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窗外的棕榈树在风中沙沙作响。就快下雨了,斯卡佩塔心想。看来这地方即将受到暴风雨的狂袭,而马里诺又迟到了,并且仍然没有回她电话。

“早安,开始吧,”她对同事们说,“已经九点一刻了,我们要讨论的事情很多。”

她讨厌延迟。她讨厌有人让她不得不延迟,此刻这人就是马里诺。又是马里诺。他破坏了她的既定行程,破坏了一切。

“今天晚上,我将搭上前往波士顿的班机,”她说,“如果我预订的机位没有又被无缘无故取消的话。”

“航空公司真是混账,”乔说,“难怪一家接一家破产。”

“有人请我们调查一件好莱坞的案子,是件有若干可疑情节的自杀案。”

“有件事我想先提出来。”枪械检验员文斯说。

“说吧。”斯卡佩塔从信封里抽出一叠八乘十英寸的照片,交给同事们传阅。

“大约一小时前,有人在室内靶场作射击测试,”他直视着乔,“没有预先申请。”

“昨天晚上我原本想申请使用室内靶场,可是忘了,”乔说,“反正是空的。”

“你应该申请,这样我们才能确保一切正常运作……”

“我是在测试新的组织替代胶模型,我用热水代替冷水,想看看在口径校准测试中会有什么不同。结果有一厘米误差。所幸过关了。”

“每次调配那鬼东西,都可能有正负一厘米左右的误差。”文斯恼火地说。

“一切都要精准到位,所以我才不断地作口径校准测试,想把它做到最好,也因为这样我必须经常待在枪械实验室里。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乔望着斯卡佩塔。

“希望你在对着墙壁开火之前,记得先用防护垫挡着,”文斯说,“我已经告诉过你了。”

“这是规定,阿莫斯医生。”斯卡佩塔说。

她在同事面前总是称呼他阿莫斯医生,而不是乔,表现出一种冷漠的尊重。

“一切都必须作好记录,”她补充说,“从枪支库拿走的每一支枪,每一发子弹,以及每一次试射。必须遵守规定才行。”

“遵命,女士。”

“我们处理的大部分案件都会上法庭,我们自己也要守法。”她再次补充。

“是的,女士。”

“好。”她向他们讲述了约翰尼·斯威夫特案。

她告诉他们,十一月初约翰尼·斯威夫特接受了手腕手术,接着立刻去了在好莱坞的弟弟罗莱尔家。他们是同卵双胞胎。感恩节前一天,罗莱尔出门购物,大约下午四点半回到家。他抱着东西进门时,发现斯威夫特医生死在沙发上,胸口有霰弹枪造成的伤口。

“我记得这案子,”文斯说,“报上登过。”

“我刚好对斯威夫特医生印象非常深刻,”乔说,“他曾经打电话给塞尔芙医生。有一次我上她的节目,他打电话进来,针对妥瑞氏综合征发了阵牢骚——而我刚好赞成塞尔芙医生的看法,认为这病只不过是坏行为的借口。他滔滔不绝地说了一大堆关于神经化学机能障碍和脑部异常的话,像个专家一样。”他嘲讽地说。

谁也没兴趣知道乔曾经上过塞尔芙医生的节目,谁也没兴趣知道他上过任何节目。

“有没有发现弹壳和枪支?”文斯问斯卡佩塔。

“根据警方报告,罗莱尔·斯威夫特发现,距沙发背大约三英尺的地板上有一支霰弹枪,没发现弹壳。”

“有点不寻常。他朝自己的胸口开枪,再把枪扔到沙发后面?”乔又说话了,“我没看到现场有霰弹枪的照片。”

“他弟弟声称他看见沙发后面有一支霰弹枪。我是说‘声称’。这一点我们等一下再讨论。”斯卡佩塔说。

“他身上有弹药残留物吗?”

“很抱歉马里诺还没来,因为他是这案子的调查员,一直和好莱坞警方密切合作,”她努力压抑着对他的反感,“我只知道罗莱尔的衣服没有作硝烟反应测试。”

“他的手呢?”

“测出有硝烟反应。不过他说他碰过他哥哥,还摇晃了他,因此身上沾了血。理论上这是成立的。另外有几个细节。斯威夫特医生死的时候手腕上还打着夹板,血液酒精浓度零点一,警方报告中说,厨房里有好几只空酒瓶。”

“能确定他喝酒时是一个人吗?”

“我们什么都还无法确定。”

“如果说他刚做过手腕手术,要拿起沉重的霰弹枪应该相当吃力才对。”

“正是,”斯卡佩塔说,“要是你无法用手,怎么办?”

“用脚。”

“也不行,我用我那把十二号口径雷明顿试过了。当然,没装弹药。”她幽了一默。

因为马里诺爽约,她只好自己做实验。他也没打电话来,他根本不关心。

“我没有实验的照片,”她很圆滑地没有提到她没拍照片是由于马里诺没现身,“应该说,光是冲击力就足够把枪甩到后面,或者他的脚晃了一下,把枪往后踢,这样霰弹枪就会落在沙发背后了——假设他真是自杀的。顺便提一句,他的两脚大拇指都没有擦伤的迹象。”

“枪口印痕呢?”文斯问。

“他的衬衫上有大量硝烟,伤口的摩擦边缘和直径、形状,以及上面没发现有弹头的瓣形痕迹,这些都符合枪口印痕的特征。问题是,这案子有太多矛盾,而且依我看,是由于法医在开枪距离的判定上完全依赖放射线专家的说法。”

“哪个法医?”

“这案子由布朗森医生负责验尸。”她说。顿时怨声四起。

“老天,他跟教宗一样老了。他什么时候才退休?”

“教宗已经死了。”乔开玩笑地说。

“谢谢你的新闻快报。”

“那位放射线专家认为霰弹枪伤口是‘三英尺以上的远距离造成的’,”斯卡佩塔继续说,“这是他的原话。所以,这案子变成了谋杀案,因为一个人不可能握住霰弹枪的枪柄,在三英尺外朝着自己的胸口开枪,不是吗?”

鼠标嗒嗒作响,不久,一张约翰尼·斯威夫特遭受致命枪击的数字X光片无比清晰地出现在电子白板上,子弹碎屑有如一大片白色气泡飘浮在诡异的肋骨骨架之间。

“子弹碎片很分散,”斯卡佩塔指出,“要给这位放射线专家一点肯定的是,胸腔内弹药碎片的分布状况的确符合三到四英尺的射程,不过我认为这是一个台球效应的完美范例。”

她关掉白板上的X光片,拿起几支颜色各异的尖笔。

“先进入体内的碎片速度减缓以后,被随后进来的碎片撞上,互相碰撞的碎片像水珠一样飞散开来,呈现类似于远距离射程的分布模式,”她边解释边画出红色碎片蹦跳着撞上蓝色碎片,然后像台球那样迸散开来的轨迹,“也因此让它看起来酷似远距离枪击的伤身,然而事实上,这根本不是远距离枪击,而是贴身枪击造成的伤口。”

“邻居没人听见枪声?”

“显然是没有。”

“可能大家都在海滩上,或者出门过感恩节假期去了。”

“也许。”

“是哪一种霰弹枪?枪是谁的?”

“根据子弹碎片来看,只知道是十二号口径的,”斯卡佩塔说,“显然,这支霰弹枪在警方赶到之前就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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