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宿艺与陈央商量许久, 还是决定用假发掩盖住她这狗啃式的刘海。

入了新剧组, 开拍了半个多月,再过不久就是春节,剧组的放假时间终于在今天通知下来了。

吴雪看着安排表问:“你今年就要回褚鹰家过年了吧?”

宿艺脸一红:“还不知道。”

“这有什么不知道的, 赶紧确定下来, 如果不去褚家的话, 就来我这儿跟我过, ”吴雪说,“记着啊,一会儿褚鹰来接你时就问。”

这次的剧组拍摄地就在北京,这也是宿艺会接下这部剧的其中一个原因。

异地恋这种东西,偶尔体验个一两回就够了,次数多了就是遭罪。

她点头:“知道了知道了。”

很快就到了她的戏份, 离开前,她想起什么, 回头问:“快过年了, 小宝那边的钱你帮我汇过去了吗。”

“前几天就汇了,放心,我都记着。”

宿艺点头:“那就好。”

今天她的戏份并不多, 天还没黑就已经拍完了。

收拾好东西,吴雪道:“走吧, 我先送你回家。”

“不用了, 我要去趟超市买点东西, 你先回去吧。”

“去哪个超市, 我顺路载你去。”

“算了吧,你不去约会吗?”

吴雪一愣,不自然道:“约什么会?我单身。”

“别装了,我还不知道你,”宿艺笑了笑,把口罩戴严实,大衣扣子拉到下巴处,“走了,明天见。”

外面下着小雪,宿艺撑了把伞,正准备打开打车软件。

没想到刚解锁手机屏幕,就进来了一个陌生号码的来电。

久违的号码归属地。

她想都不想就挂掉,对方很快又打了过来。

宿艺心底隐约浮现一丝不安。她以前没少拉黑过这个地方的电话号码,对方要是打不通,都会直接去找吴雪,绝不会在短时间内拨第二次。

她犹豫片刻,转身拐进一个人少的街角,在即将自动挂断之前接起了电话。

“什么事。”

宿琴先是抱怨了一通:“干嘛,做贼呢,这么久才接?”

“没事别给我打电话。”宿艺说完就想挂。

“哎哎。”

对面的人尖声叫住她,“有事儿,有事儿。”

宿艺不耐烦地拿起来:“说。”

宿琴:“你今年过年回来一趟吧。”

“就这事?”宿艺言简意赅,“不回。”

“小宝死了,你怎么也得要回来看看吧。”

宿艺一下子以为自己听岔了。

“什么?”

宿琴:“听不到吗?哎我就说这手机烂吧,趁这次过节,你帮我换一个。”

“我问你刚刚说什么了?”

“能听见了?”宿琴语气松散,“小宝死了。”

……

宿艺只觉得眼前一阵发昏。

她如遭重击,立在原地,久久不得动弹。

电话那头,宿琴还在说着话:“喂喂?听得见吗,又听不见了?喂,你说话呀!”

宿艺被她这道声音搅得头痛不已,她强忍着心痛,说话时带着股咬牙切齿的意味:“怎么死的?”

“淹死的。”

她终于忍不住了:“宿琴,你他妈是不是有病!二月天!你告诉我小宝是淹死的???你不就是想要钱吗,我给你啊!别大过年的拿这招来吓唬我!”

宿琴估计被她吼懵了,半天没反应过来。

她是村妇出生,当了一辈子的泼妇,这会儿也不遑多让:“你跟谁说话呢你?一口一个脏话是谁在吓唬谁?大过年的我闲着没事儿干会咒人死呀?你不嫌晦气我还嫌晦气呢!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是个傻子!傻子下水哪管你春夏秋冬啊,脱光了就跳下去了呀!”

宿艺心口阵阵发疼,扶着旁边的水管道,靠在了墙上。

伞从她手边掉落,她红着眼问:“那你当时干什么去了?”

宿琴顿了顿,似是难得的有些愧疚感。

“我……我哪能干什么,我在家里呗。”

“宿琴,”宿艺口吻肯定,“你又把小宝一个人丢在家,跑出去打麻将了。”

宿琴:“你不要胡说八道啊!怎么说?到底回不回来,不回来我明天就把他葬了啊。”

宿艺喉头一哽,艰难地吐出一句话:“我马上回去。”

挂了电话,她靠着墙慢慢、慢慢地往下滑。

她愣怔地看着前方,似乎看到了小宝走进水里的背影。

手机传来一声提示音,居然是宿琴传来的彩信,小宝躺在草地上,皮肤泛白,毫无生气。

宿艺盯着看了一会儿,半分钟后,她终于控制不住,失声痛哭。

雪打落在她的身上、头发上,她越哭越大声,脚也已经软得支撑不住,重重地跌坐在地上。

她原本是打算近期回去一趟,顺便把之前买齐的玩具送回去的。但她对那个地方实在是厌恶到了极致,生生拖到了现在。

如果她早些回去,她会告诉小宝,天冷了,衣服要多穿点,帽子要戴好,围巾要系牢……

那样小宝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她哭得头脑发疼,喘不过气。

手机铃声响起,她看都没看,只顾着把头埋在膝间放声大哭。

虽然她在的位置偏,但声音太大,已然有群众围在了她周围。

不少人上前问她:“姑娘,怎么了?别哭了,这天这么冷,赶紧回家吧。”

“是呀,什么事是过不去的呀,快别哭了。”

“姑娘,你手机一直在响,要不然你接一下?”

宿艺根本听不进去,也停不下来。

“让一让。”

一道熟悉的声音穿过重重人群,落进宿艺耳中。

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已经被人抱住了,来人脱下手套,手掌覆在她脸颊上,试图给她取暖。

褚鹰眉头紧蹙,声音难得的急切:“怎么了?”

宿艺哭得头疼欲裂,半天才缓过劲来。

她哑着嗓子道:“鹰队,我以后没有亲人了。”

她早已六亲不认,在她眼里,小宝就是她最后一个亲人。

而她还是没有守护好。

**

宿艺曾经想过争夺小宝的抚养权。

但所有人都告诉她,基本没可能,小宝有父有母,没受虐待,怎么可能判到你这个姨妈手上。

这对夫妇一个爱赌一个爱毒,宿琴的老公几年前就被抓去戒毒所了。而宿琴聪明得很,知道她有这个心思之后,对小宝是好吃好喝待着,半点毛病找不着,要说缺点,就是不怎么管他。

傻子,最怕的就是没人管。

宿艺连夜回了丁镇,在车上,她面色苍白,已经没再哭了,双眼无神的看着窗外。

褚鹰伸出手,紧紧握住她。

他从来没有这种情绪,原来看一个人哭泣和难过,能心疼这样。

宿艺任凭他抓着,开口问:“你说,会不会我到了那里,发现这一切都是宿琴为了骗我回去编的借口。”

褚鹰没应,宿艺也没再开口。

如果这个时候说有,那就是给她一种虚浮飘渺的希望,太轻易就会被打破,反而更加雪上加霜。

他们到丁镇时,天还没亮。

哐哐哐的敲门声在这寂静的小镇尤为刺耳。

“来了来了,谁啊一大早的?”

门吱呀一声打开,宿琴头发乱糟糟的,看着面前的人,愣了一会儿后才道,“要死啦?这么早回来赶着投胎啊?”

宿艺这时候最受不了投胎这类的话,她冷着脸问:“小宝在哪里。”

“这是谁?哦哦我见过你,你是在新闻上和小艺谈恋爱的那个大老板?快请进……”

“宿琴!!”宿艺双手握拳,重重打在门上,把宿琴吓得一抖,“小宝在哪?”

“你这么大声做什么?我是聋子么?”宿琴用食指掏了掏耳朵,“行了,你们在客厅坐着等我。”

说是客厅,其实就是房间外面小小的空间,放了几张凳子。

宿艺环视四周,别说牌位了,宿琴居然连香火都没摆上。

没过多久,宿琴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杯热乎乎的芝麻糊。

她把芝麻糊递到褚鹰面前,尽力想把自己表现得妩媚一些:“天这么冷,快喝点热的暖暖身子。”

褚鹰冷冷扫了她一眼,没说话,也没伸出手接。

宿艺简直要看笑了,夺过她手上的杯子放到一边,第三次重复:“小宝呢?”

“你这么着急干什么?”宿琴白了她一眼,“跟我进来。”

宿艺迈步想走,被身后的人抓住。

“有事就叫我。”

“……嗯。”

宿琴的房间非常花哨,宿艺甚至在她桌上看到一个首饰盒就这么大咧咧的开着,里面是几条金项链。

她努力劝自己静下心:“小宝什么时候走的。”

“就前两天的事。”

“前两天的事,你昨天才告诉我??”

“早告诉晚告诉有关系吗?我早点告诉你,他能活过来还是怎么的?”

宿琴说完,轻咳一声,终于进入正题。

“因为是被别人发现的,村里的人说不能留着,所以当晚就火化了。”

宿艺现在已经难受到可以平静接受所有了。

她点头:“他的骨灰在哪里。”

“我找你来,不就是要跟你说这事嘛,”宿琴道,“你是他姨妈,从小你也最疼他,一定不忍心他的骨灰就这么洒在这破镇子里头,这辈子都走不出这里吧?”

宿艺只觉得没这么简单:“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呢,既然你这么疼他,干脆你把他带走得了,我这儿呢,也省事,”她笑了两声,“只要你给我十万块,就能把小宝带走。”

“啪!啪!”

两声巴掌声极其闷重而清晰。

宿琴还瞪着眼,完全没料到宿艺会突然发难。

她反应过来后,撸起袖子就想还手。

“你要是碰我一下,钱就别想拿到了。”

宿琴的手僵在了半空,模样极其滑稽。

宿艺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眼底却丝毫没有笑意。

“宿琴,你看看你,多可悲。”

“小宝给我,十万块我马上转给你。”

宿琴皱眉:“钱都还没见到影,你耍诈怎么办?”

宿艺面无表情道:“我不屑跟你玩儿花招。”

宿琴犹豫片刻,交出了小宝,就藏在她的衣柜里端。

一个小小的棕色盒子。

宿艺当场打电话给吴雪,让她给宿琴转了十万块。

挂了电话,她带着男人,头也不回,丢下一句:“宿琴,以后我们没关系了,你不用再联系我。”

**

她在墓园给小宝找了个好地。

下葬当日,只有她和褚鹰在。

上次男人问她以前的事,其实她还有一件事没说。

父母走得早,她一直跟宿琴住在一起。宿琴的老公是个瘾君子,宿琴爱赌,所以他们家花销很大,入不敷出,父母留下来的那点钱没半年就花完了。

某天早上,天还没亮,她就被宿琴夫妇拉扯着起来,要把她拉去给人当媳妇。

她力气太小,这种事在那小镇子里发生得不算少,有人看见了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小宝虽傻,当时却似乎感知到了什么,也是大冬天,他光着脚丫子出来,紧紧抱着她的腿,死活不肯撒手,就是不让他们拉走她。

没想到宿琴嫌他碍事,一时急了,一脚把他踹下了山,当即流了不少血。

而夫妇两人当时怕事情闹大,又怕出人命,这才作罢。

听完她的陈述,褚鹰只是抱着她。

宿艺道:“你说我这么久没回去看他,他会怪我吗?”

“不会,”褚鹰声音温和,安抚道,“他会理解你,会知道你忙,也会知道你有不想回去的苦衷。”

宿艺终于忍不住,哽咽出声。

“你永远不会是一个人,”褚鹰揉着她的发,肩上的湿意凉进了心底,“我还在,我会一直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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