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仁发为罗俊做事多年,却甚少与罗俊同车,更别提是这么紧挨着坐了,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才合适,浑身觉得不自然。

“老板,来一根?”他掏出随身带着的烟盒,殷勤地递向罗俊。

罗俊睁开半眯的双眼,低头瞥了一眼,摇头,他不喜欢在密闭的空间里抽烟。赵仁发见他拒绝,自己也不好意思独享,只得又讪讪地把烟收好。

罗俊睨向车窗外,他们正沿着山路蜿蜒而下,往西南方向迅疾驶去。

他的心里没来由涌起怅然,当然是因为果果,此次一别,不知再见该是何年何月了。一想到那个乖巧的孩子,罗俊的心底蓦地柔软成一片。

他的手伸进裤兜,摸索到临行前果果赠予他的那枚纸蝴蝶,他把它握在掌心,拇指顺着蝴蝶的外形缓缓摩挲,仿佛是在抚摸果果纤细的脖颈。

“这是思桐的爸爸折的,他很厉害的,他是个警察!”

“单叔叔对我跟妈妈都很好,妈妈说他是个好人……”

“思桐说单叔叔专门打坏人,他拿枪的样子可神气了!”

果果稚嫩的嗓音蓦地在耳边响起,罗俊眉头微皱,仿佛有什么东西绊住了心,他觉得难受,手上用力一捏,那只蝴蝶在掌心里无声地扭曲成一团。

赵仁发看看手表,兀自嘟哝,“快半小时了,那帮警察差不多该到了,怎么还没动静呢。”

他瞅了眼罗俊,鼓起勇气试探地问:“老板,俞小姐该不会……一个人去吧?”

罗俊扯回思绪,目光直直地投向正前方,半晌没有言声。

以海棠的聪慧,是事能猜透那个电话正是来自他的七日承诺呢?但即使她有所领悟,也不至于愚蠢到会独自行动的地步。

所以,他算准了姓单的警察会首当其冲地亲临现场,这正是他希望的结果。

单斌大概至此也预料不到这场游戏实则是为他精心准备的罢!

他跟单斌素未谋面,然而即使隔着遥远的时空距离,罗俊依旧能感觉到来自他身上的危险气息!

单斌是一个冷静理智的猎人,从不气馁和放弃,正嗅着每一丁点的蛛丝马迹,一步步向他逼近!

当然,罗俊很清楚,如果没有海棠跟果果的事,单斌再怎么努力,也无非是原地踏步,他们彼此碰触不到,他也就无需将单斌放在眼里。

罗俊没有想到的是,单斌会从海棠身上找到突破口,他用攻心术接近她,自然而不露声色,令海棠毫无戒备,几乎就要爱上他!这是让罗俊切齿和无法忍受的!

无论出于何种原因,罗俊已经非常明确,单斌,必须死!

罗俊重新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每到大事来临之际,他感到的从来不是恐慌,而是异乎寻常的镇定。

思绪,却无法自控地漂游纷飞。

如果海棠没有报警,他是否会感到欣慰?

可是,这可能么?

罗俊在心里自嘲地笑了笑。

就在他跟海棠见面后的第二日,蒙查就辗转给他发出了讯号:中国警方的触角已经伸向泰方,而调查对象正是他罗俊。

于是,他异常清晰地领悟到,中方的警察在对董弈航被害一案上的长期盲摸局面结束了,而他们唯一的信息来源,即使再没脑子的人都能猜出会是谁。

然而,罗俊并没有因此而对海堂感到愤怒,从她目睹自己杀人的那一刻起,她的心就始终飘飘荡荡、犹犹豫豫,无法安定地落在某一点上,她的矛盾与痛苦均因他而起,如果说在这个世上他还欠着谁的,大概也只有海棠了。

他们,彼此欠着彼此,却无法找到偿还的途径。

她的一切行为他都能理解,也因此而更感到悲哀。

赵仁发见罗俊不开口,又自言自语似的唠叨,“杀了那个警察,估计今晚这附近的通道都得封锁,幸好咱们走水路,老常是自己人,不会出什么乱子……”

“小齐那边你多留意点儿,我不希望他有事。”罗俊掐断他的念叨。

“哦,这你放心,我安排他去乡下我一个亲戚家呆一阵,等风头过去了再送他去菲律宾。”他说着,瞄了罗俊一眼,“我担心的不是他,而是……”

罗俊见他说话吞吞吐吐,有些不悦,“有什么话直说吧。”

赵仁发本来不想把深藏心底的隐忧告诉罗俊,但这几日他也在反复地琢磨,虽说自己最大的愿望就是罗俊尽早办完事走人,不过万一背后真有什么猫腻的话,到头来倒霉的终究是自己,搞不好罗俊还会以为自己跟那帮莫名其妙的绑匪沆瀣一气,所以,乘着这难得的近距离相处的机会,他既是想提醒罗俊,同时也算是提前撇清自己。

“老板,我总觉得这趟绑人,不是那么简单,它的幕后一定还有什么人……”

仿佛心灵感应一般,坐在前排的保镖依塔的话机突然间响了起来,他接起,听了几句,立刻转身递给罗俊,神色异乎寻常地凝重起来,“老板,程英来电,好像是急事。”

罗俊探身接过,赵仁发咽了口唾沫,瞪着眼睛紧张地等待,如此非常时刻,程英冒险从泰国打来这个电话,一定非比寻常。

“唔……你说……”从罗俊简短的回应中,赵仁发根本无从得知些什么,但是他很快发现,罗俊的面色越听越阴沉,最终转为铁青。

通话仅持续了十来秒就断了,罗俊握着话筒的手因为用力,指关节逐渐泛白。

赵仁发正惶惑着摸不清楚状况间,罗俊已经把话机递给他,用沙哑的语气迅速吩咐他,“通知你的人,赶紧跟小齐一起撤,直接去码头!”

赵仁发连连眨巴了好几下眼睛,“不,不收拾那……?”

罗俊阴冷的目光投射过来,他赶忙低头拨号码,没几秒就通了,这个时候,人人都很紧张。

赵仁发一边迅速传达指令,心里却感到一阵轻松,毕竟杀警察的罪名太大,罗俊一走,还不得是他给擦屁股!

车子里始终笼罩着一股阴郁的气氛,赵仁发还是拎得清眼色的,一看罗俊那肃杀的表情,便不敢再瞎问,生怕撞到什么枪口上,惹火上自己的身,一路上,他难得把嘴巴管得严严的。心里却始终无法释疑。

三个小时后,他们如期抵达南部海岸的一个小码头,老常早已等候在这里接应他们。

老常与罗俊是第一次见面,赵仁发少不得替双方引荐一番,当然,罗俊的真实身份并未暴露给老常,只说是经济上犯了点儿错误的商人,要出去散散心。

乘着等小齐的间隙,赵仁发瞅空子拉住依塔盘问,依塔见他也不是外人,便用他那半吊子的中文结结巴巴给赵仁发解释了一通,赵仁发连蒙带猜,终于明白是怎么一回事,脑袋也嗡地大了起来。

“想不到,真想不到。”赵仁发喃喃地感慨,“居然后院起火了!”

约莫一个小时后,小齐终于与他们顺利会合。

老常的船已经准备妥当,只待罗俊的命令便可启航。

罗俊把自己关在一间简陋的小木屋里,凝神思索,赵仁发去汇报了一下情况,见他迟迟不出来,也不敢多催,只是来回踱着步,他们一刻不走,他肩上的担子就一刻卸不下来。

小齐早已从依塔那边得知了事情的原委,拍了拍赵仁发的肩,让他稍安勿躁,“让老板好好考虑清楚再说吧。”

“唉!”赵仁发愁眉苦脸,“我就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没想到会是这么个事儿。你说这女人糊涂起来怎么就内外不分的呢!多少年前的旧事了,知道了又怎么样!至于要死要活的嘛!还搞绑架,说句不好听的,他们这么多年没孩子,那孩子岂不是老板的心头肉,万一碰伤了哪儿,这几年的夫妻情份都够悬!”

小齐不方便对此说三道四,苦笑笑道:“我不是女人,你跟我说有什么用!”

赵仁发压低了嗓音,“要是果真如此,我看老板这泰国不一定回去得了。”

小齐无语地叹了口气。

两人默默地蹲在码头上抽着烟,赵仁发突然打了个哆嗦,“你说,尤小姐离开泰国,她会不会,会不会……跑这儿来了?”

越说越觉得有可能,赵仁发一下子烦乱不堪,这里毕竟是他的地界儿,真出了啥事,他不得吃不了兜着走!

小齐认真地想了想,“应该不会,老板这趟过来的真实目的是瞒着大嫂的,她不清楚他落脚的地方。”

“我看未必。”赵仁发并不乐观,“孩子是她找人绑的,她在暗,老板在明,现在搞成这个样子,只怕她是要挣个鱼死网破了。”

是个好天气,一轮红日正在天际缓慢西坠,象一个令人垂涎欲滴的橙红色大蛋黄。

远远的,依塔在朝他们挥手喊叫。

小齐振作起来,“过去吧!或许老板已经拿定主意了!”

罗俊站在木屋的檐下,看着跟随自己多年的手下正从两三个方向朝他这边奔来,心中多了几分莫名的沧桑之感。他扯起嘴角,竟没来由地笑了一笑。

他镇静沉稳的表情让手下感到心安,以为这不过是又一个小小的风浪,只要紧紧跟着他,就能顺利跨越过去,殊不知,在接到程英电话的时候,他就已经作好了最坏的打算。

这种心理准备在更早以前他就已经作好了,他这一生,似乎很难有平平静静度过的时光,每一步踏出去,都似踩在刀尖上,不得不时刻绷紧了弦,集中精神,小心应付。

这样的生活,不能说不累。

曾经,他期盼过跟心爱的人过最平凡世俗的那种日子,然而终究明白那只是奢望。

回过头去眺望来时路,他赫然明白,自己走上的是一条不归路,只是在当时,他以为那是命运眷顾他而给他的一个机会。

厄运亦或好运,不走到最后,谁又能分辨得清楚?!

站在罗俊面前的一共五人,除了赵仁发外,其余四个均为他从泰国带来的手下兼随身保镖,都是他最信得过的人。此时,罗俊站在众人的中央,目光逐一览过每一个,最后停留在赵仁发脸上,“你,跟我进来一下。”

赵仁发连霎了几十下眼睛,转头又望望小齐,众人都不明白怎么回事,一个个没什么表情,再看罗俊,已经抬脚先进去了,他只得硬着头皮跟上前。

“把门关上。”罗俊在木屋里的一张椅子里坐下,目光如电地盯视赵仁发。

赵仁发依言照办,转过脸来,见罗俊神色冷峻,知道没什么好事,为了给自己加点儿底气,他不由自主地把胸膛挺了挺。

罗俊双掌交握,漠然看向他,“我再问你一遍,孩子的事,你跟谁提过?”

赵仁发一听,脸立刻发白,心中叫苦不迭,老板这趟过来,果真是认了死理,他这下子可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可是,即使洗不清,也还得洗啊!

“老板,您是知道我的,我赵仁发虽然是个粗人,这么些年跟着您,给您捅过篓子没有?!您别说这孩子空间怎么回事,我压根就不清楚,就是您给我交待得明明白白了,我能找谁说去?您借我个胆儿我也不敢哪!”

罗俊冷眼瞅着他急赤白赖地给自己辩解。

赵仁发一跺脚,咬牙狠道:“我要敢在您面前说半句谎,让我全家都不得好死!”

“行了。”罗俊一闭眼,向后靠去,“你全家不就你一人么!”

赵仁发不知道该笑好还是该哭好。

罗俊的脸色明显和缓了不少,他站起来,在屋内踱了几步,“我叫你进来,不是让你给我赌咒发誓来的。有时候,一个人说出一句话来,也许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就已经把祸根给埋下了。”

他踱到赵仁发跟前,凛凛的眸光让赵仁发背上微微起汗,他自知有个短处,就是好喝酒,不知罗俊这话外之意是否在此?

不过他苦思冥想,也无法确定自己到底何时跟何人提过这茬儿。

罗俊拍拍他的肩,赵仁发顿时心头一松,这通常意味着老板到此为止了。

“你跟了我也好几年了,你是什么样的人,其实我心里都清楚。至于孩子,”他顿了一顿,赵仁发意识到他故意没有提及“海棠”,“这些年我委托你帮忙照顾了多次,想必你也明白是怎么回事。”

赵仁发不敢点头应和了,他知道此类情况下,还是装傻比较合适些。

“我不知道这个消息究竟是怎么捅出去的,眼下也没时间去追究,我只是希望这一次,咱们能跟从前一样,顺顺利利地走过去。”

“老板,您吉人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赵仁发盎然道,他这话倒有几分真心实意——他还没见过有罗俊摆不平的麻烦。

当然,这次的麻烦跟从前比,显然要特殊得多。

罗俊只在心里苦笑了一下,朝赵仁发点点头,“你去把他们几个都叫进来。”

“哎!”赵

仁发巴不得赶紧退下。

待人都齐了,罗俊言简意赅地吩咐赵仁发,“想办法送他们四个去菲律宾,以后也不要再回来。”

说毕,他将藏于身后的一个小皮箱递给了小齐。

小齐等人大惊,“老板,您不跟我们一起走?”

罗俊背对着大家,“我得回泰国。”

小齐与众人面面相觑,然后坚定地向前一步,“那我们跟您一起回去。”

罗俊笑了笑,转过身来,“你们几个都是跟我多年的弟兄,这次的事刚刚起了个头,后面还有一幕好戏要开场,我不想大家最后因为我没了命,乘现在还有机会,能走的赶紧走。”

他又向一旁呆呆杵立的赵仁发也道:“你手上的生意也都搁了,找地方去避一避。”

赵仁发没想到事态会演变得如此严峻,私下里,他还是觉得罗俊有点儿小题大做了,不就是尤珊儿闹点儿情绪么!

但他决计不敢把意思表达出来,正要领命出去,小齐一把拦住了他,“等一下,仁哥!”

罗俊看着一脸激动的小齐。

“老板,我们都是您一手栽培出来的,没有您,也许早就横尸街头了!我虽然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大事会让您说出刚才那番话来,但我们也不是忘恩负义的鼠辈,您刚才的安排实在是看轻了我们。”

罗俊面庞上的肌肉轻微地抽动了一下,他别开脸,不看小齐。

小齐慷慨激昂地继续道:“不管泰国是不是已经变成了刀山火海,总之,只要您去哪儿,我小齐是肯定要跟着去的,大不了一死,有什么可怕!你们说呢?”

他扭头扫视其余三位,众人无不热血沸腾地点头附和。

即便心里作好了最坏的打算,此时罗俊听着手下这番信誓旦旦的话,也不由不觉得温暖,眼眶竟微有湿润。

他突然想到了当年的冯齐云,那时的自己,如小齐一样被人信任,却没有象小齐这般衷心效命,他一时难言心头感慨,一颗心,忽然沉重起来。

命运轮回,等待自己的,究竟会是怎样的结局?

定了定神,罗俊平息下微漾的情绪,淡淡解释,“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这次回泰国,是去解决一桩私人恩怨,哪怕一死,也绝无怨言,我不想拖累你们,更不想看到自相残杀的局面。”

几句话一说,潜台词不言而喻,的确,在此之前,谁也没想过要跟尤珊儿动刀动枪。

小齐道:“我们也只是随你回去而已,不管出现什么状况,我们都只听你的吩咐便是了。”

依塔也附和道:“老板,也许,也许情况没您想象得那么糟,好歹还有程英在。”

“是啊!无论如何,您得让我们跟着您,否则到哪儿都心里不踏实!”

罗俊沉吟良久,见众人都没有先行避开的意思,积郁的心头也生出些许豪情来,“既如此,那么,我们同回泰国去,赵仁发,让老常立刻备船,我们今晚就走!”

天色刚暗,罗俊等人已在老常的安排下匆匆用过晚饭,简略收拾了随身行李,就往那艘货船上而去。

因为是偷渡,藏身处极不舒服,老常收钱不菲,上船安置妥当后,他还对罗俊跟赵仁发连连抱歉。

赵仁发推着他道:“废话少说,一路上确保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这个你放心,这搜船做这种生意可不是一次两次了,从来没出过问题。”

赵仁发随他一起下了船,返身遥望那艘在水中微微飘摇的小货船,心里不知为何,升起一股不安的情绪。

“什么时候开船?”他问老常。

“别急,等船夫一到就走,也就十来分钟的事儿。”

然而,一刻钟后,他们等来的人,却不是船夫。

小货仓逼仄拥挤,还有一股子陈年霉味,在鼻息间若隐若现地缭绕。小齐从口袋里掏出烟盒,轮流抛给大家。

依塔把烟夹在耳朵上,用泰语快速对小齐说道:“你小心把船给点着了。”

众人都笑起来。

小齐满不在乎地把烟点上,“就你最怕死!”

“怕死就不会上这条船了。”罗俊替依塔回答,又转头问依塔,“回去后想干什么?”

依塔腼腆地一笑,“我妹妹明年就念完大学了,想给她找个可靠的婆家。”他跟妹妹从小失去双亲,相依为命。

“他妹妹长得是这个!”有人竖着拇指夸赞。

依塔憨厚的脸上洋溢起骄傲的笑容。

小齐玩笑道:“赛朗不是喜欢你妹妹嘛!现成的妹夫,你还找什么找?”

依塔哼了一声,轻蔑地道:“那个亡命徒,我才不会让妹妹嫁给他呢!”

罗俊的笑容浅淡下来,小齐狠狠瞪了依塔一眼,他这才恍悟自己说错了话。

罗俊苦笑,“我们,其实都是亡命徒。”

大家都沉默下来。

“有机会,还是早点儿脱身吧。”

没有人附和,因为谁也不清楚,今后是否真的还有机会。

头顶的甲板上传来悉嗦的脚步声,轻盈稳健,众人立刻警觉起来。

罗俊心头一沉,预感不祥,立刻朝小齐一递眼色,小齐等人会意,立刻隐到简陋的门后,屏息不动。

很快,小货仓的门外传来轻微的响动,谨慎的,一点一点地向前探寻。凭着经验,罗俊已经能够确认这既不是赵仁发返回,也非船家登船的信号,无形中,有一股凶险的气息扑面而来。

每个人的手都在同一瞬间拔出了腰间的枪。

门“咚——”的一声被人用力踹开,几条身影同时闪了进来,含着泰国口音的吆喝声中,依塔瞅准空子,从暗中扑出,扬手一劈,就跟离得最近的那人厮打在了一起。

而小齐的枪不早不晚,刚好顶在最后进门的那人的脑袋上,却不敢开,一手的汗,皆因那身姿妖娆的入侵者是罗俊的夫人尤珊儿。

双方陷入互相挟持的局面,因为都是平日里熟识的兄弟,那顶住对方脑门的枪仿佛成了摆设,每个人的眼睛都凝在自己的老大脸上,听候发落。

尤珊儿的一张俏脸冷若冰霜,旁若无人地盯着罗俊,眼里再无昔日半分情意。

“罗俊,你一定没想到会在这儿见到我吧!怎么,你看起来不太高兴?”

罗俊拧着眉,不去理会她语气里的嘲讽,“你不该离开泰国。”

珊儿朝他走近几步,咄咄逼人,“我为什么不能离开?实话告诉你,我已经不在乎了,什么都不在乎!”

她咬牙切齿,“连你都可以背叛我,再出任何事我都不会觉得意外!”

“我没有背叛你。”罗俊静静地注视着她,她有多悲伤,他都能读得出来,“我已经处理完了手上的事,正准备回去——找你。”

珊儿的眼底凝结起一层水雾,“那你现在都知道了,你知道那个孩子是我绑的,你是不是想杀了我?”

罗俊悲悯地望着她,“我从来没想过要杀你。”

“是吗?你可真够仁慈的!”珊儿冷笑,泪水在眼中摇摇欲坠,“罗俊,你以前是怎么跟我说的,你还记得吗?你说要让我幸福,要带我去一个既安全又美丽、四季如春的地方度过我的下半辈子!可是,为了那个女人,你就轻易把这些誓言都忘记了!你跑到这儿来送死,你想过我没有?你想过没有!”

罗俊无言以对。

珊儿倏地拔枪,对准了罗俊,一双秀美的剪眸中满含了愤怒与委屈,“罗俊,我恨你!”

身后的人悚然挪动,又很快被罗俊喝止住,他平静地盯着珊儿,不懂声色,“如果你觉得杀了我可以解恨,开枪吧,我的命本来就是你给的。”

珊儿的眼泪再也抑制不住,疯狂倾泻下来,“我要的不是你的命,是你的心!”

罗俊长吁一声,疲倦地闭起眼睛,“对不起,我给不了。”

听着珊儿尖利的啜泣,他忽然怀疑,自己是否真的有心?

一阵枪声自门口扫射进来,两方人马都吃了一惊,齐齐看向门外,几个彪形大汉端着机关枪闯了进来。

“不好。”小齐暗呼一声,冲上去拽起罗俊就往角落里躲,无奈地方太小,根本无处藏身。

依塔和其余两名随从已经灵巧地扑过去与闯入者格斗起来,小齐抓起地上一柄刚被打落的机关枪,就地打了几个滚,顺利来到门口,用火力守住了门口。

罗俊静心察听,甲板上仿佛还有人在过来,走上面显然不太可能,他四下观望,发现了一个被木板草草封起的口子,他直接持枪打穿,又用脚猛力一踹,然后拉过泪眼模糊的珊儿,低吼道:“赶紧钻进去!”一边把她使劲推了进去。

珊儿回头,死命拉着他,“罗俊,你跟我一起走!”

罗俊顾不上跟她啰嗦,使劲把她推了进去。回过头来,刚好看见自己的一名手下中枪倒地,他心头一阵刺痛,低声咒骂了一局,拎起枪,边开边直直地走了过去。

在门口与小齐会合,肆虐的火力让门外的入侵者一时无法近身。依塔把装满枪支与子弹的包甩到他们两人脚下,自己则用枪轰开了头顶的一块甲板,粗胖的身子异常灵活地钻了出去,另一名保镖紧随其后,很快,“哒哒”的枪声从上面传了过来。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得赶紧离开这儿。”罗俊不无忧虑地对小齐道。

“赵仁发那混蛋究竟在干什么!”小齐急怒攻心,“老板,我在这儿掩护你,你赶紧出去!”

“不行,我留下,你带珊儿先走!”

小齐还想争辩,被罗俊狠命朝后推了一把,他趔趄了一下,没敢再违抗,一路小跑着,钻进了被罗俊打开的那个口子。

小货仓里空空如也,只有罗俊一人死守门口,门外的枪声渐行渐远,他俯身,拖起装枪的包,一路扫射着从正门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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