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的意思是……”我同样缓缓地站起了身,随着他坚毅的目光向远处眺望。目力所及之处,除了那座千年的古墓,就剩下广袤的戈壁沙漠了。渐渐地,一个我渴求的真相浮在了我的心头——“您来罗布泊,是为了寻找‘虫洞’?”

汤宇星没有说话,依然沉默站立在那儿,思绪不知飞往了何处。而他此时的沉默,让我强烈地感觉到了他的答案。

这时考古队的一个工作人员从营地的方向走了过来。

“汤教授,该吃饭了。”

汤宇星缓缓地回过了头,看着我。

“回去吃饭吗?”

我一脸不情愿地摇了摇头。

“教授……我还有很多事情不明白,想跟您再聊一会儿。”

他笑了一下,这个笑容让我明白他显然意识到我不愿回去的原因——谜团刚刚打开了一个缺口,怎么能就此暂停呢?

“我跟小裴再聊一会儿,你们先吃吧。”

“好。”那人转身想要离开,可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又回转了身,“对了,汤教授,下午咱们营地旁边来了几辆车,搭了一个新的营地,估计是别的考察队,咱们要不要去打个招呼?”

“别的考察队?”汤宇星疑惑了一下,“离咱们多远?”

“在咱们北边,有一两里地。”

“没听说要来新的考察队啊?这样吧,你们吃完饭继续工作,等我回去,咱们去见见他们。”

“好。”那人转身离开了。

“要不您先去见他们?别耽误您的正事。”我产生了一种主人家来了新客人、而我这个老客人还赖着不走的感觉。

“没事,几个考察队在同一地方撞车的事经常发生……不过……”汤宇星皱了一下眉头,“没听说这几天会来新考察队啊……算了,先不管这些,没准他们一会儿会主动跟咱们打招呼的。咱们接着聊吧,刚才说到哪儿了?”

“说到……说到您来罗布泊的原因。”

“你刚才已经说出了我来这儿的原因。”他开始朝荒漠深处走去,而我则紧紧跟随着他——巨大的荒漠中渐渐留下了我俩浅浅的两道足迹。

“您真的是来寻找‘虫洞’的?”

“没错,我是来寻找‘虫洞’的,但至于能不能找到,找到的是宇宙中早已存在的‘虫洞’还是人为制造的‘虫洞’,我就不知道了。”汤宇星边走边四下张望,“如此巨大的荒漠,想要找到它,谈何容易。”

“您为什么认为这里有‘虫洞’?”随着他的目光,我看到的只是望不到边际的黄沙。

“你听说过关于罗布泊的传闻吧?我指的是那些荒诞不经、匪夷所思的传闻。”

“您是说那些神秘的失踪事件?”见到他点头后,我疑惑起来,“我经常听人说起这些事,可这些事太玄乎,我只是当故事来听。”

“地球这么大中国这么大,为什么这些传闻没有出现在别的地方,偏偏出现在这儿?”他停住了脚步,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我……不知道。”对于谣言的传播过程,我向来不清楚,也不关心。

“我本人很喜欢研究传闻或者说谣言。不过我从来不关注传闻最终的结果,因为结果一定会被人无限地放大,我关注的是为什么传闻会发生,为什么会发生在这个地方!我说了,中国很大,中国人很多,可为什么关于神秘失踪的传闻单单集中在这儿呢?只有两种可能性:第一种是这些传闻中的事件的确曾发生过,当然可能没有后来传播过程中那么夸张;第二种可能是有人刻意在这个地方制造传闻,让人们产生好奇感,或者说产生恐惧。”

听到他这些分析,我脑中突然出现了一句俗语——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如果是第一种情况,那么我们就需要找到当事人来询问,可在罗布泊发生的神秘事件没有当事人——因为当事人要么失踪了,要么失忆了,所以我们根本无法验证这种情况的真实程度,这也就是这些传闻的可怕或者说神秘之处。当然还存在另一种边缘当事人,就是这些事件的旁观者。比如我现在突然失踪了,那么你和我的队员就是边缘当事人。但即便找到这些人意义也不大,因为他们只能证明我的失踪而不能证明我到底发生了什么,更何况这些人的话有多大的可信度也很难确定。即便边缘当事人能证明失踪事件确实存在,可由于他们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所以这些人的证言无法被别人采信,甚至别人会妖魔化这些人,认为他们脑子有病或者说想出名想疯了,又或者他们会被某些部门强行要求闭嘴。因此,很多离奇事件的旁观者最终都会选择沉默。”

我记得我曾看过一些电视节目,采访的就是一些离奇事件的经历者或者见证人,他们有的看到了外星人,有的看到了龙,有的经历了别的匪夷所思之事,反正这些人在电视上被主持人和无数专家学者质疑和嘲讽,甚至还有精神病医生对这些见证者进行精神分析,总之,根本没有人愿意相信这些人所经历或者所见到的事情。我甚至觉得,这些人是因为妒忌而不愿意相信他们的话——凭什么这么惊险刺激、匪夷所思的好事你能遇到而我遇不到?凭什么你能见到外星人我却见不到?凭什么龙会出现在你头顶而不会出现在我这儿?凭什么你今天晚上躺在床上明天一睁眼就能出现在百公里以外的地方,而我就算睡死还是在这张床上?你算老几啊?所以,你想出名,你在炒作,你在胡说,你在放屁,你脑子有病!

“显然,第一种情况是无法证实传闻真实性的,而如果是第二种情况——也就是人为制造的——也无法证实。因为既然是人为制造了传闻,那么制造者当然不可能告诉你真相,除非他们主动说出或者意外发生。”汤宇星点着了第四根烟。

“有人故意制造传闻?”我有点难以置信。

“这种事很多,大多很拙劣。国内出现过这种情况——有些城市为了增加自己的知名度,提高本地的旅游收入,会刻意伪造一些神秘现象,吸引别人的关注,甚至会恬不知耻地重金邀请一些学术界的败类去证明这些事件的可信程度,呵呵,这些实在太小儿科了。”他说到此处时一脸的不屑,尤其是提到学术界败类时更是满腔怒火,好像身边就曾出现过这些败类一样,“不过美国曾发生过一例人为制造恐怖事件的案例,并取得了成功。在美国某地曾有一个著名的鬼屋,关于它的传闻很多,因此很多探险者前去探秘,但这些探险者要么是遇到恐怖事件后望而却步,要么真的发生了意外,因此所有人都不敢再去那个地方了,那个地方就变成了一个真正的‘鬼屋’。后来在该州政府的强力干预下,人们才知道,那是美国政府一个情报部门的所在地。政府为了不让任何人发现和打扰这个地方,因此编造了‘鬼屋’的传说,并制造了几件离奇的杀人事件,最终使得这个神秘部门可以畅通无阻地进行各种见不得人的工作。”

“哎,这种事也就是发生在美国,州政府能干预和阻止联邦政府的工作,要是换个国家,地方政府哪敢这么做啊。”我小小地愤怒了一下。

“呵呵,不扯那么远了。通过上面的分析,虽然我们无法知道传闻的真相,但无论哪种情况,都能提醒我们——这个地方很有可能确实发生过不同凡响的事情。”

“您是根据这个来罗布泊的?”我心里有些不解和不满——一个严肃的科学家仅凭未经证实的传闻就大费周章地进行调查,这显然有些违背科学常理。

“呵呵,当然不是!这只是我来这儿的原因之一。就像侦办案件一样,既然所有人都说这个人很可疑——即便只是传闻甚至谣言——那我们就不能忽略这个人,对不对?根据这些关于罗布泊的传闻,无论这些人是被外星人带走,还是误入‘虫洞’,反正这些传闻跟我要调查的方向是一致的,所以我不能不重视这个地方。另外,这个原因只是我来罗布泊众多原因中最荒诞,也是最经不起推敲的一个,另外的原因才是最为关键的。”

随着他的脚步,我们来到了另一条干枯的河谷,这条河谷与营地所在的河谷在不远处交汇,而在更远的地方,我依稀能看到第三条河谷。

“这是车尔臣河河谷,营地附近的是孔雀河河谷,那……”汤宇星朝远处指了指,“那是塔里木河一条干涸的支流的河谷,这三条早已干涸的河谷就在罗布泊附近汇聚,而汇聚点不远处就是楼兰古城。刚才老廖带你来的路上,应该经过了楼兰古城吧?”

我点了点头。

“在这三条河附近,不但有楼兰古城,还有尼雅古城,以及喀拉墩、米兰、尼壤、可汗和统万等众多古城,而在这些古城北边,有另外一个极为重要的地方,你能想到是哪儿吗?”

顺着汤宇星手指的方向,我除了看到荒漠外一无所获。北边?

我摇了摇头。

“罗布泊除了有千年古国以外,还有什么?”他尽力地启发着我。

我开始挖空心思地想——罗布泊?这个名字在我介入整个事件之前,就曾无数次地出现在我的知识库中,让我总觉得它倍感亲切。可是,可是它里面到底还有什么呢?我开始把与传说和古城相关的所有信息从脑中删去,仅留存了“罗布泊”这三个简单的字眼。很快,在没有别的信息的干扰之下,我迅速意识到这三个字代表的别的含义。

“核武器试验场?!”这个含义一出现,我脑中顿时爆炸了一颗原子弹。

汤宇星眯缝着眼一脸严峻地看着远方。

“没错。政府在罗布泊建立核武器试验场,一个原因是这里全是沙漠,千里无人烟,可以将核试验的危害降到最低;而另一个原因,也是最重要的原因就是,这里有着极为丰富的重水资源。”他将目光从远处的北方转向了近处的河谷,“制造核武器必需的重水资源,就在这三条河中。而最初发现这些的是一个极为著名的科学家——彭加木。”

“彭加木”这三个字的爆炸性不亚于原子弹。

看到我的表情后,汤宇星微微笑了一下。

“看来你听说过他的传闻。”

“嗯。”

“可惜,他到底去了哪儿谁也不知道。”他叹了口气,“没准,他现在正在某个地方看着咱们呢,呵呵。好了,不说他了。其实他的失踪跟别的失踪事件一样,也许永远无法证实。他失踪的事情之所以如此轰动,只不过因为他太著名了。”

“可是,可是政府曾费尽力气去找他……这难道不可疑吗?”我想起了自己跟杰克聊起的关于彭加木的传闻。

“当然可疑……可又能怎样呢?如果他去了另外一个时空,我们现阶段不可能知道;如果他的确发现了什么而被政府或者军方隐藏了起来,我们现阶段更不可能知道!所以,忘了他吧!咱们还是把目光集中在这里的重水资源上吧。”

“好。”我点了点头,“重水中含有很多微量元素,是进行科学实验和核试验必不可少的资源……不过它在世界上的分布很不均衡,咱们国家在发现罗布泊之前曾花费大量外汇购买重水。”

“没错,所以重水和稀土一样是国家的战略资源,如果一个国家缺少这种资源,会在很多地方受制于人。”

“看来老天待我们不薄啊。”

“呵呵,的确不薄。刚才说了,发生时空弯曲的前提是光的弯曲,无论是外力还是内力,只有强大的场才能使光发生弯曲。而重水资源的过分集中可以释放强大的场,具有发生时空弯曲的可能性。同时,想要人为制造黑洞或者虫洞,同样需要这种稀缺资源。罗布泊是中国重水资源最集中的地方,同时也是科学检测所发现的能量场最不稳定的地方,所以……”

“所以这是您来这儿的科学依据!”有了传闻和科学的佐证,我越发确信此处非同寻常了。

“这也只是科学依据的一部分。好,现在谈完了传说、物理学和化学的依据之后,我再跟你说说我来这儿的第三个原因:考古发现。罗布泊地区发现了很多类似刚才我们所见的太阳墓葬,传说有一千多座,目前总共发现了三百三十座,半数以上在这三条河汇聚之处的附近。经过考古发掘后的碳14确认,这些墓葬通通是三千多年前建造的——通通建于三千多年前——这说明了什么?”又一个问题抛向了我。

“所有墓葬都是三千年前建造的?……没有发现别的时期的吗?”我依稀感觉到了这个问题的玄机所在。

“没有。”他摇了摇头,“不过你这个疑问问到了正点上,同时这也是所有考古学家的疑问——既然这个地方曾有人类居住,那为什么没有四千年、五千年前的墓葬?为什么没有一两千年前的墓葬?又为什么没有几百年前的墓葬?为什么所有的墓葬都集中在那一个时期?”

我虽然很困惑,却越来越兴奋。

“比如说,我在一所房子里只发现了你五岁到十岁期间的痕迹,其他时期的痕迹一无所有,这说

明什么?说明你只在五岁到十岁期间生活在这里,而之前和之后根本没有住过那儿!对吗?”

我一言不发地点头。

“无论住在罗布泊的是什么人,无论他们是从哪儿迁徙过来的,总会留下痕迹——无论是文字的、传说的还是考古的。可他们三千多年前突然出现在这儿,没有留下任何先前的痕迹,然后又毫无痕迹地突然消失了……”

“有没有可能是——他们之前的痕迹被沙漠掩盖了,人们只是暂时还没有发现,而之后这个族群真的就彻底消亡了呢?”

“你的逻辑很严密,也很合理,可你作为历史系的学生应该知道,在汉朝时,中国的古籍中出现了关于这里的记载。”

“对,《史记》中有关于这里的记载。”我连忙脱口而出。

“是啊,在汉朝和之后几百年间的不同朝代都有关于此处的记载,这些记载不但详细记录了生活在罗布泊的楼兰人,还记载了很多生活在这里的别的小国家,现在的考古发现也发现了那段时期的大量遗迹。考古发掘已经证明了这里三千多年前和一千多年前有人居住过,可是从三千多年前的夏商时期到一千多年前的汉朝,中间还有一千多年的历程——这一千多年他们在哪儿?无论他们是仍居住在这儿还是迁徙到别的地方,总会留下蛛丝马迹吧?可为什么他们没有留下关于这一千多年的任何痕迹呢?”

随着天色越来越暗,我浑身上下的寒意也越来越重了。

“再往后说,通过文字记载和考古发掘,我们知道这里在汉朝和随后三四百年间的确曾有人再次居住过,可所有这些记载和发掘,都截止在公元四百一十五年。也就是说,在公元四百一十五年后这里的人又突然消失了,而这次的消失,一直持续到今天!所有这一切都说明:三千年前的夏商时期和一千年前的汉晋时期这里曾有人居住过,而在这两个时间段之前、之中和之后,这里没有任何人类居住和迁移过的痕迹,谁也不知道这里的人去了哪儿!”

“等会儿!”就在汤宇星想要往下说的时候,我突然非常失态地大喊了起来,“您刚才说……您说这里的人再次消失是在哪年?”

汤宇星显然被我异常的反应吓了一跳,他非常不解地看着我,仿佛在看一个天外来客。

“公元四百一十五年啊……怎么了?”

公元四百一十五年——WU415!

随后我问汤宇星要了一根烟,然后我在平生第一根烟中讲述了WU415与我发生的所有联系。就在我玩命地止住了咳嗽之后,他抚平了被风吹乱的白发,沉重地长叹了一声:“这个WU415到底是何方神圣啊!”

我们两人都沉默了,这是我俩相见后最长的一次沉默,也是最五味杂陈的沉默。他到底是何方神圣?这个问题已经在我心中出现了无数次,早已像基因一样深深地植入了我的血液之中。

“要回去休息吗?”看到汤宇星在风中无声的沉默,我有点担心他年迈的身体了。这么大岁数的一个人在风沙中停留如此长的时间,又说了如此多的话,换作年轻人也是吃不消的。

“没关系,再待会儿吧,等太阳落山再说,”他看着天边正缓缓下落的太阳,声音有些沙哑,“你还没在沙漠中见过日落吧?那种景象你见一次就会毕生难忘。”

于是,我俩艰难地走到了一座昂然矗立的沙丘之上,面朝夕阳的方向肩并肩地坐了下来。一层油彩般的红色渐渐铺在了我们身上,而我们身后蜷缩的身影仿若两个相互取暖的小动物,紧紧地依偎在一起。我们就这样坐着,像两个孩子一样,静静地等待着日落,静静地憧憬着未知的远方。

“夏商时期这里曾有人居住,后来消失了,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汉晋时期这里突然又有了人类的踪影,而他们没有留下出现在这里的任何原因;公元四百一十五年,这里的人再次消失,同样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他们每次都是毫无痕迹地来,然后毫无痕迹地消失,这一切证明了什么?——虫洞。”

汤宇星看着远方,仿佛是在自言自语,而答案其实已经出现在了我俩的心中。在一个能量场最强大、最不稳定的地方发生这种事情,还能有什么原因呢?

“既然罗布泊真的存在虫洞,该如何锁定虫洞的具体位置?还有,发现了它,该怎么为人类所用呢?我的意思是,即使找到了虫洞,我们也不知道进去之后我们会穿梭到什么地方啊。”一想到要利用这么一个神秘的宇宙能量,我就对人类现有的能力充满了怀疑。

“能进行时空穿梭难道不是最重大的科学发现吗?”他语气平和,并没有对我的消极表示出任何的不满。

“可是……可是对于这么一个不可控的能量,发现了又有什么用呢?比如咱俩进入了虫洞,可是咱俩并不知道咱们会去哪儿,也不知道能不能回来,那么即便咱们进行了时空穿梭,也没有办法把穿梭后的成果带给世人啊。”我犯轴的毛病又开始作祟了,“就像一个风筝,我们把它放到空中后就剪断绳子,根本不管它会飞向哪里,那我们到底图什么呢?”

“呵呵,你的担忧不无道理,但发现总比没发现好,只有发现了,才能控制它、利用它。我们不能因为现在的手段达不到就认为将来不能利用它。”他的声音依然柔和,“也许有一天,当人类能真正游刃有余地控制虫洞,整个世界将会发生怎样的变化?到那一天,无论你想去哪儿、想去到什么时候,只需要像拿个遥控器一样,输入你想去的时间和空间,然后一扇‘任意门’就在你面前出现了……这岂不是很美妙?”

汤宇星说完这些话后,孩子般地看了我一眼。

“好吧,反正我估计是见不到那一天了。”我无奈地笑了起来。

“哈哈,现在科学家不是已经开始在实验室中制造这些了吗?所以即便我们找不到现存的虫洞,没准多少年之后科学家就可以批量生产了,哈哈。”汤宇星笑得让我觉得有失他科学家的身份。

看来每一个科学家心底都有一颗孩子般天真可爱的心。

我还能说什么呢?我只能傻坐着,看着夕阳跟他一起畅想这几千年、几万年甚至几亿年后的美梦吧!

一后面十五个零——我们真的要等这么长时间才能见到这一天吗?

沉默再次出现了。沉默中,我的不安却越来越强烈,某种奇怪的感觉越来越深入地扎进了我的心里——汤宇星来罗布泊是为了寻找虫洞,可他明明知道即便找到了虫洞,以现有的能力也无法控制它,甚至直到人类毁灭的那天也不可能达到这样的能力,那他来这儿的目的真是为了发现它,然后把这个发现告诉世人,让后人去研究和控制它吗?更何况,虫洞的出现如此不稳定,它是否会再次出现,是否会停留在同一个地方,我们尚未可知,即便现在发现了它,谁知道它下一秒钟会出现在哪儿呢——他来这儿真的是为了寻找如此不可控的虫洞吗?他寻找虫洞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想到此处,我偷偷斜眼看了一眼他。他正静静地注视着远方,表情十分平静,看上去没有任何的闪烁和犹豫,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这个老头子到底还对我隐瞒了什么?

“汤教授,既然您来罗布泊是为了寻找虫洞,那你是想通过虫洞进行时空穿梭吗?”我决定一步步套出他的真实目的。

“你觉得呢?”他笑了一下。

“既然虫洞是进行时空穿梭的通道,那您肯定是为这个而来的啊。”

想来想去,我只能得出这个结论。

“在回答你的问题之前,你有没有觉得咱们好像犯了一个错误或者说进入了一个误区?”

他盘起了腿,一副开始坐而论道的样子。

“进入了误区?”

我疑惑起来——这套理论都是你给我讲啊,怎么还有误区?

“小裴……哦,周皓,如果现在就能时空穿梭,你最想去哪儿?”他突然冷不丁看向了我,然后一脸的孩子气。

“我……”他这话一出,我心里顿时有了一种中了五百万大奖却不知道该怎么花的忧伤和喜悦,“我……没准我会去十年后,看看到底谁是我老婆,然后现在就赶紧找到这个人,跟她说,别费劲和其他人谈恋爱了,你早晚是要嫁给我的,呵呵。”

“哈哈。”他也不由地笑出了声。

“您呢?”

既然是两个小朋友在做美梦,那就让美梦再美好一些吧。

“我?我当然是想知道咱们调查的这一切的真相了!如果能知道真相,现在何必在这儿累死累活地调查呢。”

他的回答没有丝毫的梦幻色彩,把我迅速从梦境拽回到残酷的现实。

咳,如果真能时空穿梭,我宁可回到半个月前,不出席大谷基金会那场该死的酒会。

“对了,汤教授,你说要真能时空穿梭,咱们回到几十年前,把希特勒杀掉,是不是就不会有二战了?或者咱们带着一支现代化的军队,回到古代任何一个朝代,是不是就能轻松地统治世界了?”我开始胡思乱想了。

“哈哈,周皓,你终于开始意识到这个误区了。”汤宇星微笑地看着我,表情很是得意,好像终于成功地把我带进了陷阱一样。

“我意识到了误区?我怎么不知道?”我顿时有一种被人阴了的感觉。我立马看向了他,他的表情让我坚信自己真的被阴了。

“人们所有这些幻想都有一个前提,那就是他们根本不相信时空穿梭,所以他们才有勇气胡思乱想。可既然时空穿梭有可能,那你设想一下,这些幻想一旦成真,人类的历史是不是要改写?”

“对啊,当然要改写。”

“那整个世界岂不是乱了套了?我出错了一张牌,输了一百块钱,没关系,我回到一分钟前,重新出;一个人被掉下来的花盆砸死了,没关系,我回到一分钟前,不走那条路;还有,一场足球比赛结束了,输的一方想回到开赛前,重新踢,那赢的一方肯定不干啊,如果他们输了他们肯定也要再回到开赛前,再重新踢,然后两个队就开始无休止地时空穿梭了……哈哈,那时候整个世界会是什么样子?”

“这……我还真没想过。”要是时空穿梭真的这么容易的话,我真没法想象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德性。如果所有事情都能重来的话,那当下的生活还有什么意义呢?

“所以说,我们刚才所谈的时空穿梭有一个重大的误区,这个误区就是——祖母悖论!”他彻底收掉了脸上的笑意,瞬间严肃了起来。

“祖母悖论?”我的笑容凝固了。

“对,这是量子物理学家提出的一个概念。”他拿出了烟,递给了我一根,自己点着了一根。我知道,只要他一抽烟,那科学普及节目就又开始了。

“当量子物理学家从理论上证明了时空穿梭的可能性后,他们也产生了刚才咱们所谈的疑惑,于是他们提出了一个假设——既然能时空穿梭,那如果你回到你祖母结婚之前,把她杀掉,那你是怎么出生的?同理,这个假设可以放在你父亲身上,如果你在你父亲还是婴儿的时候就把他杀掉,那怎么可能有你的存在?这就是所谓的‘祖母悖论’——你杀了祖母,所以你不可能出生;但你出生了,你回到过去杀死了她。”

“怎么……怎么会这样?”

这个奇怪的悖论一出,我彻底蒙了。既然时空穿梭在理论上是成立的,也有一些科学实验证实了它的成立,那发生“祖母悖论”也是可能的——可“祖母悖论”中所假设的事情无论在何种情况下都绝不可能成立啊!

这到底怎么回事?我几乎哀求地看向了汤宇星。

“天快黑了,咱们要不要回去?”他坏坏地看了我一眼。

“不行!我最讨厌别人说话说一半了。”我使起性子来了——其实在这个老者面前,我使性子更像是撒娇。

“你可别后悔啊。”他的表情更加诡异了。

“后悔?这都哪儿跟哪儿啊。我为什么要后悔?”我再次迷茫了。

“因为……因为我接下来要说的东西……非常……非常恐怖!”

他的声音顿时变得沙哑可怖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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