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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世纪的中世纪学术研究有一个奇特的现象,即没有发现那个时代能表明十四世纪城堡内部状况的绘画资料——既没有油画、手本彩色插图,也没有素描,当时的这类东西连一份都没有。关于十四世纪生活的最早期绘画,实际完成于十五世纪,其中所画的城堡内部,还有食物以及服饰,对于十五世纪来说是准确无误的,而对于十四世纪则不然。

因此,没有一位现代学者了解当时使用的是什么家具,内墙是怎样装修的,以及人们是如何穿着和举止的等等。信息极度匮乏,当年爱德华一世的寝宫在伦敦塔附近被发掘,重建的内墙就是光秃秃的石膏壁板,因为谁也不知道那上面可能有过什么样的装饰。

这也是艺术家们在重塑十四世纪时,往往表现单调的内部,四壁空空,鲜有家具——一把椅子或一只橱柜——别无他物的原因。人们认为,缺乏形象化描绘表明当时生活的贫乏。

当凯特·埃里克森进入加德堡的大厅时,这些想法在她的脑海里匆匆闪过。她即将目睹的是任何历史学家都见所未见的。她紧随马雷克走进大厅,悄悄地在人群中穿行。她眼睛瞪得大大的,眼前的富丽堂皇和混乱不堪令她叹为观止。

大厅像一块巨大的宝石,光彩夺目。阳光透过高高的窗户倾泻在墙壁上,墙上的金边挂毯微光熠熠,摇曳的光影投在红、金两色彩绘的天花板上。大厅一侧悬挂着一幅巨大的布幔,其深蓝色背景上是银白色鸢尾图案。对面的墙上挂的是一幅描绘战斗场面的挂毯:全副披挂的骑士们在厮杀,他们的甲胄银光闪闪,无袖铠甲罩袍是蓝白两色或者金红两色,锈着金丝的旌旗在猎猎招展。大厅尽头是个华丽的大壁炉,一个人不用低头都能走进去。

涂着金色的壁炉台精雕细刻,微微发亮。炉火前竖着一面巨大的枝编围屏,同样涂着金色。壁炉台上方悬挂着一幅图案挂毯,上有一群天鹅在开满红色和金黄色花朵的田野上飞翔。

大厅具有内在的典雅,装饰得雍容华贵——在现代人看来,很有女性特色。它的华丽和高雅与里面人群的嘈杂、喧闹和粗俗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壁炉前是贵宾席,桌上铺着白色亚麻桌布,摆着金盘子,里面盛放着各种食品。几条小狗在桌面上跑来跑去,尽情享受它们喜爱的食品,后来,坐在贵宾桌正中那个人骂了一声,抬手将它们撵跑。

奥利弗·德万斯勋爵年近三十,多肉而纵欲的脸上生就了一对小眼睛,向下耷拉的嘴角上挂着几分讥讽。因为缺了几颗牙齿,他总是抿着嘴。他的服饰与这大厅一样华美:一件蓝带金线的袍子,一只高高的金护领,一顶毛皮帽。他带着蓝宝石项链,每颗宝石都有旅鸫蛋一般大小。他好几个手指上都带着戒指,那上面的椭圆形宝石都镶嵌在纯金底座上。他用餐刀戳起食物,吃得啧啧有声,还不时与周围的人嘟囔着什么。

尽管他衣冠楚楚,但给人的印象却是粗野无礼。他边吃东西边用那双眼眶发红的眼睛扫视大厅,注意别人是否有傲慢的举止,似乎存心要寻衅斗殴。他性情暴躁,出手极快;当一只小狗又回来偷食时,他毫不迟疑地拿起餐刀扎进它的臀部。那狗被扎得鲜血直淌,跳下桌子,嗷嗷叫着逃离大厅。

奥利弗勋爵哈哈大笑,擦去刀尖上的狗血,继续吃东西。

在那张餐桌上就座的看见这幕可笑的插曲也都笑起来。从外表来看,他们是清一色的武士,是奥利弗的同侪,而且个个都穿得十分考究,当然无一能与他们首领的精美服饰相媲美。三四个穿着紧身衣、头发松散、年轻漂亮、举止猥亵的女郎咯咯地笑着,用手在桌子下面乱摸,为场景的完整添上了最后一笔。

凯特目不转睛地看着,脑子里不由得冒出一个词:军阀。这是一个中世纪的军阀,坐在他所占领的城堡里,簇拥在他身边的是他的武士和他们所狎的妓女。

传令官以木棍敲击地板,高声通报:“爵爷!爱德华·德约翰斯大师到!”

凯特回过头,看见约翰斯顿被人推搡着穿过人群,朝前面的贵宾席走去。

奥利弗勋爵用手背揩去下颔上的肉汁,抬起头看了看。“欢迎光临,爱德华大师。不过我不知道您究竟是大师还是巫师。”

“奥利弗勋爵。”教授微微点头,用奥克西坦语说道。

“大师,何以如此冷漠,”奥利弗说着假模假样地撅起嘴,“您伤了我的心,真的。我做错了什么,为何受到这般拘谨的对待?是因为我把您从修道院请来而感到不满?我向您保证,您在这里会吃得一样好,或者更好。不管怎么说,修道院长并不需要您,而我需要您。”

约翰斯顿笔挺地站着,没有开口。

“您没有什么要说吗?”奥利弗怒目圆睁,接着把脸一沉,“这要改一改。”他咆哮起来。

约翰斯顿依然站着不动,一言不发。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消逝。奥利弗勋爵似乎在控制自己。他假惺惺地笑了笑。“得啦,得啦,我们不要争论了。我非常礼貌和尊敬地寻求您的忠告。”奥利弗说道,“您是智者,而我非常需要智慧——这些大人是这样告诉我的。”餐桌上爆发出一阵粗野的笑声,“有人告诉我,您能够预见未来。”

“没有人能够预见未来。”约翰斯顿说。

“哦,是吗?我认为您可以,大师。我请求您预见一下您自己的未来。我可不愿看到像您这样的杰出人物去受苦受难。您知道您的同名人,我们已故的国王昏君爱德华,是怎么送命的吗?我从您的脸色看出,您是知道的。不过您当时并不在城堡的现场。而我却在。”他狰狞地笑了笑,靠回椅背上,“他的尸体上没有留下一点伤痕。”

约翰斯顿慢慢点点头。“可是他的惨叫声几英里以外都能听见。”

凯特向马雷克投去探询的目光,马雷克低声说:“他们在谈论英格兰的爱德华二世。他被囚禁,死于非命。俘获他的人不想留下任何暴行的痕迹,于是用一根管子插进他的直肠,然后把烧红的拨火棒插入他的肠子,直到把他折磨至死。”

凯特浑身颤抖起来。

“他还搞同性恋,”马雷克低声说道,“因此人们认为,处决他的方式显示了卓越的才智。”

“确实,他的惨叫声几英里以外都听见了,”奥利弗说道,“那就好好想想吧。您知道的事情不少,我也愿意知道这些事情。您就做我的幕僚吧,否则您在这个世上的时间就不多了。”

一名骑士悄悄走到餐桌边,打断了奥利弗勋爵的话,对着他耳语了一番。这位骑士身着褐紫与灰色的华丽服装,却有一张身经百战的人所具有的坚毅而饱经风霜的面孔。他脸上有一道深深的伤疤,就像一道鞭痕,从前额一直拉到下巴,消失在他的高领之下。

奥利弗听完后对他说:“哦?你是这么想的,罗贝尔?”

这时,刀疤骑士又是一番耳语,但他的眼睛从未离开过教授。

奥利弗勋爵一边听,一边也在盯着教授,“好吧,我们走着瞧。”奥利弗勋爵说。

粗壮的骑士继续耳语着,奥利弗不时地点点头。

人群中的马雷克转向身边的一个侍臣,用奥克西坦语说道:“请问,对勋爵耳语的是何许人?”

“朋友,那是罗贝尔德凯尔爵士。”

“德凯尔?”马雷克说,“我闻所未闻。”

“他担任侍从不久,还不满一年,但深受奥利弗勋爵的青睐。”

“是吗?何以如此?”

那人不耐烦地耸耸肩,似乎在说,谁晓得贵宾席上发生的是什么事?但他回答说:“罗贝尔爵士生性尚武,在战事方面,他是奥利弗勋爵宠信的幕僚。”那人压低了嗓门,“不过当然啰,我想如果另一位幕僚,一位如此显赫的幕僚,出现在他面前,他是不会高兴的。”

“哦,”马雷克点了点头说,“我明白了。”

看来罗贝尔爵士的确是在极力辩明自己的观点,急切地耳语着。最后,奥利弗扬起一只手好像驱赶蚊子似地急速地一挥。罗贝尔立即躬腰退了下去,立在奥利弗勋爵身后。

“大师。”奥利弗说道。

“大人。”

“我听说您知道制造希腊火的方法。”

人群中,马雷克哼了一声,小声对凯特说:“现在已经没有人知道了。”的确没有人知道。希腊火是著名的历史之谜,是公元六世纪时发明的具有摧毁性的燃烧性武器,时至今日历史学家们对它的确切性质仍然争论不休。谁也不知道希腊火究竟是怎么回事,是如何制造的。

“是的,”约翰斯顿说道,“我知道那个方法。”

马雷克一愣。这是怎么回事?显然,教授意识到自己碰上了一个对手,可是玩这种游戏很危险。毫无疑问,他们会要求他加以证实的。

“您自己能制造希腊火吗?”奥利弗问道。

“我能,大人。”

“啊。”奥利弗回过头,瞥了罗贝尔爵士一眼。看来这位深受信赖的幕僚进错了言。奥利弗转身对着教授。

“制造起来并不困难,”教授说道,“如果有我的助手们帮忙。”

原来如此,马雷克心想。教授这般许诺,意在把大家聚集在一起。

“嗯?助手?您还有助手?”

“是的,大人,而且……”

“这个自不待言,他们可以协助您,大师。如果他们不行,我们将为您提供您需要的任何帮助。这个您不用担心。那么关于露水火,也就是纳托斯火呢?你也了解吗?”

“我了解,大人。”

“您可以演示给我看吗?”

“只要大人愿意,随时都可以。”

“很好,大师,太好了。”奥利弗顿了顿,目光直逼教授,“那么,您也知道那个我最最想知道的秘密啦?”

“奥利弗勋爵,那个秘密我不知道。”

“你知道!你必须回答我!”他大吼起来,将一只高脚酒杯重重地往下一放。他的脸涨得通红,额头上青筋都冒了出来。他的声音在大厅里回响,然后突然沉寂下来。“我今天就要你给我回答!”桌上有只小狗吓得缩成一团,被他一个反掌打到地上,嗷嗷直叫。他身旁的姑娘刚表现出一些不满,他就破口大骂,狠狠地掴了她一记耳光,将她连人带椅子打翻在地。那姑娘大气都不敢出,也不敢动弹。她双脚高高地跷着,像僵了似的。

“啊,气死我啦!气死我啦!”奥利弗勋爵咆哮着站起来。他手按剑把,怒目四顾,目光扫视着大厅,好像在搜寻罪犯。

大厅里没人吱声,没人动弹,大家只顾盯着自己的脚尖。这屋里的一切仿佛突然之间变成了一幅静物画,其间惟有奥利弗是活动的。他狂怒地喘着粗气,最后抽出剑来,照着餐桌劈了下去。桌上的杯杯盘盘震得蹦了起来,咔里咔啦直响,那剑深深劈进了木头。

奥利弗圆睁怒目,瞪着教授,不过他渐渐恢复了自控,怒气正在消退,“大师,你必须听命于我!”他大声说道。接着,他冲着卫兵把头一歪,“把他带下去,让他好好反省一下。”

卫兵们粗暴地抓住教授,拽着他穿过静默的人群。当教授经过时,凯特和马雷克向旁边跨了一步,可他没有看见他们。

奥利弗勋爵看了看鸦雀无声的房间。“趁我还没发脾气,”他吼道,“都给我坐下,快活点儿!”

乐师们立刻开始奏乐,大厅里又人声嘈杂起来。

少顷,罗贝尔·德凯尔匆匆走出房间,跟在教授后面。马雷克认为他的离开不会有什么好事。他用手肘顶了一下凯特,示意他们应该跟上他。他们正朝门口走,传令官的木棍再度敲了一下地板。

“大人!克莱尔·埃尔萨姆夫人和克里斯托弗·休斯扈从求见。”

他们停住了脚步,“见鬼。”马雷克说了一声。

一位年轻貌美的女子走进大厅,克里斯休斯走在她身边。身穿华贵宫廷服饰的克里斯看上去气度不凡,但是非常困惑。

站在凯特身边的马雷克轻弹了一下自己的耳朵,低声说道:“克里斯,只要你在这个房间里,就不要说话,不要乱动。明白了吗?”

克里斯微微点了点头。

“要装得好像什么都听不懂,这是不会太困难的。”

克里斯和那女人穿过人群,径直走到贵宾席前。奥利弗勋爵看着她走近,露出不加掩饰的不悦。那女人看在眼里,深深地鞠了一躬,头都快碰到了地,然后像定在那里似的,卑躬屈膝地低着头。

“免了,免了,”奥利弗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中的鸡腿,“这种恳求法与你太不相称了。”

“大人。”她直起身来。

奥利弗哼了一声。“你今天拖来个什么?又一个昏了头的爱情俘虏吗?”

“如蒙大人不弃,我向您引见克里斯托弗·休斯,一位爱尔兰扈从,是他今天从流氓手中解救了我,那些流氓差点绑架了我,甚至还要更糟。”

“嗯?流氓?绑架?”奥利弗勋爵饶有兴致地看着贵宾席上的骑士们,“居伊爵士?你有什么说的?”

一名肤色黝黑的男子气呼呼地站起来。居伊·马勒冈爵士一身黑色装束:黑锁子甲,黑罩袍,胸前绣着一只黑鹰,“大人,恐怕夫人是在拿我们取乐呢。她明知我见她孤身一人,身陷困境,才派手下人去救她。”居伊爵士走向克里斯,恶狠狠地瞪着他。“大人,正是此人使她的生命陷于危厄。我不明白她怎么在这里替他辩护,除非是为了表现她的非凡才智。”

“嗯?”奥利弗说道,“才智?我的克莱尔夫人,这有何才智可言?”

那女人耸了耸肩。“大人,只有无才智之人,才会在无才智显露之处看出才智。”

那黑骑士哼了一声。“出言真快啊,不过是想尽快掩盖背后的隐情罢了。”马勒冈走到克里斯跟前,与他面对面地站着,两人相距仅几英寸。他两眼死死盯着克里斯,故意慢条斯理地开始脱他的锁子甲护手,“克里斯托弗扈从,是该这样称呼您吗?”

克里斯一言不发,只点了点头。

克里斯感到恐惧。他此刻身陷于自己也弄不明白的处境中:房间里是一批嗜血成性的武士,他们跟街头流氓差不多,眼前这个黑黑的、怒冲冲的家伙,连呼出的气都散发出烂牙、大蒜和酒的臭气,克里斯所能做的,就是让双膝不要发抖。

透过耳机,他听见马雷克说:“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说话。”居伊爵士乜斜着眼看着他。“我问了你一个问题,扈从。你愿意回答吗?”克里斯见他还在脱护手,心想肯定要挨他的拳头了。

马雷克说:“别说话。”

克里斯巴不得照他的话做。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尽力控制着自己。他两腿发软,一个劲地打战,好像就要瘫在此人面前似的。他竭尽全力稳住自己,再度做了一次深呼吸。

居伊爵士转向那女人。“夫人,你的这位救命扈从,他会说话吗?还是只会叹气?”

“启禀居伊爵士,他来自外域,常常听不懂我们的话。”

“Dic mihi nomen tuum,scutari。”告诉我你姓甚名谁。

“恐怕拉丁语他也不懂,居伊爵士。”

居伊爵士的厌恶之情溢于言表。“Commodissime,太方便了,这位哑巴扈从,我们无法问清他的来历,来此有何贵干。这位爱尔兰扈从远离家乡,可他并不是个朝圣者,他又不在服役,那他是什么人?瞧瞧,他抖得有多厉害。他害怕什么呢?不是怕我们什么吧,大人,除非他是阿尔诺的奴才,上这儿来察看地形的,这样他就得变哑巴了。一个胆小鬼是没有胆量开口的。”

马雷克低声说:“别答话……”

居伊爵士在克里斯的胸口捣了一下。“听着,胆小鬼扈从,我说你是奸细和无赖,你算不上一条汉子,不敢承认自己的真实动机。我本该蔑视你的,可你连这个都不配。”

居伊爵士脱下护手,憎恶地摇摇头,接着把它朝地上一扔。锁子甲护手哐啷一声落在克莱尔脚尖上。爵士傲慢地转过身,向餐桌走去。

大厅里所有的人都在注视克里斯。

在他身旁,克莱尔低声说:“护手……”

他瞟了她一眼。

“护手!”

护手怎么了?他莫名其妙。他弯下腰,把它拾起来。那护手拿在手里沉甸甸的。他把它递给克莱尔,可她已经背转身去,说道:“骑士,这位扈从已经接受了你的挑战。”

克里斯心想,什么挑战?

居伊爵士立刻应道:“三枪刺不倒,彻底认输。”

马雷克说:“你这可怜的混蛋。知道你刚才都做了什么吗?”

居伊爵士转向贵宾席上的奥利弗勋爵。“大人,我恳请今天的马上演武以我们的挑战决斗开始。”

“准了。”奥利弗说道。

达尼埃尔爵士分开众人,悄然走上前来,鞠了一躬,“奥利弗大人,我侄女的这个玩笑开得太离谱,不值得这样做。居伊爵士乃知名骑士,中激将法与一介扈从决斗,有辱他的英名,而她看了会很开心的。可是,中她激将法对居伊爵士是不公平的。”

“是这样吗?”奥利弗看着黑骑士问道。

居伊马勒冈爵士朝地上啐了一口唾沫。“一介扈从?请相信我,他根本不是什么扈从。我们面前是一个暗藏的骑士,一个无赖,一名奸细。他的欺骗行为应该得到报应。我今天定要与他决一雌雄。”

达尼埃尔爵士说:“大人,我觉得这有失公允。他真的只是个扈从而已,没练过什么兵器,根本不是这位尊贵骑士的对手。”

眼前究竟发生了什么,克里斯摸不着头脑。这时马雷克挺身而出,操着像法语却不很像的语言,流利地说开了。克里斯猜想那是奥克西坦语。他从耳机里听到了翻译。

“大人,”马雷克说着娴熟地鞠了一躬,“这位尊敬的长者所言极是。克里斯托弗扈从是我的同伴,可他并非武士。我以公正的名义,请求您允许克里斯托弗提名一位斗士,来代替他接受这场挑战。”

“嗯?斗士?什么斗士?我不认识你嘛。”

克里斯看见克莱尔夫人公然兴致勃勃地看着马雷克。马雷克瞥了她一眼,然后对着奥利弗。

“启禀大人,我乃安德烈·马雷克爵士,原住在艾诺。我自荐代他做斗士,如蒙上天开恩,我将与这位高尚的骑士决一胜负。”

奥利弗勋爵摸着下巴,斟酌着。

达尼埃尔爵士见他举棋不定,再度上前进言。“大人,以不对等的格斗作为演武的开始,不会给这个日子增光添彩,也不会使它在人们心目中留下难忘的印象。我以为马雷克会有精彩表现。”

奥利弗爵士转向马雷克,看他对此有何说法。

“大人,”马雷克说,“倘若我的朋友克里斯托弗是奸细,那么我也是。居伊爵士在诋毁他名誉的同时,也诋毁了我的名誉,求您恩准我捍卫自己的名誉。”

看到事情变得复杂化,奥利弗似乎饶有兴趣。“你有何见解,居伊?”

“此言不谬。”黑骑士说道,“我同意让这位马雷克作为一名优秀的助手,但愿他的手上功夫能像他的嘴上功夫一样,但作为助手,他与我的助手夏尔·加内爵士比武才较为妥当。”

餐桌的一端站着个高个子男人。他脸色苍白,鼻子扁平,两眼微红,那样子酷似斗牛场上的牛。他以轻蔑的口吻说:“我能做助手,不胜荣幸。”

马雷克不放弃最后一次挑战机会,“如此看来,”他说道,“居伊爵士不敢首先与我对战了。”

一闻此言,克莱尔夫人公开向马雷克投以微笑。她明显对他很感兴趣,而这似乎惹恼了居伊爵士。

“我谁都不怕,”居伊说道,“更不用说一个艾诺的无名小卒。如果你和我的助手比武能侥幸不死——对此我非常怀疑,那我将很乐意与你决斗,彻底打掉你的傲气。”

“就这样吧。”奥利弗说罢转过脸去。他的语调表明讨论已经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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