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敬瑭为了活命,向契丹开出了一张空头支票。契丹等了十年,终于等来机会。后唐这头外强中干的大象倒下了,契丹从它身上咬下一大口肥肉,瞬间吞并燕云十六州。

自从公元930年冬天,契丹太子耶律倍私奔到中原洛阳后,一直受到后唐皇帝李嗣源的热情礼遇,享受着省部级待遇,不用操心任何政务,也不必上班工作。他的主要事情就是读书、研究学问、琢磨医药、写写字、绘绘画。

由于长期压抑,耶律倍的心理出现了畸形的变态趋势。一方面是饱读诗书、田园避世、与世无争的做派,甚至仰慕古人先贤,以让出皇帝之位的境界自居。另一方面性格极其苛刻残酷,对待身边的仆人甚至妃子屡下毒手。如果哪一天心情不好,耶律倍立即暴怒,对待妃子用烧红的铁条烫烙,甚至割开她们的胳膊喝她们的血,隔不了几天就有侍妾婢女被杀。耶律倍性格变态成了虐待狂或者性虐狂,以致于没有仆从愿意伺候他,甚至后唐明宗李嗣源给耶律倍娶的夏夫人,也受不了耶律倍的这种疯狂的肉体虐待和性虐待,被迫削发为尼,出家离开了耶律倍,这才侥幸保全了性命。

耶律倍尽管被弟弟耶律德光排挤出契丹,可是耶律倍心里还想着契丹的家人,和他们常常书信往来。李从珂兵变称帝后,耶律倍认为中原大乱,是契丹兵伐中原的好机会,他主动向契丹皇帝耶律德光传送密信,邀请契丹入侵。

从这一点上看,我怀疑耶律倍这家伙已经变成了超级双料间谍,既为李嗣源朝廷服务,又惦记着老家契丹。

那么契丹方面是否知道中原的动荡呢?在短短的四个月时间里,后唐换了三个皇帝。契丹很了解中原的情况,既有暗哨打探消息,也有官方使节往来。既然契丹知道中原地区皇权更迭、危机四伏,那么他们采取了什么措施呢?

契丹没有动静。

契丹按照正常两国间的国礼,处理了李嗣源和李从厚的死讯,派出使节前往洛阳吊唁。

因为契丹自己这期间也遇到了重大丧事,契丹的太皇太后去世了,几乎是和李嗣源同时去世的。太皇太后就是耶律阿保机的母亲,耶律德光的奶奶,这是契丹国内地位最高的人物了。契丹忙着给太皇太后治办丧事。一直到二月底,契丹太皇太后的皇陵修好后,才安葬礼毕。

古有“伐丧不祥”的说法。估计契丹既有自己的国丧又有后唐的国丧,两件事赶在一起,特别是自己的国丧更加重要,契丹没有在这个时机大兴兵戈。

耶律德光得到耶律倍的密信后,决定对中原后唐实施试探性进攻。

公元934年八月。

秋高。

气爽。

精神爽。

草长马肥。

耶律德光亲自率领人马越过长城雁门关,杀入关内。九月,到达云州,一战攻下边塞城池河阴。十月杀到了灵丘(今山西省灵丘县附近)。十一月攻下武州(今河北省宣化县)辖区的阳城。正在耶律德光打得顺风顺水的时候,寒冬来临,十二月份皇后在生皇子阿钵撒葛里的时候难产,孩子的命保住了,可是皇后死了。皇后随耶律德光在军中,皇后一死,这仗没法继续打下去了。耶律德光率领契丹军队还师。

这次契丹入侵之所以没有取得较大的战果,一方面是因为契丹皇后的突然死亡阻断了战争向纵深推进,另一方面因为中原王朝在北部边境的防御力量仍然较为强大。此时在山西北部边境指挥迎击契丹的是后唐名将石敬瑭和杨光远。

按照契丹国的法令,出兵打仗一般是春季和秋季。秋季打仗利在速战速决,如果战争陷入僵持,则会面临冬季严寒的考验。契丹劳师袭远,粮草辎重补给不足,迫于天气的压力不得不放弃战争。因此契丹多次入侵中原不能深入,只能在河北、山西北部一带实行运动战、掠夺战。这也是耶律阿保机处心积虑要占据长城以南河北一带的目的,要为契丹大举南下建立桥头堡和补给周转基地。

大家要问了,石敬瑭不是去洛阳了吗?什么时候回到山西太原的?

石敬瑭去洛阳,去得蹊跷。

石敬瑭住洛阳,住得凶险。

石敬瑭回太原,回得艰难。

尽管石敬瑭在前文书中多次出现,但在这里我们有必要重点介绍一下石敬瑭此人。因为我们大多数人对石敬瑭只有“儿皇帝”这么一个令人不齿的简单印象,其实石敬瑭也有传奇的人生。

石敬瑭系出名门,是望族之后,家庭背景很深。据传是卫大夫石碏、汉丞相石奋的后代,大概有牵强附会的成分。但从四代祖爷爷开始,石敬瑭祖上有名有姓,代代官居要职,辈辈投身军旅,和李克用祖上关系密切,渊源深厚,一直在山西代北驻守为官。石敬瑭的父亲石绍雍曾是河东李克用和后唐庄宗李存勖的战将,屡立战功,名头和河东头号大将周德威差不多。

石敬瑭排行第二,生于唐景福元年(公元892年)二月二十八日,现在已经四十二岁。石敬瑭自幼少言寡语,脾性平和,不爱说笑,喜欢研习兵法,尤其推崇上古名将赵国的李牧和西汉的周亚夫,治军严格厚重。

李嗣源在做代州刺史的时候,见到石敬瑭,很喜欢这个小伙子,就把自己的大女儿许配给了石敬瑭。后来石敬瑭跟随李嗣源南征北战,屡立战功,深受李嗣源信任和器重。

石敬瑭真正出名是在晋梁河北大战的初期,后梁老将刘寻阝从莘县出奇兵夜袭魏州,与李存勖率领的晋军发生激战。石敬瑭带人奋力冲杀,不仅杀敌甚多,而且自己的队伍完好无损。当时的晋王李存勖给予石敬瑭最高的褒奖,石敬瑭自此驰名天下。从此,石敬瑭跟随李嗣源在黄河一带与梁军频频交战,成为晋军中的主力,勇武战功与李从珂齐名。

由于石敬瑭和李嗣源一个脾气,不爱卖弄张扬,更不喜欢争功邀赏。因此,石敬瑭的官职一直升得很慢,在庄宗李存勖做了皇帝之后,石敬瑭还仅仅是李嗣源帐下的一名都校,没有干到节度使的职衔。不过李嗣源一直很喜爱这个乘龙快婿,很了解他的为人。

李嗣源入主洛阳成为后唐明宗皇帝之后,石敬瑭的春天来了,地位一路飙升。岳父大人做了皇帝,石敬瑭立即被提拔为光禄大夫、检校司徒、陕州保义军节度使。李嗣源做皇帝第二年,加封石敬瑭检校太傅兼六军诸卫副使,进封开国伯。在平定汴梁朱守殷之乱后,石敬瑭又被提拔为宣武节度使、侍卫亲军马步军都指挥使兼六军诸卫副使,进封开国公,获得“耀忠匡定保节功臣”荣誉称号。没几个月,又加封为检校太傅、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待遇、兴唐尹、邺都留守、天雄军节度使、驸马都尉。

石敬瑭不仅英勇善战,在治理地方行政方面也有出众的才干。石敬瑭在陕州节度使任上,干了不到一年,各项工作处理的井井有条,受到了军队和老百姓的欢迎称颂,是个很有名望的父母官。

后来,石敬瑭在邺都(魏州)做天雄节度使,主政魏博地区。当时的邺都是后唐最重要的城市之一,居于南北交通要道,农业商业发达,可是人情风俗粗犷剽悍,老百姓爱打官司,一天到晚案件不断。石敬瑭命人在帅府门口挂了个盒子,让老百姓把意见、状纸、检举信随时投递到这个盒子中。这就是我们当今司空见惯“意见箱”的最早雏形。石敬瑭工作勤奋,把意见箱的各种信函状纸一一亲自审阅,亲自审案。可是魏博这个地方的人太爱打官司了,自从得知节度使大人广接民意敬业办公之后,各种状纸如雪片一样络绎不绝。这案子越办越多,一年之后,石敬瑭案头上堆了满满的卷宗。

石敬瑭一生简朴,从不铺张浪费,更不喜欢声色犬马的娱乐活动。下班之后,石敬瑭常常召集幕僚讨论风土人情、社会治理得失、民间饥饱冷暖,很了解政治和民情。因此,石敬瑭辖区的官吏和部属都不敢欺骗蒙蔽他。石敬瑭在每一地做官,都倡导孝行为先。凡是对父母老人不好好赡养的,一旦被石敬瑭发现,必定砍头论罪。

有一则故事是讲石敬瑭明断是非的。一天,有一个酒店的老板娘和官军士兵打起来了,吵闹纠缠不休。最后双方将官司打到衙门,对质公堂。老板娘是原告,她说在店门口晒粮食,官军牵着马路过,晒的粮食被军马偷吃了,要求官军赔偿。官军是被告,觉得冤枉,矢口否认军马吃了店家的粮食。两人各执一词,都没有证据。审案子的官员被这两个人吵晕头转向,不知道哪个有理哪个无理。

正在案子陷入僵局的时候,石敬瑭来视察工作。石敬瑭来到府衙现场,旁听审案情况。待听明白情况后,石敬瑭说:“各执一词,如何判定是非?可以把军马杀了,刨开马肠子看看就行了。如果马肠子内有粮食,那么官军就是有罪,砍头惩治。如果马肠子里没有粮食,那么就是老板娘诬陷,就把她砍了抵罪。”

随着石敬瑭话音落地,公堂内气氛骤然紧张起来。原本乱哄哄的一群人,顿时鸦雀无声。石敬瑭一摆手,侍卫人员走到公堂外,手起刀落,将军马杀死,把血淋淋的马肠子捣腾出来。老板娘和官军及围观的老百姓、审案官吏纷纷伸长了脖子,张着嘴巴,瞪着眼睛,急切地争着看到底在马肠子里有没有发现粮食。

结果出来了,马肠子内除了马粪空空如也。

那个先前疯婆子似的老板娘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瘫软在地上。石敬瑭面无表情,看着现场。审案官吏慌慌张张地左顾右盼了几眼,急忙命人将那老板娘拖出去,当街砍了脑袋。

虽然用现在的眼光看起来,人的性命似乎和一匹马一般,但在那个战乱纷争的年代,能分出是非曲直已经算是高明和负责任了,况且石敬瑭还有治乱世用重典的成分在里面。

从此之后,再也没有人敢欺诈勒索。

虽然兵伐四川失利,但石敬瑭的官职却继续提升,因为战争的责任全都算在了安重诲一人的头上。石敬瑭改任河阳节度使、判六军副使。石敬瑭地位扶摇直上,受到李嗣源的厚爱有加,这引起了一撮儿人的羡慕嫉妒恨。有人想把石敬瑭从中央排挤到外地去。首先发难的是咄咄逼人的秦王李从荣,这小子认为石敬瑭挡了他发展的路。在李从荣和一班文武大臣的撺掇下,石敬瑭兼任侍中、太原尹、北京留守、河东节度使,兼大同、振武、彰国、威塞等军蕃汉马步军总管,荣誉称号改为“竭忠匡运宁国功臣”。自此,石敬瑭离开京城到太原上班去了。由于调离中央,丢了判六军副使的头衔,此后不能执掌国家军队,石敬瑭曾很为此而郁闷过。

明宗皇帝李嗣源死讯传到太原,石敬瑭哭得死去活来,足见翁婿情深,似乎没有太多假的成分。李从厚皇帝面临潞王李从珂威胁之际,想征调石敬瑭进京护驾。在卫州君臣相遇,石敬瑭在权衡利害之后,毫不怜惜地放弃了李从厚,改投李从珂。

这个时候,石敬瑭对新皇帝李从珂尚无恶意,也没有太多猜忌。如果石敬瑭对李从珂不放心,那他完全可以调头回太原,拥兵自重。

石敬瑭对李从珂没有猜疑之心,可是李从珂对石敬瑭很不放心。

在李嗣源一生戎马生涯中,李从珂和石敬瑭如同李嗣源的左膀右臂,两员猛虎战将,功劳能耐不分上下。李从珂素来对石敬瑭有些不服,两人心中暗自竞赛已经多年。况且李从珂一度活得很不如意,差点被安重诲干掉,和石敬瑭一路大红大紫的经历比起来,李从珂总是觉得心里不舒服。

潞王李从珂起兵篡位成为后唐的新皇帝,放眼天下,唯一让他不放心的人就是石敬瑭,也只有石敬瑭有这个实力。

李从珂称帝后改年号为清泰,史称清泰帝。李从珂不仅和庄宗李存勖年龄一样大,作战风格相似,做了皇帝之后的表现也一样糟糕。李从珂起兵于弱势地位,为了召集更多的支持者,他不得不开出了一大摞空头支票。做了皇帝后,清泰帝李从珂不敢食言,只得一一兑现当初的许诺。如此一来,天下藩镇和朝廷大员良莠不齐,鱼龙混杂。价值导向是非难辨,政治秩序陷入昏暗与混乱。各种投机分子充斥在各级官僚机构之中。派系斗争、行贿受贿、买官卖官、欺上瞒下、横征暴敛、朝令夕改等等弊端大行其道。李嗣源朝廷的两位大员范延光和赵延寿在外面躲避了一阵子,又受到李从珂重用,重新回到朝廷做首辅大臣。见风使舵的冯道被提拔为司空、兼任匡国节度使。实在是找不到新的有才干的人,李从珂也不得不从现有的垃圾官员中重新废物利用。

石敬瑭在洛阳住下来,已经意识到李从珂对他的猜忌,心里惶惶不安,可是又不敢主动提出来回太原,担心这会加剧李从珂对他的防范与猜疑。石敬瑭寝食难安,度日如年。最近,不知道石敬瑭得了什么病,瘦得皮包骨头,形销骨立,精神萎靡,样子十分痛苦。每天上朝的时候,晃晃荡荡,弱不禁风,摇摇欲坠,几乎要支持不住了。

在对待石敬瑭的态度上,文武大臣出现了分化。从凤翔跟随李从珂起兵的部将都劝李

从珂把石敬瑭滞留在京师,不让他再拥有地盘和军队。而石敬瑭的岳母曹太后和公主老婆,不断地向李从珂说石敬瑭病得可怜,估计活不长了,请皇帝关照关照他。还有的文官大臣对李从珂说,不应该猜疑石敬瑭,应该让他回太原继续承担重任。

最后,清泰帝李从珂看着石敬瑭的可怜相,心也软了,终于同意石敬瑭回太原。石敬瑭刻不容缓,马不停蹄,一路飞奔,回到了太原本地藩镇。

石敬瑭死里逃生,躲过一劫。

石敬瑭到达太原城门时才敢停下来,回头看了看洛阳方向,重重地抹一把额头的汗水。

石敬瑭回到太原后没几天,赶上耶律德光兵伐中原,两人小打了几仗。

李从珂与石敬瑭间的矛盾演变,和李存勖与李嗣源之间的矛盾演变如出一辙。

一劫刚刚过去。

一劫紧跟到来。

石敬瑭逃回太原后,时刻警惕清泰帝李从珂对他的态度,战战兢兢过日子,苦思冥想自保之策,挖空心思消除清泰帝对他的猜忌。石敬瑭和后唐朝廷之间玩起了捉迷藏,可谓煞费苦心、机关算尽。

石敬瑭虽然人在太原做官,可是家里很多人仍在洛阳。他在朝廷有很多内线卧底。石敬瑭的两个儿子在宫中做侍卫,曹太后对石敬瑭关系亲近,几个小姨子对他也不错。石敬瑭花大把大把的银子买通了皇宫内外大大小小的官员。这些人每天把清泰帝李从珂的态度和朝廷的一举一动,及时完整地报告给石敬瑭,还时不时地替他活动活动门路,说说情。

为了消除清泰帝李从珂的戒心,石敬瑭在外人面前常常说自己已经病入膏肓,难以继续工作,不能承担节度使这种重任了。让这些人带消息给李从珂,使李从珂认为石敬瑭没有野心。

在韬光养晦保持低调的同时,石敬瑭暗地里抓紧扩军备战。他明白有实力才有活力。一味装病躲得一时,躲不了一世。只有手中紧紧握有刀把子,才是活命安全的第一保障。石敬瑭以加强边防治安为名,联合幽州节度使赵德钧,要求朝廷大量向他们提供粮草军需铠甲器械。

就在石敬瑭想尽一切办法和朝廷维持稳定关系的时候,一个意外事件再次挑拨了李从珂和石敬瑭脆弱的神经。夏天,朝廷派人给石敬瑭驻守忻州的军队送来夏季军装,并对军队进行了一番宣讲鼓励。这原本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不知道怎么回事,石敬瑭陪同朝廷钦差发完衣服讲完话,正要扭头回府衙,军中突然爆发出排山倒海的口号声:“大帅万岁!大帅万岁!”

闻听此言,石敬瑭和朝廷钦差不约而同地全身一震。朝廷钦差错愕狐疑地盯着石敬瑭,石敬瑭额头立即冒出了虚汗。军队不感谢朝廷,竟然感谢石敬瑭,还高呼石敬瑭万岁!这是谋反啊!

石敬瑭一咬牙一跺脚,心里骂道:“他奶奶的,哪个王八蛋这么混球!这不是把老子往火坑里推吗?”石敬瑭断喝一声:“刘知远,查明是谁在蛊惑军心,就地正法!”

刘知远不敢犹豫,只得把带头喊口号的三十六个人砍了脑袋。可怜这几十个傻家伙,对石敬瑭忠诚,可是不识时务,白白断送了性命。

“万岁事件”之后,清泰帝对石敬瑭的疑心更重了。

君臣之间一旦产生猜疑,十之八九是以生死为结局。这是中国封建历史中最为悲哀的一幕,也是多少或贤明或昏庸的君臣无法挣脱的死结。这种政治环境下,不存在保障互信的可验证法宝。只有肉体的消灭与反消灭是终极选择。

既然猜疑愈演愈烈,清泰帝决定要动手了。

先下手为强。

弱肉强食。

石敬瑭回到太原藩镇不到一年,李从珂就调派武宁节度使张敬达为北面行营副总管,驻守代州,目的是分化石敬瑭的权势。

公元936年春节刚过,中原大地还沉浸在喜气洋洋的氛围中,上至皇帝宗室,下至黎民百姓,都还在走亲访友,燃花放炮。清泰帝李从珂在皇宫大内摆下家宴,与皇太后、公主、皇后、皇族近亲喝酒看戏。石敬瑭的老婆大公主向李从珂敬酒祝寿,说完万福金安万寿无疆的祝词之后,大公主起身向李从珂告辞,准备回太原。

虽然李从珂做了皇帝,可是皇宫中人人各怀心腹事,谁也不相信谁。所谓的宴饮过年,不过是做给外人看的虚假文章,走走过场罢了。

石敬瑭在太原避祸,他媳妇大公主在宫里也住不下去,急着要走。李从珂看出了大公主的心思,忍不住冷嘲热讽了几句:“大妹你为何不在京城多住些日子?这么急着回太原,是不是去和妹夫石敬瑭会合,一起谋反啊?!”

李从珂这个话太直接、太刺激、太不留情面了。

大公主吓出了一身冷汗。石敬瑭得知这个消息后在太原也吓出了一身冷汗。虽然李从珂是在酒宴上说的这番话,可这不同于一般的酒话醉话玩笑话,这意味着李从珂和石敬瑭撕破面皮了。

李从珂当着大公主的面指斥石敬瑭,事后李从珂也觉得有些冒失。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事已至此,不必遮遮掩掩了。清泰帝李从珂着手和文武大臣密谋除掉石敬瑭。

端明殿学士、给事中李崧和吕琦商量出一个主意,他们认为石敬瑭一定会造反,而且判定石敬瑭如果造反一定会勾结契丹。如果河东和契丹联合起来,中原无论如何也敌不过的。还不如中原朝廷先主动联合契丹,釜底抽薪,切断石敬瑭的外援。李崧和吕琦还商量出一个联合契丹的办法,由朝廷出面把前些年俘虏的契丹大将送还契丹,再给契丹送上岁币十万缗,契丹一定会主动接受后唐朝廷的邀请。

李崧和吕琦俩人估计自身力量不够,又联络了财政部长张延朗,三人一拍即合。张延朗认为如此一来不仅可以制约石敬瑭,而且可以和契丹修好,节约边防军费开支十之八九。

三人商议之后,才向皇帝李从珂提出建议。李从珂一听,拍掌称好,也认为是一条妙计。得到了皇帝肯定,三位大员挽胳膊撸袖子,起草给契丹的友好国书。

第二天,清泰帝李从珂把这条计策告诉了枢密使秘书薛文遇,征求他的意见。没想到薛文遇对此嗤之以鼻。薛文遇认为这是皇朝正统屈尊就驾向契丹点头哈腰,太有失颜面,奇耻大辱。不仅如此,薛文遇还搬出昭君出塞的典故吓唬李从珂,说如果契丹接受修好,要求娶皇家公主怎么办?

李从珂被薛文遇数落一顿没词儿了,反倒觉得薛文遇言之有理,很后悔听取了李崧、吕琦和张延朗的话。不仅不再认可他们的这条妙计,转而翻脸怒斥三人怂恿皇帝成为卖国贼。吓得这三位大臣趴在地上磕头如捣蒜,连声赔不是请罪。从此之后,再也没有人愿意趟这浑水,纷纷闭口不言,你们皇家的事情爱怎么办怎么办去吧。反正是狗咬狗一嘴毛,没一个好东西。

实际上这场辩论的交锋极具有代表性,一直影响了后世上百年的外交政策以及几百年的治史观点。此时的中原王朝早已不是朱梁时期,更不是盛唐时期,百业凋敝,政治废弛,纲纪沦落,军备虚弱,人心离散,已经没有能力虎踞中原雄视天下,更不是天朝皇极统御四方的时代了,只不过是占据了黄河两岸较大地区的一个政权而已。即使这样一个日渐堕落衰败的政权,不思振兴光复的良策,还死死抱着天朝正统的陈旧观念不放,暴露无遗地反映了一些中原士大夫的意淫虚幻心态。

此时的中原已经开始走向没落,而契丹正在走向强大,两者的力量对比在发生转化。中原士大夫似乎靠老祖宗的一点正统仙气儿就可以打败契丹的铁骑。在后来数百年的历史研究中,有捉笔著史话语权的士大夫仍然不甘于认为中原输给契丹的现实,找出各种似是而非的借口,为这个政权以及其后疲敝的中原政权辩护。似乎这块土地只有他们这些嫡传正根儿子孙才有资格统治,即使他们统治的一塌糊涂,即使他们祸国殃民似乎也是神圣的。

这是一种极端不务实的态度,自己给自己戴眼罩。

当然李崧、吕琦、张延朗的所谓妙计也未必可行,因为契丹不一定会接受他们一厢情愿的“优惠”条件。如果契丹只盯着土地,或者土地和钱财都要,或者胃口更大,那么这条妙计也只能是“剃头挑子一头热”。

问题不在于这条计策的可行性,而在于这种外交政策的态度,在后来的各代政治中及历史研究中,往往被扣上屈辱卖国的帽子。国力是外交的基础。外交政策是软弱还是强硬,是防御型还是进攻型,都离不开国力的支持。舍弃现实国家利益的得失,空谈什么主战派高尚和主和派屈辱不过是腐儒行径。

石敬瑭处于被动态势,一再忍让,一再示弱,一再试探。他使出最后的解数试探皇帝李从珂的底牌。石敬瑭主动申请调离河东,称体弱多病不堪重负,要求换到小一些的藩镇去休养。

石敬瑭的奏折递到洛阳皇宫。李从珂也很清楚石敬瑭的心思,明白这是石敬瑭在试探他。可是既然石敬瑭已经出招,那么皇帝如何接招呢?李从珂就此咨询“鸽派”代表李崧和吕琦等人,他们极力主张不同意石敬瑭的调防申请。因为一旦朝廷同意,就意味着双方都走到了绝路上,战争将一触即发,任何回旋余地都不复存在。可是“鹰派”代表薛文遇认为,事已至此,人心可见,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干脆同意石敬瑭的申请,看他怎么办。如果乖乖调防还则罢了,如果不听话那么朝廷可以名正言顺地兴师讨伐。

最终,清泰帝李从珂采纳了薛文遇的意见,下旨调石敬瑭为天平节度使,到山东去做官休病假,即刻启程。石敬瑭扔出去的烫手山芋,又被李从珂扔回来了。石敬瑭反倒骑虎难下了。

朝廷的这纸调令如同一枚重磅炸弹,炸的河东文武官员议论纷纷,各抒己见,像开了锅。最后石敬瑭采纳了都押牙刘知远的意见,用兵对抗。继而采纳了掌书记桑维翰的意见,联合契丹作为后援。

石敬瑭说干就干,为了保命,他奶奶的,反了。

公元936年五月,河东四镇节度使石敬瑭起兵造反,发出宣战檄文,指责李从珂弑君篡位,以干儿子身份称帝不合法,要求还政给李嗣源的小儿子李从益。李从珂看到石敬瑭的檄文气得哇哇大叫。一不做二不休,把石敬瑭在洛阳的家眷统统杀光。派张敬达为太原四面招讨使,以杨光远为副使,讨伐石敬瑭。

听说石敬瑭反了,河东附近的州城府县纷纷响应,投奔了石敬瑭。看来石敬瑭还是有一定号召力的。

虽然石敬瑭有些实力,可是真和朝廷对抗起来,他还是觉得心里没底。毕竟做贼心虚,更觉得底气不足。其实石敬瑭要比当初李从珂起兵时更有实力,只不过石敬瑭面临的对手也更强大。李从珂要比李从厚强大得多。况且李从珂和石敬瑭原本不相上下,都是军事强人。所以石敬瑭丝毫不敢大意,甚至心里对李从珂还有些畏惧。毕竟李从珂是皇帝,可以调集全国的资源对付他。

石敬瑭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想出了一个破天荒的所谓“妙计”。他决定开出优厚条件联合契丹,共同对抗后唐朝廷。石敬瑭为了保住性命,保证打赢这一仗,可是下了血本。中原丧乱几十年,从来没有人邀请和联合过契丹。石敬瑭突然将眼睛转向了关外。

石敬瑭派桑维翰向契丹皇帝耶律德光写去结盟书信,在信中石敬瑭送上了两份厚礼,一份是政治礼,向契丹称臣,而且称呼耶律德光为干爹。另一份是物质礼,约定事成之后,割让幽州至雁门关的十六个州府给契丹。

石敬瑭称耶律德光为干爹,从辈分上讲似乎说得通。耶律阿保机和李克用是结盟兄弟,李存勖曾称耶律阿保机为叔叔。耶律德光是耶律阿保机的儿子,一度和李克用的干儿子李嗣源兄弟相称。石敬瑭作为李嗣源的女婿,比耶律德光辈分低一级似乎也合理。可问题是,石敬瑭称耶律德光为干爹,就匪夷所思了。因为耶律德光比石敬瑭年龄小,无论如何也轮不到做“爹”的地步。

割让土地,在石敬瑭看来是空头支票,没有实际损失,比送钱要划算得多。事成之后,还不知道怎么样呢,先让契丹出兵要紧。

可是石敬瑭手下大将刘知远不这么看,他认为向契丹称臣就足以表达敬意了,何必认干爹呢?引契丹发兵,只要送些钱财就可以了,何必要许诺割让土地呢?因为钱财如流水,花掉还可以再来,这土地要是割出去可就不容易要回来了。土地一旦易主,再争土地就涉及到了时空主权根本利益冲突。况且燕云十六州将来是契丹进攻中原的桥头堡。由此可见,刘知远要比石敬瑭见识深远。同时也反映了石敬瑭病急乱投医乱吃药,对土地主权的漠视,将自身安危放置在了天下利益之上,他已经顾不了许多后果。

契丹皇帝耶律德光接到石敬瑭的求救书信,看后大喜。觉得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送上门来的大肥肉。耶律德光拿着这封书信兴冲冲到后宫拜见母亲述律平皇太后。耶律德光对母后说道:“

儿子我昨夜梦到石敬瑭有事求我,今天果然接到他的来信。真是天意。”

述律太后平静地说道:“何事如此兴奋?”

耶律德光回禀:“前年,后唐李从珂篡位,杀害了弟弟李从厚,登基称帝。可是石敬瑭功高震主。李从珂猜忌石敬瑭,步步紧逼,打算要置石敬瑭于死地。现在石敬瑭走投无路,被迫要起兵造反。石敬瑭请求我们发兵助他对抗后唐。”

述律太后点点头,徐徐说道:“中原丧乱,战火不熄,短短三十年已经将一个偌大的大唐帝国折腾得四分五裂,破败不堪。全都是由于政治昏暗,君主不奋发,官员不努力,人怀私利,互相争夺。中央疲敝无能,藩镇割据骄纵,大道失衡,本末颠倒,以至于此。不可不警惕啊!”

耶律德光没想到母后超越石敬瑭这个具体的事件,谈到了天下兴亡的道理,内心诚服,不住地深深点头。

述律皇太后看了看跪着的儿子,十年了,这个皇帝已经从一个青年成长为一个成熟的政治家了。述律太后多年含辛茹苦的心血总算没有白费。她问道:“石敬瑭邀我出兵,给出了什么条件?”

耶律德光回答道:“石敬瑭虽与我多年边境抗衡,这次他十分谦卑,主动自降身份称儿为干爹。更重要的是,他许诺事成之后,将幽州至雁门关以北土地奉献给我契丹。”

述律太后听到此处,眼睛放出了明亮的光,嘴角微微露出了笑意,她用右手下意识地抚摸了一下左臂的断腕,说道:“终于等到这一天了。后唐朝廷虽然衰败没落,可前几年军事战斗力仍然不可小视。现在他们内斗不息,自我消耗,终于为我契丹送来了天赐良机。如此,我契丹唾手可得长城一线土地,省却百万兵马征战之苦,更不必冒着穷兵黩武拖垮国力的风险。”

耶律德光谨慎地说道:“母后筹策深远,非儿所能理解。现在事情果然如母后所料,我们坐享其成,全赖母后决断。”

述律太后显然也为自己的远见卓识得到回报而自豪,她斩钉截铁地说:“天赐不取,反受其咎。兵伐中原。”

九月份,秋高气爽,草长鹰飞,马肥牛壮。

契丹太宗皇帝耶律德光御驾亲征,率领五万皇家特种部队骑军,号称三十万,入关驰援石敬瑭。契丹铁骑从扬武谷南下,浩浩荡荡,风驰电掣,旌旗招展,号带飘扬,号角战鼓之声震彻大地,人喊马嘶之声百里相闻。

奇怪的是契丹大举入关,把守代州和忻州要塞的后唐守将,奉命于朝廷,竟然不拦截契丹。因为,后唐朝廷调集了十万大军在太原,认为足以应付石敬瑭和契丹,而且怀有信心毕其功于一役。后唐朝廷的这个决策失误造成了战局的决定性后果。

耶律德光意在速战速决,不听石敬瑭劝告,派猛将渤海人高谟翰率领精锐部队挑战张敬达的唐军。契丹派出小股部队引诱唐军北过汾河,然后伏兵四起,将唐军切断为两截。对北岸渡河的唐军猛攻猛打,几乎全歼。对南岸的唐军也展开了强悍的攻击,一番激战之后,唐军溃败逃回晋安的营寨之中。

耶律德光用兵果然高明,初战告捷,提振了石敬瑭和契丹军的士气。

契丹军和石敬瑭军合兵一处,绕道张敬达唐军背后,切断了唐军营寨和洛阳之间的联络。这时候,后唐朝廷大惊失色,才后悔所谓“诱敌深入、放契丹入关”策略的失误。清泰帝李从珂紧急布防,四面八方调集兵马,从西南、南、东南、东北几个方向派出四路大军,紧急驰援张敬达,作为第二梯队向太原前线全面压上。

调集二路兵马支援张敬达之后,清泰帝李从珂仍不放心,忍着眼睛疾病的折磨,不得不挂帅亲征。李从珂督军作为第三路兵马,兵发洛阳。

从表面看起来,后唐李从珂做出的军事部署似乎很全面很强大,但色厉内荏。有三大要素制约了后唐军事部署的质量,直接导致了后唐各路兵马的解体。

一是李从珂的主力部队自从凤翔起兵以来,骄纵不法,只知道要封赏,不愿意卖命。上自李从珂下至将佐没人能管得了这些骄兵悍将。

二是李从珂朝廷内斗愈演愈烈,避难宰相赵延寿后来被李从珂重新启用为枢密使,惹得朝廷内很多人不服气,很嫉恨,想把赵延寿排挤出中央。这次出兵之际,很多人建议由赵延寿率领中央军去和他父亲幽州节度使赵德钧会合,共同讨伐石敬瑭。可是赵德钧另有图谋,一直打着趁乱获利的小算盘,极大破坏了二路兵马合击的计划。由于朝廷内部意见分歧斗争激烈,还有一些其他的破敌计策胎死腹中。

三是皇帝李从珂本身对石敬瑭具有畏惧情绪,亲征路上总是瞻前顾后,不愿意直接面对强敌。

李从珂朝廷中有一个人事部副部长名叫龙敏,提出了一个计策,他建议由后唐册封耶律倍为契丹皇帝,派兵护送耶律倍从东部的幽州北归契丹都城临潢府。以此制造契丹内部的猜疑和分裂。既可以动摇契丹内部的统治,又可以从背后钳制契丹的军事行动。

要说起来龙敏的这条计策很有杀伤力,也是后唐最后一张可用也应该用的王牌。耶律德光无论如何贪图燕云十六州的土地,也不会比皇帝宝座的安全更重要。他一定会暂且罢兵回师,处理国内政治斗争为先。

可是龙敏人微言轻,李从珂暗弱缺乏决断力,没有采纳龙敏的计策。

再说赵德钧此人原本是刘守光手下一名小校,在晋王李存勖征伐幽州后,被收编并入晋军。赵德钧作战还算勇猛,曾受到晋王重用,承担驻扎镇州抵御契丹的重任。赵延寿是赵德钧的干儿子,读过几年书,性情“妍柔”,有些男不男女不女,可是李嗣源挺喜欢他,将其招为女婿。赵延寿和石敬瑭为一担挑,同为李嗣源的女婿。现在天下大乱,赵德钧暗地里怀有异心,想乘乱做皇帝。

赵德钧打着讨伐石敬瑭的旗号,从幽州出发一路向西,以整合兵力为名,吞并了易州、镇州、泽州以及赵延寿等各路兵马,还要吞并魏博的兵马。魏博兵马由枢密使范延光统领。范延光觉察到赵德钧心怀叵测,拒绝接受赵德钧节制。

十一月,赵德钧屯兵团柏口,磨磨蹭蹭不再进发。无论后唐皇帝李从珂如何督促,赵德钧就是不走了,驻军一个多月只是观望。团柏口距离晋安张敬达被困营寨不到一百里,可是赵德钧坐视不救。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冬季来临。

一旦大雪封山,契丹军队将陷入困境。因此,契丹军心开始动摇,每天傍晚都要打点行李,准备好铺盖卷,随时准备撤军。耶律德光深知此次南下机会难得,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可是后唐援军从四面八方包围上来,战争一旦陷入胶着状态,后果难以预料。契丹毕竟不是来给石敬瑭做炮灰的,耶律德光急着要把空头支票兑换成硬通货。为了巩固契丹军心和石敬瑭晋军军心,以便于把石敬瑭开出的条件巩固下来,耶律德光做出了一个重大决策。

在战争还没取得胜利的时候,契丹皇帝耶律德光决定扶植石敬瑭做中原的皇帝。石敬瑭做了皇帝,既可以进一步凝聚人心,又可以把割让燕云十六州的条约合法化。

在契丹支持下,又经过部属文武的反复劝进,又经过几番假模假式的推让,最终石敬瑭把小舅子许王李从益甩在一边,自己直接做了皇帝,建国号晋。

石敬瑭为什么要改国号呢?因为李存勖建立国号唐,后来没有血缘关系但能扯上点姓氏关系的李嗣源继位,勉强还用唐国号,再后来李嗣源的干儿子李从珂继位,虽然关系越来越“干”,因为李从珂毕竟还姓李,也还继续沿用国号唐。石敬瑭离李存勖的亲缘关系就差得太远了,十八竿子打不着,无论如何也攀附不上了,只有另立国号。

石敬瑭做了后晋皇帝,为了回报契丹,答应将幽、蓟、瀛、莫、涿、檀、顺、新、妫、儒、武、云、应、寰、朔、蔚十六州给契丹,不仅如此,在原来商定好的条约上,又增加了一项,每年后晋要向契丹进攻布帛三十万匹。

耶律德光和石敬瑭的条约以国家权力写在了纸上,但是要兑现还要继续打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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