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旌花了一下午,翻阅了赵少滨和赵小明留在居委会的所有材料,找到了赵少滨的死亡证明。

赵少滨的死因是脑溢血。

韩旌凝视了赵少滨的死亡证明一眼,死亡时间是两年前三月十二日的凌晨三点,送入医院的时候就已经死亡,他记住了这个时间。

赵少滨在凌晨突发脑溢血,是受了刺激,还是意外,还是自然发病?

韩旌在心里不断分析权衡,手机突然响了,邱定相思给他打来电话,说又发生了一起古怪的梦游事件。

这一次在夜里莫名离开自己家的是一个青年教师,姓钱,叫钱山。醒来的时候同样也在侩安市,只不过他住进了另一家医院,同样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他在距离侩安市两百多公里的流云县教书,自己并没有车。

他到达侩安市的样子和李土芝几乎一模一样,全身是血,右手还提着一把刀,但身上并没有伤口。那些血经过临时紧急鉴定,至少从血型上和李土芝身上不知名女性的血是一样的,DNA比对正在出结果,暂时还不清楚。

这就不是一起个案了,和韩旌之前担心的一样,这是一起连环案件,受害人身上的血和与受害人一起发现的刀,都是某种仪式的一部分。但这是在彰显什么呢?

韩旌看了一眼自己手机上对李土芝手机的截图,截图里“我的苦瓜”对“李土芝”说:他已经死了。

韩旌收起手机,将警车平稳地往侩安市医院的方向开去。

这可能是复仇。

但如果是复仇,为什么李土芝和钱山都没有受太大的伤害,而仅仅是被泼了一身的血?

李土芝一定有什么重大隐秘没有告诉他。

也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李土芝的病房里来了一位客人。

这位面容清瘦,身材单薄的年轻人手掌上有几条细细的伤口,就是那位和他遭遇相似的钱山。他显然从侩安市警方得到了有同类事件的消息,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找上门来。

钱山进门的时候,李土芝正在看报纸。

《侩安日报》正在报道某李姓警员疑似梦游杀人的事件,虽然是官方报纸,但寥寥几句也引得人遐想无数。如果手机没有被当作物证收走,李士芝必然可以看见网上铺天盖地的评论,并且个个言之凿凿,仿佛亲眼看见了李土芝杀人一般。

“小芝……”钱山进门就喊了一声。

李土芝噗的一声差点儿把刚进嘴的茶喷出去:“你能不能不要这样叫我,老子一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瘦弱的青年勉强笑了笑:“好多年了,你还是这个样子。”

“不然要怎么样?去自杀吗?”李土芝不耐烦地回答,“你怎么来了?”

“和你一样。”钱山说,“一觉睡醒,发现自己在医院,全身都是血,据说还提着一把刀。”

李土芝愣了一下,笑骂道:“你小子只提了一把刀,听说老子提了两把!到现在老子也没见过那刀是什么样子,但据说上面都有指纹。”

钱山的目光微沉,压低了声音:“你还没有看到刀?难怪……我看到了刀。”

李土芝愕然看着他:“看到刀又怎么样?我又没有杀人。”

“小芝,那不是恶作剧……”钱山微微一顿,叹了口气,“那是我们当年用过的刀,所以我提着一把,而你有两把,刀上有我们的指纹,说不定还都是血指纹。”

李土芝瞪大了眼睛,钱山继续说:“可是我不明白……”他脸色苍白,眼瞳黑得黯淡无光,“当年我们其实什么都没有做,动手的是……”他放低声音,改了语气,“动手的不是我们……为什么十九年后却有人找到了我们头上?”

李土芝的眼睛一直瞪得很大:“他们都已经死了。”

“对!”钱山激动了起来,“他们都已经死了,留下的只有我们,可是现在那些刀出现了!还有人找我们复仇,那会是谁?他们都已经死了!包括赵小明……”

钱山说到“赵小明”的时候,李土芝看了他一眼:“难道还有鬼会回来报仇吗?”

“一队长。”门外突然有个清冷的声音传了进来,“作为公民,配合警方调查和如实陈述是应尽的义务。你身为警务人员,应当以身作则……”

“停!停!停停停!”李土芝打着手势,示意进门的韩旌闭嘴,同时无视了和他一起来的密码组一行人。他头痛地看着韩旌:“相信我,刚开始的时候我和你一样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可没有骗你。”

韩旌嘴角勾起几不可见的笑意,李土芝最讨厌说教,果然啰唆几句是有效的,他站在病房正中,收起笑容,等着李土芝自己往下说。

钱山惊慌失措地看着这么多警官挤进病房,手和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李土芝把他拉到床上,就坐在韩旌的眼皮底下:“别怕。”

钱山深吸了一口气,还是满头大汗。

“十九年前那件事,不是我们的错。”李土芝安慰了他几句,看了韩旌一眼,“讲故事之前,我能看一下在黄峰森林公园发现的那两把刀吗?”

韩旌面无表情:“那两把刀封存在侩安市警局物证室,暂时看不到。”

李土芝点了点头,仿佛这个问题的答案有多么重大的意义,他环视了满病房的人一眼。“这个故事……我从来没有想过讲给任何人听。”他说,“每个人都有秘密,如果每个人的秘密都是一道伤,那我们的秘密是一道致命伤。”

韩旌微微皱眉,他从来没有想过能从李土芝嘴里听到这么文艺的话语,直觉下一句就不会有什么好话,果然李土芝下一句就说:“我们……是一群杀人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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