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清是出于什么样的心绪,当郑浩邀请林丹雁一同回北京过春节时,本来打算在七星谷过年的林丹雁,几乎不加考虑就答应了。两人一起乘车离开七星谷,乘同一架飞机飞往北京,一路互相照应,国事家事天下事谈得也颇投机,这样的情形,使郑浩自信心大增,似乎看到了曙光在地平线上冉冉升起。

两人一出机场,守候在外的郑浩的战友加朋友金庭就迎了上来,看到林丹雁,他似乎一愣,随即上上下下把她打量一番,然后把他们的行李接过去,领着他们走到自己的奔驰车前。

“吃西餐中餐?”金庭坐进驾驶室,准备发动汽车时问。

“丹雁,你说。你想吃点什么?”郑浩温柔体贴地看着她,心里升腾起男朋友甚至准丈夫的感觉。

“很遗憾,我已经跟秦老师说好了,下了飞机直接去他家。谢谢了。”

金庭又用探究的目光从后视镜里扫她一眼。

车到秦怀古家楼前停下,郑浩和林丹雁从车上下来,郑浩从奔驰车后备箱里把林丹雁的皮箱拎出来,林丹雁接过来,回身向金庭打招呼,“金总,谢谢你。”

“甭客气。以后用车,说一声。”一束光芒瞬时从金庭眼睛里射出来。

“好。”林丹雁转身向郑浩挥手,“也谢谢你,再见。”

郑浩扬起手,“再见。随时欢迎打我手机。”

“好的。”

林丹雁一走,金庭就撇起京腔,“想不到咱导弹工程兵队伍里也有了这种级别的女人,操,早知如此,我就不脱军装了。”

郑浩瞪他一眼,“言不由衷。你现在身家亿万,还缺绝色佳人?”

“咳,那多半是风月场上的逢场作戏,没劲,而且也没有这种成色的啊。这是极品女人,我拿江山换也值。”

郑浩气得骂道,“你不是什么优秀企业家,都当人大代表了吗?还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金庭嬉皮笑脸,“那些头衔都是虚的,除了哄别人玩,没屁用。喂,晚上能约她出来吗?”

“谁约?干什么?”郑浩把脸沉了下来。

金庭半眯起眼睛,斜睨着他,似笑非笑,“别紧张,当然是你约,我当埋单的冤大头就是了。你放心,本人是好色,可好之有道,朋友妻我从来不欺。我倒是建议你赶紧约她一块打打高尔夫,洗洗温泉,早一天拿下,早一天安生。”

郑浩哭笑不得,“我自己都想不通,怎么会跟你这样的人交朋友呢?看来生意场真是个大染缸,我现在庆幸自己还没有脱军装,还保持了共产党员的先进性。”

林丹雁刚走到秦怀古家门口,门就打开了,秦夫人笑吟吟地迎出来,接过她的行李箱。“我在阳台看见你了。”秦夫人说。

“师母。”林丹雁亲热地叫一声,心里泛过一股暖流。

见林丹雁进了屋,秦怀古结束跑步机上的跑步练习,笑容满面地朝她走过来,“不是说要在七星谷过年吗?”

“老师不欢迎啊?”林丹雁像在父亲面前一样撒娇。

“求之不得。怎么不让那个英俊的上校上来呀?”

“英俊的上校?”林丹雁一下反应不过来。

秦夫人解释,“就是刚才送你到楼下的那个,我告诉老头子了。”

“哦,说郑浩呀。咳,他是七星谷师前指总指挥,回北京过年,我们一趟飞机,他有朋友在机场迎接,我又蹭了一下他的车,就这样。向老师和师母汇报完毕。”

“关键问题没汇报。他是单身吗?”秦怀古问。

“的确是钻石王老五,不过这跟我没关系,所以忽略了向老师师母汇报。”

“不会一点关系也没有吧?”秦怀古狡黠地笑,“老师敢肯定,他是我女弟子的追求者,只是还没入我学生的法眼,对吧?”

林丹雁不得不承认,“什么都躲不过老师的火眼金睛。”

秦夫人插上一句,“他挺不错,不过丹雁没看上他也好,一家两口子都当兵,也太单调了。”

“师母说得是,”林丹雁顺应着秦夫人,笑笑,回头看着秦怀古,挑病人和老人喜欢听的话说,“老师,您比上次胖了,气色也很好。”

“哈哈,我的目标是明年能去几个主要阵地走一走看一看,不知道老天爷同意不同意。”

“看您这样子,十年后再爬山都没问题。”

“哈哈哈哈!这话不可信,但我爱听,”秦怀古开怀大笑,转入正题,“丹雁,七星谷的石质有没有大的变化?”

“这座山肯定有泥夹石层,最近出现了一点问题。不过您放心,我已经给他们打了预防针,出现的小问题也已经处理好了。”

秦夫人站起身来,“真是三句话不离本行,一见面就是大山啊石头啊,可惜大山和石头当不得饭吃。行了,你们谈大山谈石头吧,我去弄吃的。”

林丹雁对师母抱歉地笑笑。

“开春后这一段是事故多发期,真想跟你一起去阵地看看。”看见老伴进了厨房,秦怀古的脸色凝重起来。

“老师对我不放心?”

“不是,我是怕自己看不到这条世纪龙了。美伊之战虽然早就结束了,但这个世界恐怕太平不了。地球村,地球村,现在这个地球上,一旦发生战争纠纷,谁想置身事外都难。我祈祷上天能再给中国三十年的太平,那样,世界局势怎么变恶,咱们都不怕了。目前,咱们修了世纪龙,但中国还远远不能高枕无忧。我们必须顺应世界新军事变革的大势,构造新的防御体系,否则肯定还会挨打,不挨打也会受制于人。丹雁,我心里着急啊。”

看着眼前这个面容憔悴风烛残年的老人,听着这个老人对祖国的一片赤忱之言,林丹雁为之动容,却说不出任何话来。

“丹雁,你春节后带队去检查世纪龙工程,不要把眼光局限在这一个工程上,要看远些。咱们该为新的防御体系做点基础工作了。”

“是。”

“有机会的话,你应该多出去走走,走出国门,和俄、美等国的同行多交流。我感觉到我们的防御思路太单一了。这么大个国家,防御是一个思路,可只靠单纯防御肯定不行。也许我的思想有些超前了,但我绝不是危言耸听。我相信我的思路终究会起作用的。丹雁,我们搞战略导弹阵地设计,属于国家战略的基础工作,就应该多想出一些方案,供领导者决策者选择。”

“我一定按您说的去做。对了,您新招的几个博士生,研究方向好像就是这个吧,有他们的努力,以后情况会好起来的。”

秦怀古露出欣慰的笑容,“是啊,像你一样,他们都很努力,也都很优秀。这是我最大的欣慰。我现在最放心不下的是导弹阵地的自然防护能力和隐蔽伪装,如果咱们的阵地方位被敌人的卫星侦察清楚了,那就前功尽弃了。上天若还能给我三年时光,我就能多做点贡献,少留下些遗憾。”

林丹雁凝视着眼前这个可亲可敬的老人,泪水渐渐迷蒙了双眼。

一营的泥夹石问题尚未得到解决,二营和三营正在施工的弹头库又遇上了泥石流。整个工程进度迟缓,两个多月里,三个营总共才掘进两百四十多米主坑道。

面对这种状况,石万山心里很窝火,把一、二、三营三个营长张中原、赵成武、王德田找来,铁青着脸训了一通话:我再提醒你们一遍,世纪龙是咱们国家目前天字第一号国防工程,事关中国在世界战略格局中的地位,咱们弄的是龙头,现在龙头的进度跟蜗牛在爬似的,这样下去,龙头还不得把龙的后腿给拖住?明年年底贯通不了,你们都知道会是什么样的后果吧?个人什么结果是小事,问题是影响国威军威!

三个营长垂眼低眉,默不作声。

骂人也解决不了问题,石万山当然清楚,他只是必须发泄掉心头的火气。郑浩和林丹雁双双回到团里的第二天,石万山就召开工程碰头会,与会者除郑浩和林丹雁以及团以上领导外,还有张中原赵成武王德田三个营长。

石万山开门见山,“同志们,过去两个多月里,我们走了弯路,以致主坑道迟迟通不过泥夹石层。作为龙头工程指挥长,我承担主要责任,今天首先作出自我检讨。可是这些天我日日夜夜地想,觉得除了边被覆边通过泥夹石层,实在没有别的辙。今天请大家来开会,就是讨论边被覆边通过泥夹石层的可行性。”

主管二、三营工程的两个副团长对视一眼,几乎异口同声:边被覆边掘进,工程材料的需求量是平常的三倍,这么大面积的被覆,我们上哪弄钢筋木材水泥?你指挥长要弄来了,我们没意见,否则,我们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他们的话不无道理。按原计划,工程款和主要被覆材料都由师里统一调配,主坑道打通后,钢筋、木材和水泥才能运到,只是需要应付突发局面时,团里才有权力使用调拨资金购置钢材、木材和水泥,并且这个权力有限,最高只能动用总工程款的百分之二十五。

洪东国和三个营长一会儿看看石万山,一会儿看看郑浩。林丹雁两眼直视正前方,谁也不看。

“老郑,老石提的这个方案,需要得到你的大力支持。向师里伸手,还得师前指出面,我们才更有信心和希望。”洪东国又当起他的“鸽派”。

郑浩微笑着,“石团长,洪政委,说实话,本人目前无法表态。”

石万山情绪有些失控,“为什么?”

郑浩平静地看着他,“因为我能力有限,无法判断出你这个方案的利弊。何况,工程款的划拨有严格的规定,想提前半年多动用上千万被覆工程款,师前指的意见没有用,因为师前指不管经费。更何况,按照分工和习惯,驻大功团师前指的主要责任是督查安全生产。”

室内顿时鸦雀无声,一个副团长一个副政委三个营长甚至显露出紧张的神色。

稍顷,石万山淡淡地说,“郑副参谋长,我能否把你的态度理解为:你投的是弃权票,而不是反对票?”

“可以这么说。我也希望早日把阵地建成。”

“那我石万山就代表大功团谢谢你了!谢谢郑副参谋长体谅。”

“石团长又把我当外人了,我郑浩现在也是大功团一员嘛。”

石万山又一次被呛住。室内再次鸦雀无声。

救火队长洪东国赶紧转移话题,以转移大家的视线,他把目光投向林丹雁,“小林,你这个技术总监的意见很重要。”

“很抱歉,政委,我刚回来,不十分了解现况,还没有发言权。我现在要说明的是,对于以前我主持制订的、目前被石团长全盘否定的施工方案——通过泥夹石段的施工指导方案,我承担全部责任。”林丹雁绵里藏针。

本来就黑着脸的石万山更挂不住了,话一出口就很冲,“今天大家来不是讨论责任问题。再说,你们制订的这个施工指导方案有问题,不是我说的,而是被无可辩驳的事实证明的。”

“我是按总部一九九○年下发的工程质量标准制定的……”

“现在中央领导在讲要与时俱进,我们看问题做事情也应该与时俱进吧?九十年代初期以前,因为被覆技术落后,挖坑道遇到泥夹石层时,那样做是先进的。可现在情况完全不同了嘛,水泥的凝固时间比十年前缩短了百分之七十,喷了砼之后,完全可以马上被覆。有这样的条件了,还照过去方针办,是不是太教条?”

“老石!”洪东国见石万山对林丹雁口无遮拦,急了。

“好,我教条死板,你与时俱进!”林丹雁气得满脸涨红,声音有些发抖,“你是与时俱进的指挥长,什么样的施工方式你都有权力否定或者决定,不必问我。”

石万山像个知道自己做错事的孩子,不安地低下头,“对不起,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希望得到你的支持。”

“你的要求,已经超出了我这个技术总监的职责范围,我无能为力。”

“我的理解,老石是请林工对新的施工方式继续实行全程监督,老石,你是这个意思吧?”洪东国打圆场。

“就是这个意思。”石万山赶紧下台阶。

“这是我的职责,自然不敢懈怠,请政委放心。”林丹雁看着洪东国说。

郑浩不改神态,只是向林丹雁投去目光复杂的一瞥。

张中原再三犹豫后,还是把话说了出来,“团长,边开掘边被覆,劳动强度要增加一倍多,兵力不足也是个大问题。”

“我已经考虑到了。龙头工程是整个大功团的事情,不管一营二营三营,大家都捆在一条船上,困难当头时,不分彼此。施工后,二营和三营各抽出一个加强连来支持你们。现在你要告诉我的是,技术操作上会不会遇到问题?”

“这个问题倒不大,过去我们这样干过,工程质量没出过任何问题。泥夹石层的爆破,对两米外的被覆不会产生不良影响。”张中原回答。

“那我就彻底放心了。”石万山说,暗地里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

一个副团长拉着不紧不慢的腔调,“即使二营和三营各抽出一个加强连来支持一营,一营的兵力也还是不足。战士们拼个十天半个月还可以,但要对付泥夹石,任重而道远。”

“这不是解决不了的问题。张中原,赵成武,王德田,从明天起,让你们的人马加强锻炼,同时增加营养。怎样才能让战士们锻炼得更强健,由你们去琢磨,我只管给足营养。从明天早上起,每人再加半斤牛奶,中午晚上多加两个荤菜。我手里还有点小银子,恶战期间,每月多拿出两万块补贴到伙食上,我相信在座的每一位都会同意我这么做。”石万山说。

除林丹雁和一个副政委不表态,其他人纷纷表示附和。

“谢谢各位对我的支持!现在,能不能提前从工程部要到这笔被覆工程款是关键。要不到这笔钱,一切都等于零。钱,由我来想办法。”石万山一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神态。

石万山之所以敢在众人面前夸下海口,是因为他胸有成竹,这“竹”,就是他对师领导的了解和信任,就是他对工程部的了解和信任。他认为这些领导肯定会认可他的方案。他知道在顾长天眼里,悠悠万事,唯导弹阵地的工程质量最大,“狮子王”绝对不会置坑道里出现泥石流的状况而不管。

“师长,导弹阵地早一天晚一天建成不一样。你看美国对付伊拉克,就像秋风扫落叶一样,伊拉克要是有战略导弹,至于被打得落花流水、落到现在这么窝囊的地步吗?”

顾长天把脸一扭,“别给我声东击西的,我不吃这一套。”

“师长,如果龙头工程不能及时竣工,那可就真的是毁了你一世英名。”

“少给我来激将法,没用!如果龙头工程不能及时竣工,你石万山该罢官!”

不管顾长天怎么抵抗,只要他一空下来,石万山就对他软缠硬磨,三十六计里除了美人计,几乎全用上了,把个“狮长”弄得烦不胜烦,最后自然是大手一挥,同意由师里先给大功团调拨一批钢筋水泥,“差额部分,你自己找工程部去。最后给你们多少钱、多少吨钢筋水泥,决定权在工程部。拿出对付我的手段去对付他们,要不到,是你石万山没本事,要到了,我睁只眼闭只眼。话说在前头了,我可没有大张旗鼓支持你越级行事啊。”

石万山不仅要到了急需物资配额,还领到了尚方宝剑,他兴奋得恨不得扑过去抱住“狮子王”猛亲几口,当然,他表现出来的动作,只是以最庄重的姿态向顾长天行了一个最标准的军礼。

雷厉风行的石万山,第二天就向工程部快递了申请追加工程款项的报告。才过去几天,他等不及批示,便直奔“天庭”。

二炮工程技术部部长王远庆是二炮系统有名的侠客,性格豪放旷达,为人仗义热肠,能喝善饮,不仅自己痛快喝酒,而且喜欢别人喝酒痛快,认为够朋友的其中一条就是能跟他喝得酣畅淋漓。“你们大功团混战,你石万山有种的话,就跟我王远庆单挑!”

“好。我就按我们张中原营长的标准,我喝两杯您喝一杯,首长没意见吧?”

“这怎么行!你是团长,不能比照营长的标准看齐嘛。”

“那好,我三杯首长一杯。服务小姐,来,给我满上!”石万山知道自己今天必须豁出去了。

“好!说话痛快,做事痛快,喝酒也痛快,我就欣赏这样的人。你们那个报告我看了,记得最牢的是这句:七星谷导弹阵地早一天还是晚一天建成,大不一样!我完全赞同,所以,我们工程部不遗余力支持你们。”

“谢谢,谢谢首长!”石万山眼里闪烁着希冀的光芒,转而又黯然叹气,“唉,早知这样,打报告时真应该多要点,我太老实了。”

“老实?哈哈,这个词用到石万山身上可真有趣。不过,老实人并不吃亏,而且你现在也可以不老实。还想要多少,你说。”王远庆说。

“真的可以还要啊?”石万山几乎从位子上蹦起来,“那我就得寸进尺了。但具体多少,由首长定夺。”

“大家瞧,石万山狡猾得很,一点也不老实对吧?”王远庆笑道。

在座的都看着石万山笑。王远庆觑起眼睛,“工程预算内的钱,工程部可以做主,反正这笔钱早晚都是用在七星谷。不过,提前拿这笔钱走,总得有点条件吧?”

“首长有什么指示,请讲。石万山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没那么严重,我不会灌你辣椒水,而是请你喝琼浆。”王远庆吩咐司机,“小赵,去把车上的茅台拿来。”

国酒茅台很快拿了上来。服务员启开茅台瓶盖,王远庆把酒瓶往石万山面前一放,“这是我珍藏了二十年的宝贝,今天奉献出来,美酒犒英雄。喝多喝少,决定你大功团能拿到的钱是多是少,你自己看着办吧。”

看着眼前的茅台,石万山两眼渐渐发直:喝,为了早日拿到这笔工程款,今天喝死了也心甘!他一把将酒瓶攥到手里,“如果我包干的话,首长给什么说法?”

除了忧心忡忡的张中原和李和平,在座的人都齐声大叫,“好!”

王远庆大叫,“痛快!到底是石万山,名不虚传。喝完它,你要还能自己走出这间房,我一周内给你们划过去两千万。另外,工程急需用钢筋水泥时,同意你们就近自主购买。前提是,你大功团得尽快和高质量地把龙头工程给建成!”

“首长,军中无戏言!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石万山霍地站起来,拿起酒瓶,对着嘴巴咕嘟咕嘟往喉管里倒酒,把所有人都看得惊呆了。

“团长!”张中原和李和平大惊失色,跑过来夺他的酒瓶。

“别担心,我没事,你们都给我坐回去!”石万山停止灌酒,嗔斥他们,然后把酒瓶往王远庆眼前晃晃,“就剩这么多了,我留下它敬首长,敬在座的各位,以表达我和大功团对首长和各位的由衷谢意。”

满桌人纷纷起身站起来,真诚地与石万山碰杯。他们对他充满了敬佩。

“好,石万山果真是条汉子,也果然好酒量,我早就听说了,所以才敢让你这么喝。我王远庆交定了你这个朋友。现在言归正传。小张,把批件拿出来。”

秘书小张从公文包里取出几张纸,递给王远庆,王远庆又递给石万山。

石万山摊开纸张,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是自己打上来的报告吗?他使劲揉眼睛,看了一遍又一遍,声音发抖,“真的批了?两千万?不可能吧?中原,我喝晕了,你给我看看是两千万还是两百万。”

“不用看了,千真万确两千万。你们的报告,司令部党委非常重视,昨天为此召开专门会议,决定特事特办,今天上午,主管副参谋长马上就给批了。”王远庆说。

“谢谢,谢谢部长,谢谢各位首长!”石万山感激不尽。

“别以为只有你石万山一个人忧国忧民。前年伊拉克挨打时,很多国人甚至包括军人都在看热闹,这是很可悲的。当然也有些人看出了忧患,生出落后就要挨打的心得,可都不过纸上谈兵而已。实干兴邦,空谈误国!你们是以实际行动来告诉国人什么叫居安思危,我能不全力以赴地支持?修战略导弹阵地是经国大事,你为了早日建成一流的导弹阵地,押上身家性命来做出这个决定,我们能含糊?你们要求先划拨一千万,我觉得太少了,边被覆边掘进很费材料,不能让你们施工时缩手缩脚,花钱时捉襟见肘,就建议多给你们拨一千万,通过了。我们的态度很明确:我们愿意为这个决定共同承担责任。”王远庆一脸庄严。

石万山眼圈一红,再也说不出任何话来。

“服务员,来,换大杯,我要以工程兵的方式,给工程部队的官兵敬酒——‘点大炮’!”王远庆站起来,手指点一点石万山,“别紧张,张秘书已经把账给结了。我们工程部早就想请你们大功团喝顿酒了。实话说吧,你们团做工程,从不超支,工程质量又好,我们最省心。来,石团长,咱俩先点一炮!”

这回是王远庆先干为敬。

一大杯子高度茅台下了肚,他控制不住话匣子,“这两千万也不是追加投资嘛,如果你大功团要的是追加投资,你们就是请我喝王母娘娘瑶池里的琼浆玉液,我们也不会给一个子儿!这两千万可得好好用啊,早点给我把龙头工程建好,否则,我找你石万山算账!”

“首长放心!”石万山一仰脖,酒顺着他喉咙咕噜下去了。把酒杯一放,他突然间泪流满面。他喝得实在太多了,也太激动了。

石万山一行回到七星谷后一周内,王远庆划拨的款项就到账了。很快,一列列驮着钢材和水泥的火车,往汉江行进;卡车队在汉江接过火车的“接力棒”,往七星谷深处挺进。

卡车队到来前的七星谷里,为了贮备充足的体能,以对付即将来临的恶战,张中原每天都带领着一营官兵,进行艰苦的负重越野拉练。

卡车队到来前的七星谷里,大功团一千多号官兵召开誓师大会。站在石阶上的石万山振臂高呼,“同志们,从今天上午十点起,突破主坑道泥夹石段的会战正式打响。我相信,在我们大功团人面前,没有攻不破的堡垒,没有拿不下的阵地!别的我不多说,下面就看大家的了!”

“首战用我,用我必胜!”台阶下吼声震天,胳膊举得如同密集的森林。

欢天喜地的锣鼓声中,一个又一个方阵,向着一号洞库出发。

周末,郑浩要上汉江办事,邀请林丹雁一同前往。林丹雁正好需要买些书籍和生活用品,便同意了。

希望的星星在郑浩眼前更加明亮地闪烁起来。

两人在汉江各自办完事后聚首时,郑浩见时间尚早,建议去打保龄球,林丹雁突然想起黄白虹来,觉得两人之间从来都是黄白虹主动热情,相形之下,自己似乎显得挺冷血,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她走向公共电话亭,给黄白虹拨打手机。

正在城郊别墅休息的黄白虹听到林丹雁的声音,兴奋得从床上一跃而起,“师姐?听到你的声音,我真是太高兴太激动了!”

当她得知林丹雁就在汉江、想约她一起打保龄球时,她兴奋得全身都扭动起来,让林丹雁去汉江最高级的保龄球馆“蓝稻”,说自己会以最快的速度赶过去。

放下电话,黄白虹开心得在孙丙乾脸上叭叭叭连亲几口,“她现在开始主动跟我联系了,说明我已经取得了她的信任。”

“祝贺你!快去吧,我的宝贝。”孙丙乾眉开眼笑。

“根据这次在北京跟她的接触和了解,我可以断定她现在是秦怀古的得力助手。她脑子里装的东西太值钱了,我们今天要不要冒一次险?”

“你是说绑架她?”

“对啊,你看今天的机会多好!”

“女人的思维就是简单。你也不想想,她脑子里的东西是很多很值钱,可她要不说出来,或者说出来的不是她脑子里的东西,就是把她绑架了又有什么用呢?除非她今天带着一箱设计图纸出来了,才值得绑架。”

黄白虹有些泄气,“也是。通过绑架的手段,让她自愿地把脑子里的东西倒给咱们,恐怕难于上青天。”

“所以啊,不到实在无路可走的时候,不要轻易考虑暴力手段,如果引起对方强烈反感,效果不好不说,还容易打草惊蛇,暴露自己。还是打感情牌最好,人都是感情动物,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只要在感情上把她笼络过来了,还有什么目的达不到?应该想办法让她成为我们的人,现在她开始主动跟你联络了,我们朝这个目标又前进了一步。还有,鸟为食亡人为财死,她也未必就不食人间烟火,只要功夫深铁棒磨成针,小数目打动不了她,大数目呢?凡事要把眼光放远,你想啊,她才三十多岁,以后还要参与设计多少重大的国防工程?对她,必须得放长线钓大鱼,这才物有所值。”

孙丙乾一席“高屋建瓴”的话说得黄白虹五体投地,如果不是急于赶去见林丹雁,她真要像圣徒对真主一样,立刻虔敬地把自己全身心捐献给对方。

黄白虹驱车风驰电掣到“蓝稻”。她走到第三球道,林丹雁正在掷球,郑浩看到她,猜到她应该就是黄白虹,很友好地对她笑笑,做个潇洒的手势,“请坐。”

“谢谢。我是黄白虹。”黄白虹眼睛里秋波荡漾。

“我猜到了。黄小姐你好,我是郑浩,丹雁的同事。”看似不经意间,郑浩已把黄白虹身上的主要风景一览无遗:这是一个尤物级的女人。

见林丹雁掷球回来,黄白虹立刻扑上去,紧紧拥抱住她,“师姐,我想你想得好苦啊!”

“师妹,你让我好感动啊!”林丹雁笑着学她的腔调。

黄白虹纵情大笑。

郑浩没想到这个风情十足的尤物性格如此豪放,忍不住看着她笑了起来,然后,转身拎起一个最重磅的球,起步,扔,一下全中。这个女人身上有一种能摄取男人魂魄的东西,郑浩感觉到自己正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所吸引。他有些困惑,有些心虚,便赶紧往远处走上几步。

“哇,真棒!扔球的姿势也很酷。”黄白虹眼睛斜睨着郑浩,“师姐真应该去当女特工,这么能保密。”

“什么保密?”

“我准姐夫啊。这么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帅哥,早该让我见识见识嘛,还一直骗我说没有男朋友。”

“别胡说,人家是我的领导,一起来汉江办事。”

“师姐就别再骗我了,你们之间,至少有感觉有默契,我看得出来。”

“白虹,你最近都忙些什么?”林丹雁岔开话题。

“收购两家国企,忙得不可开交。我现在已经是个彻头彻尾的商人了,很多时候,我自己都讨厌自己身上的铜臭味。也只有跟你在一起时,我还能想起来自己也算是个知识女性。师姐,说实话,你不转业也好,留在部队里,至少还能过一份清高的生活,还能保持住清新脱俗的高贵气质。你看我,整个都成一俗物了。”

“不是俗物,是尤物,风情万种颠倒众生的尤物。”林丹雁笑。

这话被掷球回来的郑浩听见了,他暗自笑了笑,忍不住瞥黄白虹一眼。

郑浩的反应,全被黄白虹注意到了。她看出来了,郑浩与林丹雁并不是恋人。职业习惯使然,黄白虹对郑浩有了探究的欲念。

三个人每人掷完三局,林丹雁提醒郑浩该回去了,郑浩立刻要去埋单,黄白虹说,“已经交代服务员给买过了。我们公司是这儿的定点消费单位。”

“怎么能让你埋单呢?真不好意思。而且,我早就说过要请丹雁打保龄球的,这一回又没实现。”郑浩不安。

“帅哥首长就别客气了,能请你们,是我的荣幸。真舍不得你们走,两位留下来住一晚吧,好不好?我在这个小地方根本没有朋友,太寂寞了,像今天这样开心的时候太少了。”黄白虹嗲声嗲气,似怨似尤。

“谢谢黄小姐美意,但我们必须赶回去。”郑浩说。

黄白虹的眼神暗淡下去,稍顷,悄悄对林丹雁说,“师姐,要不,让你的帅哥领导先回去,你留下来好不好?我有太多的话想对你说。”

“不行不行,我已经在外面跑两个月了,积压的事情多如牛毛。”

“不就是打个山洞嘛。”

“隔行如隔山。白虹,我们走了。”林丹雁脚下开始挪步。

“好吧,”黄白虹无奈,飞快地闪郑浩一眼,“何日君再来?”

林丹雁笑笑,“别搞得这么缠绵。以后来汉江,还会跟你联系的。走吧。”

三个人说说笑笑往外走,告别时,黄白虹说着“师姐再见,首长再见”,与林丹雁亲密拥抱,与郑浩热切握手。她的中指在郑浩掌心里轻轻勾了两下。郑浩的脸色蓦然变深。黄白虹意态不明地笑了,话语也暧昧起来,“师姐,可别放过你这位帅哥首长啊,你要放过他,我都不答应。”

郑浩顿时脸发热心乱跳。

一直跟踪着黄白虹到“蓝稻”、化装成流动摊贩的姜柱国和冯倩倩见到这种情形,大吃一惊。

“我的天,黄白虹怎么会跟林丹雁和郑浩认识呢?特别是跟林丹雁,两人好像还很熟。”冯倩倩压着嗓门惊呼。

姜柱国盯着他们上各自的车,“想都想不到吧?”

“他们要是知道林丹雁的身份可不得了,头儿,咱们必须给她提个醒。”

“我的判断是,他们很可能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接近她,就是想弄清楚七星谷阵地的规模和用途。但我们目前还没有确凿的证据,能证明孙丙乾和黄白虹在从事间谍活动,现在提醒她不合适。”

“可是不提醒又太危险了,他们要是铤而走险绑架她怎么办?一旦林丹雁出了事,后果不堪设想。黄白虹已经走了,要不,我现在去见见林丹雁?”

“不能轻举妄动,何况还有郑浩跟她在一起,你怎么对郑浩解释?经常都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你怎么知道他们就没有反侦察?万一打草惊蛇惊动了他们,七星谷的反间作战就可能前功尽弃。”

冯倩倩着急,“那怎么办呢?”

“一方面,把情况上报部里,请求把林丹雁的安全等级由B级上升到A级;另一方面,我们明天就去七星谷,把情况告诉石万山和洪东国,他们是七星谷反间保密工作的负责人,以后她来汉江,让他们派人陪同,不方便的话,至少也得暗中保护。咱们再给她配上红豆胸针状全球卫星定位器,告诉她使用方法,如果她还没有手机,我们也给她配上,让她以后离开七星谷时,尽量穿便服,一定戴上红豆胸针,而且二十四小时内不能关手机。这样多管齐下,不会有事的,只是。我们要找到让她自愿接受而不起疑的充足理由。”

冯倩倩频频点头,暗暗盘算着自己与顶头上司的差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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