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怎么下毒,项维到底是弄明白了,问题是,没有证据。

一个月的时间,充裕得足以让凶手处理掉所有相关的物证。

直觉告诉项维,这将可能是一个知道动机、手法,却无法收集证据将其归案定罪的罪犯。

李总看着坐在茶席上好整以暇等着自己的项维,蹙了一下眉头,然后很快恢复了常态,沉稳地在他对面坐下:“项先生找我?”

“是的。”项维打量着李总,心想,这个计谋,这个男人不知道筹划了多久,设想了多少次?

“李总,你……你公司的职员,钟西红的中毒……中毒事件我已经了结了,我想也许你会有兴趣。”项维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一个金属的保温瓶,慢腾腾地给他眼前的茶碗斟上,“这……这是你公司的小林小姐,向钟女士偷师学会的菊花茶,要试一试吗?”他给自己也斟上一杯,满满地,一饮而尽,注意到死死盯着茶碗的李总脸色先是变白,然后变青。

项维再把自己的茶碗满上,把保温瓶递到了李总面前:“喝,喝啊,这里还有!”

李总缓缓地抬起头直视着项维的时候,表情依然淡漠,看不出半点异样。

果然深藏不露。项维有点窘迫地搓了搓手,心里一沉。

李总依言把茶喝完了,项维把保温瓶里剩下的茶水全倒了出来——已经没剩多少了,半碗茶不到,更多的是没有泡开的菊干,以及几颗晶莹剔透的冰块。

似乎是故意的,项维倒得很用力,冰块撞在碗底,发出清脆的声音,相当好听。

李总的脸却再度变了,死死看着那些泛着冷光的冰块。

“师傅,添茶。”

项维忽然觉得李总的脸比变脸表演精彩多了,他叫来表演茶艺的师傅,看着他赏心悦目地扎着马步,一个飞龙在天把长嘴壶里的茶水送进了李总的茶碗里——热水冲泻下,冰块很快融了下去,不久,茶碗里就只有清一色冒着热气的茶水了,再无半点冰块。

李总的脸色铁青。

“钟西红的保温瓶里装着冰镇的菊花茶,茶水里为了维持低温自然放进了冰块。你在冰块里做了手脚,把毒注入了其中一个冰块里放进保温瓶里。因为保温瓶保持着冰水的低温,冰块不融,保温瓶里的菊花茶自然也是无毒的。到案发当天,你故意在众人面前喝光了钟西红保温瓶里的茶,这样所有人都知道你喝过钟西红的菊花茶而没事。茶水见底,钟西红把冰块跟不多的茶水最后倒进了你的茶碗里,你为了遮人眼目,故意又多喝了几口,刚倒出来的冰块并没有融化,里面的毒素不会渗透出来,你当然不会有事,但却加深了其他人对你喝过这杯有毒的茶的印象。随后,表演长嘴壶茶艺的师傅为客人续水来了,你的机会也来了——长嘴壶里倒出的是热水,热水一进茶碗,那冰块自然融化,而里面的毒自然也随着溶进了茶里,你在师傅续水后并没有沾这茶水,而深知道你不爱喝外面浓茶的钟西红,恰好碰上你向她敬茶,心疼你的她便自然替你把茶喝了下去。案发的过程,所有人,包括茶艺师傅,都没有机会接近那碗茶,所以下毒的手法才会显得如此天衣无缝。”

“你跟钟西红的关系一向是瞒着别人的,所以能证明这层关系的东西并不多,接下来,只要你处理掉了钟西红屋子里所有指向你的不利证据,便不会有人怀疑到你身上了。杀人,并且是当着众人的面杀人,利用茶艺表演的师傅制造机会,甚至让所有在场的人成为你什么也没做过的目击证人,你很大胆,也很冒险。”项维一口气说完,然后盯着李总。

“谢谢夸奖,可是很遗憾,我并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李总的表情再度恢复了从容,倚着椅背淡淡地看着项维,但放在桌底下的双手的大拇指,却开始轻轻敲击着他的大腿,“你三番两次诽谤我跟钟经理的清白,你们这些所谓的侦探,都这么信口雌黄吗?既然你找到了杀人方法,更应该集中精力找出凶手才对。”

“贼……贼喊捉贼的意思,李总你懂吗?”项维没想到自己说出事实后他还继续抵赖,又开始变得口吃起来。

李总沉默半晌,才问:“好吧,退一步讲,我跟钟经理就算有深一层的关系,动机呢?若钟经理是我的情人,我更没有理由害她才对。”

“错……错了,是在没有利益冲突的时候,出轨的情人间才不会存在互相伤害。”项维搔了搔头,“你杀害钟西红的动机,是因为钟西红怀孕了,她逼你跟现任妻子离婚,而你不情愿,因为那将意味着你要放弃好不容易得来的金钱、地位以及权力。”

李总身体一震,险些冲动地站了起来,但他却抑制着自己,盯着双手的大拇指。

“被我说中了?”项维咧嘴笑了。

“你没有证据。”

“可……可我有一张嘴巴。”项维得意,“要是我把你的这些事情宣扬出去的话,你说,会对贵夫人,还有贵公司产生什么影响呢?”

“你想怎么样?”

“掩……掩口费。给我一笔钱,保证我不会大嘴巴。”项维再次笑了起来,看着李总阴晴不定的脸,忽然觉得美妙极了。

李总面不改色地盯着项维,心里却在激烈地斗争,他想到了实施这个杀人策略前前后后的事情,没有破绽,不应该有破绽的。脑海里浮现出那张白色的脸谱的时候,他有了决心。

勒索他,看这个心虚的人能忍耐到什么时候,逼他显形,只要抓住了他的狐狸尾巴,想要收集他的罪证便轻易多了。抱着这个想法的项维,惊奇地看着李总慢慢地端起了茶碗,揭开,放到嘴边,然后皱着眉把见底的茶碗放回桌面:“我想告诉你,这菊花茶比钟经理泡的难喝多了。”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到了门口。

“你知不知道,其实钟西红并没有怀上你的孩子,她只是设计在骗你,你根本不应该杀人的。”项维沉不住气地,忽然吼了出来。

他终于看到这个男人有一刻动摇了,肩膀有那么抽动了一下。

只是一瞬的事情,他甚至怀疑是否是自己看错了。

“哦,那太遗憾了,她本应该,有更长的路可以继续走下去的。”他转身走了出去,给目瞪口呆的项维留下这么一句话。

项维呆了许久,然后才挫败地吐出一句:“冷……冷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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