我儿子的葬礼,被安排在案发那一个星期的星期六。持续好几天都是炎热的晴天,光是到院子里走两步,都会出一身热汗。我们只好尽快举行葬礼,将儿子的尸体火化掉。

儿媳妇,还有妻子的整日哀叹,让我实在不忍心;一开始,妻子还与儿媳妇二人抱头痛哭,很快又说不想见到儿媳,要自己一个人待着。后来又跟我说,要到平时不怎么爱去的空中庵坐一坐,说完便一个人爬了上去。

那天晚上之后,警察几乎每天都来;不来的日子,也必定会打个电话来,向我报告调查的进展。他们对儿子的同事和熟人,进行了仔细地调查询问,但是,并没有什么重大发现。只问出一些炒股失败,跟朋友借了许多钱的小事。虽然这些事情,我也是头一回听说,但是,比起注射毒品来,就显得没那么让人惊讶了。

儿子好像陷入了很严重的金钱危机。如果他们最后告诉我说,他自杀的理由,单纯是因为无法偿还债务的话,我想必会痛苦很长一段时间吧。因为他完全可以来找我呀。

不过,如果说他借钱和炒股,都是为了购买毒品,那我的心思就要复杂许多了。

儿媳妇曾经担心,自己会因为注射毒品而被警方逮捕,但是,后来没了下文,恐怕警方真的只是问一问而已吧。

儿子究竟是自杀还是他杀,这一点我还是不太明白。可是,如果不是自杀,他又是被谁杀死的呢?想到这里,我不禁有些毛骨悚然。

我儿子是被别人杀死的吗?为什么呢?

看刑警如此频繁地造访,我推测他杀的可能性非常大。他们的行为,无疑向我明言了警方的怀疑。

这整整一个星期对我来说,犹如经历了一场暴风雨一般。葬礼结束以后,我整个人都虚脱了。感觉有一场暴风雨,突然侵袭了我们一家,在把我们弄得焦头烂额之后,又突然迅速地离去了。

我向不少前来吊唁的客人,询问儿子的情况,但是收获不大。毕竟愿意来参加葬礼的,也都不是公太郎的坏朋友。

孙子和孙女都被送到了我家。我觉得莫名其妙,自己好像变成要向他们告知,父亲已经去世这一事实的人。

不过,我彻底搞砸了这项工作。皆因我生来就不是聪敏之人,平时也很少照看孙子和孙女。几个孩子离去之后,我独自坐在空中庵,感觉活下去的意愿,正在一点一点地从体内流逝,我想我搞不好,会因为这次的事情而丧命。

公太郎是我唯一的孩子,如今我却失去了他。我独自一人坐在空中庵,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公太郎,刚刚学会走路时的光景。那一天我下班回来,看到他独自站在玄关里面,兴高釆烈地举起双手,等我把他抱起来。

所有画面都清晰得恍若昨日——运动会、远足前夜、接受高中和大学考试时候的光景、结婚典礼、孙子出生那天……所有的回忆,都在我的脑海中复苏。但是,如今,这一切都归于虛无,我不禁疑惑自己的人生,究竟还剩下了什么?

如果说,我把一生都献给了公司,也的确没有错,但也并不尽然。因为就算没有我,公司照样会发展壮大。我只是恰好遇上了一个好时代而已。说我亲手壮大了这个公司,就像说我亲手壮大了日本一样无稽。

我今年七十五岁了,还能为家人和孩子做些什么呢?想到这里,我不禁感到一丝心寒。

我无力地伸出双手,无意间碰到了身边的相册,还能看到儿子贴的几张便签纸。

我翻开第一张便签纸所在的那一页,只见左边那张照片上,赫然立着一位目光如炬的自由女神。公太郎是在发现了“红眼睛现象”的页面上,贴上了便签纸,会看到这样的画面,也是理所当然的。

我突然抬起头,看向远处的自由女神雕像。此时距离黄昏,还有很长时间,今天,外面起了一层薄雾,远处的事物,都笼罩在了白白的雾气中。

我并不讨厌这样的天气。从一千毫米的高倍镜头,向远处窥视,远近感都被消除,原本彼此分开的女神们,整整齐齐地站成一排,出现在了我的面前。但是,在起雾的日子里,因为女神们远近有别,我会看到几位十分清晰的,和几个如同亡灵一般,隐入雾中的女神。那景象就像两个双胞胎女神背后,站着好几个幽灵一般,真是鬼气十足。

想到这里,我突然叫了一声,也因此回过神来。老人的脑袋实在太糊涂了,一切的开端,不就是这张照片吗?!……

从儿子发现这张照片上的女神,眼睛发出红光的那一刻,这场悲剧就开始了。直到此时,我才终于认识到了这一点。

仔细想来,这张照片,才是解开儿子上吊之谜的关键。

在土耳其浴会所的屋顶上,将自己吊死在自由女神像脚下,这种事情,听起来虽然怪异,但是,只要将这些照片,作为原点来考虑,就不显得奇怪了。

那么,儿子的死与女神的“红眼睛现象”,有没有关联呢?儿子会不会是解开了红眼睛的谜团,才到那个地方去的呢?换句话说,如果我也能解开眼睛发红之谜,是不是就能够揭开儿子死去的谜团呢?如果儿子是被人杀害的,那是否意味着,我就能够查出真凶呢?

现在,首先要解决的问题是:这尊两眼发出红光的女神,究竟是不是那个“夏威夷”的广告塔。照片上能够看到,那樽女神塑像脚下的大楼外墙上,挂着一块招牌,招牌上写着貌似店名的文字,但是,看不清楚上面究竟写了什么。

事已至此,我自然坐不住了,下楼回到屋内,对妻子大声吼道:“喂,家里有放大镜吗?”

只是妻子的虚脱情况,好像比我更严重,又或者她根本没有听到,反正她对我的话,没有任何反应。

我本想到附近的文具店买一个,但是,觉得距离太远,最后干脆到儿子家去借。我抱着相册,走到儿子家的玄关门前,正好碰到稍微年长一些的孙子。

虽然这么说有些狠心,但我与妻子的心情一样,暂时不太想见到儿媳妇。

“小伸啊,你不是有个放大镜吗,能把它借给爷爷吗?”

“嗯。”孙子点了点头。

“那你能帮爷爷拿过来吗?”

“好呀。”

孙子好像正要出门去补习班,不过,他还是很听话地,回到了自己的家中。他不喜欢看别人的脸,反应却十分敏捷,跟儿子小时候一模一样。

很快,孙子就右手提着书包,左手拎着放大镜走了出来。我接过放大镜,对他说了一声“谢谢”。

“我能借一个晚上吗?”

“可以啊。”孙子说完便往外跑去。

我不想浪费时间,干脆就站在院子里的石板路上,翻开贴着便签纸的那一页,用放大镜仔细研究起来。

双眼放光的女神雕像脚下,有一块细长的招牌,上面写着一行英文——“HAWAII”。

浑蛋,果然没错!……

我抬起头想道:果然是“夏威夷”,儿子是去了目露红光的自由女神脚下的那家店,而且,还上到了安置自由女神的楼顶。儿子会做出那样的行动,完全是因为这张照片。

我回到自己的家中,坐在电视机前面,仔细思考着,接下来该做些什么。像十年前一样,待在公司高管办公室里,思考着同样的问题,我以此鼓励自己。

接着,我站了起来,从书架上找出神奈川县的行政区划图,想找到这家位于京滨急行高架桥附近的“夏威夷”,具体在什么地方。

川崎区Q町——我确认好地址以后,便走到电话机前,拿起了听筒。

我拨通查号台,报出刚才的地址,询问接线员附近,是否有一家名叫“夏威夷”的土耳其浴会所,并向他要来了店里的电话号码。在我还是公司高管的时候,这些事只要交给部下去做就好了,如今却不得不自己动手。

我用潦草的笔迹,记录下接线员报给我的号码,接着,马上打了过去。

电话那头,一个声音很年轻的男人,接起了电话。我觉得跟他说不清楚,便执意要求他把负责人叫来。不管是店长,还是组长,总之叫个店里职务最高的人来。

等了一会儿,电话那头换成了一个粗犷的男声。

“冒昧问一下,您家店的楼顶广告塔,是自由女神的雕像吧……”我说。

对方似乎对我怀有戒心,并没有马上答话,可能他以为,我是来投诉的吧。

“请问,那座自由女神雕像,眼睛被设计成会发光的了吗?”我又问。

“什么?……”对方先是发出从心底里感到吃惊的声音。

“没有。”随后他否定道。

“那座雕像不会两眼发出红光吗?”

“当然,我们怎么会设计那种东西。”

“别的店也一样吗?”

“别的店?”

“除了您的店,其他土耳其浴会所里的自由女神像,也都不会发光吗?”

“不,不知道您是哪位,您说的话,实在太莫名其妙了。我不知道别的店怎么样,但是那些自由女神像,都是塑料制成的,怎么可能发光呢?”

“啊,是这样吗,好的,我明白了。为这点儿小事打扰您,真是失礼了。”

我挂断电话,手仍放在听筒上,呆呆地思考了片刻,随即决定到空中庵里继续思考。

我打开空中庵的窗户。仅凭肉眼观察,远处的自由女神雕像,看起来就像一根根小小的钉子。

太阳已经在慢慢倾斜了,风也开始变凉了。我盘坐在榻榻米上,再次翻开了相册的那一页。

我盯着相册看了一会儿,又翻开前一个便签所在的页面。盯着看了一会儿后,又翻到更前面一页。我一页一页地翻着,突然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双眼会发光的自由女神照片,都位于相册左页,倒数第二张的位置。

最近的眼睛发光的照片,是在六月二日拍摄的,之前是四月二十八日拍摄的,再之前是三月十七日拍摄的。而最早一张两眼发光的照片,是二月四日拍摄的。平成四年中拍摄到的两眼发光的女神雕像照片,就有这么四张。

我拽过药店送来的台历,虽然觉得没必要专门细看,但是,我还是想确认一下。

六月二日是星期二,四月二十八日也是星期二,三月十七日也还是星期二,而二月四日——果然,又是星期二!……

红眼睛现象出现的日子,竟然都是星期二!……

果然如此。

刚才我觉得没有必要细看,是因为这本相册,一开始就规划好,翻开的左右两页,正好是一个星期。从左页最上面开始,按照星期日、星期一、星期二、星期三的顺序贴照片;然后,在右页继续粘贴星期四、星期五、星期六的照片。

目露红光的女神雕像照片,全都出现在左页倒数第二张的位置,那就是星期二的位置。

我感觉全身窜过一阵战栗。儿子是什么时候死的?七月七日,果然也是星期二啊!

星期二……星期二到底隐藏了什么秘密?!

我知道了,儿子一定比我更早,察觉到了这一奇妙的事实。他早就发现,自由女神总是在星期二目露红光。

我赶紧找出其他星期二拍摄的照片,一张一张地检查起来。可是,我费了半天劲,竟然一无所获,有红眼睛现象的女神雕像照片,只有那四张。

我静静地思考着,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呢?

女神雕像的眼睛发出红光的日子,已经确定是星期二了,但是,不是每个星期二,都会出现那个现象。换句话说,既有眼睛发光的星期二,也有眼睛不会发光的星期二。

不明白,无论我怎么想都想不明白。而且,我从来没有亲眼目睹过女神的两眼发光。

而更让我战栗的是今天的日期——今天是七月十四日,又是一个星期二。

我坐在榻榻米上,开动脑筋,突然想到了什么!

我迅速拿过相册,再次检查那四张照片。

果然没错。我本以为眼睛会发光的,一直是“夏威夷”屋顶上的自由女神雕像;但是,事实并非如此。二月四日那天,出现红眼睛现象的,就不是“夏威夷”的女神,而是从我这边看去,位于她右边的那位女神。

紧接着,我又把目光转向自由女神雕像脚下,飞驰而过的京滨急行电车高架桥,只见两节分不清是前半部分、还是后半部分的电车车厢,隐隐约约地从高楼的阴影中露了出来。电车似乎正高速行驶着,车身摇晃,车窗描绘出一条跳动的曲线。

我又将另外三张照片也检查了一番。果然如儿子上个星期日说过的那样,另外三张照片上,也无一例外地出现了京滨急行电车。这说明每当女神雕像的双眼,发出红光的时候,其脚下必定会出现京滨急行电车。

我抱着胳膊思索了片刻,目前已经得到了几个线索,应该

先来整理一下。想到这里,我拿起身旁的便签纸,开始记录我的思考结果。

第一,自由女神雕塑眼睛发光的日子都是星期二;

第二,自由女神雕像眼睛发光的时候,脚下必定会出现京滨急行电车;

第三,自由女神雕像的眼睛,并不是每个星期二都会发光;

写到这里,我又犹豫了一下。

并不是每个星期二都会发光,有点不对啊,莫非是因为那个星期二,女神雕像的脚下,没有京滨急行电车通过?

于是我又重新检查了一遍星期二的照片。我的猜测果然没错,女神雕像的眼睛没有发光的星期二照片上,也都没有发现她们脚下有电车。我一边翻动相册,一边思考着,这难道是说,星期二,且女神脚下有列车经过的时候,她们的眼睛就会发光吗?

“啊呀呀!……”我突然大叫一声,并感到轻微的失望。因为我发现了一张例外。那张照片里的女神雕像脚下,出现了京滨急行电车,但是,女神的眼睛没有发光。

我想了一会儿,缓缓在纸上写下:

第四,就算是星期二,而且脚下出现了电车,女神的眼睛也有可能不发光。

我放下笔,重新思考起来。今天是七月十四日,最近一直没有把胶卷拿去冲洗,因此,相册上的照片,还只是到了七月一日,但是,六月份的照片是齐的。

具体来说,平成四年的照片,目前拍了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的一半——一百八十张。在这一百八十张照片中,仅有四张女神雕像,出现了眼睛发出红光的现象。一百八十分之四,概率是四十五分之一。如此低的概率,说明了什么呢?

我闭上眼睛,抱起双臂,一动不动地思考着。不一会儿,我就得出了一个模糊的推论。

刚才写下的第一条和第二条,应该是正确的。女神雕像的眼睛,只在星期二会亮,而眼睛亮起的时候,脚下必定会出现电车。可是能拍到红眼睛的概率,却只有四十五分之一,也就是说,按四十五次快门,才能拍到一张红眼的女神。这莫非是因为,女神眼睛的发光时间,非常短暂吗?

换句话说,每逢星期二,电车通过女神雕像脚下的时候,她的眼睛都会发光。但是,由于我每天拍照的时间,并不固定,且发光的时间非常短暂,因此,若非机缘巧合,我很难拍到女神雕塑眼睛发光的那个瞬间。

我松开双臂,挠了挠满头白发,又敲了敲太阳穴。虽然我没有自信说,这是唯一可能的推论,但是,我也觉得不会差太多。女神的双眼只在星期二、且脚下有京滨急行电车通过的时候发光,不仅如此,发光的时间还极其短暂。

这种解释非常合理。毕竟女神脚下是京滨急行电车的高架桥,并非车站。川崎车站距离女神雕像所在的位置非常远,这就意味着,电车通过女神脚下的时候,已经出站很久了,速度提到了最高,只一瞬间便开了过去。拍到女神双眼发光的照片上,必定有电车,这不也能证明,女神眼睛发光的时间,只是一瞬之间吗?

简直是偶然中的偶然,纯粹的机缘巧合啊。

想到这里,我决定把平成三年的相册也检查一遍。那个本子上,也有公太郎贴的标签。

真是太不可思议了。平成三年竟拍到了八张女神雕像眼睛发出红光的现象的照片,当然也都是星期二拍到的。三百六十五分之八,平成三年的概率,也同样是四十五分之一。我不由得大吃一惊,概率竟然是不变的。

此外,我还发现了另一个有趣的线索。平成三年的照片中,频繁出现红色眼睛现象的,竟不是“夏威夷”的女神,而是她右边的那位。

我不知道右边那位女神,所在的店叫什么名字,店的招牌隐入高楼的阴影中。右边这位女神发光了五次,而“夏威夷”的女神却只有三次。不消说,每次女神的眼睛发光,脚下都有电车通过。

我又开始检查平成二年的相册。这本没有公太郎贴的标签,所以,我花了一番工夫。只是,翻过十二月、十一月和十月的照片后,“夏威夷”的女神突然消失了,照片上的自由女神,变成了五位。

哦,对,“夏威夷”的女神是十月八日才出现的。

女神雕像出现一个星期之前,照片上拍到的,是一组脚手架。女神们都是先搭起一组类似铁塔的中心骨架,再依次安装塑料外板,组装起来的。照片上的铁骨自下而上,一点一点地慢慢拔高,依序看来十分有趣。我不禁想,莫非纽约的那座自由女神雕像,也是这样搭起来的?

从十月一日起,铁骨的照片持续了一周之久。

不过,“夏威夷”女神的眼睛,在平成二年没有发过光,而她右边的女神却频频发光。经过我的一番检查,右边的女神在平成二年,一共发光五次。每次都适逢星期二,脚下也都有电车通过,没有一张照片是双眼发出红光,脚下却没有电车的。不过,倒是有几张照片上,女神脚下虽然出现了电车,双眼却没有发光。看来,女神雕像的眼睛发光的必要条件,是脚下一定要,有电车通过。

我又开始检查平成元年的照片,那一年十二月,右边的女神雕像所在位置,也出现了与刚才类似的工程。她从头部开始渐渐消失,到十二月二十四日,整个都不见了。我是以逆向时间轴的方式检查照片的。

随着手上的动作,我渐渐回想起来了,好像的确有观察那两位女神雕像施工现场的记忆。

然后,我又像那两位女神一样,“双眼发光”地把剩下的相册,都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番,想看看其余四位女神雕像,是否出现过同样的现象。奇怪的是,那四位女神的眼睛,从来没有发过光。

检查完平成元年的相册后,我又拿起昭和六十三年的相册,接着是昭和六十二年和六十一年,但是,女神的眼睛都没有发过光。

合起相册,我再次抱起双臂。不一会儿,我挪到便签纸前,这样写道:

第五,能够目露红光的,只有夏威夷的女神雕像,以及她右边那位。

接着,我再次翻看那些照片,试图从中找到更多共通之处。随后我发现,除了那两位女神之外,其余的四位女神,大多时候都隐在白雾之中。

原来如此,我想道,这两位女神的位置最靠前。然后……

我突然得到了天启,没错,这一定是个关键条件。这两位女神的雕像,都坐落在京滨急行电车的高架桥附近。

我又在便签上这样写道:

第六,眼睛会发光的女神,都位于京滨急行轨遒附近。

我又想起了儿子曾经说过的话。那家伙是这样说的:“会不会铁轨上安装了开关呢,只有在电车经过,开关感应到压力的时候,女神雕塑眼睛里的灯才会亮起来。”

经过我刚才的一番观察,的确有那种可能。看来儿子的着眼点确实不错。

但这个“装了开关”的说法,还是不太完美,为什么只有轨道附近的两位女神雕像,眼睛会发出红光呢?

两位女神之间隔得并不远。她们把富士山夹在中间,隔了大概五十米吧。当然,还存在前后距离差。

还有别的共通点吗……我这样想着,又写了起来。

第七,右边的女神雕像,建于平成元年十二月,其后比较频繁地发光。但在平成四年二月以后,就不再发光了。取而代之的是“夏威夷”的女神,那之后,只有这座女神雕塑的眼睛会发光。而在二月之前,两座女神雕像的眼睛都会发光。

我把这几点笔记拿在手上,呆呆地看着。我觉得,这七条共通点,就是解开我儿子惨死之谜的七把钥匙。只要围绕着这七条线索,展开思考,或许就能够推理出背后的真相。

太阳开始西斜,现在是傍晚六点十五分,很快就要日落了。今天天气依旧晴朗,富士山背后,一定会被染成一片金黄。

我把脸凑到照相机的取景窗前,向外窥视,静静地看着“夏威夷”屋顶上的女神雕像。我想亲眼鉴证女神目露红光的情形。

但是,我转念又想,概率只是四十五分之一啊。四十五分之一……

相机里装着我最近两周拍下来的照片,如果将其拿去冲印,会不会稍微改变这一概率呢?

就在此时,我又感受到了天启,不由得整个人呆住了。相机里装着最近两周的照片,这不就意味着,儿子死去那天,也就是七月七日的照片,也在里面放着吗?

刑警告诉我,公太郎是当天下午六点左右,光顾“夏威夷”的,最近的日落时间,大体都在六点半左右。不过,这是我想拍夕阳时选择的时间,如果我想拍日落后,变成茜色的天空,就会选择七点左右按下快门。这就是我最近的拍摄时间。

这样一来,我按下快门的时间,不正好是儿子的死亡推测时间吗?!

虽然不太可能,但是,我搞不好真的拍下了,解开儿子死亡之谜的线索啊,难道不是吗?!……

我决定立刻把胶卷拿去冲印,看了看胶卷窗,只到第十三格,虽然还剩了不少没用,我还是决定把它拿去DRP商店冲印。并要求店员把七月七日,那张照片放大到四切大小。

我再次把脸凑到取景窗前面,快要日落了。今天的夕阳不太红,看起来甚至有些泛白,云很厚。我看了看“夏威夷”那位女神的脚下,儿子就是在那个酒吧附近上吊的吧,我看着探出来的墙壁一角,推测着。

再往下看,能够看到一小段京滨急行电车的高架桥。在此之前,我根本没有注意过:在取景窗的下方,竟有一条电车轨道。

就在这时,一列电车犹如闪电一般,从高楼的缝隙间穿了出来。

我仿佛进入了无声的世界。电车的速度虽快,但因为有好几节车厢,竟然在我的视野里,逗留了很长一段时间。

当然,会觉得时间长,也因我的神经过于紧绷,真正能看到电车的时间,想必不过两、三秒钟而已。

“啊!……”我忍不住大叫起来。叫声实在太大,搞不好楼下的妻子都听到了。

因为,就在那个瞬间,我看到了!

“夏威夷”屋顶上的女神,眼睛当中突然闪过了一道红光。

那道红光只持续了一秒,不,很有可能更短。

“确实亮了。真的亮了。我终于亲眼看到了。”我兴奋得自言自语起来。

第二天,我出门向川崎站近旁的,川崎土耳其浴一条街走去。找到京滨急行电车高架桥后,我便沿着那条路走了起来。我是在吃完早饭后,决定出门走一走的,为了思考今后的对策。

现在距离中午还有一阵,今天又是个大晴天,万里无云。尽管时间尚早,走了十分钟以后,我还是出了一头汗。

我一边用妻子让我带在身上的花手帕,擦拭着额头和脖颈的汗水,一边走着。先来到DPE商店,将那卷只拍了十四张的胶卷,交给店员冲印,并吩咐他像往常一样,每张照片都冲一份优惠尺寸,再特别将七月七日那张,放大成四切大小。店员告诉我明天就能取。接着,我又向店员要了个高倍放大镜,并将它买了下来,因为,今天就要把借来的放大镜,还给孙子了。

离开那加器材商店,我向川崎车站方向走去。刚到屋外,身上就开始不停冒汗,仔细想来,我已经将近三十年,没有体会过这种汗流浃背的感觉了。一直待在冷气充足的办公室里,即便出门,也是到冷气同样充足的咖啡店,或者是高档饭店接待客人,再就是去夜店俱乐部了。只有偶尔打高尔夫球或洗桑拿的时候,会出一身热汗。想到这里,我不禁觉得,自己这几十年,都没有真正地劳动过。

我很快就看到了“夏威夷”,那尊自由女神塑像实在太醒目了。从我家看去,位于“夏威夷”右边的那位女神,果然正如我所料,就竖立在“夏威夷”五十米开外的地方。

两家店都位于京滨急行电车的高架桥旁边,中间仅隔着一条并不宽敞的马路。那家店的名字好像叫“维纳斯”,快走到店门口的时候,我才看到了店旁边的招牌。

我站在“维纳斯”所在的大楼脚下,向上望去,附近竖立着两尊几乎一模一样的自由女神雕像,除此之外,就没有类似的广告塔了。因此,这两尊自由女神雕像,给人一种新鲜的感觉。虽然我从家中看到的六座女神像,是并肩而立的,但走近一看,六位女神站立的位置,之间相隔甚远。

我一直在烦恼,究竟要不要将我刚才的发现,以及两眼发光的自由女神照片告诉警察,但是,最后,我还是决定,先自己上阵调查一番再说。因为我考虑到,儿子已经是个毒瘾患者了,现在再让警察知道,他父亲竟然每天在家里,给土耳其浴会所的自由女神像拍照〈即便并非出于本意〉,到时候,不知道会被社会上的人们,用什么怪异的眼光看待。

不过,更重要的是,我想亲自上阵,打赢这场悼念儿子的战争。或许每个生活在日

本经济高速成长时代的商人,都有这样一个想法:一天到晚只顾着工作,都没有对儿子尽到一个父亲应尽的责任。儿子会染指毒品,我也要负一定的责任。

我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少年,幸运的是,现在的我头脑还算清楚。虽然已经七十五岁了,但是比起同龄人,我的腿脚还算灵便。既然如此,为什么我不利用这个优势,趁现在时间充足,为儿子填补繁忙时代,给他带来的遗憾呢?虽然我不知道,自己能走到哪一步,但是,这条老命活到现在,也算赚到了,早已死而无憾。既然我已经结束了为企业拼命的生涯,现在何不再为自己的家人,赌上一把呢?

沥青路面反射的热量,让我这个上了岁数的老人,身上感到阵阵眩晕。我再次回到了“夏威夷”土耳其浴会所所在的大厦,儿子是在这家店里死掉的,现在我想进去。

站在“夏威夷”土耳其浴会所所在的大楼入口,我突然觉得意外。本以为土耳其浴会所这种地方的玄关,会摆满各种淫秽猥亵的玩意儿,但是眼前的光景,却大大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只见玄关内的门厅宽阔清洁,简直跟我常年工作的丸之内办公大楼区,没有什么两样。

不过,仔细看一看门厅里的入驻商户介绍,就会发现,这里都是小酒馆和各种可疑店铺。

“夏威夷”土耳其浴位于大厦的七楼和八楼。

我走进电梯,发现这里开了冷气,十分舒适。可是,同时我也觉得:这里有股奇怪的腥臭味,让我有些作呕。不过,可能是我对这里的印象不太好的缘故吧。

电梯里没有八楼的按钮,看来无法乘电梯直接上去。

我乘坐电梯到达七楼,只见整面墙壁和头顶的天花板,都贴着暧昧的暗红色绒毛装饰纸,饰物都暴露在上午的阳光中。这个时间段应该还没有客人光顾,整个七楼显得空荡荡的。正对电梯是前台,从里面传来一个女性的声音。

“欢迎光临,请问您有指名吗?”

听她这么一说,我不禁吓了一跳。这个时间,竟然也在营业吗?而且她的日语,听起来磕磕巴巴的,似乎是个外国人。

“不,我不是来这里玩的。这是我的名片,能请你把这里的负责人或店长,叫过来一见吗?”

说着,我掏出写有目前担任顾问的,几家公司名称的名片,递到小窗户里。不过,窗户里的女子似乎看不懂日文,过了许久,她才说:“负责人……好的,请您稍等。”

然后,她好像走到里面去了,我莫名其妙地被扔在这个,让人心神不宁的地方等待着。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到这种地方来。

我走到窗边,低头看地上往来的车辆,以及商店街上,正在努力工作的人们。原来在他们的上空,还存在着这样一个世界。

“让您久等了。”一个沉稳的声音传来,我回头一看,发现一个身着黑色西装的男子,正站在我身后,举止和神情中透着世故。

“请问有什么事吗?”

“你知道上个星期,死在这里的那个叫涩泽公太郎的人吧?”

“啊!知道!……”他点头回答。

看来他已经从我刚才递过去的名片和发言中,瞬间领悟了我此行的目的。真是个聪明人。

“我是他的父亲。这次来是想麻烦你,让我看看事发现场,不知道方便不方便呢?”

“唉,请您节哀顺变。至于现场嘛,您当然可以去看。这个时间段我也没什么事情。”

“那就麻烦你了。”

“别客气,我们这就到屋顶去吧。”

负责人说着,便迈开步子。沿着窗边一直走着。

前方是一条狭窄的走廊,他先走了进去,转过头来,给了我一张名片,但见名片上写着“夏威夷连锁有限公司,常务董事三田一郎”。

“夏威夷是家连锁店?”我问。

“是的,没错。”

“对面那家,同样有个自由女神像广告塔的维纳斯,也是你们的店?”

“不,维纳斯不是我们公司的。不过,这一带有两家夏威夷。”

“那用自由女神雕像来当广告塔,是你们家先想出来的吗?”

“很遗憾,不是我们先想到的。”

“那你知道为什么要用自由女神像吗?”

“我想应该是利用‘入浴’和‘纽约’的谐音,来搞的噱头吧……”三田笑着说,“不过,我也是听人说的。”

“哦,原来如此,‘入浴’和‘纽约’啊。原来如此。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三田带着我,回到贴满绒毛纸的走廊,沿着尽头的楼梯走了上去。我紧随其后。这里的冷气真是太舒服了,途中,我们还与两名貌似店里小姐的女孩子擦肩而过,两人看起来像是菲律宾人。

很快便到了八楼。这里的装潢也与楼下相似。继续往上走,就看到一扇貌似通往楼顶平台的门。三田推开那扇门,瞬间,一股被烈日烘烤的窒闷气息,扑面而来。

我们走到外面,楼顶上的风很大,虽然挺热的,却也比地上清爽许多。连水泥地被暴晒的气味,也让我觉得十分好闻。看来我的鼻子,已经适应了店里的那股奇怪的气息,变得不那么敏感了。

我看到前方有一圈护栏,便走到近前眺望,居然能够看到,状似我家那座瞭望台的小小建筑。不过,从我家里能够望到这里,理所当然地,从这里肯定也能看到我家。

再往左边看,“维纳斯”的自由女神雕像,庄严肃穆地高耸在眼前,让我忍不住想发出惊叹。

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女神塑像侧面的英姿,因为她是正对着我家的。再往前走几步,转头一看,这回我真的发出了感叹之声。因为一尊巨大的女神,就矗立在我刚刚走出的那扇门上方。

“可真够大的啊,我都觉得自己变渺小了。对了,我能爬到女神脚下去吗?”

“可以,那边有梯子。”

我顺着三田手指的方向看去,那边的墙壁上,的确镶嵌着一把金属梯子。

“不过,那样很危险哦。”三田又说。

的确,女神站立的地方,没有类似扶手可抓扶的地方。要是不小心脚下一滑,恐怕就要一头栽到楼底下了。

“涩泽先生就是在梯子上自杀的。”三田用遗憾的语气说道。

“用那个……”我不禁无言。

我走到梯子旁边。虽说是梯子,但其实只是嵌入墙壁的一长列“コ”型铁条,铁条上满是锈迹。

儿子就是在这里上吊的吗?被初夏的艳阳照耀着,早已没有了任何痕迹。我站在这里,无法想象这里,曾经吊着一个死人。

“只要是店里的客人,都能到这里来吗?”

“嗯,算是吧。其实我们只是默认而已,因为至今为止,都没有发生过什么事故。”三田苦笑着摇了摇头,“不过,因为这次的事情,我们也在慎重考虑这个问题,也就是究竟要不要,将这里的入口封死。”

我点了点头。儿子是抱着怎样的想法,上到这里来的呢?那张用打字机打印出来的、貌似遗书的纸条,又是什么意思呢?

一阵风吹过被晒得发烫的水泥城镇。这里的风与空中庵的风有所不同,感觉更热一些。

我又走到护栏前面,在我的正下方,正好能够看见京滨急行电车的高架桥。高架桥的另一端,有一幢三层小楼,楼上挂着写有“川崎意匠株式会社”的招牌。楼体看起来破旧而肮脏。

“这座女神雕像的眼睛,真的不能发出红光吗?”我又问三田。

“不能,此前也有一位先生打电话,来询问这件事……”

“啊,那就是我。”

“啊,是这样吗。当时我也回答过您……这座女神雕像,并没有眼睛会发光的设计。”

“我能上去看看吗?”

“嗯,但您能行吗?”

见我是个老年人,他担心我一个人上不去。

我没作任何回答,而是默默地走向梯子,手脚并用地攀爬起来。

三田伸出手想帮我,却似乎不知该怎么帮。

我一边对自己说“要小心”、“要小心”,一边往上爬去,很快便来到了女神脚下。此时我已因惊恐和炎热,而出了一身汗。

女神塑像脚下的水泥基座还算宽敞,甚至比我刚才待的地方,还要宽敞一些。严格来说,这里才是真正的屋顶。

四周都没有护栏,风一吹都让人觉得摇摇欲坠。不过,四周环绕着一圈二十厘米高的低矮围墙——我不知道能否称这东西为围墙。总之,有了这一圈小小的屏障,也算没那么吓人了。

这里除了那尊巨大的自由女神雕像,和她脚下的一圈照明设施之外,没有别的东西了。

我走到女神脚下。虽然她只存在两年,但这两年间,我每天都会在黄昏时分,从远处眺望着她。此刻,我终于来到她的身边了。

从远处看,她给人一种神圣的感觉;而站在近前,却发现女神有些脏兮兮的,一点儿都不讨喜。而且细节处十分粗糙,给人一种简陋的感觉。不过,雕像的体积十分巨大,大得不得了,我觉得自己像站在一座灯塔脚下。

“里面能进去吗?”我问跟在我身后也爬了上来的三田。

“不能,我们没有装门。不过,其实这个是水塔,所以,定期保养的时候,还是会有工作人员进去。要进去非常麻烦,得从另一头拆一块外板下来,极其麻烦,一个人是做不来的,而且需要相应的工具。这事我跟警察也说过,所以他们当时,也没有叫我打开。”

因为一直有风,我有些听不清三田的话,看来耳朵也开始老化了。不知道为什么,我没来由地想进去看一眼。

“你能够想办法,让我进去看看吗?”

“这个……我一个人可不能决定这种事情。”

“那要怎样才能让我进去?”

“如果是警方的要求……那我就只能把它打开了。”

“嗯!……”我遗憾地点了点头。既然如此,今天只能先回去了。

不过,这的确不太可能,与儿子的事件有直接关联。因为就算儿子曾经来过,他也没有办法打开外板,进入女神雕像的内部。

我轻轻敲了敲女神的身体,又仔细察看周围的地面。我往前走了两步,抬起头来,看到高悬在上空的女神的头。不过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鼻尖和下巴。

我突然发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女神雕像的胸前,似乎开着几个小洞,若换作一件小小的古董,那种小洞会让人联想到虫蛀。

我心生疑惑,怀疑女神全身都有那种小洞,便绕着她转了一圈。怎知她背后一个洞都没有,小洞都开在前面。

“你看那里,是不是有些像被虫子蛀过的小洞?”我指着上头说。

“哪里?……”三田走到我身边问道。

“就在女神雕像的胸口附近。你看,是不是有一个个的小洞?”

很快,三田发出了惊叹声。

“嗯,我看到了,真的有小洞。之前我都不知道有这回事儿。”

“那是什么?”

“那是什么呢……”三田苦笑道,他似乎从未考虑过这个问题,“该不会是被小鸟啄出来的吧……一定就是了。”

也只能是那样了吧,我心里也赞同道。不过,附近又没有树枝,莫非鸟儿就悬停在空中啄吗?麻雀和乌鸦竟有这个本事?!

“你刚才说的那块可拆卸的外板在哪里呢?”

“在这边。”三田带我绕到了女神雕像的背后,指着一处说道,“就是这里。”

的确,那里有一块被螺丝固定住的面板。我仔细检查了那几颗螺丝钉。螺帽暴露在外,整日风吹雨淋,已经积起了一层薄薄的尘土。所有螺丝钉皆如此,而且,没有最近曾被拧动的痕迹。

确认完毕后,我又战战兢兢地走到屋顶边缘,站在女神的脚灯旁。我跪在地上向下张望,又看到了京滨急行高架桥,而高架的另一头,依旧是那幢挂有“川崎意匠株式会社”招牌的肮脏小楼。

不知道为什么,那幢小楼在我看来,显得格外刺眼,可能是因为太破了吧。可能是太热的缘故,三层楼的窗户,几乎全部打开。那里面难道没有安装空调吗?

我左手按着屋顶的尖角,指尖的触感让我心中一惊。那里好像被带尖头的铁锤敲过几下,有一个小坑。而屋顶下面的地面上,散落着一些细小的水泥块,那应该是从墙上敲落下来的东西吧。

我站起来,沿着屋顶边缘走了一圈。被尖锐物体敲击过的地方,好像只有那里了。

“这样就可以了吧?我还有点事。”三田在我背后说。

我闻言点点头,对他说:“对不起,真是麻烦你了。”

“这下您满意了吧?”三田说。我当然没

有满意。

“那天负责接待我儿子的女孩,今天来上班了吗?”

“她还没有来。”

“那她大概什么时候来呢?”

“她啊,应该五点吧。”

“能让我见一见她吗?”

“啊啊,您说得对,不过这个……”三田陷入了沉思。

“她叫什么名字?”

“那个女孩子在店里叫玲奈,本名嘛……”三田迟疑了片刻,“这样吧,下去查一查就知道了。”

“如果可以的话,能让她跟我到店外的什么地方,去谈一谈吗……”

“这样啊,那么……我把她的电话号码留给您吧。照规矩来说,我们不能把店里女孩子的私人电话外传的,不过,考虑到涩泽先生的特殊情况,应该没有问题。”

“那真是太麻烦你了。那个女孩子多大了?”

“二十一、二岁吧,我也不太清楚。”

“是单身吗?”

“应该还没有结婚,不过我可不知道,她房间里有没有藏着男人。”三田说着,苦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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