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请等一下!”刀城言耶大吃一惊,同时背心一凉,“你到底把祖父江小姐怎么了?难、难道说是和小夜子姑娘一起……”

“看来你比我还想往一只眼仓放新的活祭嘛。”

龙玺挖苦嘲笑,而言耶则一脸阴沉地向他逼近。

“请回答问题。你对祖父江小姐做了什么?现在她在哪里?”

“不用担心。女编辑嘛,我把她和正一关进了同一座仓。”

“真的?”

“是啊,我才不会在这种事情上说谎呢。”

言耶姑且放了心,想法也得以稍稍往好的方向靠拢——如此一来正一也就不会觉得无依无靠了吧。当然,高兴是高兴不起来的。

“请你放祖父江小姐出来。她与此事毫无关系。”

“完全不相干的人却对我们的重大仪式横插一杠,原本就很奇怪。”

“我们事先得到了许可——不对,现在不谈这个,我们就说放她出来的事。”

“所以说嘛,只要你发挥你名侦探的能力,问题就解决了。”

从此处开始,世路和游魔、流虎、基至辰卅也加入了战团,大家争论不休,可惜毫无进展。世路最挂念的是被幽禁在仓内的三人的人身安全。游魔主张不管怎样先把警察叫来,然后诉诸强制手段即可。流虎感情上站在世路这边,但仍在尽力探索和解之路。辰卅对龙玺大加指责,可又反对警方的介入。

顺带一提,约莫五十岁的佐保村派驻巡警甘木,看龙玺脸色行事尤甚过坪束,毫无作为。高岛医生则完全采取袖手旁观的态度。

“要这样闹到几时才算完?”龙玺毫不掩饰焦躁的情绪,“只会白白浪费时间,结果谁也出不了仓。”

“那先让我和小夜子姑娘、正一君,还有祖父江小姐见一面。”言耶提议道。

“我不是说了嘛,小夜子不行。”

“你说好了今天早上会放她出仓的!”

游魔高声怒喝,但龙玺视若无睹,只是看着言耶:“什么措施也不做就放出来,要是落下个后遗症我可不管。”

“需要一些治疗是吧?”

“嗯,是的。”

“那就请你实施治疗。”

“我拒绝。”

“……”

“现在嘛,小夜子也是阻止警方的一个交易筹码。”

“至少请允许我见一见正一君和祖父江小姐。”

“不行。”

龙玺摇了摇头。不过,久保不知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只见他思考了片刻后勉勉强强地答应了。久保说的可能是:也得做点让步才行。

言耶与世路商量后,决定暂且用毛毯盖住龙吉朗的尸体,先不要动。二人意见一致,即要尽量保存好现场。

以龙玺为首,水庭流虎和游魔、水内世路、刀城言耶一行五人,冒着从昨天开始就下个不停的雨,向水使家进发。水分辰卅说要祭拜水神大人,在上桥就和众人分开了。似乎他是想遍历沿参道被供奉的水神塔。

“这个时候单独行动会很危险。”

言耶慌忙阻拦,但辰卅不听规劝。增仪成功降了雨是好事,可是照这个势头下去反倒需要做减仪了。辰卅认为,要避免这种令人啼笑皆非的事,现在应该先去祈求水神大人。就此事问了龙玺和流虎,答曰如此定论还为时尚早,众人的意见产生了分歧。然而,辰卅坚持要前往祭拜。

最终,众人决定由甘木和坪束这两位巡警中的一个陪同辰卅。两位巡警之所以暂缓去水使家,或许是因为一旦目睹有人被监禁的事实,毕竟就不好佯装不知了。高岛医生大概是不感兴趣,从一开始就没跟来。至于久保,不知何时已没了踪影。

龙三的葬礼看来已暂时延期。这事极为稀罕,说明龙吉朗的死对龙玺也是一个莫大的冲击。

神社与水使家之间建有几座仓,而那个囚人仓位于更西端的地方。显然与其他仓离得很远,虽然程度不比一只眼仓。从外观看不出特征,但散发着极其沉郁的气息。隐隐给人一种感觉,这并非只是一座存放物品的仓。

胡子脸和秃顶男正在仓门前放哨。龙玺递过钥匙,胡子脸解下挂锁将门稍稍打开,和秃顶男一起紧贴门前站立。

“又是这几个家伙啊。”

游魔语声中透着厌烦。言耶忙问原因,才知道他们昨天在看管一只眼仓。

“不许靠得再近了。”见言耶和世路想走到门前,龙玺立刻警告道。

“可是,不再凑近一点的话——”

“这个地方也能说话。”封杀了世路的抗议后,龙玺向囚人仓中喊话,“正一!回话。”

过了一段时间。

“在……”

刚传出一个微弱的声音,就听一个大嗓门吼得震天响。

“喂,臭老头!现在马上把这孩子放出去!把小孩子关进这么可怕的地方,你脑子有病啊?到底在想什么呢!”

是气势恢宏、神采奕奕的祖父江偲在说话。

“我说得没错吧,两个人都好好的。”

见龙玺示意要关上土门,言耶慌了神。

“请等一下。正一君!不要紧吗?没什么事吧!有没有觉得不舒服什么的?”

“咦?莫非是老师?”然而返回的却是偲的声音,“老师该不会是听到了……刚、刚才人家说的那套犀利的话吧……”

“说得不赖啊。”

“……”

“祖父江小姐?”

“……”

“祖父江小姐!”

“在,我在……大家都在这里吗?”

“不,水分神社的辰卅宫司因为要去祭拜水神塔——”言耶解释到一半时,才意识到偲还不知道水内龙吉朗遇害的事。

“龙吉朗宫司在吗?”她果然想向宫司求助。

“祖父江小姐,其实——”

“怎么会……”

听言耶简短讲述了事情始末,偲不由得张口结舌。想必正一也是大为震动。

“祖父江小姐,仓里的情况如何?”

“那个嘛……禁闭室……”

“被、被关在那里了?”

“只关了我一个。他们说因为我不老实……”

言耶怒视龙玺,却见对方面露可憎的笑容:“这里其实是关我老婆汩子的地方,特意为这两个人腾出来的。”

“正一君情况如何?”言耶不加理会,继续问道。

“刚开始很害怕的样子,现在没事了。不管怎么说也是男孩子嘛。”

“你呢……你不要紧吗?”

“老师——”

“嗯?”

“你会救我们的,对吧?”

“当然了。”

“那个老头说,如果老师能抓到案犯,就放我和正一君——”

“嗯,听他说了。”

“我总以为指的肯定是龙三先生的案子。”

“啊,我认为也包括他在内。”

“是连环杀人吗?”

“而且还是神男连环杀人案。”

“这下可了不得啦。”

“是啊。”

“本来我应该以老师助手的身份,帮着做好些事,谁知……”

“这种事你不用操心。”

“可是……”

“比这更重要的是,祖父江小姐,如果你在仓里受了什么罪——”

“不会有问题的!”

“可你被关在禁闭室——”

“错了错了。不是说我,而是说老师你不会有问题的。”

“哎?”

“无论是什么案子,只要刀城言耶出马,就一定能解决。这一点人家是坚信不疑的。”

言耶一时之间无言以对。眼前,土门被无情地关上,再次落下了挂锁。

“好了,该名侦探出场了。”

龙玺的话听着像玩笑,但似乎是来真的。从这层意义上来说,他和祖父江偲一样显得信心十足,认为只要委托言耶就一定能抓到凶手。

“龙玺先生。”

“嗯?”

“查明凶手还需你的协助。”

“这个没问题。”

“得请你说出所有你知道的事。”

“嘿。在这种地方站着说话也不是个事啊。”

吩咐胡子脸和秃顶男仔细看好仓后,龙玺独自一人匆匆向水使家的正房走去。言耶等人也紧跟其后,世路则频频回头看仓。言耶也觉得牵肠挂肚,但硬是忍住了。

现在不是回顾身后的时候,必须向前,文如其义地向眼前的龙玺进发。

“好了,你想问什么?”众人在和式客厅坐定后,龙玺嫌烦似的开了口。

“关于水使神社一直以来在祭祀水魑大人时,独自进行的仪式。”

“怎么说?”面对言耶直截了当的提问,龙玺厚着脸皮装起傻来。

“关于一只眼仓的事。”

“我们家没有名字这么古怪的仓。”

“就是位于别栋旁那片竹林的南侧的仓。”

另一方的言耶始终保持冷静,怎奈游魔没多久就发火。

“事到如今还要装糊涂!你不是认可刀城先生的解释了!”

“一半而已。”

“不对,你把小夜子关起来也好,马上放她出来会有麻烦也好,都是后来你自己说出口的。”

“哦,是这样?”

“你这个浑蛋,趁龙吉朗宫司去世的饥会,想装蒜装到底!”

游魔望着言耶,眼神似在说“怎么办”。然而,言耶未及回应,流虎便以告诫及劝解的口吻道:“龙玺先生,现在还是协助刀城老师为好。如果只有龙三君的那件事,我可能就一句话也不说了。但是,在龙吉朗宫司出了事,事态演变成神男连环杀人之嫌的现在,这也关系到水利合作社的生死存亡。”

“这个嘛,我也是这么想的……”

流虎虽不比龙吉朗,但被年长的他心平气和地这么一说,龙玺倒也有了一点听人劝的意思。

“你的双肩不仅有水使神社和五月夜村,还担负着波美地区的未来啊。”

“所以啊,我——不,上一代和上上代也是,一直都在认真琢磨,为了把水魑大人之仪办得更成功该做些什么。”

“嗯嗯,很了不起。”大概是觉察到游魔有动嘴的迹象,流虎急忙赶在儿子之前开口道,“不过呢,一来这些努力未必有回报,二来有时也会引发始料不及的意外变故。”

“还真是的……”也许是想到了具体的事例,龙玺的应答给人一种沉重之感。

“刀城老师想知道的多半也是这方面的事情。”

“为什么呢?”

“因为完全看不出动机是什么。”龙玺问得严肃,言耶也答得认真。

“嗯?”

“但几发生杀人案,一般总能从被害者周边找到某种动饥。以动机为准,接下来自然会出现嫌疑人。即使最初动机难寻,在排查相关人员的过程中也会显露出来。另外,就算怎么也摸不着可疑人物,只要能看出几个动机来,不久嫌疑人也就会浮出水面了。”

“原来是这样啊。”

“然而,这次的案子不同。完全看不出动机。为什么必须在增仪中杀害龙一先生和龙三先生?希望杀死这两人的罪犯,动机究竟为何?然后,为什么一定要接着去杀害龙吉朗宫司呢?”

“猜都没法猜。”游魔低语道,世路也默默点头。

“进而,水魑大人的七种神器被盗,继龙三先生后又用在了龙吉朗先生身上,由此可以认为凶手打算继续杀人。龙一先生和龙三先生确是以神男之身遇害的。可是,凶手为什么要连续杀害神男?只要是神男,谁都可以?抑或是想把神男全部杀光?为什么要选神男下手?”

“原因会是围绕番水的纠纷吗?不会不会。”流虎提出看法,但马上又被自己否定了。

“诚然,受害者出自位于深通川上游的水使神社和水内神社,而相比其他三个村,五月夜村更受番水之恩惠也是事实吧。但是,物种村并不在其中吧?”

流虎点头道:“况且,五月夜村的恩惠说来也只是一小点,还没人当回事,”

“关于这次的干旱也是,雨都下成这样了,我不觉得会起纷争。”

“这么一来,就没其他杀害神男的理由了。”

“个人方面的动机呢?”游魔看着父亲和言耶,“罪犯对龙一和龙三以及龙吉朗宫司各自怀有动机——嗯,这个不可能吧。三人的共通点毕竟还是在水利合作社、水魑大人之仪、神男这些方面。”

“光是龙一先生和龙三先生的话,也许还能找出共通的动机。但加上龙吉朗宫司后,动机的搜索范围就相当狭小了。”

“我认为你说得对。”世路当即对言耶指出的问题表示赞同。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想此时我们应该关注神器的问题。”

“何时被盗的问题?”

“假如七种神器是在昨日清晨一起被盗的话,可以认为凶手从一开始就计划以龙三先生为第一被害人,做下神男连环杀人案。”

“拿神器当凶器啊。”

“不知诸位是否已注意到,水利合作社由水使龙玺先生和龙三先生、水内龙吉朗先生和世路先生、水庭流虎先生和游魔先生、水分辰卅七人组成。与七种神器的数目一致。”

众人哑口无言,面面相觑。

“假如——”世路显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昨天罪犯在增仪之前只偷了水魑大人的角,那又怎么说?”

“那么凶手的目的只是为杀害龙三先生的可能性就变大了。事实上,我一直认为这个比较接近真相。”

“为什么?”

“因为在龙一先生身上没有使用七种神器。”

“……”

“换言之,凶手是想在水魑大人之仪的过程中杀掉神男。嗯,此处我们可以下这样的断言吧。而且还是要在水使家的增仪上。理由不明,但目的在此。只要能在水使家举办的增仪上杀死神男,什么样的手法都行。”

“那你的意思是,龙一先生死于心脏病突发只是偶然?罪犯当时可能已备好用作凶器的神器了?”

“是的。当时已不必在龙一先生身上使用。但在龙三先生的时候则不得不用。这么思考的话,凶器存在与否的谜团就能解释通了。”

“这么说——”这回是游魔边思索边道,“十三年前光是杀了个神男就完事了,但这次发展成神男连环杀人案了?”

“恐怕是——”

“为什么呢?”

“因为十三年前的增仪后没发生过的某事,在这次的增仪后发生了吧。抑或是相反,某事十三年前发生过,这次却未发生。”

“……”

“这个‘某事’的差异就是凶手打算实施神男连环杀人案的动机。”

流虎、世路和游魔三人各自张口说开了。

“十三年前和这一次之间有什么不同呢?”

“两次增仪都成功了,降了雨。”

“龙一死时,有流言说是膨物干的,是辰男宫司作祟什么。而龙三这边,现在采取的说法是自杀。”

“那是因为凶手用了凶器。”

“应该是一种更大的变化吧。与水利合作社、各家神社或村子本身息息相关的……”

“有你说的那种东西吗?”

世路和游魔紧盯着流虎。因为龙吉朗亡故后,水利合作社就数他年纪最长。

“如今我能想到的两次增仪的最大不同点就是龙吉朗宫司的死。”

世路喃喃自语仰天叹息,游魔则毫不留情地挖苦了一句:“现在探讨的不就是害死宫司的动机本身吗?”

“刀城老师,说句不害臊的话,我连猜都猜不出来……”流虎满脸愧疚地向言耶低下头去。

“哪里哪里,如果是一下子就能明白的事,早该在你们之间传为话题了。不过我的想法是,鉴于整个事件的种种形势和样态,当能在一定程度上限定动机的种类。”

“比如说有什么?”

“宗教方面的动机。”

“也就是说与水魑大人的……”

“某个方面相关,我认为这是很有可能的。所以我才想询问龙玺先生。”

“但是呢,”龙玺本尊面无表情,“一来龙一是事故,啊,应该说是和病死差不多。二来嘛,龙三毕竟还是自杀啊。”

“事到如今,你、你还说这样的话!”游魔深感愕然,更甚于愤怒,“你身为人父,竟觉得一切都无所谓?明明儿子可能是被人害的,你倒好,抱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想法,这太奇怪了!亏你这种人还能当宫司——”

“还不住口!”流虎慌忙制止,但游魔停不下来了。

“这家伙,看重神社的体面胜过一切。在波美要当老大,在水利合作社里也要坐头把交椅,他就是执着于这种地位。二十三年前水分神社的辰男宫司在仪式中下落不明,增仪也失败了,水分神社也因此失势。他一路看下来,生怕自家也会如此,不想让自家也变成那样。所以就——”

“游魔先生,我们现在更应该讨论案情,而不是说这些。”

“哎?啊,可不是嘛。”

游魔小声地说了句“抱歉”,言耶朝他轻轻点头,再次开始询问。

“十三年前的六月,在增仪开始前,樽味市郎先生来到了五月夜村。准确地说是为躲兵役,从大阪老家的酒铺逃过来的。”

“悟郎的哥哥?”

“是的。正是此次增仪任船夫的清水悟郎先生的长兄。你让他住进了一只眼仓对吧?”

“……”

“我想问的是结果。结果对龙一先生的增仪带来了什么样的影响?另外,樽味市郎先生后来怎么样了?”

“……”

“顺便说一句,龙吉朗宫司也提出了这样的解释,即市郎先生和一只眼仓有牵连。”

“……”

“能不能告诉我呢?”

“增仪成功了。”

“嗯。也就是说有效果?”

“有吧。”

“那么,关于龙一先生的死,你有何想法?”

“我都说是意外了。如果你说是杀人案,那好,查明凶手不正是你的职责?”

“不,此处与是事故还是杀人无关。别去管原因为何,我想问的是,你是如何理解龙一先生之死这一事实的。”

“这个嘛——”只此再无后话。

“你是这么想的吧,一只眼仓的活祭产生了不良影响,拜其所赐龙一先生死了。”

“嗯……”

“你把主要原因归结为用男性做活祭这一问题。于是决定在下一次增仪时使用女性。你想方设法力图寻找曾经列入计划的左雾女士的替代者,可惜不那么顺利。”

“但是——”游魔精神大振,“六年后,左雾带着鹤子她们回来了。”

“正是。不过,在说她们的事之前——”言耶再度注视龙玺,“增仪过后你究竟把樽味市郎先生怎么了?一直藏着,还是让他逃往别处了?又或者——”

“我哪知道。”

“你不可能不知道。”

“战后在沉深湖旁的洞窟里发现了一具男尸,说是逃兵役的人。多半就是那位酒铺的老兄吧。”

“也就是说,你放市郎出了一只眼仓?”

“是啊。”

“但是,由于洞里的遗体已经尸蜡化,能够辨识容貌,其弟悟郎先生做过确认,结果发现并不是哥哥。”

“这、这家伙……”游魔手指龙玺,悚然道,“一定是把那个叫樽味市郎的男人结果了。”

“喂——”看来流虎忍不住要出言阻止,但只喝了一声便再无后续,这也许是因为他也抱有与儿子一样的疑惑。

“雨下来了,龙一死了,成功了一半失败了一半。但儿子的死毕竟不可饶恕吧。所以增仪后他一定是在一只眼仓里杀了那个虚弱的男人,抛进沉深湖的水下洞窟去了。”

“你有证、证据吗?”

“你说不出那男人的去向,就是最大的证据!”

“这些个逃兵役的外乡人去了哪里,原本就跟我没关系!”

“要说‘原本’,把外乡人关进仓的原本不就是你?”

“人走了以后的事谁还知道!”

“那男的真要出了仓,怎么说也该有几个村民看到过人。”

“蠢货,当时也下着和现在差不多大的雨。是不是,流虎先生?”

“嗯……确实是这样。”

“换句话说,村里基本没人外出,就算外乡人大声唱着歌离开村子,也不会有人注意到,”

龙玺自鸣得意的样子,让游魔懊恼似的直咬牙。

“这种浑蛋,问他再多也没意义,对自己不利的事,一开始就没打算回答半个字。浪费时间!”游魔放完狠话,一拂袖出了和室。

“啊,吵吵闹闹的人不在了,这下可清静了。”

望着喜悦溢于言表的龙玺,言耶心想你要生气可就输啦。

现在就算耗点时间,就算对方的回答闪烁其词,也只能孜孜不倦地反复质疑、应对。在此过程中必会产生矛盾点,露出破绽。尖锐地向对方刨根问底的同时,拿这桩桩件件作为推理的材料。在完全指望不上警方介入的如今,再无其他可逼近真相的法子了。

“明白了。樽味市郎后来的事情暂时不说——”言耶决定先推进话题,“自十三年前水使神社的增仪以来,在水魑大人之仪上发生异变的,这次还是头一回吧?”

龙玺和流虎同时点头。

“然后七年前,左雾女士带着三个孩子一起返乡。你见了鹤子,断定她适合当一只眼仓的活祭。”

龙玺依然三缄其口。不过此时“不否定即为肯定”的氛围似已为双方领会。

“然而,水魑大人之仪不是你想办就能办的。你想的是,就算做了增仪或减仪,如果干旱或水涝的规模并不怎么大,不能最大限度地发挥活祭的神力,也就没意义了。”

“……”

“四年前水内神社、两年前水分神社各举行了一次增仪和减仪,当时的旱情和涝情如何?”

“算是平均程度吧。”流虎答道,“这次的干旱可就严重多了吧?”

“是的。”

“所以,龙玺先生无论如何也想让水使神社来执行这次的增仪。”

“事实上——”龙玺一脸认真,“这么严重的干旱也就我这边能处理了。就算是龙吉朗宫司也肯定会大伤脑筋。”

“并非你家水使神社的力量,”世路难得如此感情毕露,“而是要拜一只眼仓的活祭所赐吧!”

“嘿,琢磨出这些点子的可是我家神社。算成我的功劳有何不可?”

“你——”世路还想说点什么,但瞧了瞧言耶后不作声了。恐怕是觉得打扰他问话了。

“这次增仪前,你在四年前的增仪和两年前的减仪上让鹤子小姐当刈女了对吧。刈女本该由主办仪式的神社所在村子的年轻姑娘担任,而你特地请求由鹤子小姐来。为什么?”

“展示呗。”

“也就是说,将未来的活祭展示给沉深湖的水魑大人看?”

见龙玺重重点头,世路咕哝了一句:“疯了……”

“鹤子小姐知道这一事实吗?”

“知道啊,她可是个懂事的孩子。”

“一五一十地全都详细告诉她了?”

龙玺脸上现出怒色:“这怎么可能?像左雾那样从小教育的也就罢了……好吧,就算是这样也没成事。不过好在鹤子这里有点问题。”

他拿食指敲了敲自己的脑袋,续道:“可能是因为这个,导致自我意识很淡薄。怎么说呢,就是很容易说服吧。”

“用那套‘当神的新娘’的说辞?”

“是啊。”

“你是不是说,这么做的话水使家就会继续照料小夜子姑娘和正一君?”

“啊,是这样。”

“不承想,她却打算和水内芥路君私奔。”

“那个臭小子把一切都搞砸了!”龙玺说着瞪了一眼当父亲的世路,而世路也回之以怒视。从他身上已看不到从前那种对龙玺敬让三分的态度。

“而我则在私奔风波的最高潮时来到了水使家——当时龙三先生的变化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是指增仪前不知为什么事而烦恼的模样吧?”世路确认似的补充道。

“是的。听说几天前的龙三先生也有过此种迹象。然而在风波发生时,他的脸上却浮现了笑容。那是因为鹤子小姐丧失活祭的资格,令他不由得喜笑颜开了。”

“但是,那天吃晚饭的时候,他好像没什么精神……”

“你注意到啦?这过于急剧的变化也让我疑念丛生。不过,当我想起龙玺先生离开鹤子小姐的房间和龙三先生耳语的那一幕时,就明白了。我想他说的恐怕是‘我会让小夜子当新的活祭,所以你不用担心’。”

言耶与世路看着龙玺,只见他傲慢地一点头。

“所以龙三先生的样子才再度变得奇怪了。但是——”言耶语声一顿,直视着龙玺,“即便如此,我还是觉得龙三先生的反应太夸张了。”

“他是有点软弱。”

“也许是这样。不过,我和行将面临仪式的他说过话。当时他完全豁出去了,决心就算赔上小夜子姑娘的命,也要让仪式成功。”

“刀城老师,龙三君知道鹤子以及小夜子将成为活祭,所以才烦恼吧。”世路迟疑着提出异议,“反应太夸张了什么的,这怎么说呢?就算最终下了决断,可是,但凡有一颗普通人的心,之前的烦恼不都是很正常的事?”

“正如你所说,我最初也是这么想的。然而,在关注一只眼仓的功能时,我总觉得不能契合到一块儿……”

“契合?什么和什么?”

“龙三先生的心理状态与一只眼仓的秘密,这两者。”

“此话怎讲?”

言耶不只望世路一人,也转头看龙玺和流虎:“关于一只眼仓的作用,我已说过。龙吉朗宫司把被囚人仓内的人表述为‘缓慢的活祭’。以前那对美貌的母女乞丐可谓最佳例证。”

“真是让人心酸啊。”流虎目光低垂,喃喃自语。

“是的,同时也让人惊骇。不过,在仓内生活时日尚浅的话,还有希望恢复原状。那母女俩由于在仓内生活了数年之久,容貌变化之巨已然是面目全非。”

“事实可能就是这样吧。”世路附和道。

“换句话说,一只眼仓的活人祭祀正是这个‘缓慢的活祭’。因为其本质是,平时就向水魑大人点点滴滴地奉献活祭,而与是否有增仪或减仪无关。”

“呃……嗯?好像有点奇怪啊。”

“就是这个理!鹤子小姐的私奔风波发生在这次增仪的前一天。按说她早该被关到仓里去了。我也是随便一猜,从神男祓禊的第一日、仪式的一周前开始较为妥当吧。”

“嗯,差不多吧。”

“可是,想想小夜子姑娘失踪的时间,可知仪式当日似乎也行。”

“很奇怪吧?”

“顺便问一句,你对小夜子姑娘说了什么?”言耶向龙玺发出了关键一问,“叫她承担姐姐鹤子的责任,她一定会严词拒绝吧。就算拿照料鹤子小姐和正一君做交易,我也很难想象她会轻易答应。”

“哼。对那种不懂当水魑大人新娘有啥好处的家伙,我自有一套办法。”

“不、不会是用毒……”

“蠢货!干吗要杀人?不过是让她小睡了一会儿。”

“此话当真?”

世路忍不住逼问上来,龙玺嫌烦,对他不予理会。

“考虑到小夜子姑娘的性格和承担的任务,确实也只有让她昏睡了。”

好在言耶轻声说了这么一句,世路似乎也稍稍放了心:“这么说从一开始,鹤子也应该是在仪式当天才会被送进仓吗?”

“嗯,一定是的。由此,龙三先生的反应就有问题了。仪式当天入仓,结束后出仓。当真仅是如此的话,他为什么会那么烦恼?”

“如果真是父亲所说的‘缓慢的活祭’,的确有些奇妙。”

“假如龙三先生知道事情不是那么简单就能完的……”

“什、什么意思?”

“假如一只眼仓的功能得到了进一步的扩充……”

“……”

“是不是从十三年前开始的,尚不清楚,但一想到下落不明的樽味市郎先生,我就觉得此事极有可能。”

“那、那么小夜子她……”

“也许处于想放出仓却放不出来的状态。”

“龙玺先生!”

世路正要欺身上前,只听“嗒嗒嗒……”传来一阵某人疾步从走廊向这边奔来的声响。

一刹那四人止住身形,随即纸门“唰”的一声被拉开,先前决然离去的游魔心慌意乱地冲了进来。

“水分神社的辰、辰卅宫司……在参道的半路上被人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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