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晖隆站在林家祠堂的院子里看着佣工忙里忙外地搭建棚铺,由于现在已经是寒冬时节了,所以佣工们一律搭建的是带帘子的暖棚。林郁哲的遗体就停放在祠堂内,停放遗体的吉祥板是用云南上好的金丝楠木制成的。林郁哲几年前就开始准备自己的寿材了,这块吉祥板也是早就备下了的。主持丧事的管事姓黄,是全市最大殡仪馆鹤寿堂的老板,再过一会儿他就能到林园了,一同带来的还有丧事所需的各种白货。

林晖隆从大学毕业以后就一直呆在家里,他的志向是当一个画家,曾想过去欧洲学习艺术,不过大伯总是不应允。想到这里,林晖隆暗暗叹了口气,大伯是一个懦弱的人,他的大半生都生活在祖父的阴影下,直到生命中最后的十来年,才算是真正自立起来。但即使是这样,他也不敢直面自己年轻时的情感,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都不敢与自己的亲生骨肉相认,这是何等的可悲。

“二少爷,鹤寿堂的黄老板来了。”

林晖隆正在冥想,这时耳边响起一个佣工的声音。林晖隆抬头一看,只见一个矮小的中年人男子正朝自己走过来,他光着头,穿着一件很旧的灰棉袍,脚上穿着布鞋,看起来和乡下的穷教书先生没什么区别。林晖隆没想到被人成为“白事通”的鹤寿堂黄老板竟是这样一个貌不惊人的男子。

“二少爷,节哀。”黄老板拱拱手,抢先打了个招呼,他的声音听起来很低沉,还有些沙哑。

“黄老板,今天能把场子给建起来吗?”

“二少爷请你放心,”黄老板看了看手表,信心满满地说,“再有两个钟头,我就能把这里铺设妥当。”

“这便好。”

“对了,还请二少爷找一个可靠的人做账房。”

林晖隆点点头,指了指身后一个高个儿男子说:“黄老板,你有什么开销就直接找这位沈先生好了,他是全府的总账房。”

沈先生和黄老板互相作了作揖。

“沈先生,这几天你就辛苦一点,有什么事就和黄老板商量着办,总之老爷子的后事不能含糊了。”林晖隆嘱咐道。

“二少爷,你放心,我一定尽心尽力。”沈先生弯下腰,说。

“黄老板,接下来就辛苦你了。”

“二少爷这是哪里话,这些都是我们分内的事,你放心好了,我一定把林老爷子的后事办得风风光光的。”

林晖隆点点头,他对沈先生说:“那你就留在这里和黄老板一起做事情吧,今天务必要把场子给建起来,我去看看大哥那边怎么样了,有什么事差人叫我。”

林晖盛从绣楼走出来的时候心情已经坏到了极点,他没想到小妹竟然会怀上费思勤的孩子,这是令他始料不及的事情。不过现在当务之急是赶快让那班警察结束调查,顺顺利利把大伯的丧事办了,然后再来处理费思勤和小妹的事。

当林晖盛回到愚痴堂时,看见陈韶文正站在院子的角落里和张释季说着什么,林晖源则无可奈何地远远站在一边。那个姓陈的警察到底在搞什么名堂,林晖盛烦躁地想到,他感觉这个姓陈的并不是一个容易打发的角色。

“哦,是林先生来了啊,鄙人方才正和张律师谈到你咧。”陈韶文冲林晖盛点点头,招呼道。

“哦,说我什么了?”

“我正问张律师知不知道林先生刚才干什么去了。”

“方才伯母有事,唤我去了一阵。”

“恕我冒昧,能问问是什么事情吗?”陈韶文不依不饶地说。

林晖盛想了想,说:“是关于大伯丧事的安排,伯母嘱咐我今天务必要把灵堂建起来,不能耽误了日子。”

“哦,原来如此,”陈韶文点点头,说,“我们这边也会尽快完成工作的,免得给林老先生的后事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我倒想知道,什么时候能结案啊?”林晖盛抓住话头,说。

“这个嘛,实在不好讲,”陈韶文看了看张释季,说,“目前还有一些事情我想详细调查一下。”

“什么事情?”

“我想调查一下昨天晚上府中诸人的行踪。”

林晖盛吃了一惊,说:“陈探长,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觉得费思勤先生的死,尚有一些疑点需要厘清。”

“什么疑点?”林晖盛看上去有些紧张。

“刚才我也跟张律师讲过的。”陈韶文将裤带的疑点向林晖盛又讲了一遍。

林晖盛听完之后,冷笑一声,说:“陈探长,请恕我直言,我觉得这件事委实算不得什么疑点,须知自杀之人什么怪事做不出来,也许那费思勤只是想临死之前将裤带系得紧一点,免得吊在梁上的时候裤子掉下来。”

陈韶文摊手道:“这倒也不是没有可能,只是我觉得不将事情弄清楚就草草结案的话,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毕竟这是一件命案。”

“陈探长说的也没错,”这时张释季发话了,“晖盛啊,我看你也别让陈探长为难了。不过现在林府上下正是多事之秋,老朽也请陈探长多多帮忙,一些繁文缛节、过场形式能免则免,尽快能有一个调查结果出来。”

“请张律师、林先生放心,在下绝非有意拖延,能行方便处,一定行个方便,”陈韶文接过张释季的话,说,“不过该循章办理的事情,在下也不会含糊,这一点还请林先生多多担待。”

“哪里哪里,”见张释季出面替陈韶文说话,林晖盛也不便发作,只得不情不愿地说,“既然陈探长有此要求,我一定尽力配合警方的调查。”

“如此一来,真是再好不过了,”陈韶文搓搓手,说,“首先我希望能将费思勤先生的遗体送到医院去,由警察指定的医生进行详细的解剖检查。”

“解剖?”林晖盛挑起了眉毛。

“是的,”陈韶文点点头,说,“一些详细的情况,必须经过解剖检查之后才能弄清楚,我想林先生你也是期望能尽快弄清楚这件事的吧。”

“……”不知怎么的,林晖盛的心中涌起一丝不详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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