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加见KYOKO的宴会那一天,聪美化了很淡的妆。

出于站在舞台上的需要,她也戴过厚重的假睫毛,搽过浓艳的眼影和腮红,但她不想被人认为她是因为要去参加有艺人出席的宴会,才卯起来打扮。如果两个人的差距过于压倒性,会让人失去较劲的心情。她有点明白纱江子长期以来一直不化妆的心情了。

就像去吃喜酒那种程度的,不过度的打扮。主角不是我。

她第一次拆开常盘出国买回来送她的钻石形香水瓶。搽在膝后,一股芬芳,甚至感觉自己变得高级了。穿上拥有的鞋子中鞋跟最高的一双,在玄关口的镜前又回心转意,只有口红抹上了亮泽度十足的颜色。

香水搁到鞋柜上。

不管是高中时的戏剧社副社长还是常盘英人,聪美都从来没有主动想要过。那种东西,无论何时被人抢了都无所谓。不管是什么时候,我都无法沐浴在渴望的场所的灯光下。

宴会会场在饭店大厅,纱江子已经在等聪美了。她今天也和平常一样,没什么变化的套装打扮,看到盛装打扮的聪美,她笑道:“好漂亮。”

“聪美果然是个大美女,简直就像女明星。搞不好你今天会被谁挖角唷?”

“怎么可能嘛。”

聪美笑着闪躲。她已经踏入了另一个阶段,不再像学生时代那样,动辄萌生这类期待了。她知道那种事不可能发生。可是纱江子说了:

“那倒不一定唷。有个日本女演员就是碰巧去看朋友拍戏,结果被导演挖掘,在好莱坞出道了呢。啊,我已经跟KYOKO小姐说过今天的事了。她们试映会刚结束,正往这边过来。”

“好。”

前些日子在餐厅里明明直呼KYOKO的名字,但是本人在附近,称呼就变成了“KYOKO小姐”。纱江子接着说:

“我也是趁工作空档过来的,你自己找乐子吧。机会难得,多吃点好料唷。”

“我应该再也不会有机会参加这种场合了,我会好好享受气氛。”

这么说的自己是在扮演吗?聪美不明白。就连是不是假笑,因为做起来太熟稔,已经没了真实感。

她静静地道谢:“谢谢你邀我来,纱江子。”

没有一个认识的人,聪美在会场里无所事事。她离开会场,靠在走廊墙上假装等人。因为没事做,她回想着现在正在排演的剧本台词。

——纵然畏惧,人类凡身,又能如何?

会场的气氛嘈杂,人越来越多了。我今天怎么会跑来这里?我在期待什么?我相信见了KYOKO,就会有什么改变吗?

就像同学会的那些人,认为把KYOKO从岩户的另一头拉出来,就能为那里带来变化。

我想被肯定吗?我想让KYOKO知道我跟其他同学不一样吗?我想告诉她我明白被拿来当成茶余饭后话题的心情吗?

还是我想要放弃?想要罢手?可是要放弃什么?对什么罢手?

就像要削去多余的思考,聪美想起接下来的台词。

为了平息伊底帕斯王的愤怒,他的生母,同时也是妻子的伊俄卡斯忒说了:

——人类的一切皆受命运支配。未来之事,无一能够明白掌握。唯有在每一个当下随波逐流,才是最明智的做法。

“可能弄丢了,对不起。”

这时,虽然平坦但坚定的声音传进聪美的耳中。

抬头一看,不知何时出现的,一个穿着近朱色的红色洋装,外罩素面开襟衫的女人站在会场入口。

半挽的黑发柔顺地披在背部。挺直的腰身。她为难地欠身,表情抱歉地沉了下来。

是KYOKO。

没关系,没关系,对方说着。即使如此她仍是相同的表情,又添了句:“晚点我会再找一次。”并低头行礼。“难得你为我准备的,真是对不起。”

白皙的耳朵在小小的脸蛋旁显得醒目,但并不是滑稽,若要比喻,看起来就像西洋电影中的妖精。她把手放到右耳上,状似在意。左耳戴着珍珠耳环,右耳却空无一物。

聪美看出是弄掉了耳环,正在对相关人员道歉。

没空找纱江子。说完话的KYOKO,缓缓地把脸往这里转来。

视线正面迎上了。

脸型和那个时候没有多大的变化。虽然觉得耳朵很白,但像这样彼此注视一看,皮肤也不是特别白。浏海全往后梳的发型,以及底下露出来晒得恰到好处的额头,看起来就像要去参加某些仪式的神道巫女。

目色清澈,但眼底浮现着与一如过往的沉静光芒。来自于注视着被救出来的浅井铃子的地方、为了不受迷惑而睁大的锐利眼神。

“——半田、聪美?”先开口的是她。

聪美答道:“你还记得我?好久不见。”

跳过寻找该摆出什么表情的努力,嘴巴擅自勾勒出笑容。脚上的高跟鞋,唇上的口红,感觉全都是那么肤浅,想用那种东西保护自己的举动,令聪美可笑。

她想纠正纱江子。鹤立鸡群的美,不是素材也不是骨骼,唯有气势。是神秘不可捉摸的,这种氛围。

KYOKO对一起来的同伴微微行礼。宴会开场一定会有演员和工作人员致词,聪美认为她的事晚一点再谈也没关系,但KYOKO已经先跟同伴说好了。她交代完后,朝聪美走近一步。

“真的好久不见了。你过得好吗?”她问道。完全就是同学会一开始,许多人都会彼此招呼的第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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