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ang】:⑴在美国,主要是指组织性的强盗集团、暴力集团。⑵但是,在日本则为了让抢匪的凶残和卑劣的本质显得平易近人些,才用了这个称呼。gangsters。例句:“强盗集团(gang)感觉很帅耶!”

响野绕过右边的门进入银行,成濑和久远则分别从其他入口进入。响野从容不迫若无其事地伸手按下门上方的按钮,切换成“手动”模式。

紧接着,他迅速从口袋掏出一张折叠起来黏有胶带的纸,面对银行外侧贴在自动门上——上面写着“因故障暂时无法营业,敬请见谅”,这是久远的点子,还不赖!响野很快地贴好纸条。

分别从不同入口进来的响野一伙人,大步地走过大厅。

四周的客人悄悄地瞄了响野他们一眼,脸上浮现出不愉快的表情,大概是他们那一身帽子和太阳眼镜的伪装,让人感受到些许不安吧。不过,谁也不能因此断定他就是抢匪。

要对事物下断言,需要相当的决心和判断力。但是大部分的日本人都缺乏这两项特质。

行员们的视线并没有朝向大厅,大家依然埋首工作。

他们走向柜台——

成濑向响野使了一个眼色。

响野得到暗示后立即跳进柜台,然后朝天花板开了一枪。应声从某个角落里传来了尖叫声。

“不要动!”响野用响亮的声音大喊。他先朝行员的方向站定,接下来的话不但要快速,而且几乎得一气呵成讲完,这非常重要。“如果按下警铃,那边的通报灯就会亮起来,这点我们很清楚!所以通报灯一亮,我就马上开枪。”他指向设置在正门口上方,不太起眼的警示灯。

此举的目的是吓阻对方,避免有人轻举妄动。

行员听了脸色大变。在这个时间点牵制他们触碰警铃,是非常重要的。因为这一瞬间,是触发这些人敏感的神经关键时刻。

成濑和久远看着银行内人影四处乱窜的景象,就像是原野上跳跃的黑斑羚羊。

久远把背在肩上的波士顿包丢向柜台,然后纵身跳了过去。

响野确认四周状况后,转向面对大厅:“各位,请保持安静!不要乱动!”他扫视着银行内的所有客人。

有正在看着杂志的客人,相谈不甚愉快的男女,身穿老旧制服的女性,手里拿着存折的学生,打扮入时和年龄不相称的中年妇人……一共将近三十位,每个人都瞠目结舌地望着响野。

他们各有各的表情,但都像失去正常该有的节奏。

“没错——”响野大声说道:“冒然地闯入了各位的现实生活里,耽误大家一点时间,请大家原地坐下!否则我就开枪。”他故意晃晃手中的枪,让大家清楚看见。

成濑和久远早已跃过柜台。

久远会怎么做,响野不必看也能知道得一清二楚——他先驱使柜台窗口的女性行员离开座位,然后故意秀出手中的玩具枪,大喊着:“到大厅去!快移动!快!”在重复的指示下,女性行员逃命似地往大厅聚集。

成濑强迫其他坐在后方的职员离开:“快到大厅去!谁敢报警,我就毙了他。”

响野把枪口朝着客人,轻身往后看。

久远正在“牧羊犬”的方向靠近——也就是那个有一头自然卷发的课长。久远轻碰他一下,课长的皮夹马上落入他手里。这一切,响野都看在眼里。

久远应该会故意把扒来的皮夹秀给那个男人看,并快嘴地威胁着:“如果不乖乖听话,我就把皮夹带走,从驾照上就知道你家的地址哦。”

接着会把皮夹交到成濑手里。

“其他人全部到大厅去!”久远大声吼叫,然后离开他所站的位置,往“绒毛犬”的方向走去——也就是那个脸色发青的矮胖男人,他举起枪口指着他喝道:“让开!快到大厅去!”

响野的视线转回客人身上,再朝着天花板开了一枪。他真正目的并非造成不必要的恐惧,只是要在短时间内让大家都对他服从,开枪是必要的。

四处窜出尖叫声。

行员的表情非常深沉,久远催促着站起来的行员,把他们赶往大厅的方向。

久远以前说过:“这作法和牧羊犬一模一样,虽然少数牧羊犬是用吠叫的方式,但大部分的牧羊犬却是以视线来驱赶羊群。”

响野咄咄地逼视着大厅内的客人。

他看见一个妇人蹲在地上,缓缓地挪动位置,企图靠近ATM旁的门。

响野毫不犹豫地瞄准妇人企图靠近的出口上方,开了一枪,子弹击中广告海报,妇人立刻停止动作,而其他地方却传来尖叫声。

“我的枪法不太准,说不定下次真的会打中你哦!”

在枪声的淫威下,所有人都就地蹲下,甚至有人高举双手。

所有的枪,除了响野手上这把是真的,其他都是玩具枪。基本上他们并不想伤害任何人,这是大伙儿共同的想法,只要能顺利牵制就可以,而通常只要在假枪中混入一支真枪,就会误导大家认为所有的枪都是真的!

“抢银行的成功率很低……”

从一开始提议要抢银行时,成濑就这么主张。

“检举率百分之百!”成濑说这种话,特别让人觉得可笑。

“那不就绝对失败,做了也是徒劳无功吗?”

“从以前大家就认为银行是钱财聚集的地方,所以也相对地拟定最严密的防盗措施。尽管如此,钱还是可以用很简单的方法拿到手。”

当时成濑分析着大伙卷入的银行抢劫事件,做了这些发言。

“简单的方法?这话是什么意思?”

“拿了就跑啊!只要确保这段期间没人有机会触动警报装置,就这么简单。如果能做到这一点,银行和路边随便一家小酒铺就没两样了,只是有很多现金的小酒铺。”

响野无法苟同。确保警报装置不被触动,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可不是那么一回事。

成濑摇摇头:“脸上戴着面罩、手持猎枪的三个大男人,只要一闯进银行,马上就会有人触动警报装置,当场被判出局。可是,如果戴着太阳眼镜,大大方方地走进银行,应该就不太有人会考虑按警铃。你不认为吗?在还不能确定对方是不是要抢劫时,匆促按下警铃,背负往后可能被大家当成笑柄的噩运……没有人想干这种蠢事的。”

“那到底要怎么做?”响野进一步追问。

“用最起码的伪装,让人无法一眼断定是抢匪的装扮靠近柜台,在所有人还不能掌握下一步可能发生什么之前,让他们统统远离警报装置。”

“那我们就哗地一声进去,再哗地一声撤退,就像蝗虫过境吗?”响野这么说着,还追加一句:“而且是穿西装的蝗虫。”

响野依然站在柜台上面,瞥一眼从口袋拿出的马表。

时间已经过了六十秒。

“一分钟!”响野大声地叫着。心想,终于该自己出场了。每一个蹲在地上的客人都露出惧怕的神情,行员也全部集中到大厅里。

背后响起摄影机被砸毁的声音——八成是久远拿起自制警棍敲打监视摄影机。他应该准备了加有重物的折叠式警棍,正卖命地在手中挥舞着,敲烂所有摄影机。

“只是短暂的一分钟——”响野开始用非常明确而客气的口吻说:“和各位相遇,已经过了一分钟。事实上,对抢劫而言,一分钟能做的事非常有限。但只要完成所有该做的事,道路自然无限宽敞——”他故意咳了几声。

响野的目光扫过眼前这群观众。他们依然一脸狐疑地坐在地上。

“百忙之中耽误大家,真的非常抱歉!在下还没自我介绍,我们是银行抢匪,想跟各位借用四分钟,也就是两百四十秒。人生中的两百四十秒,当然是非常珍贵的,但还不至于严重到一去不复返。四分钟一到,我们自然会安静撤退,请大家千万不要轻举妄动,否则我将被迫射击你们之中的某一个人。如此一来,这两百四十秒,恐怕就成了人生结束前倒数的两百四十秒。这一点请大家一定要理解。”

他说到这里暂时打住,然后看着银行行员——

“请不要浪费脑力思考该如何通报警方,更别想要冲向我们,保护银行的财物。千万要好好冷静思考,我们的确要拿钱走人,可是,真正损失的是谁呢?反正银行和保险公司都订有契约,让那些拥有豪华办公大楼的保险公司稍微破财,也许感觉心疼,但我想还不至于造成太大问题,你们同意吗?”响野的说话方式像是要渗透到对方肌肤里,语气极为缓慢而稳定。他希望让这些人明白怎么做才是对自己最有利的。

然后他正面迎向客人,行了一个礼。

“各位——”他摊开手掌说道:“今天我们来谈谈有关记忆吧。”

客人们大吃一惊。

“你们知道吗?连蛞蝓都有记忆。听说有种蛞蝓一旦被喂食苦味的饲料,以后再也不肯接近这种食物;此外,对于永远不会忘记饲主气味的可爱狗狗,当然也有记忆;至于我们人类,如果说我们是记忆的组合体,其实是相当贴切的。”

响野滔滔不绝地说着,不但咬字清晰而且有条不紊。

“记忆分为程序记忆、语义记忆和事件记忆三种,这是非常有名的。首先是程序记忆,简单举个例子,就像‘骑脚踏车’,一旦记住大概永远不会忘记,这是靠身体知觉来储存的记忆。接着是语义记忆,这是指用文字的意义来进行记忆,如‘红灯停止’、‘爱因斯坦是左撇子’、‘我是男人’、‘男人不同于女人’等等,一般知识多属于这个领域。最后是事件记忆,这是指回忆,也就是‘生活’的记忆。每一种记忆分别保存在脑中不同部位。因此,有些记忆明确清楚,但其他记忆却无法被清楚保存下来……这种事情的确存在;例如阿兹海默症虽然会失去事件记忆,但语义记忆却非常完整,因此,对患者的日常生活并不会造成太大困扰。当然也有症状和这正好相反的疾病。然而,如果只能选择保留一种记忆,各位会选择什么呢?”

他再度看着客人的表情,冒然抛出个完全没有脉络可寻的问题。尽管无厘头,但人在面对问题时,脑子会无意识找寻答案,总之,此举就是企图转移大家对抢匪的注意力。

响野转身看着成濑,他站在唯一留在自己办公桌前的课长前面,恐吓他说:“把卡片交出来!”

“什么卡片!”对方佯装听不懂。“通行卡——”成濑简洁说道:“不交出来,我们就一直留在这里,而且会射杀其中一个人——”接着,他当着课长的面再次晃动久远偷来的皮夹威胁他:“一看驾照就知道你的住址,不过我真不希望给你制造更多困扰。”

课长无言地指着桌上的卡片。成濑拿起卡片,随即揪住课长的西装,往里面走去。

来到钥匙保管柜前面,现在读卡机上刷卡。

柜子打开后,里面并排着好几支形状不同的钥匙,这些大大小小颜色不同的钥匙上,都贴着写有号码的标签。

从响野所站的地方,无法正确掌握成濑和课长间的互动,不过他可以想象,成濑一定会问他:“现金柜钥匙是哪一支?”然后看着课长的反应;接着从头一支一支地质问他:“是这支吗?”对方即使想说谎,恐怕也逃不过成濑的眼睛。

成濑拿着其中一支钥匙,直接冲到响野背后,快速将钥匙插入现金柜吐钞口旁的钥匙孔。

钥匙顺利地转动,小小的盖子被掀起,纸钞露出可爱的脸庞。

响野看到成叠的纸钞,忘我的静静眨了眨眼。

这时久远也跑过来,确认盖子已经开启后,立刻打开波士顿包,迅速将纸钞往里面塞。

“其实,记忆是一种模糊的东西……”响野继续说着:“你可能以为脑袋里有一本笔记,打开来看,里面全用文字清楚而详细地记录着应该记得的所有事情,甚至用荧光笔划出重点……可惜这不是事实。因为记忆这种东西,本来就是透过脑中连结神经元的突触传导所产生的,由突触的电位变化形成记忆。任谁都不能保证记忆能以同样的形态保存好几年。也就是说,记忆都是在唤起的当下由自己重新再创造的,充其量只是‘以为是记忆’的东西,是被创造出来的。这和‘历史’是透过权利者捏造出来的共同认知这一点非常接近。因此,记忆并不是原封不动地被冰温保存下来的哦。”

久远使劲地把钱塞进皮包里,当他塞满第一只皮包后,随即打开第二只。

“趁现在先告诉大家,等一下警察一定会一一询问各位抢案的案发状况,你们将重复被问到相同的无聊问题,像是‘有几个犯人?’‘犯人长相如何?’‘犯人年纪多大?’这类问题将接二连三地出现。另外,说不定也会有其他歹徒趁乱混进来查问:‘你的密码几号?’请大家务必小心。总之,这种时候大家心里一团乱,因为

记忆并不是固定不变的,说不定每被警察盘问一次,自信就降低一些,甚至可能自觉到,记忆的内容也逐渐改变。不过请大家千万别介意,所谓的记忆就是这么一回事!特别是‘不安’会使人记忆力减退,这是经过实验证明的。此外,也有实验证明目击挥舞凶器的歹徒,和目击安静不动的歹徒相较之下,前者的记忆显得极不稳定。老实说,谁也不想遭遇这种恐怖的武打场面啊!对了,我还听说如果是发生在水中的记忆,在水里远比在陆地上更容易想起来;若是发生在陆地上的记忆,则在陆地上比较容易回想起来,这是因为脑部结构的关系。所以当大家因为想不起今天的事而烦恼时,建议你们不妨摆出和现在完全相同的姿势。”

接下来的演说辞,源源不绝地浮现在响野的脑海里。

“世界上也有记忆力非常惊人的家伙,其中最著名的就是犹太记忆大师谢雪夫斯基。他自夸有无限记忆力,能轻易记住非常复杂且无意义的记号,甚至过了十六年后忽然被问到,他都能瞬间忆起回答。而自闭症也非常有名,在罹患早期幼儿自闭症的孩子中,经常可看见他们在音乐、记忆、计算方面,发挥惊人的天赋。请各位回忆一下电影‘雨人’中的达斯汀·霍夫曼——”

提到“自闭症”的瞬间,成濑似乎抬了一下头,但响野并不介意。

“某个自闭症少年只要一听到别人的年龄,脑部马上反射性地以分钟为单位换算,还有一对双胞胎,能记住过去的四万年到未来四万年每一个日子是星期几。另外,还有一个例子:一位美国男性提到他如何记忆‘四八三六一七九六二一’这组数字时,他的回答是:‘四就是美国独立纪念日七月四日中的四、八三六等于德州的中国人人口、一七九是纽约到哈利斯堡的里程数、六二一是科罗拉多州丹佛一个朋友的门牌号码,所以很容易记住啊!’——这简直是一门艺术啊!你们不觉得它暗示了人类能力的无限可能吗?”

满足挂在响野的脸上,他点点头继续说:“各位,你们现在一定感到非常恐惧吧!我们由衷地希望尽可能避免造成各位的恐惧并迅速离开。然而,人的恐惧听说是由大脑里的扁桃体负责记忆,而恐惧的条件也是由扁桃体来决定。如果今后大家对银行怯步或畏惧,虽说不是我们的本意,但这个后果应该由我们和扁桃体负责。”

久远开始移动,把堆积在窗口的纸币从一边开始塞进皮包里。

客人的视线全部聚集在响野身上。“小时候,你们是从哪个汉字开始记忆的呢?大概都是自己的名字吧。每次学校要考汉字时,我都好期待自己的名字出现,毕竟名字是我们记得最完整的东西。或者说‘名字’是最先产生的‘语义记忆’,任你怎么磨损也绝对不会消失。说真的,我小时候还真优秀呢,我常想:‘如果把常用汉字全部用来当名字使用,那不是所有的汉字考试都能拿满分了吗?’这点请各位一定要试试看!”

响野滔滔不绝地说着,但听众并没有给他任何热烈的掌声,这是他觉得最遗憾的事。

“提到记忆,马上会联想到电脑吧?硬碟啦、DVD啊,接下来的时代,所有资讯大概都会被媒体滴水不漏地保存下来。此外,美国拥有庞大的监听系统,就是所谓的‘梯队系统’(echelon)——透过这个系统,可以测录接收所有透过卫星通讯的电话、传真、电子邮件等,并且全部储存在资料库里。这真是一个恐怖的时代,一切都以记录保存着。这样记录下来真的好吗?保存或管理真值得称许吗?樱花因为很快凋谢所以被人珍爱,像这类‘消失反而比较好’的实物,这世上不胜枚举。与分手恋人的回忆、大雨过后河川的浊流、天才只在某夜吹奏的低音萨克斯风即兴演奏、亲朋好友间不想被声张的对话……都因为稍纵即逝,所以变得珍贵。因此,看到银行抢匪这件事,应该马上忘记比较好。至于留在行动电话里的简讯记录,简直就是狗屎!”

皮包响起拉上拉链的声音,紧接着久远把一个波士顿包朝成濑丢去,他灵巧地接住了。

响野看着两人,下巴轻轻点了一下。

他看了一眼马表,虚张声势地大声说:“刚好四分钟!各位,谢谢你们一直陪我们到最后一刻,我们的秀结束了——现在收起帐篷,脱掉小丑服,让大家进入栏杆里……马戏团要转往下一个城市。”

成濑和久远同时跳上响野所站的柜台上。

响野深深一鞠躬,成濑和久远也依样画葫芦——左手放在腹部,右手绕到背后——就像绅士在舞会时所展现的恭谨模样。

当他们一抬起头,便飞也似地奔向正面出口,他们没忘记把门恢复成“自动”的设定并迅速按下按钮。

门一开启,他们便一溜烟地逃窜出去。

而客人则像被留在原地的观众,愣愣地看着响野一行人的背影。

“祝大家愉快——”他们挥挥手。

自动门关上了。

他们向外奔跑,有辆车早已等候在那里——“快上车!快上车!”响野仿佛看见那辆车子正兴奋地摇晃,向他们召唤。

时间分秒不差——他佩服极了!

银行门口并不特别拥挤,只见一个紧捏着手帕的公司职员,和戴着安全帽跨上摩托车的快递人员。

没人注意到他们是银行抢匪。

久远带头溜进后座,响野接着钻进车里,然后关上车门。

成濑殿后,坐进副驾驶座。

“你太慢了。”

“慌张是恶魔的伎俩。”他说着不知道是哪门子的谚语。

“上路啦。”雪子说完,立刻踩下油门,车身猛然前进。这时响野的身体扎扎实实地压在车座上。他们迅速地卸下太阳眼镜和帽子。

此时,响野看到雪子神情专注地盯着挡风玻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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