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晚,我们到达温莎农庄时开始下雨。开着黑色巨无霸公务车在这片优雅土地上乔治王风格的砖造建筑及都铎时期的宅邸间穿行,感觉有些唐突。

我的邻居们似乎从不担心犯罪事件会发生在自己身边。如今看来,这些豪门的巨额家产以及他们用英国名称命名的安全堡垒给人的也不过是种错觉,情况无疑已有了转变。

黛安·布雷的住宅位于小区边缘,与车辆往来穿梭的市中心快速道路仅有一墙之隔。驶入这栋房子所在的狭窄街道时我不禁愣住了,到处都是记者。那栋有着新英格兰风格复斜屋顶的科德角式白房子前挤满了采访车和转播车,数量足有警车的三倍之多,严重阻塞了交通。

“只能停在这里了。”我对马里诺说。

“我们得做点什么。”他说着打开车门冲进雨中,大步走到一辆停在布雷前院车道上的厢型广播车前。司机摇下车窗,愚蠢地把麦克风凑到马里诺面前。

“开走!”马里诺大喝道。

“马里诺队长,你是否能够证实……”

“马上把你的破车开走!”

厢型车立即启动,打着滑碾过草坪和松软的泥地后停在了道路中央。

马里诺猛踢它的后轮胎。“快滚!”

厢型车再次启动,匆匆驶开,雨刷狂扫着,最终停在了两栋房子之外的草坪上。我从公务车后车厢取出工作箱,雨水像鞭子般甩在脸上,强风像只有力的手粗暴地推搡着我。

“希望你刚才的优雅表现不会出现在媒体上。”我走到马里诺身边说。

“这案子该由谁负责?”

“但愿是你。”我说着低头加快脚步。

马里诺忽然抓住我的手臂。布雷的车道上停着辆深蓝色的福特康拓,后面停着辆巡逻车,车前站着一位警官,安德森和另一名警官站在车尾。她非常气愤、激动,不断摇着头,飞快地说着什么……

“斯卡佩塔医生?”一名电视新闻记者向我走来,背后跟着摄影师。

“还记得跟踪我们的那辆车吧?”马里诺低声说,一边瞟向那辆深蓝色福特的车牌,雨水滑下他的面颊。RGG-7112,似曾相识。

“斯卡佩塔医生?”

“不予置评。”

我们经过安德森身边时她视若无睹。

“你能不能说明一下……”记者紧追不舍。

“不能。”我快步走上门前台阶。

“马里诺队长,听说警方是接获秘密情报后才赶来的。”

雨势猛烈,引擎隆隆。我们钻过门外的警戒线时,门打开了,一名叫巴特菲尔德的警察招呼我们进入。

“真高兴看到你们,”他说。“还以为你去休假了。”他又对马里诺说。

“是啊,没错,我被停职了。”

我们戴上手套,巴特菲尔德关上大门,神情严肃,高度警觉地环顾着四周。

“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马里诺说,视线从门口缓缓移向客厅。

“有人在附近的公用电话亭打电话报警,我们接到电话就赶来了,现场就是这样。有人把她狠狠地往死里揍了一顿。”巴特菲尔德说。

“还有吗?”马里诺说。

“性侵犯,也有抢劫迹象。钱包掉在地板上,东西全被倒了出来,里面没有现金。小心脚下。”他提醒道。

“该死,看来她相当有钱。”马里诺惊愕地环顾着布雷富丽堂皇的家中那些昂贵的家具。

“这还不算什么呢。”巴特菲尔德说。

首先吸引我的是客厅里收藏的各式时钟,有黄檀木、胡桃木、桃花心木材质的壁钟和挂钟,还有造型罕见的日历钟、尖塔钟等,形式各异,全都是价值不菲的古董,而且走得非常精准。所有的时钟都保持着一成不变的单调速率,一致地发出响亮的滴答声,我想我住在这里头肯定会发疯。

布雷偏爱豪华昂贵的英国古董。电视机对面是一张涡卷纹扶手沙发和一个陈列着皮革装饰书的旋转书架。花色繁复的硬式扶手椅和椴木屏风的摆设相当随意,似乎完全不曾考虑过搭配问题。一个巨大的黑檀木餐具柜格外显眼,厚重的金色锦缎窗帘拉得严严实实,打着菱形權的布幔上罩着藻纱。没有艺术品,没有雕塑或绘画。我仔细查看,愈发感到布雷那冷酷、强硬的性格从屋内的每个细节中暴露无遗。我对她的厌恶又增加了一分,尽管对一个刚被殴打致死的人来说,这种说法未免有些刻薄。

“她怎么会这么有钱?”我问。

“不知道。”马里诺说。

“自从她来局里后我们就一直在猜测,”巴特菲尔德说,“你见过她的车吗?”

“没有。”我说。

“哦,”马里诺补充道,“她每天晚上都开一辆全新的维多利亚皇冠回家。”

“捷豹,像消防车的红色,停在车库里。可能是九八或九九年的车型。至于价格就别猜了。”巴特菲尔德摇了摇头。

“大概是你两年的薪水。”马里诺说。

“那还用说。”

他们四处参观着布雷的家产和财富,仿佛她的尸体并不存在。我没有在客厅发现接待访客的迹象。看来似乎鲜少使用,自然也未花精力进行清理。

厨房在客厅右侧,我探头一望,检查是否有血迹或暴力迹象,仍然没有任何发现。这间厨房像样板间一样毫无烟火气息,操作台和火炉上没有一丁点油渍。除了一包星巴克咖啡和小酒架上的三瓶美乐红酒,再无任何食物。

马里诺从后方走来,经过我身边进了厨房,戴着手套打开冰箱。

“看来她很少下厨。”他边说边检查摆着零星杂物的层架。

冰箱里只有一夸脱百分之二脂肪含量的低脂牛奶、几个蜜柑、人造黄油、一盒纯麦片和一些调味品。冷冻室里空空如也。

“看样子她很少在家,不然就是在外用餐。”他说着踩下垃圾桶踏板,让盖子弹开。

他探手掏出一只撕破的达美乐比萨盒、一个空葡萄酒瓶和三个St.PauliGM牌啤酒瓶,然后拼凑着一张收据碎片。

“中型意大利香肠,多加奶酪,”他念道,“昨天晚上五点五十三分订的。”

他又翻找了一阵,发现了几张揉皱的餐巾纸、三片比萨和至少六个烟蒂。

“有趣,”他说,“布雷不抽烟。看来她昨晚有客人。”

“那个报警电话是什么时候打来的?”

“九点零四分,大约一个半小时前。我认为今天早上她应该没有起床煮咖啡、看报或者做别的事。”

“我敢肯定她在今天早上以前就遇害了。”巴特菲尔德说。

我们继续往前,沿着铺有地毯的走廊走向位于屋子后部的卧室,然后在门口同时止步。光线和空气中充斥着暴力的气息,全然的静寂,污渍和摧残痕迹闯入眼帘。

“该死!”马里诺低低骂道。

地板、天花板、软垫椅和躺椅上溅满血迹,几乎与室内设计融为一体,只是那些一滴滴、一片片和一条条的痕迹并非颜料或者油漆,而是一个精神错乱的人体炸弹骤然爆发时形成的可怖残片。干涸的斑斑污痕弄脏了古董镜面,地板上喷溅的血渍和血块已经凝结。特大号的双人床被血渍浸透,奇怪的是床单已被揭掉了。

黛安·布雷被毒打得看不出肤色。她仰躺着,绿色丝绸上衣和黑色钢圈胸罩丢在地上。我捡了起来,发现它们是被用蛮力从身上撕扯下来的。她的每一寸皮肤都涂满干涸的血污,再度让我想起人体彩绘,面部则血肉模糊、骨头碎裂,左手腕上的金表血迹斑斑,右手无名指上的金戒指被撞得嵌在了骨头里。

这个场景让大家目瞪口呆。她的腰部以上赤裸着,黑色灯芯绒长裤和腰带则似乎完好无损。她的脚心和手掌遍布咬痕,显然,这一次狼人已不再费力掩饰。这些半圆形咬痕齿距疏松,细小的牙齿不像人类所有。他又咬又吮又打,布雷体无完肤,她遍布全身的伤口,她支离破碎的脸庞,在愤怒地尖叫着。她很可能认识这名凶手,就像狼人的每个受害者一样。

但他并不认识她们。出现在她们家门口以前,他和自己的猎物只在最可怖的梦魇中见过。

“安德森又是怎么回事?”马里诺问巴特菲尔德。

“她听说这件事时简直吓疯了。”

“这倒有趣。那就是说现场没有负责的警探?”

“马里诺,请把手电筒借我一下。”我说。

我用手电筒扫过每个角落。床头板和床头灯也溅上了血,是用工具重击或挥砍时喷洒出的细小血滴。地毯上也滴落着一些血迹。我蹲下身,摸索着床铺边染血的硬木地板,发现了同样的浅色长毛,布雷身上也沾有一些。

“上级指示我们封锁现场,等候一位长官过来。”一名警察说。

“哪位长官?”马里诺问。

手电筒的光线斜斜地扫向床铺附近的血脚印。相当特殊的鞋印。我抬头看向房内的警察们。

“啊,大概是局长吧。他想尽快掌握情况。”巴特菲尔德对马里诺说。

“真麻烦,”马里诺说,“如果他真的来了,就请他在外面淋一下雨吧。”

“有多少人进过这个房间?”我问。

“不清楚。”一名警察回答。

“如果你不清楚,就意味着很多人来过,”我说,“你们中有谁碰触过尸体?你们接近尸体到什么程度?”

“我没碰她。”

“没有,女士。”

“这些脚印是谁的?”我指着地板,“我必须弄清楚。如果这些脚印不是你们的,就说明凶手在这里逗留了相当久,直到血迹干了才离开。”

马里诺望着两名警察脚上的多功能运动鞋,然后蹲下身子仔细观察硬木地板上淡淡的鞋印。

“是Vibram登山鞋吗?”他嘲讽地说。

“我要开始工作了,我说着从工作箱里拿出棉棒和化学体温计。”

“房间里人太多了!”马里诺大声说道,“库拍,詹金斯,去找点别的事情做。”

他用拇指往门口一指。

他们看看他,其中一个似乎欲言又止。

“别开口,库珀,”马里诺说,“把相机给我。上级命令你们封锁现场,可没叫你们负责现场工作。怎么?想多看一眼你们的布雷副局长吗?是这样吗?到底还有多少浑蛋跑进来参观了?”

“可是……”詹金斯想要辩解。

马里诺一把抢过他手中的尼康相机。“对讲机也给我。”他喝令道。

詹金斯不情愿地解下执勤腰带上的对讲机,交给了他。

“出去。”马里诺说。

“队长,没有对讲机我哪里都不能去。”

“我批准了。”

没人敢提醒马里诺他已被停职了。詹金斯和库珀匆匆离去。

“两个浑蛋。”马里诺骂道。

我把布雷的尸体侧翻。死后僵直现象已完成,表示她已死亡六个小时以上。我褪下她的长裤,在插入体温计前先蘸取她的直肠分泌物以做精液测试。

“我需要一名警探和几个现场鉴定人员。”马里诺冲对讲机说。

“九号,请讲地址?”

“就是目前处理中的现场。”马里诺含糊其辞。

“10-4,九号。”女调度员说。

“米妮。”马里诺对我说。

我等他解释。

“我们认识很久了。她是我在无线电室的眼线。”他说。

我抽出体温计,高高举起查看。

“三十一摄氏度。”我说,“最初八个小时内,尸体温度每小时降低半度左右,但她的体温可能会降得更快,因为她是半裸的。室温呢?大约二十一度?”

“不知道,我快热死了,”他说,“她应该是在昨晚被杀的,至少这点可以肯定。”

“检查她的胃部残留物或许会有更进一步的发现,”我说,“我们知道凶手是如何进屋的吗?”

“等这里的工作结束我就去检查所有门窗。”

“条状裂痕,”我能摸到她的伤口,确认是否有必须立刻采样的体液,“就像轮胎的擦痕,还有拳击的痕迹,到处都是。”

“有可能是轮圈的痕迹。”马里诺端详着说。

“可这是怎么造成的呢?”我问。

床垫上有好几处条纹状血迹,看上去是某种物体的印痕,如耕耘过的田地那般。这些条纹长约一英寸半,间距约八分之一英寸。每一枚血迹印痕约有我的手掌般大小。

“记得检查排水管的血迹反应。”我说。这时从走廊传来一阵脚步声。

“但愿是早餐男孩。”马里诺指的是哈姆和埃格尔斯顿。

果然,他们拎着鹈鹕牌手

提箱进了房间。

“你们知道是谁干的吗?”马里诺问他们。

两名现场鉴定人员愣住了。

“老天!”哈姆终于惊叹道。

“有人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埃格尔斯顿死死盯着床上布雷的尸体。

“你和我们一样一无所知,”马里诺答道,“你们为什么现在才来?”

“我倒很惊讶你是怎么得到消息的?”哈姆说,“我们刚接到通知。”

“我有自己的消息来源。”马里诺说。

“是谁泄露给媒体的?”我问。

“我想他们也自有消息来源吧。”埃格尔斯顿说。

他和哈姆打开箱子,架好灯光。马里诺抢来的对讲机忽然开始呼叫他的代号,我和他同时吓了一跳。

“可恶!”他嘟囔道。“九号,”他冲无线电说。

哈姆和埃格尔斯顿戴上灰色的双目放大镜,警察们经常将其称作“卢克天行者”。

“九号,10-5,3-4。”调度员说。

“3-4,在吗?”马里诺说。

“请到外面来一下。”一个声音传来。

“不行。”马里诺拒绝了。

两名鉴定人员开始用看似用以鉴定珠宝的辅助放大镜一厘米一厘米地进行测量。双目放大镜只能放大三点五倍,无法用来观察更为微小的血迹。

“有人要马上见你。马上。”对讲机里继续传出声音。

“老天,到处都是。”埃格尔斯顿看看周围物体上相似的血痕叹道,这是凶器挥舞时甩出的血迹造成的。

“恕难照办。”马里诺说。

没有回应。我暗忖这是怎么回事,结果不出所料。几分钟后,走廊里响起声音,罗德尼·哈里斯局长出现在门口,面色凝重。

“马里诺队长。”哈里斯说。

“局长。”马里诺正在观察浴室附近的地板。

哈姆和埃格尔斯顿身着黑色工作服,戴着橡胶手套和双目放大镜,正以各种角度和坐标为基准测量着每一次重击的发生点,这使现场气氛又平添几分诡异恐怖。

“局长。”两人招呼着。

哈里斯望着床上,蹙起了眉头。他身材矮小,貌不惊人,红发已日渐稀疏,身材也日趋发福。也许这些缺憾造就了他的性格,我不确定,但哈里斯向来独断专行,极具侵略性,不喜欢太过强势的女人。正因如此,我很不理解他为何会雇用布雷,唯一的理由也许是她能让他很有面子。

“出于敬重的考虑,局长,”马里诺说,“请别再往前走了。”

“我想知道是不是你把媒体招来的,队长。”哈里斯的语气足以让我所认识的大多数人感到害怕,“这是你的杰作,对吗?还是你只是在单纯违抗我的命令?”

“我想是后者吧,局长。媒体的事与我毫无关系。我和医生赶到时他们已经在这里了。”

哈里斯望着我,好像刚意识到我在现场。哈姆和埃格尔斯顿爬到工作梯上,径自专注于工作。

“发生什么事了?”他问我,语气缓和了些,“老天。”

他闭上眼,摇了摇头。

“被人用某种器具殴打致死,也许是一种工具,目前无法确定。”我说。

“有没有什么……”他说,钢铁般冰冷、强硬的表情土崩瓦解,“我是说……”他干咳几声,视线始终没有离开布雷,“怎么会有人做出这种事?会是谁呢?”

“我们正在调查,局长,”马里诺说,“目前毫无头绪。但也许你可以回答我几个问题。”

现场鉴定人员开始吃力地在白色天花板的血滴上粘贴亮粉色的测量线。哈里斯面色苍白。

“你了解她的私生活吗?”马里诺问。

“不了解,”哈里斯说,“事实上我根本不知道她还有什么私生活。”

“昨天晚上她有访客6他们一起吃了比萨,也许还喝了点酒。这位客人有抽烟的习惯。”马里诺说。

“我从未听说过她在和谁约会,”始终盯着床上的哈里斯终于移开了视线,“我们的关系实在谈不上友好。”

哈姆停下手中的工作,握着从天花板上垂下的吊线。埃格尔斯顿透过双目放大镜观察着天花板上的血滴分布。他把测量放大镜移到血滴上,匆匆记下一些数据。

“她的邻居呢?”哈里斯接着问,“有人听见或看见什么吗?”

“抱歉,我们还没时间去找邻居们问话,因为一直没人通知警探和鉴定人员,直到我刚打了电话他们才赶来。”马里诺说。

哈里斯猛地转身离去。我看看马里诺,他回避着我的目光。我可以肯定,这次他彻底丢掉了自己的差事。

“进行得怎么样了?”他问哈姆。

“总算把这玩意儿固定住了,”哈姆把线的一端用胶带粘在一滴形如逗号的血滴上,“好了,另一头要粘在哪里?你能把那座落地灯移过来—点吗?谢了。就放在那里。太好了。”哈姆说着把线粘在落地灯顶端。

“你应该辞掉工作,队长,来陪我们一起做苦工。”

“你会恨死这份工作。”埃格尔斯顿笃定地说。

“你说得没错。我最恨浪费时间了。”马里诺说。

拉线绝不是浪费时间,但除非一个人极其热爱量角器、三角函数并拥有一丝不苟的个性,否则这项工作着实枯燥烦琐。其原理为,每一滴血液从撞击点或伤口喷射到墙壁等平面时都有特定的轨迹,由于速度、喷射距离和角度的不同,血滴也形状各异,而故事就隐于其中。

尽管近年来此类工作也可用电脑完成,但现场工作依然非常重要,因为我们这些不得不经常上法庭作证的人都学到一件事,就是陪审员往往宁愿看到展示在三维空间模型中的颜色亮丽的线条,而不喜欢看繁复的计算机曲线图表。

但除非测量差异对案件本身至关重要,否则推算受害者每次遭受殴打时的确切姿势其实并无必要。至少这起案子无此必要。我不需要从测量结果中得知受害者究竟是他杀还是自杀,或者凶手是否曾经狂暴地肆虐过整个现场。

“我们必须把她送到办公室,”我对马里诺说,“还得请救援小组过来。”

“我想不通凶手是怎么进来的,”哈姆说,“她是警察啊,应该不会随便开门让陌生人进来。”

“前提是凶手是陌生人。”

“凶手一定就是杀害凯利快客便利店女店员的那个家伙。一定没错。”

“斯卡佩塔医生?”哈里斯的声音从走廊传来。

一惊之下我转过头去。我本以为他已经走了。

“她的枪呢?有人看见吗?”马里诺问。

“目前还没发现。”

“可以请你来一下吗?”哈里斯对我说。

马里诺瞪了哈里斯一眼,走进浴室,故意大声嚷道:“你们不会忘记检查排水孔和水管吧,小子们?”

“马上照办,老大。”

我跟着哈里斯走出房间,随他来到一个安静的角落。里士满警察局长已在这出惨剧面前惊慌失措。愤怒变成了恐惧,我想这正是他不愿让自己下属发现的。他的套装上衣搭在手臂上,衬衫领子敞开着,领带被扯松了,似乎呼吸十分困难。

“你还好吗?”我问。

“哮喘。”

“你带吸入器了吗?”

“刚用过。”

“放松,哈里斯局长。”我冷静地说,因为哮喘随时都可能致命,而压力只会让情况恶化。

“是这样的,”他说,“一直有传言,说她被牵扯进了华盛顿的某些活动。我雇用她时并不知道这件事,包括她的钱是怎么来的,”他补充道,仿佛黛安·布雷还在人世,“另外我也知道安德森像只哈巴狗似的黏着她。”

“甚至在布雷不知情时跟踪她。”我说。

“我们派给她一辆巡逻车。”他说,以为我对此毫不知情。

“按规定,我本不该针对谁是凶嫌发表意见,”我说,“但我认为安德森不是凶手。”

他又拿出吸入器猛吸了两口。

“哈里斯局长,我们知道金兰案的凶手极度凶残,而这起案件的作案手法几乎一样。太独特了,不可能另有他人。媒体发布的细节不足以让人进行模仿。很多细节只有马里诺和我知道。”

他奋力呼吸。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吗?”我问,“你希望更多人遇害吗?因为类似的惨剧还会发生。这家伙已经完全失控了,也许因为他的避难所远在巴黎,而现在他就像一头走投无路的野兽。他愤慨、绝望,或许也伴有挑战和刺激,正在戏耍我们。”我补充道,一边暗忖若是换成本顿将会怎么说,“谁知道这家伙是怎么想的呢。”

哈里斯清了清喉咙。

“你要我怎么做?”他问。

“发布新闻稿,立刻发布。我们知道他说法语,可能患有某种罕见的疾病,多毛症。他很可能全身长满浅色长毛,面部、颈部和双手的毛也许刮除了。牙齿畸形,细小的尖牙,间距很宽。五官或许也相当怪异。”

“老天!”

“这案子必须由马里诺负责。”我继续说,似乎这是我的职权。

“你说什么?告诉公众我们正在寻找一个全身毛茸茸、长着尖牙的男人?你想让这个城市陷入前所未有的恐慌?”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请你冷静。”

我用手指按在他的颈部检查脉搏,发现非常虚弱。我陪他进了客厅,让他坐下,然后给他倒了杯水并为他按摩肩膀,柔声安抚他,让他逐渐冷静下来,直到他情绪舒缓并恢复正常呼吸。

“你不必承受这些压力的,”我说,“马里诺会妥善处理这些案子,只要他不用每天晚上穿着制服到处巡逻。如果他不伸手,你就麻烦大了,我们就麻烦大了。”

哈里斯点点头站了起来,步伐缓慢地朝凶案现场的门口走去。此时马里诺正在查看巨大的壁橱。

“马里诺队长。”哈里斯说。

马里诺停下手中的工作,瞥了局长一眼。

“这起案子由你负责,”哈里斯对他说,“有什么要求随时告诉我。”

马里诺戴着手套的双手拂过一排裙子。

“我要和安德森谈谈。”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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