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韶文的长子陈纬仪退休前是一所中学的教导主任,现在从岗位上退下来之后,每天闲在家里不是养养花就是逗逗狗,感觉还有点不太习惯,因此当他接到杜撰的电话时,表现得十分热情,很欢迎对方上门来拜访。

杜撰和秦慧敲门时,出来应门的是一个身材高大的老人,他戴着黑框眼镜,鼻子高挺,嘴唇很薄,穿着一件灰色羊毛衫,里面是暗红色的棉衬衫。

“你好,请问你是陈纬仪老师吗?”

“是的,你就是昨天给我打电话的杜先生吧,请进、请进。”

陈纬仪带杜撰和秦慧来到客厅坐下,又忙着给他们端茶沏水。坐定之后,杜撰说:“昨天在电话里我已经将来意都告诉陈老师了,之前实在是没想到令尊的日记都完好无损地保存着,这些可都是非常珍贵的第一手资料啊。”

“说起来这些日记也是历经千难万险才保存下来的,”陈纬仪叹了一口气,说,“我父亲是一九六三年去世的,去世以后他的遗物都由我母亲保管。文化大革命的时候,母亲把装有父母日记的箱子埋在地下,才得以幸免。一九八三年我母亲去世之前,把这些日记都交给我保管,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妥善地保存着。”

“那么关于民国三十七年的林晖盛案,令尊在世的时候曾跟你们提起过吗?”

“你昨天打来电话以后,我把我父亲民国三十七年的日记给找了出来,仔细看了一遍。案发当时我只有十岁,根本不记得父亲有没有跟我们提过这件案子了。解放后我父亲经过培训学习,在公安局留职工作,不过从那时起他就绝口不提,自己在解放前办理的那些案件了,即使我问他,他也不说。一九五八年的时候,我父亲从公安局退了下来,挂职成了一名顾问。他每天的工作就是整理自己以前的日记,还做了许多笔记,都用小纸条的方式贴在日记本上,可以说他的日记本就是他多年刑侦工作的总结,所以我母亲才会这么多年来一直妥善保管着父亲的日记。”

“真是太好了,”杜撰搓搓手,说,“现在能让我看看日记吗?”

“好的,”陈纬仪站起身来,说,“请跟我来。”

陈纬仪把杜撰和秦慧带到书房,他打开书柜,从最下面拿出一个陈旧的木箱子,又从木箱子里拿出一本泛黄的册子,小心翼翼地交到杜撰的手上。

杜撰翻开册子,只见上面的字迹十分清秀工整,日记本里几乎每隔几页就贴着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陈韶文对当时事件的再思索,虽然时间前后差距十多年,可是字迹工整依旧,可见陈韶文为人的严谨和认真。

“这本日记记载的时间是从民国三十七年的元旦到民国三十八年的二月。”陈纬仪介绍道。

“你能将这本日记借给我吗,”杜撰兴奋地说,“请放心,我一定会妥善保管的,看完之后立刻归还。”

陈纬仪点点头,说:“可以,请拿去看吧。实际上前段时间我一直在和警察博物馆联系,准备把我父亲的日记都捐献出去。”

“真是太感谢了。”杜撰由衷地说。

“哪里,我们到外面坐着聊吧。”

“好的。”

三人重新回到客厅,陈纬仪喝了一口茶,说:“冒昧地问一下,杜先生是想将这件案子写成小说吗?”

“有这个打算,”杜撰沉吟一阵,说,“不过在此之前,我想将整件案子从头到尾地搞清楚。”

“哦……”陈纬仪看了杜撰一眼,疑惑地说,“莫非杜先生认为这件案子还有什么隐情吗?”

“要说有什么隐情的话,我也不能确定,只是有一件事让我十分在意。”

“什么事情?”

“我昨天去拜访了案件当事人林晖娴的后人。”

“是吗?”陈纬仪显得有些惊讶。

杜撰将昨天拜访乔万康的经过详细讲述了一遍,听完之后,陈纬仪长叹一声,说:“没想到他们的生活如此曲折,真是命运多舛啊。”

“是啊,”杜撰顿了顿,说,“临走之前,乔万康对我说了一件事。”

“什么事?”

“他说他母亲临死前一天曾跟他说过一句话,叫做——‘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

“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陈纬仪情不自禁地重复了一遍。

“是的。”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

“这也是我想搞清楚的问题,”杜撰笑了笑,说,“林晖娴临死前的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原来如此啊,”陈纬仪叹了一口气,说,“还真是辛苦你往来奔波调查这件事了。”

“哪里,谈不上什么辛苦,”杜撰摆摆手,说,“这也是我的兴趣所在。”

“如果有什么需要我配合你的,请一定说出来。”

“感谢,”杜撰点点头,说,“我听说你还有一个弟弟?”

“是的,我弟弟叫做陈纬伦,现在在广州定居呢。”

“我希望你能问一下你弟弟,看看他对于这件案子有没有什么印象。”

“那个时候我弟弟只有八岁,估计也是和我一样什么都不记得了,”陈纬仪苦笑一下,说,“不过放心,我会和我弟弟打电话问问的。”

“真是麻烦你了。”

“哪里的话,举手之劳而已。”

“陈老师退休前是教什么的呢?”

“数学。”

“数学啊,”杜撰尴尬地一笑,说,“说起来很不好意思,我读书的时候数学成绩是最差的,哈哈。”

“是吗,”陈纬仪也跟着笑了起来,说,“不过数学的目的是锻炼人的逻辑思维能力,我想你在这方面应该很不错吧。”

“要说逻辑思维的话,我也是马马虎虎吧,”杜撰抓抓头发,说,“有的时候也被千头万绪的事情搞得手忙脚乱,理不出头绪。”

陈纬仪咧嘴一笑,说:“中学数学所学的东西都是十分基础的,不需要什么天分,只要勤加练习就能取得很好的分数。”

“确实如此,”杜撰点头表示赞同,说,“不过我这个人对于自己没有兴趣的东西是一点也不愿意去理会的。读大学的时候,我不感兴趣的课一概不去上,一个人躲在图书馆看自己感兴趣的书,为此很多门功课到最后都不及格,还险些不能毕业。当时一想到因为拿不到毕业证和学位证父母那张阴沉的脸,我就不寒而栗,哈哈。”

“不过现在你做的都是自己感兴趣的事,这也是很不错的啊。”

“所谓人生不如意者,十之八九,”杜撰苦笑道,“别看我现在这样,其实也是做了不少牺牲的,哈哈。”

“有所得,必有所失嘛,”陈纬仪感叹道,“人生就是如此,不可能十全十美的。”

告别的时候,杜撰一再感谢陈纬仪,秦慧也在一边殷殷致意,陈纬仪把两人送到楼下,挥手告别。杜撰拍拍装有陈韶文日记的挎包,脸上露出大有收获的表情。

第一时间更新《时之悲》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