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这件事,还有一个间接证明,”陈韶文看了一眼坐在上首的张释季律师,说,“民国二十五年,林佐骏老先生去世的时候,把林记商号全都留给了长子林郁哲先生。关于这件事,张律师应该比较清楚吧?”

“嗯……”张释季点点头,缓缓说,“说起来这件事确实是出人意料。林郁哲和林郁英虽然是兄弟,可是两人脾气秉性完全不同,林郁哲就是一个柔弱书生,而林郁英则是一个天生的商人,精于算计、长袖善舞。事实上,林佐骏老先生晚年的时候,商号的大部分具体事务都是交给林郁英打理的,林郁哲也曾多次表示愿意将商号的继承权让给弟弟。关于这个问题,林佐骏老先生一直不做明确的表态,直到他去世之前,才做出决定,将商号全部交给林郁哲,一点也没有留给林郁英。当时大家都觉得老先生一定是老糊涂了,为什么不把商号交给最合适的那个人选,而非要强迫长子来继承。”

陈韶文苦笑一下,说:“由此看来,林佐骏老先生并非是老糊涂了,而是有着不得已的苦衷。”

林晖盛死死地盯着陈韶文,他的呼吸变成十分沉重,一字一顿地说:“你是说:我父亲不是我祖父亲生的?”

陈韶文看了施媛和张释季一眼,微微点点头。

“我操!”林晖源再也忍不住了,他涨红了脸,挥拳向陈韶文打来。

“真是造了反了,”林晖源气咻咻地说,“现在整个府里人人都在讨论那两具骸骨的事情。刚才从大堂过来,我在路上听见两个下人也在说,气得我给他们一人一个耳光。我看这帮贱骨头就是欠打!”

“……”林晖盛一言不发地坐着。

“大哥……”林晖隆欲言又止,焦虑不安地看着林晖盛。

“大哥,我看那个警察简直就是要我们死!”林晖源拍着桌子,说,“竟然说父亲是野种,这么一来我们不就也跟着成了野种了吗,还怎么去争家产?”

“……”

“大哥,你倒是说个话啊,再这么下去,我看我们都得被那个姓陈的警察给整死!”

林晖盛长长地吸了口气,缓缓说:“三弟,现在这个情况实在是出乎我的意料,我的脑子乱极了。”

“没什么好乱的,”林晖源压低了声音,说,“我看那个姓陈的警察就是存心要整死我们兄弟,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我们找人……”

说到这里,林晖源伸手做了一个砍头的手势。林晖盛苦笑着摇摇头,说:“现在这个情况,要是姓陈的突然死了,头一个被怀疑的就是我们。”

“只要做得干净利落,让人抓不到把柄就行,”林晖源冷哼一声,说,“再说钱能通神,只要我们上下打点,死个小警察算什么,一定能摆平的。”

“三弟,不可鲁莽啊。”林晖隆劝道。

“二哥,要是我们现在什么都不做,可就真的变成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了。”林晖源不以为然地说。

林晖盛叹了口气,说:“小妹怎么样,没太大的刺激吧?”

林晖隆摇摇头,说:“应该还好,已经让她回房休息去了……唉,这两天发生的事情真是太多了,一波接着一波,简直让人喘不过气来。”

“怎么样,大哥?”林晖源怂恿道,“早下决心吧,俗话说得好,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只要你一句话,我立刻去找人安排这件事。”

“三弟,不要胡来,”林晖盛摇摇头,说,“待我再想想。”

“还想什么啊,”林晖源愤愤地说,“想得再多也没用,我看只有干掉那个警察才能摆平这件事。再说当初也是他怀疑那个姓费的小子是被人杀死的,只要姓陈的死了,换一个人来,我们打点一下,以自杀结案,这不就什么都了了吗?”

林晖盛伸出手来,示意林晖源不要说话。“我已经决定了,”他站起身来,说,“让姓陈的开棺验尸好了。我就跟他赌一把。”

“什么?这不是胡闹吗?”林晖源立刻表示反对。

“大哥,”林晖隆轻声道,“祖坟不可轻动啊。”

“我知道,”林晖盛捏紧了拳头,说,“事到如今,只有跟姓陈的赌一把了,是生是死,开棺以后见分晓!”

“大哥……”林晖源略带不安地说,“要是打开棺材,发现里面真的没有尸体,那该怎么办?”

林晖盛看了他一言,只说了四个字:“愿赌服输。”

祖坟位于林园后面的一座小山上。山上长满了各种常绿植物,山下有专门的守墓人,平时很少有人能进来,因此格外显得肃穆、幽静。一行人排着长队朝半山腰走去——林佐骏和他两个夫人的墓坐落于此。走在最前面的是施媛,林晖盛、林晖隆、林晖源兄弟三人走在她后面,陈韶文紧紧地跟着林晖娴,在他的身后,是两个手持铁铲的守墓人,以及两个一本正经的警士。

“你……没事吧?”陈韶文轻声问着前面的林晖娴。

林晖娴摇摇头,没有出声。

陈韶文从口袋里摸出香烟,想了想,又塞了回去。

一行人来到林佐骏的墓前,墓的封土大约有一人高,墓碑上写着“先考林公讳佐骏大人之墓”十一个字。林佐骏墓后面各有两座稍小一点的墓,左边的是高氏夫人之墓,右边的是韩氏夫人之墓。

林晖盛将手中的贡品依次放在墓前,点燃香烛,和林家众人一起跪地拜了三拜。拜完之后,他站起身来,对手执铁铲的守墓人说:“动土吧。”

守墓人冲手心吐了口唾沫,抓起铁铲挖了起来。陈韶文默默地看着在场的每一个人,他们的脸上流露出烦躁、惊恐、忧虑、哀伤等种种表情,这些表情交织在一起,混成了一种对未来的不确定感,仿佛幽灵一般漂浮在空中。

棺材埋得很深,守墓人挖出的土在墓两边堆起半人高,才听见铁铲碰到棺材的声音。小心翼翼将覆盖在棺材上的土清理干净之后,一个守墓人跳了下去,拿铁铲用力将棺材盖撬开。虽然棺材在地下已经深埋了半个世纪,可是依然十分结识,最后两个守墓人不得不一起站在土坑里,前后用力,才将棺材盖给撬开。

林晖盛紧张地朝里看去,他心中暗暗期盼能在棺材里发现祖母的尸体,这样就能证明陈韶文的推断完全是错误的。可是接下来的一秒钟,失望的情绪立刻涌上了他的心头,林晖盛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几乎要站立不住。

“啊……”棺材里除了一个破损的沙袋,什么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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