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皙胜雪的肩膀肌肤上,那一点淡淡的红色印痕显得格外触目,海棠对着镜子端详良久,忍不住伸出两指在枪伤往按了一按,还是有些隐约的疼,不知是尚未复原完全还是心理因素所致,也许得带着这个伤疤过一辈子了,她暗暗叹了口气,未及将掀起的衣服穿好,镜子里突然出现了一张男人的脸,当然是罗俊。

他们住的旅店卫生设施很牵强,即使花了“大”价钱租到带独立卫生间的套房,卫生间也不过是很简陋的把原来的一个长条卧室硬劈出一块来改造而成的,连个门都懒得装。平日里无论是谁先洗澡还是如厕,在房间的另一端的另一个总能听得一清二楚。

海棠少重伤的那段日子,都是罗俊亲力亲为替他擦洗、换药,海棠虽然羞涩,却也无可奈何,她自己根本没能力照料自己,待伤势一有好转,她就坚持自己换药、洗澡,再也还不肯让罗俊帮忙,省却不必要的尴尬。

此时的海棠,薄薄一件短袖开衫半搭并落地挂在身上,露出胸前的内衣和大片雪白的肌肤,姿态极为撩人,罗俊只扫了一眼,立刻就把目光调开了,同时把手上的干净衣服递向她,“给,你忘拿了。”

海棠慌里慌张地把衣服整好,脸憋得通红,仓促地伸手去接,“谢谢。”

罗俊这才回过头来,又睃她一眼,“全好了?”

他是指她的肩部的伤。

“嗯。”海棠点点头,脸上的红晕仍未褪却,低声道:“我要洗澡了。”

“好。”罗俊没再多问,走了出走。

洗完澡,海棠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从卫生间里出来,罗俊正半倚在床上吹风扇,正是一年里最热的天气。

“我好了。”海棠已经恢复了自然。

“过来。”罗俊没动,保持着半撑在床上的姿势召唤她。

海棠愣了一愣,还是走了过去,手握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怎么了?”

待她走近,罗俊就坐起来,探手拉她在自己身边坐下,用手指指她的肩部,“真的没事了?”

“嗯。”海棠有点尴尬,尽量自如地回答,“还有一点点印子,不过没大碍了。”

罗俊盯着她,突然说:“我看看。”

海棠吓了一跳,没想到他会提出这种要求,脸又涨红起来,“不用了,真的已经好了,你瞧!”她举起那条手臂,向上向下各伸展了两下,示意给他看。

罗俊却很执着,嘀咕了一句:“看过才放心。”边说边已经把她拽向了身边。

跌在他胸膛上的海棠满面通红,一时又挣扎不起来,只能结结巴巴地抵抗,“真的好了,真的……”

罗俊稍一迟疑,已经果决地伸手探向她的肩部,他一副凛然的医师模样令海棠拒也不是,迎也不是,竟木讷地僵持在他怀里,由着他小心翼翼地给自己解开衣衫,毕竟,她受伤严重的那一阵,罗俊是她的医生兼护理,将她照顾得无微不至,却又从未越雷池半步,由不得她不信任他。

那件略带弹性的棉短袖被罗俊轻轻一扯,海棠圆润白皙的肩头便暴露在两人的视野里,曼妙的弧线令他胸口突地一窒。

“我没骗你罢,还有一点红印子而已。”海棠依旧红着脸,却已经骑虎难下,努力镇定着自己,给罗俊指点他“关切”的目标。

适才定格在脑海里,迟迟挥之不去的景象如今终于真实地呈现在眼前,罗俊没有出声,定定地望着那截裸露的酥肩,白如瓷玉,即使是那点枪伤的痕迹,也毫无丑陋的感觉,淡淡的一点红,晕开在肌肤上,仿佛一个轻柔的吻痕。

他的手指象着了魔似的,情不自禁地游走上去,滚烫的指尖传递着火热的温度,空气里分明有什么东西噼里啪啦地炸响,难耐的火热扭来转去,要寻求出口。这是一个健康的年轻女孩的身体,与之前是多么不同。

当初,她昏死在他怀里,他急得几乎崩溃,唯一的念头就是要把她救活,要医好她,每日每夜,他察看她的肌肤,不掺杂半丝杂念,象农人细心呵护幼苗那般等待着她复原,强健起来。

现在,她终于又生机勃勃了。

他投身在她身上的目光多少有些陌生,仿佛第一次看见她的裸肩,海棠毕竟年轻,哪里经得起他这样肆无忌惮的打量,在近乎爆裂的宁静里,她竭力想守住最后一道堤防,扯住衣领的手蓦地一松,羞涩地说了句:“看够了吧,”就迅速抬手,想将衣服拉起穿好。

这句话于罗俊而言,却不亚于燃起了无形中的那根导火线,他手一紧,瞬间钳制住了海棠,迫使她无法把衣服复原,那只停留在她肩上的手却依然没有收回,修长的手指在那道伤痕处来回地摩挲,这近乎引诱的举止一下子让海棠耳热心跳,浑身更像触电似的又酥又麻,一阵阵颤粟滚遍全身。

“罗俊,别……”海棠颤颤地叫了一声,试图将他从痴迷的情状里唤醒。

然而,他看着她的眼神不再单纯地涌动柔情蜜意,仿佛有一团火包裹在里面,随时都能奔扑而出,吞噬所有的热情。

他在她头顶上呢喃着唤她的名字,灼热的气息缓缓下移,最后停留在她耳边,一阵颤粟如电波般从耳朵边袭来,直抵全身,罗俊吻住了她的耳垂。

海棠闭起眼睛,双臂死死地抵在他胸前,用最后残存的力量将自己支撑起来,然而,无力感还是像章鱼的触角那样牢牢将她捕住。

海棠的脑海里混乱无比,她没想到事情会突然演变到这个地步,先前对罗俊残存的戒备和矛盾心理,此刻在他势不可挡的热情下,变得软弱无力。

罗俊的吻越来越密集,仿佛无处不在,象一张网牢牢将海棠禁锢在他的控制范围内,在粗重的呼吸声中,海棠已经分辨不清,她对这场不期而遇的亲密究竟是害怕还是期待……海棠节节败退,脑子里泛出空白,身子象浮游在海上的藻类,虚空而仓惶,可嘴上偏偏还想说点儿什么,来掩饰自己的无措和慌乱,“别,罗俊,好,好热,”

罗俊的嘴唇从她的脖颈又移到她的耳垂,轻轻啃咬,很有耐心地挑逗着她早已是一触即发的神经,口齿含糊地回答,“明天我们搬到山上去住,山上凉快。”

在他轻而易举把她压倒在床上,正要进一步攻城略地的时候,海棠突然伸手用力格开他,“不,不行。”

罗俊一怔,浑身已是象被火烤似的灼烧,哑声问:“你……不喜欢?”

他眼里的火热令海棠不敢正视,“我害怕。”她低声说。

罗俊看了她一会儿,突然轻笑起来,俯首在她唇上轻柔地辗转,似要将她整个人都融化掉,在她最意乱情迷的一刻,听到他在自己的耳旁低语,“我会很小心。”

海棠侧过脸去,羞得睁不开眼,而他的温存体贴也彻底软化了她本就不坚硬的抵抗,她放弃了挣扎,顺从地任由他在自己身上动作,驰骋。

痛,还是来了,不过没有她想象得那么可怕,她咬着唇,感受那奇妙而有节奏的韵律。在迷乱的时刻,她恍惚睁开了眼睛,借着房间里昏昏欲睡的灯光。她看见身体上方罗俊那张沉浸在情欲里的脸,近在咫尺,却又有几分陌生。

激潮褪却,罗俊依然搂着她,把脸埋在她的颈肩,沉浸在刚才的情浓之中。

海棠木然地瞪住天花板的某处,脑海里象被掏空了似的,疲倦得什么也想不起来,然后,顷刻间,心的某处蓦地痛不可抑,她发出一声类似绝望的呻吟,眼泪刷地掉落下来。

痴迷中的罗从被惊醒,倏然抬起头来,惊悸地望向她,“你怎么了?”

泪水沿着海棠的面颊源源不绝,他伸手欲替她抹去,却被她扭头避过。

“我,我想……回家。”海棠于呜咽中断断续续地说,这句话,在她心上压了太久。

罗俊静静地望着她,默然将她揽入怀中。

的确,他对她再好,也没法取代母亲在她心目中的位置。

半晌,他伸手捧起海棠的面庞,用极缓慢的语调对她说:“我向你保证,会尽快带你回家。”

海棠抽抽搭搭地迎视着他,犹自不敢相信,“真,真的?”

多日的逃亡,回家的希望如此渺茫,海棠也愈加消沉寡言,这些,罗俊都看在眼里,他岂能忍心再让海棠绝望,很肯定地点头。

希望的光芒终于重回海棠的眼眸,星星点点的亮光,比天际最璀璨的星辰都令罗俊觉得耀眼,他抹干净海棠的残泪,对她一笑,“小傻瓜。”

海棠有些不好意思,脸红红的,不敢看他。

“海棠。”他唤她,拾起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一吻,“我会对你好,永远。”

他的神情前所未有地郑重,海棠忽然就怔住了,鼻息再度有浅浅的酸楚浮上来。

永远有多远?

没有人知道。

可海棠还是被这句话感动了,也许,没有哪个女孩会对这样一句誓言无动于衷。

肩部的那抹疼痛,若有似无,很快就堙没在用铺天盖地的吻营造出来的柔情蜜意中……早上,罗俊先醒过来,一睁开眼睛,率先看见的就是怀里的海棠,她像个孩子似的全身蜷缩着,拱在他的胸膛处,保持取暖的姿势,可是天晓得有多热,即使是这微明的初晨。

这个姿势让罗俊的心一下子变得柔软无比,海棠,终于彻底放下对他的戒备,转而开始真正信任自己了。

只有罗俊清楚,这个转变来得如此不易。

以往,无论海棠在日常生活上对他有多依赖,精神上,她总是小心谨慎地防范着自己,她把她的那颗心看护得严严实实,在罗俊对她好的时候,她游离的目光总是反叛她真实心意,为罗俊所窥透,继而引发出他的黯然。

然而,昨晚之后,一切都不同了。

他们之间最后的一道隔阂神奇地消失了,她躺在他怀里,是如此心安理得,仿佛他天生就是被她需要的一撑支柱,这个感知让罗俊满足地轻吁了一口气。

这一晚,海棠睡得格外酣畅,想必没有再做噩梦,嘴角微微翘着,载满了笑意。罗俊仔细端详她安静的睡态,仿佛怎么看都不够。也许是一个人孤寂了太久,一旦心里的那块虚空被填补起来,那种踏实的滋味是如此甜蜜而真切:她是他的,这一辈子都是。

过了许久,他才伸出手去,小心地帮她整理额前凌乱的发丝,手指一旦触及到她柔软的肌肤,感受她面颊上的微凉,他竟留恋地不舍得将手收回,直到她紧闭的睫毛不安分地颤抖起来,似有被惊醒的可能。

他的右胳膊还枕在海棠脖颈下,几近麻木,他极为小心地把手臂抽出来,刚悄然下床,海棠去很警醒,揉着惺松的眼睛一下子就醒了。

“你去哪儿?”看见罗俊正待离去的背影,她立刻不安起来,每个早晨,她都有这种担心,怕醒来时,孤身一人。

罗俊转身,在床边坐下,轻笑着道:“把你吵醒了?”

海棠揪住他的手,怅怅地央求,“你别走。”

“傻瓜,我去买早点。”他伸手捏捏海棠的鼻子,宠溺地解释。

“我跟你一起去。”海棠不由分说就要爬起来,浑身去象散了架似的柔软无力,忍不住嘶地低吟出声。

“怎么了?”罗俊关切地端详她的面色,红润白皙,并无异样。

海棠皱着眉强撑起床。蓦地想起昨晚与他火热的缠绵,脸腾地红了起来,低头迅速找着自己的鞋,也不理会他的盘问,径自去卫生间洗漱。

罗俊对她这反常的态度有些纳闷,在床边小坐了片刻,很快也明白过来,唇边泛起一丝温柔的笑意。

平时很简单的洗漱换洗,今天海棠去花了比之前多出一倍的时间,在仅有的几件衣服面前犹豫徘徊,最后终于选定了一条白底蓝碎花的连衣裙。

罗俊从卫生间里出来,正看见穿戴整齐的海棠婷婷地站在他跟前,嘴角带着笑,看起来心情不错。

“好看吗?”她用汪着水的大眼睛期待地盯着他。

罗俊顿了一下,朝她走去,在离她很近的地方停下来,含着笑端详了她一会,才轻轻捧起她的脸蛋,在她鲜润的唇上深深了印了一吻,这才柔声道:“好看,你穿什么都好看。”

海棠侧脸忖量他的话语,面颊上还漾着被吻时的绯红,然而,笑意很快又浮上她美丽的面庞。

出门时,罗俊紧紧牵住了海棠的手,时不时回眸瞧她一眼,总能捕捉到海棠闪烁游离的目光,然而,一旦与他的目光撞上,在他灼灼的凝视中,她便立刻红着脸把眼眸转开了。

罗俊爱极了她这副娇羞的模样。

白大爷的铺子跟往常一样热闹,罗俊拉着海棠在靠外面的一张桌子前落了座,没多久,白大娘就笑眯眯地端上来两碗稀饭加一盘肉包子。

“龙先生,啥时候搬去山上住啊?”白大爷百忙之余,还不忘跟罗俊搭讪。

罗俊笑笑,“不着急。

话没聊两句,一个如洪钟般的声音突然在外头炸响,“白老头儿,你怎么还在那?胆子不小啊!”

稍顷,三条赤膊的彪形大汉晃荡到了眼前。

白大爷的脸顿时扭成了苦瓜状,向着为首的那个强撑起笑脸,“咳,王,王兄弟,你这,这不是说真的吧?”

姓王的把眼珠子一瞪,暴喝道:“谁跟你开玩笑了?!不早告诉你了,这地方有人看上了,你立马给我滚蛋!”

“可是,我,我们在这儿都,都一年多了呀!”白大爷也着急起来,辛辛苦苦经营起来的铺子,好容易有些起色,竟被勒令卷铺盖走!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早把海棠看得秀眉紧拧,面颊上一直挂着那点娇羞笑意顷刻间荡然无存。

罗俊向近在咫尺的那几个人扫了一眼,又看看含着愠意的海棠,勾了勾唇角,伸手揉揉她的面庞,低声道:“快吃吧!”一副不想管事的模样。

海棠哪里吃得下,含着怨意瞥了罗俊一眼,心里暗恼他的凉薄,可转念一想,他们两个人本来就在逃亡途中,又有什么资格管旁人的闲事!

这么一想,她便有些气馁地低下头来,食不知味地喝着粥,只想早早结束了离开。

既然管不了,那就眼不见为净吧!

坐在旁边桌上的食客有几个胆小怕事的已经匆匆起身离开了,剩下的无一不是狼吞虎咽,偶尔有搞不清状况的人低声嘀咕:“怎么回事啊,这是?”

立刻有人轻轻回复,“这你都不认识,矿霸王三儿啊!专门替人收账的,这白大爷不知道又哪里惹着他了,唉!”

那边,白大爷跟王三儿一伙似乎怎么谈也谈不拢,王三儿的人脚一抬,就把粥锅给蹬翻了,几屉白花花的包子也受了牵累,一并从车架子上倒下来,滚了一地。

白大爷心疼不已,扑过去拣包子,白大娘含着泪拿了一口锅跟在他后面,没拣几个,锅子又被踹翻了,王三儿恕不可遏,“嘿!我说你这老头儿,骨头还挺硬!让你走不走,你拣了包子想给谁吃啊。你!”

他的那两名随从晃荡了进来,骂骂咧咧地驱赶已经为数不我的食客,“别吃啦,都散了吧,散了!”

没几秒,简陋的铺子里已经清理得一干二净——除了角落里的海棠跟罗俊。

海棠本来以为罗俊也会拉着自己走,没想到他一声不吭,自顾自慢条斯理地掰着馒头吃,好像压根没听见吆喝似的。海棠见他不慌不忙的样子,心也定了下来,竟然还隐隐感到几分高兴。

这扎眼的两个人立刻引起了“踢馆人”的注意,虎虎有声地朝他们走了过来,“哟嗬,你们没长耳朵是吧!”

罗俊头都没抬,倒是海棠,强压着厌恶仰起脸来,狠狠白了他们一眼,没想到对面那家伙一看清她的脸,眼睛立刻就变得色迷迷起来。

“这妞儿长得不错啊,够水灵!”他咧着嘴捅捅同伴,笑容猥琐。

“要不让三哥来看看,他一准喜欢。”另一个笑嘻嘻地接茬,完全无视罗俊的存在。

那家伙扭过脸去,直着噪子就朝外面扯,“哎!三哥,进来——啊!”话还没说完整,双脚就被什么东西一勾,肥胖的身子一下子失重,头重脚轻地“吧唧”摔在了地上。

没等他把气喘匀,罗俊已经眼疾手快地抬起脚,把他的脑袋牢牢踩在地上。任他手脚乱抓也无济于事,粗重的呼吸裹着尘土呛得他破口大骂,“操你妈!什么人敢打老子!狗子,快叫三哥进来啊。”

这突然的袭击发生得太快,以至于那家伙已经躺在罗俊脚下喘气了,狗子还一副懵懵然的神色,此时听到同伴的爆吼,才恍然回过神来,没顾上喊王三儿,直接抢圆了拳头就朝罗俊的面门挥去!

海棠在一旁看得真切,唯恐罗俊吃亏,真心抄起桌子上的粥就向狗子身上泼去,仓惶间还失了准头,有一小半泼到罗俊衣服上了!

“呀!”她既懊且恼地叫起来!

罗俊又好气又好笑地紧睨了她一眼,“你坐着吧。”

他的眼睛都没怎么看狗子,手一扬,挡住了他来势汹汹的那拳,顺势反手勒住了他伸来的臂,用力一转,再一送,就把狗子给甩了出去!

可怜的狗子胳膊在瞬间脱臼不说,还在桌角上把鼻子给撞破了,血滴滴答答地淌了一脸,他用另一只完好的手在面庞上掳了一下,全是血,眼睛顿时就红了!嗷的一噪子,再度扑过来!

门外正兴兴头头整白大爷夫妇的王三儿听到里面的动静,纳闷地扭头看过来,但见罗俊象踩一只蟑螂那样轻松地钳制着他那一贯彪悍的手下,而他另一得力助手狗子,饿虎扑食的姿势尚未完全舒展开来,就被罗俊猛然揣起的脚给再度送了出去。躺在地上的“蟑螂”想乘机爬起来,却根本没逮着机会,那只踩住他的脚在他脑袋刚抬起来的时候又压了上来,面部肌肤与粗糙的地面再度亲密接触,实在是苦不堪言。

王三儿远远地看在眼里,心中不觉一凛,罗俊的身手和架势,一看就是练过的,他朝这边走过来的同时,格外仔细地打量起罗俊:四方脸:俊朗的五官,身材欣长匀称,行动之间,那副流畅的身手一览无余。此外,王三儿还格外注意到他额庭饱满,星目微睁,一看即是内敛沉静之人,但偶尔目光转瞬,就会有犀利的光芒从眸中倾泻而出,摄人心魄。

走到罗俊面前,王三儿已经意识到今天是真的碰上刺儿了,他没有象莽夫那样扑上去厮杀,他迅速盘算了一番,自己带的人不多,以往三个人就可以搞定的事,他现在没有把握,眼下两个已经被罗俊轻松撂倒了,他如果再象莽夫一样扑上去厮杀,无非是跟地上那两个同样的下场,看罗俊悠闲的神色,多自己一个不多。

做了两遍深呼吸后,王三儿决定忍下这一口气,做霸头不光是有胆儿和蛮力就成。

“朋友,有什么话坐下来咱好好说。”王三儿心平气和的口吻反象是他遭人劫持,占了理儿。

罗俊冷笑:“你们象好好说话的样子么?”

王三儿咧嘴干笑,“我们跟白老……汉之间的事儿,你未必清楚。”

罗俊眉一挑,“你们的事我没兴趣,也不想管,我只想清清静静在白大爷这儿喝碗粥,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这样说着,罗俊的双眸如锐利的刀片那样割向王三儿,不知为何,在这块地方称王称霸了两年的王三儿竟然浑身打了个哆嗦。

面前的这个人,目光阴冷,冰得没有一点温度,仿佛他眼里看着的不是王三儿这个人,而仅仅是一具随时可以变成尸体的躯壳。

王三儿直觉,唯有嗜过血的人,才有可能具备如此寒冰似的眼神!

他心里纳闷,以前怎么就没注意过岩中镇上居然来了这号人物!

“呵呵!瞧你这话说的。”王三儿打着哈哈,伸手指了指地上的两个无法动弹,眼巴巴等着他出头的手下,“要不这样,你把他们放了,我们走!下午我们再来找白老汉谈……生意!如何?”

罗俊盯着他,似在用眼神与他较量,王三儿虽然内心有些怵他,面上也不愿露怯。一味含着笑,摆出容忍大度的姿势来。

罗俊面无表情地审度了他许久,终于吐出一个字,“好!”

他的目光还凝在王三儿脸上,脚却已抬起,松开了困兽一般的“蟑螂”。

王三儿也利索,二话不说,带着手下就走,“蟑螂”明显不爽,被罗俊踩了半天脑袋,脸肿得像个猪头,心有不甘,“三哥,这就算——”

王三儿眼一横,低喝道:“啰嗦什么,走!”

走出去老远了,王三儿忍不住又回过头来,朝着罗俊觑了两眼,目含深意。

白大娘与白老汉浑身沾满了尘灰,正蹲在破坏得一踏糊涂的车架前抹泪,赖以为生的吃饭家伙已被砸得稀烂。

海棠跑过去把他们扶进来,“大爷,别着急,,凡事总有办法。”

白大爷摇头哀叹,“有什么办法呀!这里是他们的地盘儿,我们混口饭吃不容易,原先指望交点儿地租大家能放咱们过去,哪成想,生意一好起来,反倒坏事。龙先生。”他抬起头来看着罗俊,关切地叮嘱:“你们也快走吧,王三儿不好惹,在这片势力大着呢!你今天把他得罪了,肯定会回来寻仇的,好汉不吃眼前亏啊!”

罗俊阴着脸,点了点头,“我明白。”

王三儿的隐而不发以及临走前那带着警戒的眼神已经让他感觉不妙,“海棠,我们立刻得走。”

海棠见他面色凝重,也不敢多语,只能任由他牵着手往旅店走,一边又担心地问,“那白大爷他们怎么办?咱们不管了吗?”

“管不了。”罗俊低沉地回答。

回到房里,罗俊火速换了身衣服,又将随身物品收拾好,就准备跟海棠一起离开,没想到她怏怏不乐地站在窗前不搭理他。

罗俊放下行李包,把她揽进怀里,耐心地解释,“王三儿肯定会带着人再来,我不想跟他们起冲突,否则咱们的行踪早晚得暴露,所以得赶紧走。”

他当然清楚海棠生气是因为什么,她可以拥有一份少女独有的狭义情怀,可是罗俊不行,他首先想到的是自保。

在这个世上,人必须也只能先保住自己才有可能顾及别人,这是他一贯的为人逻辑。

“我发现你有时候很冷血。”海棠折返身,眼里有幽冷的气息,“新仇旧恨”都蕴含其中。

罗俊没有为自己辩白,现在不是辩论孰是孰非的时候,他在她面颊上轻轻吻了一下,柔声说:“我们走吧。”

经过白大爷铺子时,看见那老两口也在收拾东西,背影苍凉。

罗俊走到白大爷跟前,递给他一沓钞票,“大爷,别收拾了,拿着这个,赶紧离开这儿,找个安全的地方住吧。”

白大爷吃惊地望了眼那厚实的一叠钱,足够他老两口下半辈子的开销了,他用力挡开,坚决地说:“不行,龙先生,这钱我们不能要。”

海棠也颇意外,心头那郁结的冰块顿时融化了大半,感激地瞟了罗俊一眼,走上去劝白大爷:“您还是收下吧,那些东西也都别要了,您跟大娘得马上走,这里终非久留之地啊!”

白大爷哪里肯依,还在竭力推迟,“可这,我们真的不能要啊!”

白大娘默不作声地站在白大爷身后,盯着那沓子钱,眼神闪烁。

海棠急得跺起脚来,“难道您还想受王三儿欺负不成!”

“我们得走了。”罗俊没时间跟他们磨蹭,不由分说把钱塞到白大爷手里,“您收好,保重。”

他转身拉着海棠就大踏步地走开去。

白大爷还待追上去,被白大娘一把拽住了,他看看钱,又看看白大娘那张苍老的脸,无奈地叹了口气,妥协了。

“龙先生好人哪!”老两口朝着罗俊他们离去的方向感激地喃喃低语。

再一次颠簸在仿佛永无止尽的路上,海棠偎依在罗俊怀里,一动也不想动,眼睁睁地看着天一点点地灰暗下来。

她没有问罗俊,他们下一站的落脚点在哪儿,于她而言,哪里都一样——一样的陌生,一样的冷漠,所幸她身边还有罗俊,他是她现在唯一的倚靠了。

昏昏欲睡之际,她听见头顶上方传来罗俊的一声轻唤,“海棠。”

海棠困得睁不开眼睛,用极低的声音答应一下,也不知道罗俊有没有听见,或许,他也根本没期待她回应,继续轻声低喃:“对不起。”

海棠被睡意侵袭的脑子怎么也无法正常运转,她很想问问罗俊,他的这句“对不起”究竟是什么意思。

只是她太累了,罗俊轻柔的抚摩着她的头发与后背,恍如弹奏催眠曲一般,令她动弹不得,在绵延的困倦中越陷越深。

在最后一丝清醒彻底吞噬之前,海棠听见罗俊在自己耳边缓慢地诉说,“我会给你一个安定的生活……海棠,我一定会……”

朦胧中,海棠感受到自己的手被罗俊的手掌包裹了起来,他握得很用力,然而,不知为何,他的掌心毫无温度,凉凉的。

海棠是被罗俊唤醒的,睁开惺松的睡眼,才发现火车正在徐徐进站。

天已大亮,是个晴朗的好日子,阳光乍入眼帘,晃得她一时心神恍惚。

下车,出站,满止皆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和大小不一的广告牌。

“到A市了,”罗俊提着行李在她身后,“我们先找地方住下来。”

A市是南部的一个中型港口城市,临海,人口众多,商业繁华,罗俊带着海棠在西城区找了间平常的旅馆暂时歇下,这一路奔波又耗费了海棠不少的精力和体力,肩部的枪伤又隐隐作痛起来,她脸上的潮红令罗俊担心。

“很累?”言语间他的手已经探向海棠的额头,幸而未发烧。

“嗯。”一夜没睡好,她精神不

济,乏累缠身。

“那你躺着休息一会儿,我出去买点吃的。”

临走前,罗俊又给她烧好了一壶水,倒了一杯放在她床边的柜子上,“记得多喝点水,我很快就回来。”

房间里随即空寂无声。

海棠很倦,一时又睡不着,房间里很昏暗,罗俊走前体贴地把窗帘也拉上了,此时,她侧脸望着从窗帘缝隙里灌入的丝丝缕缕的光线,蓦地感觉自己像只老鼠。

这个念头让她心生酸楚,的确,她已经像老鼠一样生活了数月,而前方,等待她的是更多不可知的岁月,看不见曙光,无法预测的未来。

她不安地翻了个身,将脸埋进带着清洗剂味道的枕头,勒令自己不再去思考这些于事无补的问题,跟着罗俊,冷眼旁观他敏锐而冷静的处事方式,她渐渐也学会了现实。不再做无谓的纠结抗争,白白消耗精力,徒劳的痛苦,那实在太累了。

无梦的一眠,深沉黑甜,海棠已经许久没有体味过如此畅快的睡眠了,醒来时,触目所见是一个陌生且昏暗的环境,脑子里有一瞬的迟滞,很快,记忆复苏,所有的弦再度尽职地绷起,她猛然间坐起来,“罗俊!”

“我在。”罗俊的身影很快进入她的视野,她稍稍心安了些,为自己刹那间的软弱感到赫然。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罗俊傍着她坐下,揉了揉她蓬乱的发,爱怜地答,“你睡得很香,我就没有叫你。”

海棠起身,拉开窗帘,原来已近黄昏。

“呀!我睡了这么久。”她讶然。

罗俊一笑,走到她身旁,“饿吗?我买了烧鹅和面食,不过已经凉了,或者,你想出去吃?”

“不用了!”海棠摇头,她确实觉得饿了,懒得走动。

桌子上的食物虽然已经没有熟意,却仍能勾起海棠的胃口,看着她狼吞虎咽的模样,罗俊的唇角情不自禁扬起。

“你怎么不吃?”海棠吃得差不多了,这才抹了抹油汪汪的嘴角,问陪坐在一边目不转睛注视着自己的罗俊。

“我不饿。”罗俊抿了抿唇,眸中浅柔的神色逐渐转为郑重,“我刚才出去,还买了样东西。”

海棠不解,施展地看着他缓缓张开手,掌心里是一只红丝绒的锦盒,“这是什么?”

罗俊将它打开,海棠立刻看到盒子里是两枚并蒂的黄金对戒,她一时有些懵怔。

“海棠,我说过,要给你一个安定的生活,”罗俊深邃幽黑的眸子凝注在海棠脸上,“现在,我想兑现给你——海棠,嫁给我,好吗?”

海棠错愕地瞪着他,完全不知所措,这算未婚吗?

可是,还有比这更狼狈,更不合时宜的未婚么?

“你,你别开玩笑了。”海棠结结巴巴,“我,我从来没想过结婚的事儿,更何况,更何况我们现在……”

他们都在逃亡途中,连下一个站台在哪儿心里都没谱,他们怎么结婚?

“我明白你的顾虑。”罗俊打断她,却是成竹在胸的语气,“之所以带你来A市,就是因为这里临海,出去容易,我以前……”他蓦地刹住话头,“今天上午出去时,我已经打听好了,去加拿大的手续不难办,而且也最快捷。等到了加拿大,我们就可以安定下来,到时候,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眼见罗俊稳笃的神色,海棠却完全没了主意,“去……加拿大?”

她简直难以置信,“可是,我妈妈怎么办?我不能抛下她啊!还有我师傅,我琴行里的同事,我……”

过去种种如潮水般涌来,要将她吞没,即使已经颠沛流离了这么久,潜意识里,她从未想过要放弃原来的生活,对她来说,此时经受的一切,都是暂时的,是意外,总有一天,她得回到原先的轨道里。

可是现在,有个男人,用一对戒指,向她未婚,并声言要带她远走高飞,叫她如何能接受。

她脸上那种难以名状的执拗让罗俊既痛且恼,他用力抓住她的手臂,要将她从回忆里扯回。

“海棠。”他近在咫尺地接近她的脸,锐利的眼眸像剑一样刺入她的心脏,“情况变了,你回不去了。”他顿了一顿,眼神无比冷漠,“除了你母亲和师傅,大概没人会希望你再出现在那里。”

海棠瞪着迷蒙的眼睛回望罗俊,听着他从薄薄的双唇中蹦出那一个个冷酷的字眼,最终,一个声音清晰地涤荡而来,久久徘徊在她耳边:你回不去了,你回不去了……惊恐渐渐注满她的眼眸,罗俊叹息了一声,把她拉入怀里,放柔了语调,“即便你能回去,怎么跟别人解释你这段失踪的经历?警察会没完没了地缠着你,可是郑群不会允许你说出真相把他牵扯进去,所以,就算你说了,谁会信?”

海棠缩在他怀里止不住啜泣,“可是我想我妈妈,我要跟她在一起……”

罗俊的面庞有些僵硬,静默了片刻,又徐徐开导,“你见她对她没有什么好处,这件事还没有完,万一让人知道你跟你母亲有联系,她就会变得危险,你明白吗?海棠,我们只能离开这儿才能让所有人安全,也让我们自己安全,等再过一阵,事件平息了,我们再想办法把你母亲也接出来,让你跟她团聚,好么?”

回答他的只有无休止的啜泣,罗俊闭了闭眼,他也知道,对一个二十岁且之前根本没有经受过什么的女孩来说,要她放弃从前,的确很难。

然而,这个决定对他们来说,是不得不做的,哪怕再难,他也必需说服海棠——为了他们的将来。

“等到了国外,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任何事,你不是喜欢弹琴吗?我可以给你买世界上最好的钢琴,如果你愿意,也可以进最好的音乐学院去进修。等将来你跟母亲团圆了,我们就去买一座庄园,一家人开开心心地过日子。如果你喜欢出去旅行,我也能陪你到处走走。”

罗俊竭尽所能地给她描绘着未来美好的蓝图,那几乎是所有女孩最完美的梦想。果然,哭泣声逐渐低微下去,海棠听得怔怔出神。

罗俊心中欣慰,面上却依然不露声色,“我们只不过是换一种方式生活,不过,会比你之前的生活更好,更精彩,相信我,海棠。”

他耐心等待着,等待海棠开口。

数秒的沉寂之后,传来海棠因为哭泣而略显沙哑的声音,但情绪平静不少。

“你哪来那么多钱。”

“钱的事你不用担心。”罗俊暗吁了口气,她的语气明显是在跟自己商量和探讨,这表明她开始肯接受了,“我之前有些积蓄,到了那边,我也可以接着找事做。”

海棠依旧神色郁郁,惴惴地唤他,“罗俊……”却欲言又止。

罗俊思量了片刻,随即明白她的意思,用力拥住她,“我答应你,如非必要,以后……再不拿枪。”

终于,他看到一丝微弱的笑意爬上了海棠的嘴角,她的眼里满含感激,“谢谢你,罗俊,你为我做了很多,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罗俊笑得欢欣,“那么,作为回报,你愿意嫁给我吗?”

错愕终于被羞涩替代,接受总得有个适应的过程,海棠埋首在罗俊胸前,尽管他给她绘制的前景比她曾经设想的还要美好许多,然而,对于是否真能实现——尤其是她是否真能跟母亲团聚,她难免心存疑虑。

罗俊伸手捧起她的脸,正对着自己,不容她逃避,“海棠,我们没有时间再犹豫了,别回头,朝前看,我给你的允诺,一定会兑现。”

海棠迎视着他坚定深邃的双眸,这一路行来,尽管有血腥,灰暗的一面,可罗俊从来没有害过她,他总是尽其所能地呵护她,满足她,视她如珍宝,甚至连她的命,都是他不惜背叛救下的,这样的人,如果还不值得自己信任,那么,她又该相信谁呢!

这种感觉陈月累日地发酵,沉淀,潜移默化地覆盖掉原来盘踞于海棠心上的愧疚与恐慌。

数月的相处,不知不觉中,她早已把对罗俊的心态从最初对立警戒的状态调整到了依赖状态,时至今日,海棠早已分辨不清,她对罗俊的这种依恋,究竟是源于所谓的爱,还是仅仅因为生存的必需?

生命难以承受之重,在如此短的岁月里,以一种不由分说的方式砸在了海棠的身上,她无法推拒,除了承受与适应,似乎别无他法。

在罗俊期待的眼神里,海棠终于艰难地点下了头。

“海棠!”罗俊大喜,激动地把她重新揽入怀里,紧紧地搂着,仿佛怕自己一疏忽,她就会像风一样穿梭而去。

他害怕那种一无所有的感觉。

海棠从他怀里挣扎着抬起脸来,乞求地看着罗俊,“我想在走之前,先跟妈妈见一面,好不好?”

喜悦尚未来得及褪却,罗俊的眼神却在瞬间冷却,他不吭声,如此冰凉的沉默海棠适才感受到温暖差别如此之大。

她一时惶惑不安。

“我,我也知道,这么做危险……可是,我好多天没看见她了,我以前,从没离开过她,妈妈一定急坏了,我,我想确认她现在是不是都好。”

她紧盯着罗俊,“我求你了,你能帮我的,对不对。”

罗俊勉强笑了笑,拍拍她的脸,“你让我想想。”

说着,他松开了她,走到窗边,挺拔的身姿久久不动,象是被什么定住了似的。

海棠在他身后不安地等待,她有预感,他会答应,尽管这对他来说,不啻于冒险。然而,在笃定的背后,海棠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也许是刚才她提出要求时,罗俊那瞬间骤冷的眼神,令她分外陌生,又有种悚然的熟悉,她不敢深想。

罗俊终于转过身,脸上恢复了一贯的平和,他把手搭在海棠肩上,“我可以让你见母亲,但你必须听我的安排。”

海棠重重地点头,喜极而泣:“我都答应你,我都听你的。”

刹那间,她的心仿佛象被从鸟笼里放出来那般一下子蹿上了高空,自由地翱翔,长久以来被压抑的期待终于有了宣泄的出口,她多么希望能立刻见到亲爱的母亲!

海棠沉浸在喜悦中,而身旁瓣罗俊眼睁睁看着她欢喜的容颜,面色却逐渐陷入阴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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