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今年也没有来呢。”旁边传来岛津谦太的声音。半田聪美放下唇边的红酒杯,眼睛不经意地瞥向他。岛津的酒量本来就不算好,干杯以后已经过了快两小时,他的眼睛微微泛红。

“你说谁?”她问,他耸肩。不好的预感掠过脑中,心想不妙时已经迟了。不出所料,岛津回答了:

“KYOKO小姐。”

他苦笑着说出这个名字,表情在说:除了她以外还有谁?

“嗳,没办法吧。她应该很忙嘛。”

“你好好邀请她了吗?只是寄张明信片通知,她应该不会来吧。她的演艺工作好像很顺利呢。虽然感觉很不真实,可是人家毕竟成了艺人嘛。”

“好歹算是。”她在心里头加了这么一句,但表面平静地继续露出笑容。“说的也是。”岛津遗憾地垮下肩膀。

“不过今年我鼓起勇气打电话给她了呢。”

“哎呀,真的?”她转向他,眼睛微睁,表示惊讶。

“好厉害,岛津,你居然有当红女星KYOKO的电话号码?”

“不是啦,也没什么厉害的,只是几年前的同学会她在回条明信片上写了电话,我留下来了。”

嘴上否认,但他的脸颇为自满地松垮下来。哪里,真的很厉害呀。聪美口中说着,但内心一阵惊愕。连岛津这种程度的男人也告诉他电话号码,搞不好KYOKO意外地根本没什么。

朝桌上瞄了一眼,来时确定店家地址的明信片还搁在上头。

‘各位别来无恙?时间过得真快,今年又到了这个季节了!这是一年一度的同学会邀请函!我想大家在生活上应该都有新的变化,请务必趁着同学会的机会好好聊一聊。今年不是在故乡,而是移师东京举办,期待各位都民踊跃参加!’

简短的文章底下印刷着日期时间与场所地图。里头的“都民”两个字令聪美微微苦笑,“难道,”她问他。

“今年会决定在东京举办,是为了KYOKO小姐?”

她不是像以前那样称呼老同学,而是带着对媒体艺人的距离感这么称呼。

旁边的岛津应该多少也有和她相同的感觉吧。他以前也不会那么见外地喊她什么“KYOKO小姐”的。——或者说,这么称呼其实是一种揶揄?

“不只是这样而已啦。”他答着,眼中欲言又止的神色一晃而过。

这世上有些恶意与企图是虽然没有明说,但正因为没有表现出来,才不至于扫兴的。

你明明知道的嘛。

他朝聪美送上这样的眼神。可是老实说,她不打算跟他——说得更明白点,是跟聚集在这里的“他们”——缔结共犯关系。她只是面露微笑,闷声不答,岛津意兴阑珊地接了下去:

“事实上在故乡办同学会,最近参加的人也越来越少了。像夏天那场,最后也因为人太少而流会了。”

“可是难得你费心改到东京举办,结果这次变成故乡的同学没几个人来参加是吗?好可惜呢。明明想要跟大家多聚聚的。”

“干嘛说得这么白嘛?”

岛津尴尬地蹙起眉头,把手中的啤酒杯放回桌上。水滴溅到聪美的明信片上,文字晕渗开来。

“哈哈,被戳到痛处啦?”

不晓得从什么时候就在看了,水上由希手里拿着饮料走了过来。她发出刺耳的笑声,在岛津与聪美之间坐下来。脖子上的亮片薄丝巾擦过聪美的膝盖。

据说在广受二十多岁女性欢迎的知名服饰品牌担任设计师的由希,每次见面都打扮得像杂志里的模特儿。轻盈地环绕在脸周的鬈发、翡翠绿的眼影,无论是发型或化妆,都不惜余力走在流行最尖端。

“干嘛啊,岛津,你这是在追聪美吗?居然两个人躲起来说悄悄话。你以为聪美这样的大美女看得上你吗?”

“才没有呢。而且老实说,半田同学太漂亮了,让人不敢靠近呐。我比较喜欢平易近人一点的……”

不晓得是在开玩笑还是说正经的,岛津用模棱两可的口气继续小声支吾个不停,聪美姑且微笑着道谢:“多谢夸奖。”

不过半路插进来的由希却好像已经对岛津失去了兴趣,“可是啊,”她拉大了嗓门说。

“明明这么好玩。这种场合,KYOKO毕业之后连一次都没来参加过对吧?”

“就是啊。”岛津死了心似地点头附和。

“出社会以后,一次也没来过。不过她的工作量那么大,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吧。”

“与其说是物理上没时间,会不会只是没空理我们这些老同学?人家可是跟奥村启吾、大川遥那些大明星共演的当红女星呢。看过那种水准的世界,哪里还回得来凡间呢?你们看过那支化妆品广告了吗?”

由希举出几个与“KYOKO”同等级的艺人名字,天真无邪地笑着说。聪美问她:“你在喝什么?”结果她用醉醺的声音应道:

“嘿嘿嘿,烧酎兑热水,加一块冰。”很豪迈的回答。

“KYOKO好厉害呢。你们知道涩谷跟新宿那里的大楼有那支广告的特大号看板吗?穿红色礼服,超漂亮的那张。”

“我们以前居然跟那样的人在同一间教室上课,感觉真不可思议呢。”

“是啊。”由希点头同意聪美的话,“可是啊,”然后她接着说,“偶尔来参加这种聚会,KYOKO一定也会觉得很有趣的。像是可以看到一年比一年更像欧吉桑的岛津。欸,你的头发很危险唷,你有没有自觉啊?”

“那样说我很受伤耶。”

由希打趣的口气把被说的人逗笑了,聪美也嗳昧地附和,但的确,高中毕业后过了十年,年届二十八,有些人一点都感觉不出年纪,有些人的外貌却明显有了变化。

而任谁来看,岛津显然都属于后者。对一个还不到三十的成年男子挑明这个事实实在太残酷,然而却能够如此满不在乎地说出口,全是因为说的人是水上由希,而对象是岛津谦太。

现在怎么样不清楚,可是岛津从以前就很喜欢由希,动不动就挑逗她。由希刚才那话,他应该也只当成说笑,没放在心上;正因为这样,由希才能没事就以取笑他为乐。

“再说这个啊,”由希从桌上拿起那张邀请函,亮在岛津前面。

“这种内容反而会令人提防吧?目标太明显了啦,岛津。”

“就说不是只为了邀请KYOKO小姐才那样写的了嘛。”

津岛生气地反驳,聪美看着那样的他,心想这种把对方的打趣当一回事,彼此斗嘴的场面也跟以前一样。

F县立藤见高中的三年二班,毕业以后几乎每年都会在三月举办一次同学会。几年前开始又在夏天增办一场,但最近因为夏季同学会的出席率不佳,动辄中止。今年大家也收到了夏季同学会的邀请函,但后来又收到通知,说无法正式举办了。据说改成几个同学喝酒小聚,但聪美觉得半年聚一次太频繁,没有参加。

由于F县与东京相邻,同学们大部分都在高中毕业后就去了东京读大学或就业。这类同学会,学生时代住在东京的几个人便会自己聚一聚,但考虑到有些人毕业以后回故乡就职,因此在出社会以后,便改成现在这种正式的形式,确实寄发明信片,邀请全班参加。

这段期间,每次担任干事的都是岛津谦太。

“可是别说KYOKO小姐了,这内容故乡的同学看了也会不开心吧?你下回写的时候最好多斟酌一下。”

聪美指着由希手中的明信片说。岛津倾注在通知信里的感情,还有自己的声音中的讽刺,她都有充分的自觉,但她还是装出伤脑筋的笑。

“什么意思?”

“岛津你是无所谓,因为你住在东京嘛。可是就算要在都内办,是不是也该顾虑一下从故乡来的人,像是把时间提早一点之类的?”

岛津大学一毕业,就进了F县的地方银行工作,去年秋天被调到东京分行。这次同学会会在东京举办,或许也跟这些背景有关。岛津曾经抱怨过必须住公司宿舍,但好像也没有门禁,所以今天他一定也打算喝到很晚才回去。

“不过我们无所谓呀。这次在这边办,坦白讲轻松多了。”由希拉长了尾音说。

“在故乡办的同学会或婚礼,老实说有够闷的。你们不觉得吗?”

“什么意思,由希?”

话题要转向哪边?聪美警觉起来,尽管心知肚明,却微微歪头表示不解。

同学会正值酒酣耳热之际,包厢各处形成了许多小团体,就像一座座小岛。数量虽然比平常少,但其中也有从故乡前来参加的同学。而且这些话要是被某些人听到,感觉会相当棘手。

望过去一看,那群人就坐在里面。即使是难得的聚会,F县组和东京组在这种时候仍然会自然地分成两边。聪美瞄了那群人的中心一眼,幸好他们似乎没有注意到这里。

“什么嘛。”由希又发出娇嗔的声音,仿佛在露骨地宣传她喝了酒。

这是酒席,就让人家说个痛快嘛,而且人家讲的对象又不在这里,这只是带点恶毒的余兴罢了呀——就像在这么倾诉着。

“聪美也这么感觉过吧?留在乡下的那些人对来到东京的人,那种自卑感真是有够夸张的。明明我们没想什么,他们却开口闭口就是‘我们会留在乡下也是没办法的事’,然后又突然炫耀起自己的老公跟男朋友。而且还不是大大方方地夸,而是拐弯抹角地说:‘我是不喜欢啦,可是我的那个他啊……’白痴,才没有人羡慕咧。”

“会吗?真讨厌呢。由希,你是不是喝醉了?”

聪美苦笑着劝诫,内心却完全同意。当然,并非每个人都是如此,但不知何时开始,确实可以感到有一部分的人穿戴起没必要的厚壳。只为了不被瞧不起、不被轻视、不被鄙夷。

假装不羡慕,或是露骨地宣称“好羡慕唷”,抢先对手输诚,以自我防卫。宣示“我在那里是有一席之地的”。

“结婚得也早嘛。”低低地,由希说道。她技巧性地鼓起腮帮子,随即又用可爱的动作吐了吐舌头,戏谑地说:“我才一点都不羡慕哩!”然后大叫:

“Let''s败犬生活!”

“那是因为乡下没什么娱乐啦,由希。”岛津立即附和了一句算不上附和的话,然后耸耸肩。

“对于不晓得什么时候又会被调回县内的我来说,这个话题从刚才就有点微妙呐。”

“你根本无所谓吧?快点回家乡结婚吧。如果结得成的话。”

“咦—?那正好,由希现在也没对象吧?跟我结婚吧。”

“谁要跟你这种人结婚啊,白痴,死秃子。”

白痴还好,但骂人秃子可不是闹着玩的。“好狠唷。”岛津摸着头,悠哉地笑。虽然对他很抱歉,不过由希这话八成是认真的。而刚才若无其事地求婚的岛津,应该也一样是认真的。在一旁看得一清二楚还真难过——聪美在内心叹息。

“像佳代就不晓得怎么了呢。不过那女生一向很率真,我满喜欢她的。”

由希朝里面的故乡组瞥了一眼。那里有本村佳代开怀笑着的身影。毕业以后进了当地大学,在县内企业就职的她,应该一次也没有离家一个人住过。由希眯起眼睛。

“在那伙人里面还是单身,应该很难有话聊,不晓得佳代怎么样呢。——不过如果有份有意义的工作,或许另当别论吧。就在故乡当个小明星吧。”

果然还是没有好印象吧。由希的视线往佳代旁边的人移去。坐在F县组中心的,是当地电视台的主播。由希又“啊……啊”地长吁起来。

“结果大家都一样,真没意思。只是住的地方不同罢了嘛。”

“那是由希在都会有份活跃的工作,才能说这种话。由希真的很厉害,在时尚流行界工作,而且是最前线嘛。你就是有自信,看到别人才会有那种感觉吧。可是那样不行唷。正因为如此,才更要放宽心胸啊。”

这么指出的我,也相当老神在在呐——聪美有这个自觉。她搭上了由希邀请的这辆优越感游戏的便车。

“咦?可是如果不想要那样的话,干嘛不一开始就到东京来嘛。我可不想像他们那样,埋怨着我不属于这里,就这样过完一辈子。”

“唔,也是啦。”聪美低调地同意,但是紧接着发现自己竟了解由希与他们两边的心情,内心一凉。

由希说得没错:聪美念的是当地的私大,毕业后为了就职而来到东京。由希挑起的游戏中,分隔这一边与那一边的事物,其实根本没什么。正因为明白自己能够轻易地归入任何一边,所以即使身在这里,聪美也感到局促。在由希心里,当然也有着明确区隔她与聪美的范畴才对。

“可是我觉得故乡的大家也不是每个人都那样想吧。有

些人就坚定地认为自己属于故乡,有工作,有家庭。我跟由希就没办法那样不是吗?”

“咦?那你觉得大家那种态度是怎么回事?明明就已经接受了,却又那样满口怨言,露骨到连我们都听得出来耶?”

“由希。”这次聪美明确地制止。由希“是是是”地应着,也没怎么当回事的样子,“嗳,是那个吧。”她忽然换了副玩笑的轻佻口气说。

“我现在的工作上,如果碰上土生土长的东京人,还是会莫名其妙冒出那种乡下人的自卑感,结果是五十步笑百步吧。我也是自卑过剩,就是讨厌这样,才会跑来东京这边的嘛。”

由希话声刚落,一个身影凑了过来。

“那种事大剌剌地说出口,不是很扫兴吗?不要点破,轻描淡写地笑着带过才风趣吧。”

“真崎。”

“世上也是有主动跑回乡下的怪人的呀。”

真崎修。

他是同学会里出席率很高的一个,是以前班上的开心果。从经常一起去喝酒的大学时代,就是每次筹划饭局最起劲的那一个。他身后还跟着他的前女友松岛贵惠。一与聪美对望,贵惠那张有着爱哭痣的羞怯容貌就露出淡淡的笑,仿佛一脸为难。

“不好意思插进来。”

“没关系,坐吧。”

真崎又变回学生时代似地大喊:“干杯!”把手里的啤酒杯高高举到头顶。由希配合他,也热烈地叫着:“耶,干杯。”其他人也相互碰杯。

“回到刚才的话题,要养小孩的话,绝对还是乡下好。”

看来他从不久前就听到由希的话了。这么说的真崎,左手无名指上戴着婚戒。一起过来的贵惠同样位置上也戴着婚戒,不过这两个人现在各与不同的对象结婚了。

真崎是独立的网页设计师。大学到东京念书后,在这里住了很长一段时间,但三年前结婚以后,又搬回出生的故乡去了。他的太太是J大小姐,以前是展场小姐。聪美看过婚礼的照片,是个很漂亮的美女。

“什么嘛……”由希噘起嘴巴。

真崎的鼻梁高挺,眼角温和地下垂。他一低眉垂视,远远地就可以看出他的睫毛很长,相貌非常端正英俊。由希的声音变得含娇带媚,聪美看出她旁边的岛津没意思地绷起了肩膀。

“你是说乡下环境充满大自然,可以呼吸新鲜空气,还要应付烦人的左邻右舍?都会空气差,人际关系稀薄?很好哇,我最喜欢百货公司地下街的熟食,而且最讨厌被人干涉了。”

“不是啦。我不想让孩子有自卑感嘛。如果借用你刚才的说法的话。”

真崎开心地笑着,掏出一根烟点火。他取出不晓得是什么店的图案的火柴盒摇晃着,挑衅似地摊开手。

“因为啊,那是我的孩子,要是放在都会,绝对会变成懒虫一只,无法培养出不屈不挠的精神。人没有那种‘我迟早要自力逃出这无聊得要命的乡下’的气概还是不行的。”

他深深吸了口烟,一边吞云吐雾,一边再次笑了。

“我呢,绝对要我的小孩在严寒的隆冬,从集合住宅的四楼走到一楼提煤油桶上楼。让他双手冻得通红,哭着爬上楼梯,泪汪汪地骂可恶。”

“个性好乖僻对吧?”

贵惠受不了地叹息,一边玩笑地喃喃说:“啊……啊,真庆幸没跟这种人结婚。”

“而且阿修现在住的地方又不是集合住宅,暖气也是叶片式瓦斯暖炉。我上次去玩的时候看到了。”

“有什么关系?我会在孩子出生前搬到跟我小时候类似的环境。”

“现在的暖气几乎都是瓦斯,要不然就是空调了吧?”

聪美笑着,应些无伤大雅的话。

“可是真崎,你们还没有孩子吧?你的小孩一定会长得超可爱,让那么可爱的小孩子手冻到破皮,我可不能赞同。”

“又来了,聪美嘴巴真甜。被美女称赞,就算知道是客套话,还是忍不住要开心呢。”

“哎唷,这样说的你才是嘴巴最甜的吧?我公司的前辈说我长得很朴素,一点都不亮眼呢。”

“咦?那是嫉妒啦,丑八怪的偏见。”

不管怎么样,这儿都是绰有余裕的一群人。

不是欲望正如“现在进行式”般得到满足,就是有着自愿如此的自负。这里只有贵惠一个人没有离开过故乡,但她手上的婚戒仿佛正自为她雄辩滔滔地主张着。不是输不起的逞强话,而是不折不扣的“不想离开”。她的态度里没有自卑。要是对她挑起这一点,反倒会变成是自己输不起。到了这把年纪,人就有太多的麻烦顾忌。

“好啦好啦。”明明场面平和得很,真崎却像安抚看不见的什么人似地主导场面说。

“嗳,这次在东京举办,我也赞成。反正又不是每次,偶尔换个地方办也不错嘛。也有人期待可以顺道来玩啊。不过我跟贵惠常一起来找纱江子,也不稀罕东京啦。”

“啊,你们三个还是那么要好啊?”真崎说的“纱江子”指的是里见纱江子。

纱江子的姓氏里见(SATOMI),发音跟聪美(SATOMI)的名字一样,所以在学期间经常被搞混。纱江子总是把一头漆黑的长发随意绑成一束,脂粉不施的脸上戴着看起来度数很深的眼镜。这几年来,当时的同学几乎每一个都学会了化妆,从制服换成了花俏的便服。可是纱江子进了东京的大学以后,形象也几乎没变,丝毫不改从前的作风。

纱江子是贵惠从小学就认识的手帕交,再加上真崎,他们三个从高中就一直很要好。毕业以后由于变成远距离恋爱,贵惠与真崎闹分手时,纱江子还曾经跑到真崎家去揍人。几年前聪美才听到纱江子这样的英勇事迹。

而纱江子现在还是单身。她应该在电影发行公司还是哪里工作,这么说来今天没见到她的人影。

“这么说来,听说《城堡》的网站是真崎弄的,真的吗?太厉害了吧?”

“《城堡》?”听到由希的话,聪美忍不住转过头去。那是最近蔚为话题的外国时尚电影。因为有喜欢的女星登场,聪美也在关注。可是没想到由希会提起它,令人惊讶。由希明明一副对电影完全没兴趣的样子。——不。

或许就跟KYOKO是一样的。因为是认识的人的工作内容,所以才去留意,至于内容,一定是次要的。

“也不算什么啦。”

“是纱江子拜托真崎弄的唷。”

真崎用一种听不出是炫耀还是谦虚的口气说,一旁的贵惠微笑着补充。听到这话,聪美问了:

“今天纱江子怎么没来?”

“工作啦。她说本来预定要来,可是突然没办法来了。她连络了贵惠。”

“其实我本来跟纱江说好同学会结束后要去她那边过夜的。所以我等一下得搭末班车回F县。”

贵惠遗憾地,但口气温婉地喃喃说。“不过没关系啦,”她说。

“要是外宿,我那口子还有小类又要罗嗦了。这样也好。”

小类是贵惠的女儿还是儿子的名字。去年的同学会聪美应该曾听到是男是女,但记忆模糊。最近的小孩光听名字猜不出性别,还有很多连意义都莫名其妙。一想到自己的老同学也到了为孩子取这种诸多怪名之一的父母年纪,聪美受到不小的打击。

“别这样说,就跟我一起找家饭店住下来吧,贵惠。”

真崎说。令人抓不准是认真还是说笑的距离。就像个精巧的圈套,听似纯粹的玩笑,但如果对方当回事也不打紧。

若说真崎还是老样子,用一句“讨厌啦”就闪过的贵惠也很习惯了。

“倒是……”

真崎把变短的烟揉熄在烟灰缸上,忽然开口了。原以为完全岔开了,话题却还是又绕回了原点。

真崎转头瞥了一眼完全由故乡组构成的包厢深处的一群人。应该是不经意的动作,眼神却明确地飘向那里。然后他很快地垂下视线,仿佛宣示那一眼并没有多大意义地接下去说:

“结果今年也没来呢,KYOKO。”

就像刚才的岛津那样,他也这么称呼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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