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缓缓地沉入遥远的海天之际,席卷而来的夜色令大海平添了几分诡异。月亮藏在厚厚的云层里时隐时现,狭长的落日海湾宛如一颗泪珠闪着清冷的微光。

远远望去,突兀的不归崖形似一只展翅欲飞的巨鸟,盘踞在落日海湾的尽头,令每一个路过此地的人都心生敬畏,就如同它那不祥的名字一样,不知有多少渔民离开这里出海后便再无归期。

今夜,数十支火把隐隐闪现在不归崖上。兴致勃勃赶来观看表演的人们沿着崖壁间凿出的崎岖山道,小心翼翼地往崖顶攀去。这种在日本其他地方几近绝迹的充满原始色彩的杀戮表演吸引了很多好奇的外国游客,他们甚至专程从东京等大城市远道跑来,只为一睹为快!

苏雨、欧阳硕、谢婉仪、甘宝莹此时也夹杂在这个向上攀登的队伍里,他们紧紧跟在手举火把的丰秀凌子身后,边走边用汉语细声交谈着。

“欧阳,这些日本人真怪,那么可爱的海豚偏偏要猎杀?”

“这是一种古老的宗教仪式,据说这样是为了祭祀海神,保佑渔民们出海平安。虽然日本政府不赞同,但是民间的风俗也不好运用强硬的手段来干涉。”

“那为什么这些人非要爬到崖顶来看猎杀的场面呢?”

“小姐,你可爱的小脑袋瓜要多动动,不归崖是整个落日海湾的最高点,一会儿渔民们要把海豚赶进落日海湾里进行猎杀。站在崖顶视线最好,看得最清楚。”

“就你聪明,我也知道,还有个原因,就是那个海神娘娘庙就在不归崖上,游客们爬上来也可以顺便参观寺庙。”

“果然聪明,不愧是我欧阳硕的心上人。哈哈——”

相比较欧阳硕和甘宝莹的甜蜜斗嘴,牵手走在后面的苏雨和谢婉仪完全是另一种沉静的风格。谢婉仪侧着脸在苏雨耳边轻轻说:“苏雨,希望这次在舍丸町能查到关于罗刹岛的线索,一举歼灭‘天堂之翼’这个邪恶组织,我们就能快点回到香港去了。都来日本快一个月了,我真的好想爸爸。以前每次过新年,都是我陪着爸爸,唯独今年没有。”

“婉仪,别难过,这个案子完结了,我陪你回香港好好陪陪伯父。对了,你昨天跟他通电话,他不是说今天要飞往韩国办点事情吗?现在应该已经到韩国首尔了。”

“是啊!我正担心他的身体受不受得了呢!一会儿我们调查完海神娘娘庙回到村长家里,我再打个电话给他,问问他怎么样。”

两人正说话间,最前面走着的一个金发碧眼的女郎哇地叫了一声,用英语喊道:“那儿有座庙,海神娘娘!住着美丽海妖的庙!”

海风凛冽的悬崖边,果然矗立着一座纯粹日式风格的小寺庙,庙门前立着高大的石牌坊,石阶边静默的石兽雕得活灵活现,半敞开的黑漆大门上悬挂着一排橄榄型灯笼。如此险峻的山崖上能修建起这样一座寺庙的确称得上巧夺天工。

众游人纷纷赞叹着,加快脚步登上崖顶,兴冲冲地想赶在捕杀表演开始前参观一下这座精致的寺庙。

苏雨的目光紧紧盯在那个站在庙门前双手合十而立的老和尚身上——这个穿着白色僧衣,骨瘦如柴的老者应该就是那个代表海神娘娘发出神秘诅咒的性德和尚。

性德一边微笑着向走进寺庙的游客们施礼,一边喃喃低语着:“老衲欢迎各位施主的到来,希望各位能为海神娘娘的金身添一点香油钱,相信娘娘一定会保佑各位以后在大海上航行时一帆风顺!”

谢婉仪和甘宝莹毕竟是女孩,玩心顿起,也兴致勃勃地随着游客们走进了这座悬崖上的寺庙。

苏雨和欧阳硕故意放慢脚步,落在众人后面,暗暗观察着这个老和尚的一举一动。

凌子早已经放下火把,随着众人走进神庙,径直走到主殿前虔诚地叩拜着。

性德和尚似乎也注意到了这两对穿着时髦,气质不凡的男女。他缓缓步下台阶,走到苏雨的面前,深深施礼道:“几位施主想必是从中国而来?”

苏雨忙还礼,淡淡一笑:“大师怎么知道我们是中国人?”

“哦,刚才村长过来拜海神娘娘,提起他家里住了几位香港客人,特意来看猎杀海豚的表演。一般来看这种表演的东方面孔很少,多半是欧美客人,所以,我一见几位就猜出你们是中国人。”

“大师猜得很准,我们是从香港过来玩的,听朋友介绍这里的猎杀海豚表演很有特色,所以特意过来看看。”

性德点点头,压低声音说:“各位今晚好好观赏吧,这可能是最后一场猎杀表演了。由于很多动物保护组织的人反对,政府可能会出面禁止这种表演呢。而且受到最近有海啸的流言影响,以后舍丸町也就不会再有这么多的游客来了。老僧失陪了,还要去准备表演结束后村民们祭拜所用的东西。”说着,又行了礼,转身离去。

欧阳硕盯着他的背影小声说:“这老和尚会功夫啊!你看他的手指关节处都是鼓起的,有的甚至变形了,那是长期练习击打沙包或者其他硬物所致。还有他走路时在地面上留下的脚印比我们平常人浅得多,看来腿上也有功夫。”

苏雨微笑道:“欧阳博士现在厉害啊!有点福尔摩斯的意思了!”

欧阳硕轻轻给了他一下:“损我?苏大侦探,我能看出来的你早就看出来了!”

“嗯,这个老和尚练的应该是空手道,并不是忍术。这个小渔村可不简单,还有那个石太郎村长,你看出他也是个练家子了吗?”

欧阳硕一惊:“怎么?这个我可没注意,怎么说?”

“石太郎的手掌白皙洁净,没有一个老茧和疤痕,作为一个老渔民,你觉得可能吗?所以他并不以打鱼为生。可是他的双手虎口处却有着明显的磨损痕迹,可见他经常用手握着某样器物,再联想一下他家院子里那棵晚樱树上的那些砍痕,我可以断定他练习的是剑术。”

“没错,你小子眼睛可真尖!不得了,这个小渔村难道个个都是高手。那个傻凌子,她不会,不会也是?”欧阳硕说着,抬眼望向庙里,已经不见了凌子的身影。

苏雨眉头轻轻拧起,低低说:“我仔细观察过凌子的手,她绝对没有练剑术或空手道,而且她还有双善良的眼睛。”

欧阳硕疑惑地问:“你怎么能断定她就是个善良的女子呢?”

苏雨欲言又止,只是轻轻摇摇头:“欧阳,再让我想想,这个小村子叫人想不通的地方实在太多了,我需要好好地想想。”

这时,甘宝莹从庙门里兴冲冲地跑出来,一拉欧阳硕:“苏雨、欧阳,你们俩在嘀咕什么,快来看!这位海神娘娘的神像真的好特别,我真的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有生气的神像!”

两人忙随着甘宝莹跨过高高的门槛,快步走进寺庙,径直来到主殿前。香烟缭绕之中,供桌后立着一座高达两米,全身金光闪闪,穿着日本古代宫廷女子服饰的神像。

这的确是一座不寻常的神像!她的眉眼间并不像其他神像那样充满着高高在上的超然和冷静,而似乎是在深深凝望着什么,嘴角微微含笑,宛如一位狡黠而俏皮的人间少女。最奇特的是神像的姿势,她既不是坐姿,也不是标准的站姿,而是衣袂摆动,飘飘欲飞!

苏雨、欧阳硕细细地端详着神像。

“这张脸雕得和《东瀛仕女图》中的那个女子真的有七八分相似!”早就在主殿里转悠的谢婉仪走过来看着石像轻轻感叹道。

欧阳硕摸摸下巴:“海神娘娘究竟是真人还是一个传说中的人物呢?她究竟和‘天堂之翼’有何关联呢?”

苏雨静默了一会儿,突然走上前去,举起双手做了个类似相机取景框似的手势,对准了神像的头部,眼光灼灼地说:“你们仔细看,去掉衣服,去掉发饰,这张脸像谁?像不像一个我们都见过的女人?”

谢婉仪、欧阳硕、甘宝莹都愣住了,思忖了半晌,还是欧阳硕先咧嘴一笑:“是她——那位公主!”

甘宝莹和谢婉仪也醒悟过来,望着苏雨,压低声音一起说:“奈良美子!”

苏雨默默地点点头,扭过头深深地凝视着那座栩栩如生的神像,轻轻低语道:“往往会有这种现象——一个家族过去了很多代,会有一个后代和遥远的祖先长相上有着惊人的相似。奈良美子和这位海神娘娘应该就是这样的例子。她们肯定属于同一个家族,这位落难公主是个真实的历史人物。她留下了后代在这里。欧阳,运用一下你电脑里储存的日本历史人物大全,不难找出这位公主的真实身份,也会给我们的调查指明方向。”

欧阳硕爽快地答应着:“没问题,交给我了!今晚回去就可以搞定!”

甘宝莹含情脉脉地望着他,嘀咕了一句:“我们家欧阳,真是越看越帅!”

苏雨和谢婉仪都忍不住哑然失笑,欧阳硕也颇不好意思地笑了,但心里甜滋滋的。

苏雨很快收敛笑容,悄声说:“大家四处看看,还有没有什么线索?细微处往往能看出大问题。‘天堂之翼’两年前费尽心思在这儿建一座海神娘娘庙肯定不仅仅是为了纪念先祖!”

“好!”几人答应着就四下散开,在整间寺院里到处转悠起来。这座海神娘娘庙规模虽不大,但五脏俱全。除了一间主殿,院落的两侧还各有一间侧殿,左侧的神殿里供奉着一位年轻的日本武士神像,右侧的神殿里则不设神像,只摆着一个木架,上面摆满了渔民们的许愿牌,有供奉自家先人的,有为夭亡的孩子祈福的,甚至还有男女之间情爱表白之类的。从一些木牌的陈旧程度就能看出那已是有年头的物件了。

甘宝莹和谢婉仪从侧殿转了一圈出来,看见苏雨正在院子里的一棵树枝繁茂的日本晚樱下对着满树悬挂着的红色许愿袋沉思。

“苏雨哥,你看出点什么猫腻了吗?”

“你们俩呢?看出了点什么?”

谢婉仪略一沉吟,缓缓开口:“侧殿里供奉的应该是海神娘娘的儿子,也就是凌子所说的,那个被落难公主抱着跳进了落日海湾里的小王子。神牌上写着望海将军,想来是他死后得到的封号。”

甘宝莹插嘴道:“我也这么想,还有,我有个重大发现:这位王子的名字叫舍丸,神像脚部那个位置刻着一行小字,丰秀舍丸将军像,丰秀既然是他的姓氏,那么舍丸当然就是他的名字了!”

苏雨微笑着点头道:“你们两个一个是辣手警花,一个是美女神探,现在都很厉害了!不过,我需要更正一点——这位望海将军舍丸不是海神娘娘的儿子,而应该是她的丈夫!”

“怎么说?”谢婉仪和甘宝莹异口同声地问。

“其实,那个和母亲一起跳入了落日海湾的婴儿就在主殿海神娘娘神像的怀抱中,只不过雕塑者在雕刻时有意把他雕成了一只飞鸟的形状,刻在母亲的胸口,预示着他已经化为飞鸟,自由飞翔于大海之上。又或者干脆就是暗示着这个婴儿当时并没有死,而是被赦免留在了舍丸町村生活,不然,现在村子里那么多姓丰秀的后人又是从何而来呢?”

“对啊,推理真是精妙!我们怎么没想到?”谢婉仪和甘宝莹差点要欢呼出来。

苏雨望了望身边走过的游客们,做了个安静的手势,继续低声说:“所以,侧殿里的神像还会是谁呢?自然应该是海神娘娘的丈夫,一位被仇敌打败或者干脆就被杀死了的古代将军!他的名字叫做舍丸,但也有可能这不是他的正式的名字,因为舍丸更像是一个乳名。因为他死去时,还是他的敌人另一位君主当政,所以,人们不大可能为他公开建立神庙,所以他的神像就只能这么隐秘地立在妻子的神庙中,甚至不能标上自己真正的名字。你们觉得这么说,说得通吗?”

甘宝莹竖起大拇指笑着悄声说:“雨哥,你太棒了!欧阳还是比你稍逊一筹!”

谢婉仪扑哧一笑,也赞道:“很有道理!丰秀舍丸!这个人说不定是日本历史上赫赫有名的人物呢!”

“苏雨,那边侧殿里的许愿牌上有古怪!”欧阳硕面带疑惑地从侧殿里走过来,悄声说。

“什么古怪?”甘宝莹抢着问。

“那些许愿牌我都一一看了,大部分是舍丸町的村民们写给故去亲人的祝愿和祈福之语。可是奇怪的是木架上最后一排摆着的十几个木牌全是新的,而且从上面写着的名字和年龄来看,全部都是些青壮年男子。难道舍丸町最近有一批青壮年男子突然去世了?还有,在木架的最下面一排,我居然看到一个写给丰秀光夫的许愿牌,上面写着‘父亲,希望你在天堂里永远自由飞翔!’署名是‘不孝之子’。难道这个丰秀光夫就是丰秀美子的哥哥,那个早夭的画家,难道他还有个儿子留在人世?”

谢婉仪和甘宝莹听着,都不由自主惊诧地睁大了眼睛。

苏雨面色凝重地点点头:“欧阳,这几个木牌我也看到了,我的想法和你完全

一致——这里面有很大的玄机。这座小渔村,这座小小的庙宇,这些古代公主的后裔们,神秘莫测的奈良美子,一幅值得绝顶高手费尽心机争夺的画作,一个古老家族的秘密,这些串起来……”他顿了顿,递给欧阳硕一个叠起来的小小布袋,缓缓说,“再加上它,是我刚从这棵日本晚樱上挂着的许愿袋中摘下来的,就是一条完整的线索链。”

欧阳硕忙展开那个小布袋,甘宝莹和谢婉仪也凑了过来,大红色的袋面上绣着一只金色的凤凰,展翅欲飞。他小心地掏出袋里装着的小纸条,轻轻念道:“百合子,我永远爱你!你是我唯一的爱人!澄一。”

“天啊!这是那个浅草寺的假和尚澄一写给蜂鸟百合子的!”甘宝莹惊得捂住了自己的嘴。

“这个袋子还很新,是最近才挂上去的。澄一最近一个月内来过舍丸町,他还在海神娘娘庙里为自己的爱情祈福,证明他也深信海神娘娘的神力。也就是说,他很可能也是舍丸町的渔民出身,或者曾经在此地居住过很长时间,又或者他是被收养后在此被人抚养长大。”谢婉仪盯着布袋缓缓分析道。

欧阳硕和苏雨互望了一眼,都有种强烈的预感——“天堂之翼”的诡异气息就飘荡在他们周围,甚至近在咫尺!

生死的博弈,或许就在明天!或许就在今晚!或许就在下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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