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美国旧金山的一座摩天楼内,一个身着短裙,模样俏丽的年轻女孩一蹦一跳地推开某间办公室的门。

“妈咪!”她娇脆的一声喊,让伫立在窗边凝思的中年女子蓦地惊觉,回过头来,脸上立刻布满了慈祥的笑意。

“雪莉,今天放学这么早吗?”

雪莉蹦过去,亲昵地搂住母亲的脖子,撒着娇道:“我想妈咪了嘛!总是住校,住得我都烦了。”

她母亲在她娇嗔连连的牢骚中无奈地皱起眉来,“是不是钱又不够花了?”

雪莉刚要争辩,门却在这个时候被叩响,与此同时,她缠在母亲脖子里的双手顷刻间就被母亲推开了。

雪莉也不气恼,仿佛已经司空见惯,只是嘴巴还是高高嘟起,站在先前母亲站立的地方,正对着窗外不再回过身来。

进门的是母亲的助理,“董事长,罗至诚先生已经到了。”

“请他进来。”

“好。”助理领命退出。

雪莉从玻璃的反光中看到母亲一步步走回位子上,原本只是微跛的脚这时候似乎越加明显起来,她觉得有些奇怪,母亲只有在很激动的时候才会这样。

母亲突然开口了,“雪莉,我有个朋友要见,你能去房间等我吗?”

通常,她用这样客套的语气跟女儿说话,就表明她的要求不容拒绝。

雪莉耸耸肩,她是个爽快孩子,“好吧,妈咪!”

“谢谢。”母亲在她背后轻轻说道。

走廊上,雪莉迎面看见母亲的助理带着一个衣冠楚楚的年轻男子正朝这头走来。那男子年纪不大,似乎跟她相仿,但那副郑重其事的架子令雪莉感到异常新鲜,在她的社交圈里,鲜有见到打扮得如此纤尘不染又神情淡然的同龄男孩。

而这男孩除了衣着上与众不同外,还长着一副惊人的俊美相貌,白皙的肤色,清晰端正的五官,唇红齿白,犹如一尊完美的希腊雕像。

“嗨,你好!”出于好奇,雪莉在与他即将擦身而过的时候,先朝他打招呼。

男孩的脚步略顿,微微向她颔首,又很快朝前走去,惊鸿一瞥的对视中,他没有流露出丝毫对雪莉感兴趣的样子。

雪莉大失所望,随口嘟浓了一句,“乏味的人。”就再度恢复了轻快的脚步,朝着母亲的休息室蹦去。

进门的刹那,率先映入罗至诚眼中的不是室内奢华的装潢,而是那位中年阿姨满头的白发。

她应该跟母亲年龄相当,甚至还小着几岁,这头银发固然漂亮得不含一丝杂质,然而,出现在她的头上,多少有些触目惊心。

“您好,郑董,晚辈罗至诚。”

郑董端详着面前这个年轻人,有种恍惚的隔世之感。

“坐吧,孩子。”她亲切地与他招呼,同时从桌边站起身来,慢慢朝他的方向走过去。

罗至诚立刻注意到了她腿脚的不方便,但他没有表现出惊诧,也没殷勤地上前搀扶,他很早就知道,对略有残缺的人而言,只有平等地对待才是对他们最大的尊重。

等郑董走近,在沙发上落座,罗至诚才姗姗坐下。

“你来美国几年了?”郑董问他。

“快十年了。”

郑董笑笑,“可惜我们没能早些见面,对了,我以前也学琴的。”

“是吗?”罗至诚眼前一亮。

她的笑容里含着一丝诙谐,“我跟你母亲学的。她老说我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呵呵。”这么说的时候,她的脸上竟显出一丝小女孩的俏皮来。

罗至诚还是头一回听说有这段典故,母亲从来没有告诉过他。抬起头来,见郑董仍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他有些不太好意思起来,想起随身携带的包裹,忙递过去。

“这是母亲嘱咐我转交给您的。”

郑董低头,看到一个用牛皮纸包得严严实实的四方体。

“你母亲她……还好吗?”郑董的手在纸上轻轻摩挲,许多久远的记忆在这一过程中缓缓地流淌而出。

罗至诚静默了片刻,才轻声说道:“家母两个月前已经过世。”他说话的声音很小心,仿佛怕吵醒了谁。

郑董的手蓦地顿住,久久不能成言。

耳边是罗至诚低缓的诉说,“我在母亲的遗物中发现了这个,上面贴了一张字条,写着您的地址,还有一句话:‘送给我的朋友蓉蓉’,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不亲自来找您,但既然是她生前的遗愿,我想无论如何得满足她。所以,我辗转找到了您。”

郑董终于仰起脸来,眼角和心底一样干涩,她不知道说什么好,手在罗至诚的手臂上拍了又拍,“谢谢,谢谢……”

当办公室里空无一人时,郑董终于在桌子边郑重地把礼物拆开,那是一本打印而成的小说读本。

扉页上,是海棠端正秀丽的字体,简洁的寥寥数语:

亲爱的蓉蓉,我不知道在我们分离的岁月里,你想起我时是怎样的心境。这是一本小说,也是一个近乎真实的故事,它记载了你生日那天之后发生的一切……

夜幕降临时,蓉蓉终于阖上了那本书,她把它搁在案头,过了会儿,她用钥匙打开桌子最下层的抽屉,那里面有个信封,因为年代久远,纸面已经发黄。

信封里掉落出来的是两张照片和一本破旧的棋谱。

照片上,她和海棠头并头,笑得如春光一样灿烂。

良久,她把那本小说连同照片和棋谱都装进信封,塞回抽屉,再度锁了起来。

她锁住的,不仅是几件怀旧的物品,更是一段被凝固住了的、跌宕的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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