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日子过去,高丽美里里外外都发生了深刻的变化,这些变化在不同人的眼睛里,在不同人的评价中,如隔云泥。

这天晚饭后,衣着入时的高丽美肩挂小坤包从家里走出来,边走边用手机拨打电话,“你马上就到了?别进来,我出来了,到丁字路口会你。以后你别进来接我了,左邻右舍那些老女人爱嚼舌头,烦。”

朱彩云骑着自行车往高丽美身边划过时,忽然觉得这个时髦女子很像高丽美,便掉转头来慢慢靠近她,将信将疑地喊,“小高,高丽美——”

高丽美回头,露出惊讶的表情,“是嫂子?你去哪儿?”

“真是你呀。”朱彩云跳下车,上下打量她,“真漂亮,大明星似的。我来看你呀,你要出去吗?”

“对。晚上公司有个应酬。嫂子找我有事吗?”

“也没什么大事,想找你聊聊,咱们好久没拉家常了……”

高丽美看看手表,脸露焦躁之色,“嫂子,对不起,我急着要走,改日吧。”

不远处,王辅文用车喇叭声催促着高丽美,又探出头来向她招手。“嫂子,再见。”高丽美立刻撇下朱彩云,快步奔过去。

“小高你等等,我给你带了点水果补品来。还有,给我说一下你的手机号码,以后好联系你,行吗?”朱彩云拎着东西追上去,一边飞快打量着王辅文,暗暗记下车牌号。

“谢谢你了,东西我现在不方便拿,请嫂子带回去吧。手机我不常开,以后还是我给你打吧。再见。”高丽美伸手去拉车门。

朱彩云急了,上前拽住她,用极快的语速说,“丽美,我就告诉你一句话:中原为那件事后悔极了,石团长和老洪也骂了他。你就消消气早点原谅他吧……”

高丽美尽量抑制住不耐烦,“嫂子,我有急事,以后再说好吗?”啪地拉开车门,又啪的一声关上。

朱彩云顿足而叹,“完了,完了!”

她不知道该不该把眼前的情形告诉张中原,但至少得马上告诉给丈夫。

早上一上班,石万山和洪东国就来到郑浩办公室,递上为齐东平请功受奖的申请报告,等着听取他的意见。

郑浩快速翻看着,“二位既然特地来征求我的意见,我就说上几句。”

洪东国说,“是向你汇报,请你做指示。”

“指示不敢当,说点看法而已。齐东平在洞中确有救人举动,在洞内的处置也得当,给报请二等功不是不可以。只是这么做,对魏光亮是否有些不公平?”

石万山说,“在整个过程中,魏光亮都只是一个等待救援的人,给他立功受奖不合适。”

“不给他立功受奖也罢,经历了这样的事件,总应该调整一下对他的使用吧?下一步,你们准备怎么使用他?”

石万山看看洪东国,“如果身体没有问题,目前,他只能继续当战士。”

郑浩把报告还给洪东国,站起身走到窗户边向外眺望,冷冷地说,“既然我说什么话都不管用,你们又何必来征求我的意见,直接上报就是嘛。”

洪东国赶紧说,“老郑,这是团党委会做出的决议,你要是觉得不妥,我们可以重议。”

郑浩回过头来,笑笑,表现出豁达大度,“不必了。这算我的个人意见,不代表师前指,更不代表师领导的态度。”

石万山脸无表情,一言不发。

向郑浩告辞出来,石万山要去一号洞,洪东国回办公室。刚走到办公室门口,洪东国就听得电话铃接连不断地响,显然一直在响个不停。他小跑步进去拿起听筒,是朱彩云打来的,焦灼地向他报告高丽美的新情况。洪东国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你看清楚了吗?别搞错了冤枉好人啊……真他妈的操蛋!骂人?我还想打人呢!好吧,我们想办法。”

猛地把电话压下,洪东国按下一个按钮,显示屏上开始出现张中原的头像时,他冲着张中原大喊,“赶快来我办公室一趟,有事!”

张中原不敢怠慢,布置好任务交代好各项事情后,火急火燎地往外跑,被刚进到洞口的石万山一把拽住胳膊,“这么着急上火的,上哪?”

“洪政委叫我赶快去他办公室一趟,不知道什么事情。”

“那就抓紧去吧,我自己转。对了,我决定从二营三营抽调出两个排增援你们,你别逞能,不准再跟我讨价还价。”

“执行命令。”

石万山仔细瞧瞧他的脸色,“你近来状态不大好,心事重重的,必须调整。是不是小高成了外企职员你有压力?”

张中原犹豫一下,“她是变了。”

“体现在哪些方面?”

“那天见她,她又是化妆又是喷香水,居然还穿了一件不像样的裙子。她以前根本不是这个样子。”

“你为什么不早说?”

张中原哭丧着脸,“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老婆要变,我有什么办法?”

“屁话!这像是一个大男人说出来的话吗?后天魏光亮齐东平归队,你去接他们。你今天就去汉江摸清楚你老婆的情况。张中原,听之任之,会打败仗的!”

林丹雁正好走过来,听到“败仗”二字,立刻紧张起来,“又出事了?”

“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石万山白她一眼,转头对张中原说,“你快去吧。记住,处理夫妻关系的原则只有一个,战略上藐视敌人,战术上重视敌人。”

等张中原走远,林丹雁讽刺地说,“真是高见,高手,不,是高人。怪不得石万山的家庭固若金汤。”

“我只解释这一次:他们那天到我的确不知道。欠下的宴请一定会补上。”

“没必要,谁也不缺一顿饭。你儿子挺棒,数学方面挺有天分,我觉得他窝在那个小县城里可惜了,你应该动员嫂子随军过来,这样小石就可以在汉江上学。汉江毕竟是地级城市,教学质量也不错。”

“她不愿意随军,以后再说吧。”

傍晚时分张中原回到了家。高丽美不在,他坐下来接二连三地抽烟,直抽到嘴都发苦才起身。拉开冰箱,里面空空如也,电源早被拔掉了。张中原又在玻璃门木柜里翻找一阵,终于翻出一袋方便面,他提起暖瓶摇摇,暖瓶也是空的。张中原跌坐到凳子上,脑子里乱糟糟一团。饿极了,他掰下方便面放嘴里嚼。

张中原来到大本营。朱彩云一看他的样子就明白,“小高不在家?”

他抖着手把烟点燃,闷头抽烟,以沉默代替回答。

朱彩云叹口气,从里屋拎出一袋营养品和水果来,“吃吧。这本来是我买给小高的,没送出去。你呆会儿拿回家吃,再怎么着也不能亏待了自己的身体。”

烟抽完了,张中原的心情也平静了一些,“政委今天找我谈过了,虽然他说得挺委婉,但我能听得明白。嫂子,你就不要遮遮掩掩了,有什么都直接对我说吧,知道了实实在在的情况,我心里才能塌实下来。”

朱彩云知道再瞒下去有害无益,便把情形大致讲了讲,最后还不忘为高丽美辩护,“中原,人,是有这么个人,车也是他们公司的车,我托人查过。不过,那人也许只是小高的同事。大公司应酬多,我们不能冤枉了好人。”

张中原竭力稳住自己的情绪,“我知道。嫂子,我先回去了。”

朱彩云送他出门,一再叮嘱,“千万别发脾气,没有事实根据的话千万别说。”

“我知道。”

人有时候会有些奇怪的感应。就在张中原如万箭钻心的时候,高丽美情绪低落心神不宁眼皮乱跳。终于,她拿起坤包就往外走。

“上哪?”王辅文从后面一把将她抱住。

“我心里一直七上八下的,总觉得不对劲,我还是回家去吧。”

王辅文有些酸溜溜,“你还爱着他,放心不下他,是吗?”

她推开他,烦躁地走来走去,半晌,她幽幽地说,“是对不起他。”

王辅文蹲下身子抓起她的手,“丽美,我爱你!我已经离不开你了,你现在丢下我不管,要回到他身边去,对我有多大的打击,你知道吗?你不能这么残忍啊。”

高丽美被击中了。她痛苦地闭上眼睛,泪水无言地从眼角旁沁出来。

第二天,张中原一大早就到达寰宇公司。黄白虹在门口遇到他,马上认了出来,立刻热情洋溢地把他迎到自己办公室。

“以前听小高说起过您,张先生好像是团长,对吧?”

“没有没有,我哪里能当团长,一个老兵而已。”张中原忙不迭地解释。

“是我记错了。想起来了,张先生是年轻有为的营长。国家的栋梁之才啊!”

“没有没有,黄总过奖了,不敢当。”

见张中原老是一副窘迫无措的样子,黄白虹一笑,“这小高今天怎么偏偏迟到。要不,我给她打个电话让她赶快过来?”

“不用,不用麻烦。”

黄白虹不理会他,顾自拨起了号码,“小高,你先生在我办公室,你跟他说几句吧。要不要我回避一下?”

张中原只好接过电话,“我是中原。到火车站接人,路过你们公司,顺便上来了。好,你忙吧,再见。”

“有手机的话,就方便多了。”黄白虹说。

“没用过,也不觉得。”

孙丙乾进来,黄白虹忙站起身来介绍,“孙总,这就是张营长,小高的先生。”

孙丙乾朝张中原伸手,“幸会,老听小高说起你。”

张中原局促地,“孙总,你好。”

孙丙乾指指沙发,“请坐。小高很能干,与张先生的支持分不开啊。我早就想找机会谢谢你,挑日子不如撞日子,今天中午一起吃个便饭吧。”

“孙总过奖了。不吃饭了,我上午还要办事……”张中原赶忙摆手。一阵困意袭来,他忍不住打个哈欠。

“很遗憾。那就下次吧。下次张先生回汉江,一定要来公司,不要见外。”

“好的,谢谢。我走了。打搅两位了,抱歉。”张中原逃也似的出门。

黄白虹送行回来问孙丙乾,“你对此人感觉如何?”

“唉,修坑道把人都修傻了。哈欠连天的,眼睛也布满血丝。暗无天日啊。”

黄白虹一脸不屑,“傻大兵!老婆都用十多天手机了,他还不知道号码,可见他在高丽美心里的位置可以忽略不计。饭,用不着吃了吧?”

“一顿饭能花我们几个钱?不要这么浅薄地看问题,”孙丙乾眼睛里闪过一道寒光,“当务之急,是控制住高丽美。”

到公司后受到黄白虹批评的高丽美,很恼恨张中原擅自跑来公司带给她麻烦,昨晚那点内疚自责立刻又荡然无存了。下班到家,映入她眼帘的是满地的烟头,以及满脸疲惫颓然歪靠着椅子的丈夫,她不禁厌恶地皱起眉头,径直往里屋走去。

张中原猛地站起来,一把揪住她,血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她躲躲闪闪的眼睛,“高丽美,你看着我!”

“你想干什么?”高丽美感到害怕。

“不干什么,只想知道昨晚你跟谁在一起,说!”

高丽美使劲挣开他,倒退两步四处张望。

张中原冷笑一声,“这儿没有你的援兵!昨天晚上,你是不是跟你们公司那个戴眼镜的小白脸在一起?”

高丽美一下恼羞成怒,“张中原,你没资格这样问我!”

砰的一声,张中原一拳砸到墙上,他痛心疾首声音嘶哑,“高丽美,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做下了亏心事!你怎么能这样呢?我不就是想跟你生个儿子吗?这是滔天大罪吗?连这种事你都做得出来?”

高丽美难过地低下头,“中原,事已至此,我也不想说什么了,只有一个请求:请你同意离婚。离婚了,对我们两个人都好。”

终于来了!她居然提出离婚了!张中原突然感到出奇的冷静,声音也随之平静,“告诉我,那个四眼小白脸说过要娶你吗?”

“说那些没意思,我要离婚,跟别人没关系。”

张中原怪笑起来,满屋子兜圈,“说那些没意思,你想听什么呢?只想听‘我同意离婚!’是吧?想不到啊,真想不到高丽美这么快就红杏出墙了,转眼间绿帽子真的就砸到了我的头上!好,一个男人的耻辱,尤其作为一个军人的奇耻大辱,我都经受过了,这辈子我也没什么不可以忍受的了!”

张中原猛地拉开门,摇摇晃晃地走出去。

“中原!”高丽美大叫一声,泪水哗地流了下来。

梦游般在街上漫无目的走了一夜,张中原坐大本营最早一班车回到七星谷。

国家安全部门早就注意到了七星谷周围出现的异常,并开始了暗中调查。

细雨迷蒙中,一辆三菱越野吉普朝七星谷方向驶来,在七星谷外一条小溪边停下。一对戴着墨镜的男女跳下车来。中年男子叫姜柱国,年近四十,显得十分干练,年轻女子叫冯倩倩,二十多岁,长得冷静端秀。跟在他们身后的是一位五十来岁农民模样的男子,他是太阳树村的白村长。

姜柱国问白村长,“就在这儿是吧?他们几天来取一回水?”

“隔三天来一回,很准时。”

“什么时候取?早上,中午,晚上?”冯倩倩问。

“头几次没准,后来都是上午十点钟来。说是这一带的水质很好,准备建个矿泉水厂。”

冯倩倩说,“还说是外国公司投资,对吧?”

“对,就是这么说的。还说这厂子建起来后,可以从我们村招五十个工人,每个人一个月给一千块工资。”

“白村长,你们的警惕性很高,提供的情况很及时也很重要,谢谢了。我们还要往里面去,你先请回吧,有事再联系。”姜柱国与白村长握手。

白村长脸露自豪,“不用谢。我也当过兵,知道反奸防特的重要。太阳树村这边绝对不会有问题,你们放心。我走了,你们忙。”

看着白村长下山的背影,姜柱国长长吐出一口气,“嗬,这个寰宇华夏,实力真够雄厚的啊,开电脑城,开建材城,搞生态旅游城,又要办矿泉水厂了!倩倩,你感觉七星谷的城防管不管用?”

“我看有点悬。”

“咱们试探试探。”

两人爬上山头朝七星谷阵地方向张望,然后,姜柱国拿出长焦镜头照相机,冯倩倩拿出掌中宝摄像机,各自对着山谷拍摄起来。冯倩倩一边拍摄一边不满地嘀咕,“看来真是一座不设防的山谷。姜处,得给他们提个醒儿。这一路连个巡逻的都没看见,太松懈了。”

“倩倩,我们的行动是不是太专业了?”

“我觉得应该。你怎么知道来的人里面没有老手?姜处,我感觉到他们对七星谷投入很大,咱们开工不到一年,人家好像已经弄了个门儿清。”

姜柱国看看四周浓密的竹林,“这个角度,拍摄起来太清楚了……”

三个戴钢盔穿迷彩服的士兵突然从竹林里跃出,用冲锋枪对着他们,齐声大叫,“不许动!举起手来!”

姜柱国做举手投降状,“兄弟们,枪口能不能抬高个一寸?”

一个一级士官正色道,“可以。小勇,上,先把他们手里的两个玩意儿缴了,然后搜身。”

上等兵小勇把他们的照相机摄像机缴下,从上到下把姜柱国搜一遍,“没有发现凶器。”

一级士官指着冯倩倩,“还有她,一样搜!”

冯倩倩下意识地用双臂箍住身体,“凭什么搜我的身?你们没这个权力!”

“有没有这个权力,我们自己心里清楚。我们跟踪你们一个多小时了,你可别说自己是迷路的游客。小勇,快搜,执行公务,没什么性骚扰不性骚扰的。”

冯倩倩赔上笑脸,“别别别!都是自家人。我掏一下证件,行吗?”

“可以。”

冯倩倩从衣兜里掏出证件递给小勇,一级士官瞥上一眼,“这种证件我没见过,不辨真假。小勇,搜。”

冯倩倩无可奈何地举起双手,“好吧,搜吧。”

小勇浮皮潦草地把冯倩倩搜一遍,“报告班长,没有凶器。”

姜柱国笑起来,“班长,带我们去见明建中,见你们石团长洪政委也行。”

一级士官吩咐两个同伴,“关掉保险,给他们戴上眼罩。对不起,这是规矩。”

小勇和另一个上等兵给姜柱国和冯倩倩蒙上眼罩,拉他们在原地转上几圈。

班长这才把冲锋枪的保险关掉,掏出对讲机喊,“人已经抓到了,恢复正常巡逻。”

三个士兵押着姜柱国冯倩倩下山。抵达团部,当明建中揭开姜柱国和冯倩倩的眼罩时,在场的石万山洪东国明建中不由哈哈大笑起来。冯倩倩绘声绘色地讲述巡逻兵们的“六亲不认”,洪东国笑着批评他们,“太不像话了!看了证件,怎么还要搜人家女同志的身呢!”

三个小战士顿时羞红了脸。

冯倩倩忙说,“政委,您可千万别批评他们。他们非常忠于职守。”

石万山很满意,“小伙子们,你们表现很好!我现在就向政委建议,让他给你们一人一次嘉奖。”

洪东国马上说,“应该的,我同意。”

三个士兵欢天喜地地离去。

大家坐定,姜柱国说,“种种迹象表明,敌特分子盯上了七星谷。现在的间谍战科技含量越来越高,刺探情报的新手段层出不穷,咱们反奸防特的形势很严峻。”

“姜处,都有些什么迹象?”明建中问。

“对方打着建矿泉水厂的幌子,每三天就在七星溪下游采集一次水样,目的是什么目前还不清楚,他们会用什么手段搞这儿的情报也还不知道。我们现在主要还是防,防人。”

听到齐东平被报批二等功的消息,方子明心里顿时凉下半截,他再次强烈地感受到“命运”这个词的分量。他老家有句老话说:人背的时候喝凉水都会塞牙,狗屎运来的时候门板也挡不住。在代理了一段时间排长的方子明看来,齐东平现在就是在走狗屎运。

一俟天黑,方子明立刻爬上床,躲到蚊帐里蜷缩到被窝中,从枕头下摸出一张《火箭兵报》,反复读着上面的长篇通讯《惊心动魄的营救》。

王小柱咋咋呼呼跑来掀他蚊帐,“排长下来吧,东平和魏光亮马上就到了。”

方子明瞪他,“早告诉你了,千万别再叫我排长,又忘了?成心害我吗?”

王小柱嘻嘻地笑,“他们一到我就改口,你就放心吧。”

方子明用手弹弹报纸,“柱子,看报纸没有?东平成大英雄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老话就要在他身上应验了。奶奶的,怎么不把我给埋进去呢!牛奶喝几天,然后又登报又立功,上哪找这样的好事去?肯定是他家祖坟冒青烟了。”

“我看过了,报上还说他们喝过尿。”

“这叫艺术夸张,你懂不懂?”

王小柱嘿嘿地乐,“东平这大麦一熟,你这小麦跟着就熟了。你们今年扛上一毛二,肯定没问题。”

方子明语带酸涩,“一毛二,陆军中尉,我是只有在梦中跟它们相见了。不过,东平能戴上,我也高兴。”

“啊?为什么?”

“我已经听到噩耗,今年全团只有五个提干名额。一营再牛B,顶多分到俩。俩名额,都落到一连,营长手里这碗水还能端平吗?”

门外一阵喧闹声,隐隐约约能听到一个战士的喊声,“齐排长魏排长回来了!排长他们回来了!”

方子明一跃而起,“走,我这绿叶你这小草,都赶紧陪衬东平这朵红花去。”

在一群战士的前呼后拥下,魏光亮和齐东平红光满面地进屋。还没坐下,魏光亮就从一个战士手里接过拉杆大箱,掏出几盒烟和一袋袋小吃朝众人扔过去,“谢谢各位弟兄!我这条命是弟兄们救的,大恩不言谢,以后我就不再说谢谢了。以前对不住大家的地方,请弟兄们原谅!”

屋里响起一片热烈的掌声。

方子明突然冲过来抱住齐东平,“东平,都想死你们了!”

齐东平眼眶湿润,反过来紧紧抱住他,“子明,我最想念的就是你。”

战友们各自散开后,魏光亮偷偷往林丹雁住处溜去。

听到敲门声,正做着数学题的林丹雁头也不抬,“请进!”

魏光亮推开门,“不速之客魏光亮刚回来,特向林工程师报到。”

“哟,是魏排长,请坐。你好像没有向我报到的义务吧?”

魏光亮坐到她床沿上,“魏前排长自觉自愿,何况还有公事相商。本人想搞一个高危地段塌方报警系统,在南京住院时琢磨过一阵,想不明白的地方,得向林大博士讨主意。”

林丹雁起身泡茶,“这可是好事。不过,你能不能绅士一点,别坐我的床?”

“虚心接受批评。”魏光亮一屁股挪到周亚菲床沿上,“丹雁,一点不骗你,这一段我经常梦见你。”

“是吗?能人情场九段高手的梦,而且还是‘经常’,我不胜荣幸啊!”林丹雁把茶杯递给他。

接茶杯时,魏光亮顺势拉住林丹雁的手,“丹雁,请相信我,我对你是认真的。人死如灯灭,我算是体验过了。在医院里醒过来后我立刻发誓,一定要好好过每一天。我……”

林丹雁甩开他的手,沉下脸来,“别没大没小的!以后要注意分寸。”

魏光亮几乎喊起来,“你为什么始终不肯接受我?你心里一定有人,是不是?他是谁,值得你这么苦苦地为他守候?不,我不管,不管他是谁,我都要把他从你心里揪出来扔出去,你等着看吧!”

林丹雁的心灵被触动被软化了,她第一次这么真诚地看着他,“对不起,光亮同志,我永远只能是你的战友你的姐姐。亚菲是个好姑娘,她对你印象很好……”

魏光亮睁大眼睛看着她,惊讶无比,他刚要开口,周亚菲一阵旋风般冲了进来,见魏光亮坐在自己床上,马上不悦,“你怎么能随便坐女孩子的床呢?起来起来!”

“亚菲,你别这么凶,光亮刚才还说,他梦到,梦到与你谈心。”

周亚菲的脸霎时成了一张红剪纸,她忸怩起来,“不会吧,有那么严重吗?太夸张了,也就不真诚了。”

“是真的。要不,你自己问他?哎,你风风火火的干吗?”

周亚菲羞涩地瞟魏光亮一眼,“哦,我听说巡逻队抓到两个特嫌分子,一男一女,在山上又摄像又拍照的。”

“真的啊?”林丹雁大吃一惊。

刚才还既失望又难堪的魏光亮顿来精神,“还真有特务啊?还有女特务?真有意思。”

林丹雁说,“亚菲,走,咱们看看去。”

听说电脑主机监视系统已调试完毕,孙丙乾黄白虹马上驱车来到寰宇电脑城的地下室。孙丙乾打开监视器,七星谷谷口处十字路口的情况立刻尽收眼底。

孙丙乾拆开一台电脑主机,从中抽出集成电路板,指着一个小小的器件对黄白虹说,“这是这套系统的心脏兼大脑。这个系统有两大特殊功能,一是可以对所在位置进行准确的全球卫星定位,二是可以将这台电脑里的信息准确发给设定的接收系统。”

“容易发现吗?”

“不容易,它的技术很先进,电脑不工作时它就处于睡眠状态,现有的仪器都测不出它的存在。美国中央情报局,联邦调查局,还有英国的军情六处,也都刚刚开始使用它。”

“成本高吗?”

“当然很高。不过,他们好像对七星谷也很感兴趣,想跟我们合作。”

“条件是什么?”

“与我们共享所得利益。”

“那我们划算吗?”

“当然。若要取之必先予之嘛。白虹,回公司你就跟他们联系,说我们要七台电脑,五台台式的,两台笔记本,下周随我们定的那批货一起空运过来。”

“一次要七套?太多了吧?”

孙丙乾把集成电路板插回去,“七星谷战略导弹阵地建成后,只要中国不信守不首先使用核武器的承诺,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都会感受到来自这里的威胁。谁都知道这个利害,事关国家安全,他们会不惜代价的。”

黄白虹频频点头,猛然又想起问题来了,“货到了怎么办?还没有发现那边从汉江买过电脑。”

她说的“那边”,就是七星谷导弹工程兵部队。

“你也不想想,他们要是买过一大批了,还会再买吗?”

“难道我们就在这儿死等?守株待兔恐怕不行吧?”黄白虹又焦虑起来。

“多栽几棵树,待到那只兔子的可能性不就大了?在这条街上再开个电脑店,让它表面上与我们一点关系也没有。”

“为什么?”

孙丙乾奚落她,“狡兔还三窟呢。挺聪明个人,怎么这会儿这么不开窍?千万不要低估中国安全部门的能力。有备无患。万一失手的话,我们也好有条退路,也能有个反击的余地。我们的第一个目标,就是七星谷导弹阵地的准确坐标。”

黄白虹恍然大悟,“明白了。他们私人也可能买电脑啊,私人买的话,优先考虑的是价位。”

孙丙乾一把搂过她,“我的宝贝到底聪明。做大生意,不能急。不过,也要让高丽美尽快养成使用笔记本电脑的习惯,适当的时候给她假期,让她到七星谷劳军。这些得你亲自去安排,切不可大意失了荆州。”

一号洞库主坑道要复工了。

思虑再三,钟怀国最终决定上七星谷看看。他与石万山约法三章:这次到大功团来,我只有三个身份,第一,我只是一个退休老头,不要让我对你们的工作说三道四指手画脚;第二,我只是一个来队家属,不要让我到处抛头露面讨人厌嫌;第三,我只是一个老工兵,我的行程不能写进大功团的任何正式公文里。

对这个智慧旷达严于律己的老首长,石万山真的是高山仰止。

因为有石万山与魏光亮一起去汉江接机,郑浩决定就在团部守候老首长。

走出汉江机场,一见到魏光亮,钟怀国把他拉到面前,慈爱地左看右看,“嗯,黑了点,瘦了点,野了点。看来,被七星谷的山风吹了两个月,变化不小啊。”

石万山笑说,“与死神打了个照面后,还成熟了点。”

钟怀国爽朗大笑,“万山补充得好!”

魏光亮嘟嘟囔囔,“舅舅第一次对我这么礼贤下士,在下还真有些不习惯。”

钟怀国亲切地拍一拍他的肩膀,“好了,别在这儿揭我的底,回到家里再控诉吧。光亮,报纸我看了,问题答得很得体,不狂妄了,很实在。”

“过奖。实事求是实话实说而已。”

“哟,也谦虚了,长进还真不小。光亮,听你妈妈说,你对我们隐瞒你的身世十分不满。是我考虑不周,没想到这么做,会给你带来这么大的精神痛若。我向你道歉。”

魏光亮耸耸肩膀,“我妈可能把我的话夸大了。其实,也就是在洞里那几天,以为自己肯定会死时,我才有那种感受。”

“别觉得过意不去。你想追溯自己的身世,我感到很欣慰。你的身世之谜藏在魔鬼谷。干脆,咱们直接去魔鬼谷!万山,你看呢?”

石万山脸有虑色,“至少,首长先到大本营休息一下吧。”

“我还没有老到一动就散架的程度。”

“那,咱们先进汉江城,吃完饭再走。”

“你石万山现在哪来这么多讲究!沿途找个路边店,又好吃又省钱,不挺好的嘛!”钟怀国甩开步子朝吉普车走去。

沉沉的雾霭中,钟怀国石万山魏光亮吕秘书等肃立在魏铁柱墓碑前:钟怀国神情凝重,“光亮,这儿就是你身世的谜底。你是导弹工程兵的后代,魏铁柱烈士就是你的亲生父亲。你的亲生母亲是个苦命女子……”

钟怀国的讲述,把魏光亮拉入遥远而缥缈的儿时景象。

穷乡僻壤一个贫瘠的村子中,两间破败的黄土屋里,住着相依为命的母子俩。母亲年轻漂亮,身体单薄,有着一双忧郁的眼睛;儿子才四岁,很瘦,长着一颗《红岩》中小萝卜头般的大脑袋,一双晶莹闪亮的大眼睛镶嵌其上,很机灵,也很显眼。小男孩就是魏光亮。魏家是村里的大家族,小光亮有爷爷奶奶,有一个因患过小儿麻痹症导致左腿残疾而娶不上亲的叔叔,还有两个身强力壮的伯父,有好几个堂兄堂姐。在那样的贫困山村里,大家族的结构只能使他们更穷。魏铁柱牺牲后,小光亮母子俩的生存环境很糟糕,甚至可以说是恶劣。

生活的残忍还在后面。小光亮的爷爷奶奶还有魏氏家族的长辈们,一致要求他母亲嫁给自己的残疾小叔子,遭到这个柔弱却坚忍的女人的彻底反抗——把自己投入了河中。第二天,浮上水面的尸首肿胀青紫得不忍卒睹。

魏氏家族对外宣称她暴病而死。

小光亮成了孤儿。爷爷奶奶既然不缺孙子,对他也就不怎么上心,何况农村的穷困老人常常是晚辈的累赘,在家里并没有至高无上的发言权。小光亮从此经常挨饿受冻,饿得实在受不住就去偷伯父家的东西吃。有一次他偷烤红薯时被两个堂哥发现了,堂哥们追得他满村子乱窜,他边跑边把红薯往嘴里塞,被堂哥揪住时,他刚好把最后一口吞下去,噎得小脸发紫。堂哥们对他又踢又揍,他觉得值,因为这只大红薯差不多把他的小肚子给填饱了。

这样的日子过了差不多半年。有一天,一个大官模样的解放军伯伯来到村里,暗中向邻里乡亲了解到小光亮的可怜处境后,对他爷爷奶奶提出来要把小光亮带走,带到部队上去。这个解放军伯伯就是当年的工程兵师师长钟怀国。爷爷奶奶背地里大喜过望,然而,农民的狡黠和算计,儿子媳妇的撺掇,家族亲友们的摇唇鼓舌,助长着他们的贪婪欲望。钟怀国把有备而来的八百块钱全留下,把身上唯一值钱的金壳怀表也放下,小光亮才被放行。

泪水从脸颊上无声地滚下,魏光亮用颤抖的手抚摸着墓碑,突然,他猛地跪下,撕心裂肺地呼唤着:爹!娘!

从魔鬼谷返回七星谷的途中,石万山取下手腕上的老式上海牌手表递给魏光亮,“光亮,这是你爹的遗物,他临终前给我时说当初是它给他带来了好运,让他娶上了你母亲,说我戴上它回去肯定能找到好对象。今天该还给你了,以后就由你保存吧。”

魏光亮接过手表,放在手掌中摩挲良久,又还给石万山,“团长,既然我爹给了你,还是你留着吧。”

“我儿子都十四了,还留着干吗?让它给你带来找对象的好运吧,最主要的,它是你对父亲的一个纪念品。”

钟怀国说,“光亮,你就留下吧。当兵是你自己选的。当导弹工程兵接你父亲的班是我帮你选的,可我相信你爹也会打心眼里赞同。”

“舅舅放心,我再不会想当逃兵了。”

“在一线当兵确实要冒生命危险,你也已经体验到了。郑浩说,没必要让一个名牌大学的研究生天天钻坑道,他希望调你到师前指当参谋。他这话当然也有道理,这么做也说得过去,照顾烈士子弟嘛。是去师前指还是留在一排当兵,这一点我毫不干预,由你自己选择。”

“我留在一排。”魏光亮毫不迟疑。经过这次历险、住院,魏光亮深切地感受到,自己与朝夕相处生死与共的战友们难舍难分了。

“留下来,在你没有做出令人信服的成绩之前,你只是个普通士兵,这是大功团的规矩。这一点,我也得给你说明白。”

“我明白。我就按老话说的做,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爬起来。”

“很好。我还有个希望,希望你能早日加入党组织。”

“等有了成绩,我会向党组织靠拢的。”

钟怀国眼里满是欣慰和赞许,转而对石万山说,“很抱歉,此行我还是有个额外要求,我想明天进一号洞看看,行吗?但不能兴师动众,不能影响施工。”

石万山诺诺。

翌日,一号洞掌子面里,见到石壁上用红漆写的“2700M”字样,钟怀国很兴奋,“速度真快。都是一营干的吗?”

石万山看看张中原,张中原回答,“是的,首长。”

“真棒!我当团长时,三四公里长的坑道,一个团上去没个五到六年拿不下来。当师长时,咱工程兵师的技术力量有了进步,但还是不如现在。所以说啊,科学技术才是第一生产力。当然更重要的,是我们必须拥有一支能够熟练掌握先进科学技术的队伍。”

洪东国说,“我们正在朝这个方向努力。”

钟怀国说,“世界不太平啊,我们的周边也不太平,你们这个阵地,早建成一天与晚建成一天,不一样。”

郑浩说,“首长说得极是。”

看见人群走近,齐东平跑步到钟怀国面前,“报告首长,工程兵师大功团一营一连一排正在施工,请指示!报告人,一排代理排长齐东平。”

“临危不乱舍己救人的齐东平,好样的!我知道你。继续施工!”

“是!”齐东平转身喊,“继续施工!”

钟怀国走到一个手持风钻正光滑洞壁的战士身边,“风钻也还用得着嘛。二十年前,它可是工程兵的主战兵器呀。”

石万山说,“首长,战士们要装炸药了。”

“这么说,我还能看放炮了?”

“当然可以,而且是由光亮放,不过要请您退出去五百米。”

钟怀国不满,“这个我还不懂?齐东平排长,这一炮能炸多深?”

“报告首长,能炸四米五深。”

“嗬,顶二十年前放七八炮。好,你们准备吧,我们撤。光亮,看你的了!”

众人纷纷往洞外的安全线外撤离。四个士兵把捆在竹片上的炸药抬到掌子面。魏光亮点燃火把,对着石壁高喊,“太阳山,我魏光亮又回来了,我们一定会让你屈服的!”

随着一声沉闷的巨响,洞中的烟尘石粉纷纷扬扬从里往外弥漫。钟怀国用鼻子吸吸,“这东西吸多了有害健康。以前受国力所限,修阵地施工条件很差,打了好些年干眼。如今国家富裕了,一定要给施工的战士们提供一个好环境。不管任务怎么紧,一定要把士兵的生命安全和身体健康放在第一位。人还是第一战斗力。”

林丹雁说,“向首长汇报一下,我们正在研制高效除尘装置,还有有害气体自动监测报警装置,有了这个装置,如果有害气体超过人体承受的能力,它就会自动报警。这两种东西的环保标准都很高,方案是光亮提出来的。”

钟怀国欣慰地看着魏光亮,“不错嘛,有点能动性了。”

“舅舅太官僚了。”

“我可不官僚。目前你还不能算是一个合格的导弹工程兵,革命尚未成功,外甥仍需努力啊!”钟怀国开怀大笑起来。

汪小青每天帮战士们洗晾衣服和床单被罩,比在家里还忙。午饭后,当她又端出两大盆被单晾晒时,郑浩笑眯眯地过来搭手帮她,她一下轻松多了,连声感激。

“嫂子你千万别客气,应该是我们感谢你才对啊。你知道吗?我们师每次召开中层领导会议时,十有八九都要宰你们家老石一回。”

“为啥?”

“因为他娶了个十全十美的妻子。”

汪小青一下红了脸,“我算什么呀!”

“嫂子,这可是大家公认的。就说孝敬公婆吧,十几年来你独自照顾两个有病的老人,连他们的丧事都是你一个人操办的,让老石解除了后顾之忧,能够全身心投入工作,这容易吗?你又不是家庭妇女。你对乡村教育事业的执著更是令大家敬佩。一个女人,本来有条件走出山沟,却非要坚守山村小学近二十年,使这个村基本扫除了文盲,你说你对社会的贡献有多大?”

“郑副参谋长,你要再说下去,我都要羞死了。”

“还没说完呢。嫂子,你自己的子女更是成才。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吧,如果把丹雁当作你的女儿,那你就是培养了一个博士,又正在培养一个数学天才……”

汪小青赶紧摆手,“不不不,丹雁是我的妹子。”

“长嫂如母,嫂子又那么贤惠出色,她肯定很听你的。”

汪小青脑海里浮现出被石万山领回家时的林丹雁,一个黑瘦倔强头发枯黄的丑小鸭。她沉吟一下,“丹雁这孩子,小时候倔得很,但比较听万山的。”

“丹雁有个性。她上大学后,恐怕老石的话也不灵了吧?”

“咳,奇怪了,丹雁上大学后对万山反而言听计从。她能把硕士博士一路读下来,万山起了决定性作用。”

“是吗?为什么?”郑浩饶有兴味。

“说来话长。反正她上到大三后对我说过,学校小男生一天到晚乱献殷勤,害得她烦死了,根本不能集中精力学习。后来她就想出把万山拽到学校冒充她男朋友的办法,这招还真灵,万山穿军装陪她在校园里转了一圈,她真的清静了。”

“啊,这么有意思?”

汪小青来了情绪,“后来更有意思呢。太清静了她也烦,缠着万山要他赔她一个男朋友,万山只好说等你读了研究生再说。她还真读了研究生,再读了博士。哎,郑副参谋长,你成家了没有?要是没有,你跟丹雁可真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啊!”

郑浩笑起来,“丹雁很优秀,我挺欣赏她,不过暂时没有别的意思,谢谢嫂子美意。嫂子,丹雁什么时候到你们家的啊?”

“她十二岁那年,小着呢。为了照顾她,头三年我和老石硬是没敢要孩子。”

郑浩由衷感叹,“嫂子真是个伟大的女性。”

汪小青脸又红了起来,一下说得痛快,“哪儿呀,我顶没出息,丹雁上大学后就责备我不求上进,说日子久了我会拖万山的后腿。这一说给我敲了警钟,我赶紧花三年时间读了个函授大学,是咬着牙坚持下来的,虽然跟博士比还差着十万八千里,但好歹也算混了个大专文凭,我也知足了。”

郑浩开心地笑起来,“嫂子,你不说,我还真不了解丹雁的这些方面。”

汪小青突然感觉到自己说漏了嘴,“不行不行,我怎么给你说了这么些?万山知道还不得骂死我,丹雁知道了更不好。郑副参谋长,你可千万帮我保密啊。”

“嫂子绝对放心。你们什么时候走?”

“顶多还能住三天。学校要开学了。”

郑浩惋惜道,“咳,真遗憾,只有等嫂子寒假来再说了。嫂子,军队应该好好宣传你这样的好军嫂。”

汪小青急了,“不行不行,我哪能行啊,再说我也不愿意抛头露面。”

郑浩很认真,“嫂子,你先听我说。这几年,部队家属出事的多了起来,工程部队基层干部的后院起火,也早已不是新闻了。出现这种情况的原因很多,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对像你这样的正面典型宣传得不够,这是我们政治工作的一个失误。咱们团也不太平啊,一营长的家属要离婚,嫂子听说了吧?”

“听说了。我正说要去看小高呢。唉,中原可是个靠得住的好男人啊,小高这么瞎折腾,会吃大亏的。”

“嫂子你说,该不该宣传你,该不该多树立你这样的正面典型呢?”

汪小青正好晾晒完了衣物,端起盆子就走,“我不跟你说了。”

“哎,嫂子,别急着走啊。”见汪小青已无留意,郑浩只好改口,“嫂子再见。”

“郑副参谋长再见。”汪小青加快步子,心里懊悔不已,喃喃自责,“我怎么跟个祥林嫂似的,有这么多话呀?真是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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