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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匹马调头跑开,在草地上你追我赶飞奔起来。马雷克和克里斯站在矮栅旁,看着马匹的热身跑。这些高头大马从他们身边疾驰而过,地面一阵颤抖。在克里斯的眼里,这个演武场很大,像个足球场。场子两侧的看台已经搭好,女士们开始落座。乡下来的观众粗衣陋衫,吵吵嚷嚷,沿栏杆一溜儿排开。

又一对骑手猛冲过来,他们的坐骑呼哧着飞奔而过。马雷克问:“你的骑术怎么样?”

他耸了耸肩,“我和索菲一块儿骑过马。”

“我想这样我就能保你一条命,克里斯,”马雷克说道,“但你必须完全照我说的去做。”

“好的。”

“到目前为止,你并没有照我说的做。”马雷克提醒他,“这一回,你必须听我的。”

“行啊,行啊。”

“你要做的就是,”马雷克说,“骑在马上的时间要尽量长一些,准备挨打。居伊爵士看见你骑术这么差,别无选择,只好对准你的胸部,因为胸部是疾驰中的骑手身上最大和最稳当的目标。我要你用胸部,用胸铠迎上去,受他这一枪。听明白了吗?”

“我要用胸部迎他的长矛。”克里斯满脸不高兴地说。

“长矛一击中你,你就顺势落马。这不会太难。落地以后,就躺着别动,佯装已被击昏。也许你真的会被击昏。无论如何都不要站起来,听明白了吗?”

“不要站起来。”

“对。无论发生什么情况,都不要爬起来。如果居伊爵士把你打下了马,而你又昏了过去,演武就此结束。如果你爬起来,他就会要求再比一枪,或者下马用大刀和你对打,最后杀掉你。”

“不要爬起来。”克里斯重复道。

“对了,”马雷克说道,“无论如何都不要爬起来。”他拍了拍克里斯的肩膀,“走运的话,你会安然无恙的。”

“上帝呀。”克里斯说。

又有一些马从他们的身旁疾驰而过,震动着地面。

他们离开那块场地,穿行于搭设在演武场外的帐篷之间。这些小小的圆帐篷上有鲜艳夺目的条纹和锯齿形图案。帐篷顶上的三角旗在迎风飘扬。帐篷外拴着马。见习骑士和扈从们忙忙碌碌地搬运铠甲、马鞍、草料和饮水。几个见习骑士在地上滚着木桶,木桶里发出窸窸窣窣的轻微响声。

“那里面装的是沙子,”马雷克解释说,“他们把锁子甲放在沙子里滚动,为的是除去上面的铁锈。”

“唔,唔。”克里斯尽量把注意力集中在细节上,尽可能不去想即将到来的事情。可是他却有一种就要上刑场的感觉。

他们钻进一顶帐篷,里面有三名见习骑士在恭候。角落里有一堆取暖的火;盔甲摆放在防潮地布上。马雷克简单查看了一下之后说:“挺不错嘛。”他转身要走。

“你要上哪儿去?”

“到另一顶帐篷里去穿铠甲。”

“我可不知道如何……”

“见习骑士们会给你穿戴好的。”马雷克说完就走了。

克里斯望着地上的一件件盔甲,尤其是那顶头盔,上面有个尖尖的凸起,活像一只大鸭喙。头盔上只留下一道向外看的狭长缝隙。在它旁边还有一顶头盔,看起来较为普通,克里斯思量……“这位扈从,请吧。”对他说话的是见习骑士的领班,他年近十四岁,比其他人年龄稍长,穿戴也好些。他指了指帐篷的中央说:“请您站在这儿。”

克里斯站在那儿,感到有好几只手在他身上动来动去。他们在很快地脱他的衣服,脱得只剩下亚麻布汗衫和短裤。他们看见他的身体,关切地窃窃私语起来。

“您刚生过病吗,扈从?”其中一人问道。

“呃,没有呀……”

“发过烧或者患过病?我们看您的身体如此虚弱。”

“没有呀。”克里斯皱起了眉头。

他们不说话了,开始给他穿戴。首先是厚厚的毛毡裹腿,然后是一件前面带钮扣、衬垫结实的长袖贴身内衣。他们让他弯弯胳膊。他几乎弯不起来,因为那内衣的布太厚了。

“浆洗以后,它就变硬了,不过穿上以后很快就会舒服的。”其中有个人说道。

克里斯却不这么认为。他想,上帝呀,我都无法动弹了,可他们还没给我穿铠甲呢。这时,他们将甲片绑在他的大腿、膝盖和小腿上。接着又绑在他的手臂上。他们每绑一片,都让他动一动,以免带子绑得太紧。

随后,他们把一件锁子甲从他头上套过,穿在他的身上。他觉得肩上沉甸甸的。他们系胸铠时,领班见习骑士提了一连串的问题,可是克里斯一个也答不上来。

“你要坐得高一些,还是坐鞍后拱起部位?”

“你是平端长矛,还是搭在胸铠上?”

“你是系紧前鞍鞒,还是让它活动些?”

“你的马镫是放低些,还是放前些?”

克里斯哼哼哈哈,含糊其词。与此同时,更多的甲片披挂上了身,更多的问题被提了出来。

“脚罩要软的还是硬的?”

“前臂护甲罩还是侧甲?”

“大刀挂左还是挂右?”

“头盔下面戴不戴轻盔?”

铠甲不断增加,他感到负担越来越重,而且由于每个关节都裹了铁甲片,他感到动作越来越僵硬。见习骑士们的手脚很快,没过几分钟,他就全身披挂完毕。他们退后几步,上下打量着他。

“挺好吧,扈从?”

“挺好。”他说。

“现在戴上头盔。”

他已经戴了一顶金属无檐帽,现在他们把那个带尖喙的头盔套在他头上。他突然陷入黑暗之中,感到头盔压在肩上的分量。他只能透过眼睛前面那道水平缝隙看见正前方一块地方。

他的心开始怦怦直跳。空气不够,他透不过气来。他用力拉了拉头盔,想把护面甲掀上去,但根本掀不动。他很难受。他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它在金属内被放大了。头盔内的狭小空间也因他呼出的气变得热烘烘的。他感到窒息,不透气呀。他抓住头盔,使劲想把它脱下来。

见习骑士们把他的头盔提起来,好奇地望着他。

“一切都好吗,扈从?”

克里斯咳了一声,点点头,没敢说话。他真不想再往头上套那玩意儿了,可是他们已经领他走出帐篷,向一匹已在等候的马走去。

我的天哪,他想。

这匹马体型硕大,身披的铁甲比他的还多。它的头部有装饰甲片,胸部和两侧挂满了片片铁甲。即使身披铠甲,它仍蹦跳不已,精神抖擞,一边喷着鼻息,一边甩着握在见习骑士手里的缰绳。这是一匹真正的战马,一匹军马,比他以往骑过的任何一匹马都烈。然而,这还不是他所担心的。真正令他担心的是它的个头——这匹该死的马太高大了,他眼睛的高度还不及马背。木制的马鞍又被垫高了,这就更增加了高度。这时,见习骑士们都期待地看着他。等着他。等他做什么呢?可能是等他上马吧。

“我该怎么才,呃……”

他们眨眨眼睛,大为惊讶。领班上前一步,轻声说:“用手握住这儿,扈从,握住木头,然后向上一悠……”

克里斯伸出手来,勉强够到了前鞍鞒,也就是马鞍前部那块矩形雕花木头。他合拢手指,握住它,抬起腿,把脚伸进马镫。

“呃,我想应当是左脚,扈从。”

那还用说。是左脚。他知道。可是他太紧张,弄糊涂了。他右脚踢了踢马镫,想抽出来。但脚罩钩住了马镫,他笨拙地屈身向前,用手去拽马镫。可还拽不下来。最后,就在脚松开的时候,他一下失去平衡,仰面朝天摔倒在马的后蹄旁。见习骑士们大惊失色,迅速将他从马蹄旁拖离。

他们扶他站起来,然后一起帮他上马。他感到有好几只手托住他的屁股,使他摇摇晃晃地升入空中。他甩过一只脚去——天哪,真费劲啊,而后哐啷一声落在马鞍上。

克里斯低头看了看地面。地面很远,好像离他有十英尺。他刚坐上去,那马就开始嘶叫,甩头,转向两侧去咬他踩在马镫上的腿。他心想:这该死的马想咬我。

“缰绳,扈从!缰绳!你必须勒住缰绳!”

克里斯勒紧缰绳。这个大家伙根本不理他,使劲地犟,还想咬他。

“给它点颜色瞧瞧,扈从!勒紧点儿!”

克里斯猛勒缰绳,真担心把马脖子给勒断了。经这一勒,那打了个响鼻,头朝向前方,突然安静下来。

“干得好,扈从。”

号角响起来,几声长鸣。

“这是演武的第一次号声,”见习骑士说,“我们得到演武场去了。”

他们牵着马的缰绳,领着克里斯向绿草茵茵的演武场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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