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僮听得有人在舟中讥评他的主人,努着目,握着拳:“初生犊儿不怕虎”,待要和那贼秃去理论,枝山凑着他的耳朵,轻轻说道:“由着他们混话,你不许轻举妄动,我主人自有道理。”

祝僮听了才不敢开口。这时候,夜色深沉,舱中黑魆魆,伸手不见五指头。只有船艄上挂着一碗灯笼,同船的乡下老者听那和尚谈及祝枝山,便道:“大和尚,那个祝枝山可是苏州解元浑名洞里赤练蛇的祝枝山?”

那和尚道:“便是这狗头。航船上有了他,谁都要吃他的亏。”

老者道:“怎样吃亏呢?”

那和尚道:“祝枝山的为人刁钻促狭,四字俱全。

有一天,他在航船中偶然放了一个哑屁,哑屁比响屁臭过数倍。可恶的洞里赤练蛇专喜教人上当。趁着屁才出门臭气没有散布的当儿,他忽然很惊惶的说道:“布毛臭布毛臭,有谁烧着了衣服?船中不比他处,大众须得留心火烛。”

众人听着,连把鼻子嗅个不住,嗅不出布毛臭,转是嗅着了屁臭。正在诧异,那狗头呵呵大笑道:“今天祝某放的一个哑屁,毫无糟塌,都被诸位嗅到鼻子里去了。”

众人听着,才知道上了他的大当。

老者道:“照这么说,便该激动了众怒,向他理论。”

那和尚道:“谁敢呢?洞里赤练蛇的声名太大了,谁都惧怕他三分。嗅了他的哑屁,只好自认倒霉,不敢言而敢怒。”

同船的都说,这个人恶极无量,将来一定没有好报。那和尚道:“只为他恶极无量,所以有这洞里赤练蛇的浑名。他做的事,总是这般损人不利己。人家遇见了他,动不功便要被他呵一口毒气。”

枝山暗想:“这和尚倒可恶,航船上放了哑屁,赚那同舟的嗅个净尽,这是一个老笑活,并不是祝某的事。好在他没有认识我,由着他嚼蛆。再图报复……”

那和尚又说道:“祝枝山虽然历害,但是究竟吃了唐寅的亏……这句话却引起了枝山的注意,他想:“我今夜蜷伏在航船里,分明吃着唐寅的亏,那贼秃这般说,难道认识我么?……”

同舟的问道:“他怎样吃了唐寅的亏?”

那和尚道:“祝枝山面貌很丑,他的娘子却是苏州有名的美人,浑名唤做云里观音。唐寅见了祝枝山,定要认认这位美貌的嫂嫂。祝枝山是个很有心计的人,他知道‘自古嫦娥爱少年’,唐寅的年龄既轻,面貌又美。自己和他立在一起,一个是骚胡子,一个是小白脸。除是不生眼睛的,谁都爱上了唐寅。为这分上,他无论如何总不肯教云里观音和唐寅相见。只怕相见以后这位观音娘娘不肯安居在毒蛇窠里,迟早总要跟着唐寅逃走……”

枝山咬了咬牙齿。自忖:“这贼秃竟诬蔑我的贤内助,我总得给他吃些苦痛……”

同舟的道:“后来唐寅可曾见过云里观音?”

那贼秃道:“这便显出唐寅的本领来了。他向枝山说,‘你不教我认认嫂嫂,我偏要认。’

枝山回答:‘你偏要认,我偏不许你认!’

唐寅道:‘不出五天,我一定会得认识他。’

枝山道:‘一派胡言谁来信你?’

唐寅说:‘到了这时,我自然还你证据。’

枝山听说,便存了戒心。回家去叮嘱云里观音,教他在这五天以内休下闺楼,休和陌生人会面。云里观音很肯听丈夫的话,丈夫这么说,他便一一听从。忽忽五天已过,枝山便去质问唐寅:‘毕竟见过你嫂嫂没有?’

唐寅笑道:‘早已见过了。’枝山道:‘你既见过你嫂嫂,可知道面长面短?’

唐寅大笑道:‘非但知道他面长面短,并且知道他臀瘦臀肥。’说时,做了个手势道:‘嫂嫂的屁股有这么大。’

枝山道:‘这是一派胡言!毫无凭据。’

唐寅道:‘谁说没有凭据?我早在嫂嫂的屁股上绘了一个大黑圈。你若不信,回去验看,这便是大大的凭据。’

枝山半信半疑的回到家中,逼着云里观音宽下小衣,云里观音不肯,他便用强扯去了小衣,果然有个大黑圈印上肥臀,并不是唐寅捏造谣言。为这分上,枝山和他娘子翻了脸,几乎要把云里观音送官究治。

说他和唐寅有了暖昧,云里观音哭道:‘我和唐寅未谋一面,怎么可以含血喷人?’

幸亏丫环伶俐,把主母的马桶细细察验,被他验出了破绽。原来这马桶圆周上面刷抹着一圈乌煤,云里观音上过马桶,自然肥臀上留着这一圈黑痕。枝山便根究这乌煤是谁拭上的。据那小丫环说:‘这几天内,后门口时时有一个卖冬菜的小子前来兜揽生意,他的蒜苗冬菜肯抓给人家尝尝,不索钱文。今天早晨,老妈子在后门口洗马桶,他便探问那一个马桶是大娘娘的。老妈子不应告诉了他,大约这乌煤圈儿一定是那个卖冬菜的小子刷上的。’

枝山又问道:‘这小子怎生模样?’

小丫头道:‘面貌很清秀,不象低三下四的人。看他伸出手来是个六指头。’

枝山便向娘子安慰道:‘不干你的事,这是唐寅恶作剧……’”

同舟的听了,大半哈哈大笑。惟有祝枝山和祝僮笑不出。祝枝山暗想:“这又是一个老笑话,怎么装头装尾,装在我祝某身上?况且唐寅不是六指头,我祝某却是六指头,那贼秃竟把我祝某的枝指装在唐寅手上。手指都弄不清楚,倒要演讲唐祝风流趣话!一篇澜言,毫无根据,只可骗骗夜航船中的乡愚罢了……”

笑声甫毕,鼾声便作。昔人咏的“梦魂摇曳橹声中”便是夜航船中一幅写真。祝枝山睡惯锦衾绣枕的,今夜却挤在航船角落里,只好坐以待旦,休想纳头便睡。

旁边那个造谣的贼秃,嚼了一会子的蛆,停着嘴不过片晌,早已深入黑甜乡里。祝枝山愈想愈恨,不恨贼秃造自己的谣,只恨贼秃造云里观音的谣。看来这贼秃也是个好色之徒,他讲到女人的屁股,益发有声有色,不免唾沫四飞,很有几点飞到我的面上。似这般的佛门败类,不去惩治他惩治谁呢?

待到来日黎明时分,航船已到了嘉兴,在码头上关缆停泊。只为时候太早,满船的搭客除却祝枝山都在睡梦之中。所以大家不曾上岸。曙光透入船舱,早见那贼秃睡的和死猪一般,僧帽僧衣丢在旁边。枝山见了,早已胸有成竹,隔了片刻,有一个小家碧玉蹲身在河滩洗那篮中的山药,枝山悄悄的戴着僧帽披着僧衣,扒到船头上,松下裤儿向着那女郎小遗。那女郎骂了一声“贼秃”,俯着头儿正眼都不瞧一瞧。枝山道:“小娘子,你洗好了篮里的山呼,小僧也有一根毛呼山烦你玉手洗这一洗。”

女郎又骂了一声“杀千刀:“拎着篮儿返身便向岸上跑。枝山重又悄悄的回到船舱,把僧帽套在贼秃头上,僧衣披在棉被上面。自己若无所事,抱着膝儿假做打盹。那女郎是有名的馄饨西施,父母都是湖北人,在嘉兴城外开一爿馄饨店。他受了贼秃的羞辱,回去告诉老娘。湖广妇女都不好惹的,那老娘手提着赶面杖,雌纠纠的赶到航船码头,便问女儿:“那一个贼秃教你洗净毛山呼?”

女郎向舱里一张,见那拥衾而卧的正是那个头戴僧帽的贼秃,便指指点点的说道:“就是他。”

老娘道:“就是他么?他有多大胆量,敢来调戏老娘的女儿!”

一壁说一壁迈动了鲇鱼脚,三脚两步早已赶到了船中。那时船中的搭客有醒的有睡着的,祝枝山明明是醒的却假装着深入睡乡,那贼秃明明深入睡乡,娘女俩却指定他是醒的。那湖北老娘何等泼辣!口喝一声:“该死的贼秃!”

手中舞动着赶面杖,挑去他的僧帽,接着便是雨点般的当头棒喝。真个应了一句:“把法聪的头儿当磬敲。”

倒霉的贼秃被他在睡梦中打醒,究不知何事被打,真叫做“丈二长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船舱中一时人声沸扬,都问那湖北老娘,为什么来寻和尚的仇。湖北老娘带骂带诉,把方才女儿上河滩,贼秃不怀好意,捧出狗jiba要教他洗这毛山药。

“我女儿是黄花闺女,几曾见过这般的下流相!千刀剐的贼秃,万刀剐的氵㸒僧!”

他骂个不休,依旧打个不歇,打得那贼秃喊起撞天的冤屈。这时祝枝山假装着好梦初醒,便来动问情由。众人把和尚发魇老娘寻仇的话述了一遍。枝山道:“你们不要认错了人,是不是这个和尚?”

湖北老娘道:“船里没有第二个贼秃,不是他是谁?”

枝山又问那女郎道:“你是目击的,是不是他?休要冤屈了好人。”

那女郎道:“一定是他,把他烧成了灰我也认识的。”

枝山道:“无论是他不是他既已饱受了一顿赶鸡杖。你们这口气也出了,饶了他罢!”

湖北老娘的怒焰渐浙地平了,那贼秃哭丧着脸,向众诉苦,自己没有这么一回事,好好的睡着,怎会去调戏人家的女郎?

湖北老娘见他抵赖,猛又出其不备,一手捏馄饨般的扯住了和尚的耳朵,一手又把赶面杖乱打光头。且打且骂道:“船里没有第二个贼秃,弄这狗jiba的除却你还有谁来?”

众人都埋怨着和尚:“你不识相了,这位胡子先生已把这桩事劝开了,你偏不依。打了一顿不算数,还要他添上些浇头。”

也有心直口快的在旁边发言道:“我们都在睡梦中,虽然没有眼见你去调戏女人,但是他们为什么不寻别人的仇,却专寻你和尚的仇呢?和尚和尚,你也不象个佛门子弟。昨夜讲什么祝大娘娘的屁股讲得津津有味,这些话岂是你和尚讲的?”

湖北老娘又连打和尚道:“狗和尚,你听见么?你不弄狗jiba,便去讲人家堂客的屁股。什么粥大娘娘,饭大娘娘,干你甚事?要你胡言乱语,说坏人家的堂客……”

湖北人口中的堂客和苏州人口中的堂客绝对不同。湖北人抬举人家的闺眷,尊一声“堂客”,苏州人侮辱人家的闺眷,骂一声“堂客”。

祝僮在旁见了,喜得拍手。他想:“天有眼睛,贼秃说坏了我们大娘娘,却有湖北老娘前来出气。这几下赶面杖好象替我们大娘娘打的。”

但是祝枝山又上前相劝道:“老婶婶,看我分上,饶了那贼秃罢!‘吃了一次亏,学了一次乖。’料想他也不敢再弄那狗jiba了。”

湖北老娘打的手疼,正没个下场,便道:“瞧你先生的金面,饶恕他一遭。要是他再不改过,恼动我老娘性起,提起切面刀把他的狗jiba切个粉碎,喂给猪罗吃!”

说罢,倒提着赶面杖上岸去了。他女儿在河滩上候着,娘女俩说说笑笑,奏凯而回。

船中的搭客纷纷上岸,那和尚感激着祝枝山从中排解,上前申谢,并且请教着尊姓大名。枝山大笑道:“实不相瞒,我便是你昨夜谈起的祝枝山。你所谈的两件事都是从前的老笑话,怎么张冠李戴,一切都附会到祝枝山的名下?你说我可恶可恶在那里?今天没有我可恶的祝枝山,只怕你光头上面早已开着大红染坊了。那和尚听了。好生惭愧,连连道歉而去。从此以后,和尚便不敢再说祝枝山的坏话。有人讲起祝枝山怎样刁钻促狭,和尚反而替祝枝山申辩,说:“祝枝山何尝刁钻促狭?他的为人再要忠厚也没有,人家得罪了他,他不记恨,反而以德报怨,替人家排难解纷。这般好人,天下少有……”

祝僮挑了一肩行李,跟着主人上岸,进东门往访沈达卿。枝山在路上笑问祝僮道:“你见了那贼秃捱打,快活不快活?”

祝僮道:“这叫做天有眼睛,昨夜胡言乱语,今朝受这眼前报,小人见了宛比‘哑吧拾黄金,说不出的快活。’

枝山道:“你看我对付那贼秃好不好?”

祝僮道:“这是大爷太忠厚了,不记他的恨,反而替他说情。要是换了小人,落得踏踏沉船,好教他多捱几下赶面杖。”

枝山笑道:“你说我忠厚,这是你太忠厚了。那贼秃何尝调戏人家的女郎?这是我移祸江东之计。”

当下便把方才所演的一幕趣剧讲给祝僮知晓。

祝僮听了,笑的直不起腰来。枝山催着他走,他只管揉着肚子,且笑且说道:“大爷略等一等,笑的肚子都疼了。”

枝山没奈何,只得站立在道旁等侯他笑毕上道。谁料他笑毕以后,重又好笑,好容易停止笑声,才把担子挑上肩。忽又歇下,捧着肚子笑个不住。他想到:“自己主人拆了烂污,却教光头吃亏。非但光头吃亏,而且要把切面刀切他的狗jiba喂给猪罗吃。”

祝僮毕竟不脱孩子气,想到这里,再也捺不住这嘻天哈地的笑声。枝山怒道:“你可是吃了笑药不成?这有什么好笑呢?”

祝僮道:“小人不笑了。”

才说不笑,又是笑声大纵。

道旁的人见这小厮发疯似的笑个不住,都停了脚步来瞧热闹。忽的人丛中有个老者唤道:“祝希翁,你在这里么?”

枝山上前看时,却是嘉兴诗人刘芍洲,便道:“不期而遇,巧极巧极!我是恰才到来的。”

刘芍洲道:“希翁远道而来,去访谁人?”

枝山道:“我想去候候沈达卿,他住在东门,离这里不远了。”

刘芍洲道:“你的消息真灵,你可是前来吃他的喜酒?”

枝山诧异道:“他有什么喜事?我不知道。我此来为着寻访失踪的唐寅,顺便候侯我的达卿老友。却不知道他家中有喜事。可是他的千金出嫁么?但是不对。他的千金年龄还小咧!”

刘芍洲道:“那么‘走着不如撞着’,和你一同吃喜酒去,今天是他纳宠的吉期。”

枝山道:“原来有这凑巧的事,可惜我没有预备着礼物。”

刘芍洲道:“这很容易,前面便是笺纸店,买一顶裱好的立轴,随意洒些墨汁便够了。好在你是宜书宜画的。”

于是祝枝山、刘芍洲先行,祝僮挑着行李相随。到了笺纸店,祝僮在门前守候,枝山上柜买了立轴,向店家借着笔墨,一壁磨墨一壁问着刘芍洲道:“芍兄,你可知道达卿的宠姬叫什么名字?”

刘芍洲道:“他是附近的小家碧玉,芳名唤做芙蓉。”

枝山略不思索,提笔便写了一首贺诗道:

此夕春光簇地新,芙蓉一朵属夫君。

妍华照眼娇于画,喜气蒸人暖似醺。

琼树枝边窥夜月,温柔乡里接朝云。

祝郎早晚同心事,为问东阳闻不闻?

达卿先生纳宠之喜希哲祝允明拜稿枝山的草书写的龙蛇飞舞,笺纸店中的伙友窃窃私议,都猜是祝派的书法。后来看他落欵“希哲祝允明”五字,店伙们个个大喜。果然是一位江南才子大书家。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好在笺纸店兼卖扇面,趁着砚有余墨,都请他挥洒扇面。枝山道:“‘尽蜡烛念经’,写完了砚上的墨,无论如何决不再写的。”

当时手不停挥,又写了扇面四页。问明了别篆,一一落了上下欵。店伙们大喜,除却立轴奉送以外,又送了他一匣空白扇面、十副空白对联。

枝山把来交付祝僮,然后和刘芍洲同往沈宅贺喜。沈达卿看见老友到来,异常欢迎。枝山笑道:“到处都有喜酒吃,吃了衡山的喜酒,又到这里来吃老哥的喜酒。”

达卿便问枝山从何处得知消息,枝山道:“实不相瞒,此番专为访寻唐寅而来,只因唐寅在八月中失踪,直到今日没有下落。这位陆氏娘娘无理可讲,上门寻仇,强迫我交还他丈夫。我图着耳根清净,便应允他出门寻访。但是东南西北,将从何处访起?因此到贵处访问。要是访问无着,那么上杭州央告周文宾,一同着力寻访,或者有些眉目。”

沈达卿道:“子畏兄这里没有到过,也不听见有人说起他。但是希哲兄难得光临,‘既来之,则安之’。便请下榻舍间,过了一天再和你四处去访问,或者探出消息也未可知。”

枝山吩咐祝僮献上礼物说这是急就章,在笺纸店中写的。沈达卿揭开立轴读了一遍,异常满意。指着第二句“芙蓉一朵属夫君”道:“这是灵均《九歌》的故典。用来巧合,你怎么知道得这般详细?”

枝山道:“你试猜这一猜,我怎么知道尊宠唤做芙蓉?”

这时刘芍洲在旁,一副贼态嘻嘻的面孔引起沈达卿的疑惑,便指着他说道:“一定是老刘多嘴。”

彼此拍手一阵大笑。沈达卿便把这幅立轴张挂在新屋里面,亲友们见了赞不绝口。待到吉时已届,沈达卿夫妇居中坐着,外面抬进一乘小轿,便在檐前停下。老妈子上前捧出这一朵芙蓉,参拜了主人主母,又分见满堂宾朋。祝枝山老实不客气,取着单照在手,把这朵芙蓉照了一照,果然秾纤合度,是一朵含笑之花。这一天,沈宅热闹不须细表,昼夜肆筵设席,不但祝枝山开怀欢饮,便是祝僮也交着好运,拍着自己的腿喃喃道谢,念两句“走得着,谢双脚”。

忽忽光阴,枝山在沈宅过了三天,对于唐寅的消息,依旧渺茫无凭。沈达卿款客殷勤,这一天陪着枝山,唤了小舟去逛鸳鸯湖,顺便登临烟雨楼眺望全湖风景。这烟雨楼是城南的名胜所在,创始于吴越广陵王钱元璙,建筑在鸳鸯湖的中心。后来屡经兴葺,至今不废,这烟雨楼的声名益发洋溢四方。枝山和达卿都随带着僮仆,中流打浆,兴致甚高。船到烟雨楼下,便即停泊。主仆四人拾级登楼,拣着临窗的座位,泡茶坐定。枝山道:“我的目光不济事,又得借重此君了。”

取出单照,眺赏那全湖风景。正在洋洋得意的当儿,忽听得岸旁停泊的小船里面有人高唱着吴歌。枝山离乡背井,听了苏州的棹歌,当然引起了注意。

听得那人唱道:一年四季百花香,情哥哥宛比蝴蝶穿花来去忙。春天梅香香得寒澈骨,冬天水仙花香来弗久长,夏天荷花香得热暑暑,那里及得桂子秋香弗冷弗热正风凉。园里种了许许多多红杏、碧桃、牡丹、芍药、珠兰、茉莉都无用,秋香只有桂花香。

桂花桂花开在月宫里,月里嫦娥赏秋香。秋香不独仙人爱,小郎君千思万想想秋香。

枝山听罢了吴歌,放下单照,忽的连连称异道:“奇怪奇怪,在这唱歌人口中,或者探得出唐寅的消息也未可知。”

沈达卿听了愕然,连忙吩咐小厮沈福去唤那小船上唱歌的人前来问话。正是:着意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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