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上田宏杀人及其尸体遗弃一案的第四次公开审判于十月八日在横滨地方法院第五号法庭举行。在此以前检察官所申请的证据调查算是结束了。从此次审判起,开始对辩护人的证人进行讯问。

第二次公判中作为被检察官一方的证人宫内辰造现在是作为辩护一方的证人第一号而提出,他是被害人初子的情夫。六月二十八日初子被害那天午后,初子到他在长后镇的家,并看见了他的新情妇樱井京子,这亦是昭然若揭的事实。

初子离开宫内家后经过丸秀运输店前,偶然遇见上田宏,接着被害身亡,但在死前两小时内于宫内家和京子在一起的情况,申请的证据调查则必然表现出初子临死前的精神状态。对把上田宏的犯罪不是看成预谋性的而是看成偶然性的菊地辩护人来说,这些情况无疑是具有重大意义的。

另外,从十月一日第三次公判之际良子的证词来看,上田宏和初子、良子之间的关系很明显已经被社会上看做是三角关系。对此,良子虽然加以否定,但他们之间究竟是怎么回事,这只有上帝才能知道。而这一点,可以说就是上田宏杀死初子那一瞬间的真实情况。

如果说是三角关系,这无疑是对上田宏不利的。但菊地律师为什么要追问此事,把它端到法庭上?这是一个疑问。从菊地过去一系列反讯问来看,他确实有某种想法,然而他又回避了利用冒头陈述的机会加以阐述。

但是,地方报纸的报道都集中在这新的三角关系上。周刊杂志“实话”的报道也提到了这种关系,因此,案件再次引起了社会上的注意。在第四次公判中,宫内辰造作为辩护人一方第一号证人出庭,就是处于这种背景。

宫内辰造开庭后二十分才到,这就给审判官留下了一个坏的心证。在前次公判后过了两天,法院向他发出在十月八日午前十点之前到法院的通知,这通知他也确实收到了。但尽管如此,他还是晚到二十分钟。这使人感到他不愿意出庭作证。

的确,每天只给三百日元的补助费,白白浪费半天时间,这是也谁不愿干的。况且,作为杀人案件的证人,其每一句证词可以说都是关系到被告人的命运。而要回避有关问题不答,对他来说又似乎感到于心有愧。他说自己来晚的原因是由于东京至横滨的电车出了事故,但对此谁也不会相信。

谷本审判长等三个审判官在规定时间内提前来到审判官室,但由于宫内没有到不能按时开庭。十点二十分当接到宫内已到的通知后,谷本审判长终于站起身来。

在二十余天的时间里,法庭里的人的衣着发生了微妙的变化。穿着一般的白衬衣的人不见了,穿着深褐色衣服的人占有绝对优势。从法庭里也使人感到秋意已浓。

宫内的衣着跟上次一样,仍穿了一件陈旧的西装。衬衣和领带也没有换。如果说有什么不同之点的话,那就是脸上似乎有点怯懦之色。他宣读完誓词之后,菊地马上对他进行讯问。

“现在就第二次公判时问你的情况,继续问你。你说,初子在二十八日那天到你家呆了十五分钟的时间,但你在检察厅的供述说是一个小时。你的这份供述材料已经作为证据被采用。”菊地以威严的语调说。他认为,从宫内的态度来判断,采取这种语调对于问出真实的情况是有效的。从前作为预审法官的经验告诉他:象宫内这种类型的人,一旦突破其一点,就会象倒塌的建筑物一样,全面崩溃。

“你为什么要那样说?”

“我不是说谎。”宫内显得很老实,说,“问我,我就顺嘴说了。究竟是一小时,还是十五分钟,我记不清了。”

“这么说,初子在你那儿呆的时间比十五分钟长,对吧?”

“我没有看表,不知道。也许更长一些。总之,检察官来对我说,长后火车站工作人员说是初子在两点二十分回去了。如果这样,那么到我家是在三点十五分。据说三点半初子路过丸秀运输店的,所以,她离开我家还是在那个时间。检察官当时问我:‘她离开你家是三点钟左右吧?’我就说道:‘是的’。但我没有想到现在会遇到这个麻烦。”

“这么说,你认为初子在你家呆了也许有一个小时的时间,对吧?”

“是不是一个小时,我也不清楚。但比十五分钟长这一点好象是事实。”宫内似乎感到自己在叙述这一事实时是有些主观的。“当时因为大吵了一番,忘了时间了呢。”

“吵嘴了?”菊地略微表现出一种吃惊的样子说,“你过去的证词可说过,初子见京子在并没有在乎,她是高高兴兴地离开你家的。这是撒谎吗?”

“不是说谎。她是笑微微地走了,但在此之前,却是吵嘴了。”

这个证词实质上是推翻了前证。在此以前的公判中,尽管菊地对他进行了深入的追问,但他坚持说,初子只呆十五分钟,没有吵嘴。但今天他为什么又想要讲真实情况呢?原因只能归为“此一时彼一时也”。

在日常生活中经常有这种情况,一旦说出的话,即使当场不改变,在以后写信中也会订正,或见面时也会说“前些日子我说的不对了”,予以痛快地承认。对于宫内来说也是如此。

“是这样。那么,请你讲一讲吵嘴的情况。”

菊地辩护人对于宫内的假证没有进一步追究,在他看来,既然证人想讲真话,就没有必要老账重算,伤害对方的感情,倒不如以宽宏大量的态度创造出让证人更容易讲话的气氛来,才是适宜的和聪明的。

“开始,初子对京子在那儿倒是不介意的样子,但喝啤酒的过程中,却渐渐地不高兴起来,看京子的目光也变得恶狠狠起来呢。而且,突然向我要一千三百五十日元的欠款。”

“请等一下,在初子的账本里,你欠的款数共计为二万元以上(当然,在此以前你不同意欠她的账),你曾经还过她一部分钱吗?”

“没有。我不知道初子给我记上账了。”

“这么说,初子那时突然向你要当月的钱,有点怪吧?”

“当然怪。还窝嚷人呢。她这是说给京子听的,要我的难堪。”

“说给京子听?这是什么意思?”

“初子以前说过,我有了新的女人是件好事。还说,如果我跟京子回东京,对她是帮了大忙,这样就可以独立经营饮食店,真是太好了。因此,她即使看到京子,也不能再说什么了。但是看见我跟京子一块喝酒,她不高兴起来,也许有了醋意吧,就想找毛病,但又无把柄可抓,所以,就向我提出要钱的事来。我觉得就是这么回事。”

“你认为初子提出要钱的事,是要你们的难堪吗?”菊地问。

“我感到就是这么回事。当时我火了,就斥她说道:什么?你向我要钱?要的什么钱?讨厌!”

“这么说,初子到你家来,是为了要钱喽?”

“但至少在过去她没有来我家要过钱。”

“但是,那天她确实到你家要过钱。”

“似乎是这样。因为她说这就去见晒泽大村老人要钱。‘味美’近来不景气,所以,初子对要账是很卖力的。”

“那么,即使说初子向你要钱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吧?”

“从道理上讲是这样。怎么说好呢?她说话的声调是无法形容的,好象是憋了一肚子怨气似的。”

“你把她这种态度理解为对你抱有恶意的表现,对吧?”

“我是这样想。”

“但是,你有了新欢嘛,初子对你抱有恶感也是很自然的事情呢。”

“这倒是。但是,她如果对此不满可以说嘛。”

“是啊,她没有按照你的情况办呢。——那么,当时你是怎样回答她的呢?”菊地律师为了使宫内回答问题时轻松自如些,把话有意识地说得随便些。

“我说道:别开心了,没有钱。但她一边看着京子一边说道:哪会没钱呢。从中午就开始喝啤酒一直喝到现在——都有钱买这么多啤酒,一千三百五十元算个啥?怎么会没有呢?!京子见她白眼盯着自己,也急了,说道:‘好,我拿。’说完就从手提包里取出一千元票子两张,放在草垫子上。这下可炸锅了。”

“炸锅了?怎么了?”

“初子蓦然间操起啤酒杯向京子倒去。”

“是把装有啤酒的杯子拿在手里吗?”

“是的。把里面还有的一半啤酒,全倒在京子的胸前了,啤酒从胸一直淌到膝盖。这时京子也不示弱,伸手也要拿杯,但就在一瞬间,初子猛扑过去,揪住对方头发,想要把她拽倒。这可是闹翻了。”宫内似乎洋洋得意地描绘着两个女人的争斗场面。

“这期间,你干什么?”菊地律师轻轻地问。

“当然拉架了。”宫内回答说。

“顺利地拉开了吗?”菊地边笑边问。

“初子揪住对方头发不放,所以,我狠狠地揍了她。”

“这不是更拉不开架了吗?你这不是站在京子一边拉偏架了吗?”

菊地仍然笑着;宫内来了劲头,口若悬河地讲欢了。对此,菊地心想:这可太好了。

法庭虽然是行使抽象的法的正义的场所,但它本身也通人的情味。一般来说,对死者是尊重的,所以,宫内对初子的暴行,不论什么理由,都不能不引起法庭的反感。特别是在新情妇面前对多年来一直为自己出过钱献过身的初子施加暴行,这本身就是一种无法形容的丑恶行为。但宫内却似乎没有感到这一点,仍然洋洋自得地讲着,越发显出了他的丑态。

“这样以来,小初子怎样了?”菊地在说到初子时,对昵称“小”字特别加重了语气。

“她揪京子的头发的手是松开了,但却朝我拼命扑了过来。所以,我狠狠地推了一下,她撞在拉门上,‘哼了一声。’”

“你老是那样又打又推现已不在人世的人吗?”菊地在提到初子的时候,其语气更为郑重。对此,宫内也意识到了,似乎感到有些难堪,他看了一眼正面的三位审判官,见他们脸上表情不快,似乎终于感到自己说的话颇为不妙。

“不,没有老打。当时我是气懵了。”

“气懵了,应当说不是你,而是初子吧。如果她看见你和新的情妇勾搭在一起,什么也不想,反而倒是奇怪的呢。”

“这,那倒是。所以,我没有再打她。小初子说道:——宫内也开始对初子用了一个昵称‘小’字——‘我还这样年轻,你这样对待我,我受得了吗?我决不答应你跟我分手。’对此我说道:‘是吗?要是这样,你何不把心中的话痛痛快快说出来?’”

“怎么?小初子说决不跟你分开?”菊地不禁高声问道。讯问似乎已进入他预期的阶段。“被害人是说不想跟你分手,是吧?”为了慎重起见,菊地又叮问了一句。

“嗯。我们那事已经了结了。所以,……,讨厌,”宫内回答说。

“了结?这是什么意思?”

“我们早就说好了,所以,为此……”宫内说到这儿,突然把要说的话咽下不说了。

“因此,你甚至要了她十万日元的借据。——你要说这个吧。”菊地敏锐地逼问。但宫内沉默着,没有回答。

“在此以前,你在这个法庭上说,那十万日元的借据是你以前替初子垫的款。借据上的日期是今年四月二十日。这个日期大体上跟你从厚木搬到长后的日期一致。所谓‘早就’就是指这个时候吧?”

“大致是那样。”

“那十万日元是你打算作为分手、断绝关系钱要的吧?”

“什么呀。我不是那种小气鬼,怎么会向一个女人要断绝关系钱呢?”

“那这做何解释呢?现在凭着其借据,在初子死后,你不是拿到了初子家属所卖掉的味美饮食店的钱了吗?你交给初子家的借据,法庭已作为证据而采用了呢。”

“那是原先我借给她的钱。”

“即便是这样,在与她分手时立了凭据,那实质上不就是断绝关系钱吗?”

“可是,那钱——那时初子是没有钱的,毫无意义。”

“但是,她拥有味美饮食店的权利的呢。你现在不是从初子家属那里拿到了那笔钱吗?”

“懂了。因为拿到钱了,我无话可说了。你说是断绝关系钱也好,不是也好,随便吧。”宫内好象不服气似地把头转向了一边。

“谢谢。”菊地微笑说,“那十万日元的借据如果理解为断绝关系钱的话,那么,要是初子不跟你分手,就变得无效了,对吧?”

“你这是什么意思?不管分手不分手,借据就是借据。不能把借据说成断绝关系钱。”

“那当然。”菊地点头说,“但是,我们还是把话拉回到二十八日午后上来。初子没有说不能分手,向你要回借据吗?”

“没有。”宫内有些不安地回答,“她是想不分手,但我

不同意,没有详细深谈。在这种情况下,她是不会向我要钱的。”

“你即使不同意,初子也明确地表示出不跟你分手的意思。”菊地盯住不放说,“因此,如果那十万元意味着是断绝关系钱,当然就成为问题。初子那时是否对你说过要回借据?就是说,要你还借据这句话是说过呢?还是没有说过?请你明确回答。”

宫内显出困惑的样子,抚摸着面颊,默默地站在那儿。过了一会儿,他开口说道:

“钱的问题是讲到了,但她没有说要还借据。她说道:‘既然你为自己找好处,我也不是那种随便就给你钱的老好人呢。’”

“你认为她这样说是不想跟你分手吗?”

“是的。这真叫人讨厌!初子是知道我有了京子的,但为什么突然说出那样话来,我真不明白。”

“但是,谁都会有改变想法的时候。总之,可以明确的一点是:六月二十八日午后,被害人向你表明不跟你分手,并拒绝付你断绝关系钱。虽然没有要回借据,但她说自己不是那种随便就给你钱的老好人。”

“她是为了不想跟我分手才说的。”

“你搬到长后以后,也是经常去味美饮食店的。六月二十日被告和良子去味美饮食店时,你也在那儿喝过酒。可是,你跟初子并没有彻底地决裂,对吧?”

“是的。初子要我常去玩。”

“关系还不是完全断了。就是说,你那时,同时跟两个女人有关系,对吧?”

“是的。”

“当然,你对新的女人京子还是偏爱、更有感情的,对吧?”

“那倒未必,我当然也爱初子。”

“呀,是吗?”菊地故作惊讶。“要是这么说,初子对你说不同意分手时,你一定高兴吧?”

“怎样想,是我的自由。”宫内不高兴地说。

“那么,是不太高兴吗?”

“我的心情是复杂的。”

“你是不是认为最糟糕就是初子不说话,就搞不到十万日元了?这一点,你还是老实说的为好。”

冈部检察官见宫内被菊地律师追问得狼狈不堪,心里是不痛快的。本来,宫内是他作为立证上田宏有杀意而提出申请一人,然而,在第二次公判中,由于菊地的反讯问,宫内却意外地说出了与案件有密切关系的真实情况。这样,宫内才做了被告一方的证人,遭致如此深入地讯问。

本来,在讯问中是不允许诱导的。然而,刚才在菊地的讯问中,具有着强烈的诱导性,从而引出对己有利的证词。如果问者是检察官,辩护一方当然会提出异议的。

但是,正如多次提过的那样:在日本法庭,象这种英、美式的限制并不那么严格。在此,作为无收集证据能力的辩护一方所申请的证人,大多是酌情证人,不涉及主要犯罪事实,因此即使多少诱导点,只要不是关系到犯罪事实,就避免提出异议,浪费时间。

冈部对菊地讯问宫内是抱着瞧不起的态度的。他认为:在宫内跟初子的关系上,宫内不论怎样说出怎样难说的情况,只要跟初子被害这一事实无关,就没有什么了不起的。

但是,宫内由于被问到与金钱有瓜葛的问题上,显得颇为困惑的样子。

“虽然说由于初子之死,我得了十万日元,但我没有理由认为初子死就是好。如果这样说我,我可受不了。”

“也许是吧。因为据你说,你是爱初子的。”菊地略带讥讽地说,“但是,你非常喜欢金钱这是事实吧。”

“当然。没听说谁讨厌金钱。”

“对于金钱和初子,你更喜欢那个呢?这才是问题所在。”

“请不要说些不伦不类的毫无意义的话。这二者难道可以相比吗?”

“是呀。但是,虽然好象啰嗦些,但你知道初子就是不离开你,从而那笔钱也许得不到的时候,失望了吧?”

“失望?我可并没有这种感觉。我知道初子讲的话也不是那么认真的,因为她迷上了上田宏呢。”

冈部检察官见菊地辩护人表情僵硬,脸上漏出一丝会心的微笑。

“被害人初子爱恋上被告上田宏?这可是头一回听说。”菊地不慌不忙地说,“根据前次公判时良子的证词,你可是告诉良子说道:上田宏爱恋上了初子。哪种说法是真的呢?”

“不,那是……”宫内呐呐地说,“是那样,那他们就相互爱恋上了吧?”宫内开始顺嘴胡诌了,“总而言之,初子是爱恋上上田宏了。女人在迷上男人的时候,眼神是跟一般人不同。上田宏一进味美饮食店,初子的目光就变了,亮了。”

“但是,你是初子的情夫,不能说是公正的第三者吧。”菊地轻轻地说,“当然,你是很忌妒的,往往会理解错初子的眼神吧。”

“我和初子是老关系,所以,我认为我是了解她的。初子作风不正派不是今日始,远在新宿的时候……”

“是吗?除了你以外,还经常向别的男人送秋波吗?”

“可以这样说吧。所以,我就是有了新女人,她也绝没有理由瞪眼扒皮的。”

“要是那样的话,上田宏就是她物色的对象之一,其心情可就不是什么爱恋的程度了。你是否认为是这样呢?”

菊地抓住了宫内话的一点把柄,努力使宫内的主张站不住脚。上田宏跟初子之间,如果是初子单方面爱着上田宏的话,就跟犯罪事实无多大关系。但是,如果跟良子、初子成三角关系的话,则情况就大不相同了,这就有可能导致上田宏“除掉妨碍者”、“早就有杀意”的认定。

“怎么说好呢?初子由于自己的经历关系,性格很古怪,对于上田宏跟妹妹同居好象不高兴,即使没有想找麻烦之心,至少也是有多管闲事之意吧。”

“那是你的推测吧。不是从初子那里听说的。”

“并不是推测。我一逗她,她的脸色就很不自然,说道:‘你胡说,他还是小孩呢。’”宫内寸步不让。

“这不正表明初子对上田宏并不是那么爱恋吗?”

“怎么说好呢?你别看她嘴上那样说,心里却是又一样呢。”

“这里不是论恋爱的地方。再听你的推测,也是无济于事的。被害者说上田宏‘还是小孩’,这句话是真的吗?”

“这是事实。”

菊地认为:再往下追问也白搭,就换了一个问题:

“把话拉到六月二十八日的事情上来。据说初子最后从你家还是高高兴兴地走了。是怎样收场和好起来的,请讲。”

“是啊,也许不是那么心情舒畅的……”宫内又吞吞吐吐起来,似乎感到自己帮京子打初子跟初子微笑着走了这二者很难联系在一起。

“当时,说起来还是由于京子的劝解才平息了这场风波的。就是说,京子见我打初子去了,她就上来劝阻我……看来一到节骨眼上——关键时刻,女的还是向着女的呢。京子说我‘你干么对她那么凶呀?行啦行啦!’我呢,也感到大白天吵嘴对楼下有影响,不好,因此,虽说对初子的话来气,也不能老发个没完。就对初子说道:‘别说蠢话啦,咱们好好谈谈吧!’初子听了这话,没想到竟点了一下头,并开始帮助京子擦被啤酒濡湿了的衣服。论年龄,初子要比京子大得多。那帮助京子擦衣服的情景,真是大姐姐帮助小妹妹似的。不过,京子放在那儿的两千元,却被初子收进自己的小手提包里去了。”

“原来如此。你把京子和初子的言行描绘得很美。那么,初子所提到的不跟你分手这个事怎样了呢?”

“这个事就算不了了之了。”

“不了了之?初子撤回了她的话了吗?说决定要跟你分开吗?”

“都没有明确地表示,总之,就稀里糊涂地不了了之了。……”

“奇怪呀。初子既然自己一个人经营饮食店了,那处理事务的态度就会是干脆、明快。特别是在经过那场风波之后,不能想象会按照你的情况行事吧。”

“不过,事实就是这样,我毫无办法。噢,我记起来了,她在我家不是呆一个小时,也不是十五分钟,而是顶多三十分钟吧。”

菊地目不转睛地盯着宫内的脸儿,问道:

“你们谈好了吗?”

“嗯。随着时间的经过,她的心情渐渐地好起来,最后她拿起了两千元,我也没说找零。”

“撒谎可不行!”菊地大声说,“如果说圆满解决了的话,为什么在初子走后,你还从后面跟踪?”

当宫内听到“为什么从后面跟踪”这句话时,脸色唰地一下变了。

在法庭上,有关人员的脸色变化对审判官心证的形成是很重要的。据认为:如果这个人在法庭上违心地说了假证,那么,他的脸色就会变白的。在许多著名案件中,就是由于有关人员的脸色突然变白,才不仅决定了审判官,而且也决定了旁听的新闻记者的“心证”的。

在此公判之前,冈部曾把宫内叫去,就二十八日那天午后的情况进行了详细地质问。宫内在回答菊地的讯问时之所以对答如流,就是因为那是跟冈部商量过的结果。

在此以前,菊地在反讯问中曾问过宫内:

“初子走后,你是否从后面跟踪了出去?”

对此,宫内做了否定的回答。冈部检察官关于这个问题对宫内也做了执拗地质问。但宫内却断言说道:“绝没有跟踪。”尽管他跟冈部的商谈考虑得百无一失,但一到了法庭证人台上被菊地一追问,脸色还是变白。

“岂有此理。有什么根据说我跟踪她了?”宫内喊起来。

“你楼下杂货商米子吉成、还有樱井京子都可以叫来作证呢。你在初子走后是否马上离开家跟出去了?是否象你说的那样,跟京子一直在屋里呆着,一问他们两人马上就会清楚。那条大街是长后镇的主要大街,很多人都会看见你,因此,即使在法庭撒谎也会马上被揭露、戳穿。这对你只能带来更加不利的后果。”菊地追问说。

宫内苍白的脸上开始直冒虚汗,汗水从太阳穴直流淌到下颚,从菊地的坐席上也清楚可见。

“我有什么必要跟踪初子?”宫内嘟嚷着说。因为无理由所以就没有跟踪,这种话语出自本人之口是毫无意义的。因为跟没跟只有本人知道,所以,回答应当是跟或没跟这两种。在这种情况下,很清楚,宫内只能选择逃避的办法。

“在你以前的证词中说,初子那天午后告诉你说,她和大村老人在晒泽有约会。但是,从刚才听的情况看,初子好象没有时间告诉你那事,因为,她一到你家,就打起来了。对吧?”

“啊,那个呀,”宫内好象松了一口气似地说。“你没有问我,我自然就没有说。初子在回去之前,告诉我说,这就去晒泽见大村。”

“她这是在临走时好象想起来似的,说的吗?但是,在此以前的公判中,你说初子到你家是为了来告诉你在晒泽跟大村相见。这一点该怎样解释?”

“我记不清了。不过,初子在临回去之前说过那句话是事实。”宫内回答说。

“而且,你对此没有什么别的想法吗?”

“初子要见谁,是她的自由。”

“话虽这么说,但她在晒泽跟大村相见,你不觉得这有点奇怪吗?大村吾一也好,初子也好,都不是十几岁的少男少女,在野外偷偷相见,恐怕不大合适吧?”

“大村是不想让老婆知道吧。”

“原来是这样。你是说他是不想让老伴认为自己在味美赊账和迷上初子经常跑味美,对吧?”

“是这样。”

“就算是这样吧,在晒泽相见,你不觉得奇怪吗?”菊地反复问。宫内踌躇了一下后毅然地回答说道:“我并不觉得有什么奇怪。”

“怎么解释呢?刚才你说初子作风不正派,迷上了上田宏。那么,她是否也对大村暗送秋波呢?你不是正因为如此才跟她断了缘分的吗?”

“对顾客态度和蔼可亲是为了做买卖,多赚钱。”

“但是,又不是小学生,在外面相见,不是有点怪吗?”

宫内又踌躇了,从他那神态表情来看,很显然,他也是认为那是奇怪的。菊地大声地问道:

“怎么样?说句真实话吧,你对初子抛弃你跟大村来往是不称心的。你想:袭击初子和大村相见的现场,抓一双儿,从中不是可以勒索一把吗?你不正是在这种目的的支配下,才跟踪初子的吗?初子以后偶然遇见了上田宏,坐在自行车后座上走了。但你却一直跟在身后,直到现场。难道不是这样吗?我看,为了你自己,还是老老实实地讲真话的好。”

证人台上的宫内摇晃了一下肩膀。旁听席上响起嘈杂声。

“怎么样?是跟踪了吧?”菊地问。

在这种场合下,如果采取“跟踪呢?还是没有跟踪呢,请用是或

不是回答”这种方式问的话,反而会使对方采取否定的回答。因此,只有采取“干了吧?交待!”这种检察官似的态度,压住对方才行。

“我有异议。”冈部检察官站立起来,“辩护人的讯问是根据推测,而且,进行了不适当的威胁。”

但是,谷本审判长却目不转睛地看着证人台上的宫内满脸流汗。

“检察官的意见虽然也有道理,但审判官想听听本案证人的回答。请证人回答。”

这几乎是等于审判官在讯问了。宫内显得更加紧张和慌忙了,一言不发地站在证人台上。不一会儿,只见他咽喉部分起了喉结,在上下动着(这是犯人在交待前经常发生的一种肉体反映)。

“跟踪了。”宫内终于承认说。

旁听席上又嘈杂起来。冈部检察官不禁体向前倾,欠身站起,想说点什么,然而,又好象死了心似的,复又坐下了。

“初子一离开你家,你马上就跟踪上了,对吧?”菊地律师步步紧逼着问。

“是的。”

“你看见初子在丸秀运输店前跟上田宏讲话了吗?”

“看见了。”

“从哪儿看见的?”

“是从离丸秀运输店二十米左右远的一家叫‘梅屋’的电器店旁——胡同看见的。”

“听到他们的话声了吗?”

“听不到。”

“他们二人发现你了吗?”

“我想,他们是没有发现。他们没有往这方向看。”

“直到上田宏自行车驮着初子离开那儿,你一直在看他们吗?”

“是的。”

“之后呢?”

“我就回家跟京子喝啤酒了。”

“真的吗?不说实话,你可要吃亏呢。”

宫内又踌躇了,脸上仍然挂着汗珠。“我想她虽然说是去见大村,但跟上田宏一块走了,所以就打消了跟踪的念头,不跟了。”

“不许撒谎。”菊地严厉地说,“叫京子出来做证吗?”

“不过,他们是骑自行车,我是徒步……”

“你会骑自行车吧?”

“不会,不,会骑。”

“于是,你马上回家从楼下米子成吉那里借了一辆自行车返回,接着跟踪吧。是否把米子成吉叫来呢?”

菊地的话声中含有着强烈的肯定语气,似乎不容许对方做否定的回答。宫内好象慑于这种语气,终于回答说道:

“跟了。”

“上田宏用车驮着初子走后,你随后也骑车追。开始虽然相隔稍远,但他俩骑一个车很慢,所以,你很快就追上了。你是在哪儿追上的?”

“在过了千岁村不远的地方,看见了他们俩。”

对于菊地的讯问,旁听的人开始不理解,但随着不断从宫内口中说出的新的事实,很快就理解了。

“那时,你跟他们俩的距离有多远?”

“一百米左右。”

“他们俩发现你了吗?”

“我想,没有发现。”

“初子和上田宏没有回头吗?”

“没有。”

“你一直跟他们保持一百米左右的距离,跟到晒泽吗?”

“是的。”

“这么说,你看到了上田宏刺杀初子的场面了,对吧?说!”

“是的。”

“那么,请你讲一下你当时看到的情况。”

菊地律师的话语充满了胜利者的自豪感。

整个法庭鸦雀无声,充满了一种期待从目睹者口里听犯罪情况的紧张气氛,以三位审判官为首,整个法庭的所有人们的目光都集中到证人台上的宫内身上。宫内用手轻轻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脸儿,吞了一口唾沫,咽喉部分的喉结又上下动了起来。尔后,好象是有意识地用沉静的声音开始说道:

“在岗上弯曲的道路上,我一直跟他俩保持一百米左右的距离,跟在后面。穿过高尔夫球场工地旁边的树林间,就是岗上一片景致可观的旱地。他俩一来到岗顶旱地边,便在晒泽往下的道口上停住了车子。因为我想要是被他们看见了可不好,于是,我也停住了车子,进到道旁的树林里,盯着他俩。”

“这时你仍跟他们相隔一百米左右吧?”

“我想更近些好。但想不离他俩很近,所以慌忙也把车停住了。”

“有八十米左右吧?”

“我不大清楚。可能是那样吧?”

“他俩停住车子,从车上下来了吧?”

“上田宏仍跨在车架上,初子下来了。而且,向左方走去。”

“怎么?被害人先走了?”

菊地律师故意大声地问。这是一句对被告一方有利的证词。这是因为他主张的上田宏无故犯罪一说的障碍之一就是上田宏让初子下车后把她领到僻静的地点。

“初子首先走在前面,这就是说是初子领着上田宏到那边去的,对吧?”菊地为了慎重起见又问了一遍。

“这我倒不清楚。”宫内脸上表现出警戒之色,“因为离得远,我没有听到初子讲话。”

“但是,不管怎么说,走在前头的是初子,对吧?”

“是的。”

“上田宏跟在她后面走,对吧?是骑车走吗?”

“不,从车上下来了,推着车走。”

“用左手还是用右手?”

“记不清了。”宫内仰望着天棚,好象在尽力回想的样子。

“我想,是用左手推车的。”

“那么,初子是在右侧走呢?还是在左侧走呢?”

“因为初子走在前头,所以,哪侧都不是。”

“初子离上田宏有多远?”

“两、三步吧?”

“就这样走到现场的吗?”

“好象走了大约五十米左右。”

“在这期间,他们俩说什么来着吧。”

“我跟他俩的距离渐渐远了,没有听到他们的话声。不过,好象他们一边走一边说着什么,一直向我能看见的树林边走去。”

“这时离你的距离多远?”

“还是七八十米远吧?我是从樫树树荫下看的。”

“从你所在的地方,可以听到他们俩人的谈话吗?”

“听不到。离得还是很远的。”

“你是否看出他俩有争吵的样子?”

“我没有看出来。”

“你认为他们是到那边干什么?”

“这个嘛,我是不知道他们俩的心情的。不过,似乎想干点什么……”宫内踌躇了一下。

“你是不是认为,他俩要拥抱什么的,干那种事情呢?”

“我也这样想过。初子不是迷上了上田宏吗?”

“总而言之,他们俩走路样子是友好的,对吧?”

“看起来是那样。”

“离你距离有五十米左右远?”

“是的。”

“没有休息一直走?”

“是的。他们走的很快。”

“这期间走了多少时间?”

“不清楚,但有一、两分钟吧。”

“这期间,他们两人走路间隔一直保持两、三步吗?”

“是的。走着走着,初子站住了,回过头来。”

“初子回头了?是怎样回头的?”

“怎样?……只是站住了,回过头来。”

“你看见脸儿了吗?”

“看见了。”

“什么表情?”

“太远,看不清楚。不过,看起来好象是一种奇怪的、紧张的、可怕的脸儿问对方似的。”

“说问,这意义并不清楚。你这意思是说,是逼问吗?”

“也可以这样说吧。”

“总而言之,开始表现出敌意的是初子吧?”

“我有异议。”冈部检察官站立起来。在此之前他没有提出异议,心中很是闷闷不乐。但由于考虑到这是目睹犯人作案的证人正在讲当场情况,提出异议会影响审判官的心证,就只好忍着不提了。

“辩护人的讯问是诱导讯问,因为关系到犯罪事实,所以,请从记录中删除。”

“承认其异议。”谷本审判长马上裁定说。“请辩护人改变问题。”

菊地稍微低一下头,说道:

“总之,初子回头时,表情很紧张,这是真的吧?”

“看样子是这样。”

“这时候,上田宏仍离初子两、三步远,推着车跟在后面?”

“是的。”

“上田宏的态度没有不正常的表现吗?”

“我记不清楚了。”宫内望着天棚好象努力回忆着的样子。“是啊,在此之前,两个人还是友好地走着路,但初子突然站住了,好象有点很紧张的样子。”

“假设认为那是两个人要接吻什么的,这是令人感到意外的事情吧?”

“不是呢。我想,他们很快就进入倾诉爱情的时候了。”

菊地律师心想:糟糕!这是因为初子这时的紧张如果是因为爱情所致,那是无意义的。

“可是,你刚刚还说过:初子好象是要逼问的样子,对吧?”

“是的。但是,初子迷上了上田宏,可是,上田宏却是想跟良子私奔他乡。这当然使初子不高兴了。”

宫内的回答没有按菊地所预想的方向进展。

“但是,总之,他们俩人就好象一对情人向无人的地方走去,对吧?”菊地问。

“是的。给人一种情人之感。所以,当上田宏把自行车放倒在道旁,后退一步,亮开架势的时候,我大吃一惊。”

旁听席上又响起了嘈杂声。

“请等一下,”菊地律师的脸上也掩盖不住其狼狈之色,“你说亮开架势是指什么意思?”

“就是一般的意义:头稍低着,右手放在腰上,好象要用刀刺人的架势。”宫内在证人台上把右手放在腰上,模仿着让别人看。菊地盯盯地看着他。

“你知道被告刺死初子的自供吧?”

“知道。”

“你是不是有一种先入观?”

“什么叫先入观?”

“因为你知道了上田宏刺杀初子的情况,所以才想做出拿刀刺人的样子。是不是这样呢?”

“虽说知道,但我是看见的呢。关于这方面的情况,我打算进一步地说一说。”

宫内的话中含有一种喜悦,其喜悦的原因就是在于把迄今为止一直无情逼问自己、捉弄自己的菊地置于窘地。此刻,他好象沉醉于复了仇的快感之中。

“这我一定听。顺便我想问一下:在此以前你为什么一直保持沉默,不说呢?请说明其理由。”菊地也不示弱,转守为攻,“为什么你不救初子,或者是马上报告给警察呢?关于这个问题,我也想进一步地问。”

宫内慌神了,不再那样沾沾自喜了。他的目光从审判官身上移到冈部检察官的脸上。但是,这些人的脸上的表情冷漠,无情,没有给他打气,鼓舞。最后只好垂头丧气地把目光投向地板上。

“因为感到太意外了,我……”宫内呐呐地说。菊地一摆手,阻止说道:

“这以后再慢慢地问你。现在我要问你的是,上田宏当时的姿势是否确实正如你做的那样?我再反复问一遍,你能够断言说,上田宏就是那个姿势吗?你是从五十米以外远的地方看的呢。”

“当然。我虽说不能断言,但好象就是那种姿势。”

“你是真看见了上田宏的手吗?你是从被告人左侧斜身后看的,应当很清楚。但是,如果没有看见上田宏手里拿东西,说看见了,这对你可没有好处。”菊地律师穷追不放。

冈部检察官站起身来:

“我提出异议。辩护人想使用威胁的手段,诱导出对自己有利的证词。”

由于关系到犯罪事实,检察官提出异议的次数也频繁起来。

“承认其异议。”谷本审判长裁定说,“辩护人现在提问的最后一句话从记录中删除。但是,当时证人是否真看见了被告手里拿着刀子?请证人讲一下真实情况。”

这一天,审判长两次直接向证人发话。

一般来说,审判长在主讯问和反讯问之后进行补充性的讯问。过去,由于检察官、辩护人讯问的很充分,所以,也就没有必要再问了。谷本审判长虽然承认检察官的异议,但却直接向证人发话,这实质上是拥护、支持辩护一方。

宫内突然听到审判长向自己发话声,慌了神,好象条件反射似的回答说道:

“没看见手里拿着刀子。”

象宫内这种性质的人,是害怕坐在正面的高高台阶上身着法官服的威严的审判官的。因此,审判官对他的任何一个声音都

会在他身上产生效果,不得不说出真实的情况来。宫内的这句证词也正是菊地所希望得到的。

“谢谢。”菊地情不自禁呼出了一口气,同时说出了这句话。对此,他自己觉得可笑。为了掩饰自己的高兴心情,他一边摆弄着桌上的文件材料,一边慢慢地进入第二阶段的讯问。

“就是说,在初子突然停住时,上田宏是采取警戒态度,对吧?”

“唉,是那样。”

“他拿刀要杀人的姿势,这不过是你的想象,是吧?”

“因为隔的远。”宫内有些不悦地说。隔了一会儿,又继续说道:“是的,那时,上田宏的确还没有拔出刀来。拿出刀来是在此稍后。他左手插进兜里掏出刀,放在肚脐一带,再慢慢地拔出刀刃,是在此稍后的时间。”

“什么?你是说看见了上田宏把刀刃拔出来了吗?”

“当然看见了。”

“在五十多米以外的地方,能看见刀刃吗?”

“刃面闪亮了一下。”宫内不怀好意地回答。

辩护一方的难关还是很难闯过的。

这个案件中,对被告不利的就是:上田宏用刀子刺进了初子的身体内,使其身体现状发生了变化,就是说,致使他人失去生命或身体受伤、不能享受人生幸福的人必须受到惩罚。不过,即使在法律上构不成犯罪,也可借用金钱和其他势力毁灭他人的社会名誉,破坏他人的幸福。这样的受害者往往发出这样的怨言:“倒不如把我杀死好。”这是明治以来许多小说中所经常提到的问题。但是,不管怎么说,惩罚用暴力改变他人身体现状的行为的法律本身倒是不错的。

上田宏用刀子刺进初子体内,从而改变了初子身体现状。关于这一点,上田宏也交待了,菊地律师对此也不想争辩。他只是主张这是偶然的一次事故。但这一主张一个难以成立之点是:凶器在作为登山用的小刀时,上田宏拔出了刀刃,而这一行为本身就是上田宏的一个主观有意识的。

在故意或偶然这样有争论的案件中,一般情况是:当场是否把菜刀拿在手中了,或者是用没有出鞘的日本刀刺对方使对方受伤。菊地认为:上田宏不是为了杀害初子才买刀子这一点,通过福田金属店店主的反讯问大体上可以清楚了。

关于在晒泽岗顶上是上田宏把初子领到偏僻的小道上这一宫内的证词,也是对被告有利的。但是,他的上田宏又慢慢地拔出了刀子这一证词,老实说,对菊地来说是一个打击。作为菊地来说,如果可能的话,最理想的证词是:上田宏向初子显示新买的小刀,拔出了刀刃,并且,在拿在手里的这一期间,发生了争吵,从而,偶然地给初子造成致命伤。

“这时,是傍晚四点半钟左右吧?”菊地似乎漫不经心地问。

“离开长后镇是三点四十分钟的话,这时也就是那个时间吧。”宫内回答说。

“那天天气很好,但到了晚上下起雨了。”

“嗯。我想,这时太阳还有老高。”

“但是,那地方两边是大村的树林,没有树荫吗?”

“不,那地方是在悬崖下,不高,没有树荫。”

“真的是闪光了吗?这是不是只是你的感觉?”菊地问道。

因为是梅雨季节的午后四点半,所以即使太阳还老高,也是相当偏西北方向了,而且,宫内还是从上田宏的斜后身看的。所以,刀刃长十厘米的小刀,在阳光下闪光这一证词肯定是谎言。

但是,辩护人对证人的讯问需要复杂的技术,不象检察官那样,面对面地进行长时间讯问就可得到真实情况,而要得到真实情况则必须限定在法庭上讯问这一期间。

这时宫内的内心意图是想极力隐瞒、掩盖这样一个事实,即:不仅自己看见上田宏刺杀初子的现场没有立即上前阻止,而且迄今一直没有讲。开始他虽然讲的证词对辩护一方很有利,但后来由于对辩护一方怀有敌意,所以,对菊地来说,其难点并没有解决。

“刀刃即使没有闪光,因为我多次见过流氓打架动武,所以,看他那姿势我也知道。”

“原来是这样,这就是说,你是看姿势才认为这是吵架的,对吧?”

“刀刃确实闪光了。”

“好。那么,我问你,你为什么不马上上前阻止?”

这正是宫内的弱点。他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嘟囔着说道:“因为我没想到会吵得那么严重。”

“你没有想到会吵架?但是,你不是刚说,你看见了上田宏拔出了刀刃吗?”

“那……”宫内呐呐地说,“拔出没拔出,也许还不清楚呢。”

“不清楚?奇怪呀。那么说,你说的刀刃闪光这是撒谎吗?”

宫内的额上又开始冒汗了。但是,这样追问证人对辩护人来说是确实危险的。宫内沉默了一会之后,均起了头,两眼闪动着挑战似的光芒。他回答说道:

“没有撒谎。”

“那么,为什么不上前阻止呢?”

“没有那个时间。上田宏马上扑向初子,用刀子刺上了。”

旁听席上突然响起了“啊”的一声。宫内的话不仅对旁听人,就是对菊地也是一个冲击。从他做过预审检察官的经验来看,非常清楚:宫内的话为他没有上前阻止而辩护,是骗人的。这一点,他从宫内的脸色和声音也可以判断出来。如果是预审的话就可以慢慢地讯问,揭开他的画皮,但辩护人不拥有这个手段,只有通过在法庭上的讯问才能得到真正情况。菊地希望审判长也能得到跟他相同的心征。

菊地条件反射似地看了谷本审判长一眼。谷本审判长不是那种掩盖自己表情的审判官。他认为,在法庭上应当把自己的心证时时刻刻表现在脸上,使当事者容易确立自己的讯问方针。

谷本审判长的目光落到被告席上的上田宏的脸上。菊地辩护人也看着上田宏。上田宏的脸好象被惊呆了似的。

“哦,因为马上扑过去了,所以,你没有时间上去劝止。这理由有点奇怪吧。上田宏要是扑去的话,就是我,也会马上去劝阻呢。”

“初子马上倒在地上了,所以,当时我想,反正已经来不及了……。”

“不准说一些不负责的话!”菊地突然大声说,“离你有五十米以上远,初子死了没有,你怎么知道的?你没有上前劝阻,这只能说明你希望初子死了好。初子说不和你分手,这对你是一个棘手的问题。本来,你马上去阻止,是来得及的,然而你却在树荫下一直袖手旁观。怎么样,还是讲真实情况吧!”

“我有异议。”冈部检察官站起来,说,“辩护人的讯问是单纯根据推测……”

“驳回异议。”谷本审判长说,“我想全部听听这个证人的话。请证人回答问题。”

谷本审判长又直接向宫内发话。宫内的脸色又变得难看了。

“我没有那种想法。反正我想来不及了,而且,我觉得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宫内语无伦次地回答说。

“你认为没有什么大不了?”菊地责问说,“这是什么意思?你认为‘大不了’是既不是指你看到的上田宏刺杀初子,又不是指你看到小刀在阳光下闪光——这个意思吗?”

为了掩盖自己看见杀人场面而没有阻止这一丑恶行为说自己没有去阻止的时间,这在道理上似乎也讲得通。但是,这不能充分说服人,反而会使人怀疑自己。——当宫内意识到这一点时,似乎也改变了态度。

“但是,我完全没有考虑到会有那么严重的结果……。”

“即使说你认为没有想到会有那么严重后果,你不是说看见了上田宏拿出刀子来了吗?”菊地特意使用一种不客气的语言,威胁说。

“所以,我感到对不起死者,向她道歉。”宫内似乎很痛苦。“实际上,我没有看见小刀。上田宏和初子争吵什么,我没有想到上田宏竟会用刀刺初子。”

“那么,你在此以前说的话全是谎言,对吧?”菊地一边瞪着宫内一边说,内心里总算放心了。这是因为,直到犯罪前的一瞬间,二人没有剑拔弩张的样子,这对他来说肯定是有利的。

“不是全说谎。”宫内又开始冒汗了。“说初子回头时,上田宏用刀要刺她,这是撒谎。不,初子很警惕的样子向后退了几步,这是真的。但刀子我却没有看见。”

“这一点,你已经订正了。”菊地安慰似地说。他认为:证词既然对己有利,就有必要解除宫内的紧张情绪,使之在回答讯问时更容易讲出真实情况。

“那么,请你从头讲一下那时他们二人的真实情况。”

“好。初子站住了,回头跟上田宏讲着什么,这时,上田宏稍微向后退了一步,初子则向上田宏那方进了一步,上田宏又退了一步。”

“那时,上田宏手里没有拿着小刀吗?”菊地叮问了一句。

“我不大清楚。我想初子是在向上田宏求爱。即使是定下来离开我的女人,我心中也是有醋意的,如果她要做出不体面的举动来,我就想跳出来,上前威胁她一番。但不一会儿,他们俩象谈崩了,初子突然撒野似地扑向了上田宏。”

“你是说是初子先向上田宏扑过去吗?”菊地轻轻地问。

“是的。是突然猛扑过去的,对此,我吃了一惊。她好象从上田宏的怀里,滑到地上了。对此,我又吃了一惊。这时我当然不能上前劝阻。”宫内的证词总的来说,始终贯穿着自己为什么没有上前劝阻这一情况上。

但是,对于菊地辩护人来说,最重要的是要目睹者详细地讲述被告作案当时的瞬间情况。

“被害者先扑向上田宏身上的,这一点是没有错吧?”菊地又叮问了一句。

“没有错。所以,我才想这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你是怎么想的,我知道了,”菊地阻止宫内说,“初子倒在地上后,就你所看到的情况如实说一下。”

“上田宏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倒在地上的初子。我看见上田宏手里拿着小刀就是在这个时候。”宫内似乎一定想要让上田宏拿着小刀。

“他是怎样拿的?”

“是这样。”

宫内做出把小刀放在腰间的样子。

“请再往这边点,让大家都看看。”

宫内从证人台的右边下来,又重做了一遍。眼睛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地板。菊地窥视被告席上的上田宏。

上田宏向前探着身子,以锐利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宫内。因为其表情也可以理解为单纯的好奇心,所以菊地虽然有些吃惊,但脸上并没有流露出恐怖之色。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他想:也许从现在起,就进入了上田宏所认为的“不记得”的阶段。

“就是在那种情况下,你也没到他们跟前吗?”

“没有那个时间,是啊,现在知道那是刀子,但当时却想哪能断气呢。不,初子不是那么容易死的女人。总之,我确实不知道这其中的细情。”

“请你说一下那之后上田宏干什么了。”菊地催问。

“他向周围望了一会儿,似乎又考虑着什么,最后,他好象主意已定似的,向来的方向走去。当我想他要走掉时,他好象改变了主意,又返回去,把初子的尸体拽到……”

“很难说是尸体。就你所在的位置来说,那时初子是死还是没死,是看不出来的。”

菊地辩护律师打断了宫内的话,面向谷本审判长说,“刚才宫内的话,请从记录中删除。”

“可以吧。”谷本审判长决定说,“证人要按自己所见到的情况如实地讲。”

宫内脸上的表情好象困惑不解,站在证人台上似乎火烧火燎般的难受。他好象第一次体会到在法庭上就是这样连鸡毛蒜皮或芝麻大小的事也要叨叨个几遍。他以好象服了的语气回答说道:

“明白了。说初子的身体可以吧。那么,上田宏拉起初子身体上的两只腿,一直向道的对面一侧草丛方向呲蹓呲蹓地拽去。而且,当把尸体——不,身体完全掩盖起来的时候,掉在她跟前的手提包和阳伞还放在那儿,他也不管,环视了一下周围,然后把自行车扶起,推车走去了。”

宫内对于自己的话多次被菊地打断似乎有点火气,说话速度很快。其不客气的冷淡无情的语气,可以说是以可怕的血淋淋的事实,描绘了上田宏是怎样处理初子的尸体的。

宫内的话结束以后,法庭里寂静得可怕。

“这样,你就一直默默地看着他吗?”菊地问。

“哪里,我马上去了。”宫内得意地说,“我穿过旱地一直来到掩盖初子尸体——不,是身体的草丛跟前看了。”

“那时,上田宏在吗?”

“向晒泽方向下去了。”

“骑自行车?”

“不,一直推着车走,也许两腿发抖不好使吧。”

“你不想追他吗?”

“我只有一个身子。我只想看一看初子的尸体——不,身体怎样了,所以就没有追。”

“是这样,你来到现场,看见了什么?”

“道旁滴着血,我想,初子可能被刺得相当厉害呢。我拨开草丛一看,原来草丛下面就是一个悬崖,悬崖有十米左右高,下面就是杉树林。初子的尸体——不,身体就在杉树林中,是扒着躺的。我试向她喊了一声:‘喂——初子!’这自然不会回答。只见血染满了草,当时我想:她是被杀害了呀!我还想,既然杀了,还从崖上推到崖下,干得多么凶狠哟!对此,我十分气愤呢。”

在揭露别人干坏事时的心情,似乎是舒畅愉快的。宫内越发洋洋得意起来,继续陈词。

“但是,那时被害人还否真死是不清楚呢。”菊地指出说。

“可是,流了那么多血,又从崖上被推了下去……”

“请等一下。是不是推下去还不清楚呢。你只是看见了上田宏把初子拽向草丛那方。也许往草丛里放的时候,滑下去了。那儿由道到崖有多么远?”

“这个嘛,可没有测量。不过能有四、五米左右吧。”

“这只要一检验就会知道。这之后你又做什么了?请说吧。”

“我想,总得想个法子才行,但一时又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于是,我就折回原来放自行车的地方……”

“什么?你看见初子已经是那种样子了,没有立即到她跟前看看?”

“嗯。这一点,我是……”宫内吞吞吐吐地说,“就是我想下去,那儿也没有可下之处。总之,先把自行车取来再说……”

“原来是这样。自行车是从你楼下那家借的,丢了可不好。那么,你是骑车来到现场的吗?”

“嗯。我准备这样,”宫内说到这儿又踌躇了一下,“但因为来人了。”

“来人了?”

“有一个人从晒泽上来了。一看是大村老人。”

菊地盯着宫内的脸上表情。说道:

“上田宏在晒泽的途中,用道旁的泉水洗的手,跟大村对面而过的时间是五点多一点。大村老人来到晒泽岗顶,只能是在此以后。这在时间恐怕有点不对吧?”

“什么时间我不清楚,总之,我要骑车时。大村老人上来了。这是事实。”

“是这样。那么,你怎么办了呢?”

“我想,被他看见了可不好……”

“奇怪呀。做坏事的又不是你,大村老人来了,岂不正好?你就可以告诉他初子被人推下悬崖,马上跟他一起去护理初子,这不是当然应做的事情吗?关于这一点,你怎样解释?”

宫内沉默了一会儿,回答说道:

“我害怕呢。”

“你怕什么?”菊地问。

“这时我突然发现不知何时,我的裤子和鞋上沾上了血,手也沾上血了。这一定是走进草丛里时沾的。所以,我这副样子去的话,他一定会误认为是我杀死初子的……”

“但是,你看见了上田宏刺杀初子的场面,把这老老实实地告诉大村,这对你又有何妨呢?”

宫内又沉默了一会儿,最后好象下定决心似的,抬起了头,两眼直勾勾地看着菊地说道:

“我有前科。即使在厚木人们不说我也知道,我说的话人们是不相信的。上田宏如果说不知道是谁刺杀初子的,大家也会相信他的话的,那我岂不是糟糕。”

“但是,那时初子不一定会死。不管怎么说,先护理一下初子不是当务之急吗?比起怕别人怀疑自己来,人命关天的事不是更重要得多吗?你难道就没有这样想过吗?”

“但是,初子已经死了呢。”

“你是怎样知道她死了?你不是只从十米高的悬崖上看的吗?”

“我是看见了她是由于吵架被杀的,那时,初子已经是尸体了。”

“所以,你才说,你想即使护理也没有用了吗?”

“是的。但是,也许当时她还没有死。现在想起来,的确是这样:不告诉大村就回去了这不大应当。我也不能去报告警察。不过,我想,迟早会有人发现的。但后来迟迟不见报,对此,我也很不安,但这时再去报告警察,我想,这只能引起人们对我更加怀疑。——犯有前科的人胆子是很小的,这种心情只有犯有前科的人才会理解。”

宫内的脸上表现出罕见的认真。菊地还是认真地观察着他的表情。突然,菊地说道:

“完了。”

但是,他补充说道:“辩护人打算请求就与该证人证词有关的情况进行实地现场验证。希望就现场情况、尸体所在的地点以及距离情况进行调查。而且希望把该证人列为验证的列席人同往,以便在现场附近的适当地点进行讯问。”

这个手续是根据刑诉法一百二十八条,既然宫内讲出了意料之外的证词,当然就是不可缺少的,而把宫内作为列席人同往也是理所当然的。在现场附近的派出所、警察署或借小学校进行讯问证人的事,这在过去也有过。因此,这个申请,从菊地讯问证人的经过情形来看也是得当的。

谷本审判长点了一下头。并以是否有异议的目光看了一下冈部检察官。冈部站起身来:

“没有异议。如进行实地验证,检察一方于现场附近也想讯问证人。”

“可以。那么,日期……”谷本审判长一边说一边翻着桌上的“日期簿”。从已经排好的日期来看,实地验证日期只能安排在半个月之后了。于是,谷本审判长便把这个日期决定在十二月二十四日。这一天检察官和辩护人都可抽出身来。

“在此,检察一方不进行反讯问。”

由于冈部检察官这一提,谷本审判长终于意识到自己忘了问检察官是否想进行反讯问了。这虽然是因为本次审判出现这种情况是个异例,但在这种场合下,谷本审判长也注意到了这种情况,即:检察官与其在法庭种种限制的情况下进行反讯问,不如利用午休时间把证人带到检察官室进行自由讯问更有利。

这样,午前的公判在预定时间提前十分钟结束了。

检察官午休的方式是各种各样的。如果只是一个简单的案件,就回到检察官室跟同僚边闲谈边吃着从食堂买回来的米饭和菜。但这次审判出现了意外的情况,所以,也就忙起来了。

由于午休后法庭只是对酌情证人上田宏的父亲喜平和花井先生进行调查,所以,作为检察官来说,如果不对突然显出极端重要性的证人宫内进行讯问的话,那么,对维持公诉就不能说做到了万无一失。因此,冈部检察官就把宫内叫到了检察官室。

在法庭上进行反讯问是根据新的刑讼法的精神。但仍残留着审问式的调查习惯的检察官是喜欢把证人带到自己所领有的阵地检察官室内来的。但并不以为满足,还让证人等到午后的公判结束,以便把证人带到地方检察厅。因此,这一天,宫内直到夜晚七点多还没有能回家。

检察官另一个不好的午休方式是到审判官室的接待室玩,跟审判官闲谈有关案件的情况,通过闲谈,抓住对方的心证,并当场提出证据申请。这种恶习就是现在还往往残留在地方法院。所以,为了使裁判公允,人们希望把这一恶习根除。

当然,谷本审判长是不会允许这种情况的。冈部检察官从该案公判以来,没有涉足审判官室。关于上田宏杀人及尸体遗弃一案,可以说,横滨地方法院的审判大体上是在公允的情况下进行的。

由于审判取得了意外的进展,所以,这天午后对喜平和花井武志的讯问就不是那么重要了,在此无必要加以详细地叙述。

喜平登上了证人台。他的脸色好象显得很疲惫的样子。他说,二、三年以前,上田宏就显示出对自己不听话的样子来。直到他发展成今天这样的犯罪,深深感到自己作为一个父亲没有尽到管教的责任。他说,但是,发生案件的六月二十日那天傍晚起,到第二天;没有看出上田宏有什么不正常的变化。总之,喜平主要就最近自己把田地卖掉、家庭经济发生了变化以后,上田宏对自己如何不听话等精神状态做了介绍。

花井先生首先就上田宏中学时代的表现做了证实。他说,上田宏在中学读书时是一个非常老实的孩子,学习成绩优秀,当过班级委员,在集体劳动时总是走在前面。

其次,花井还谈到了上田宏毕业后的情况。他说,上田宏毕业后,自己也常常看到他;最近,随着金田镇一带的发展,工厂増多,家庭环境也产生了变化。上田宏对于有了钱的父亲的态度感情上开始反感,这可以看做是他过分天真。但是,上田宏对于一般青少年的堕落和流氓倾向,是持有经常性批判态度的。最后,花井先生补充说,这次他突然离家出走,也许是他那种不满、郁愤的总爆发。

总之,这些情况,只能供给判决的参考,不涉及案子的核心。一切将取决于实地验证的结果和对被告的审讯。对喜平和花井的讯问,也只是因为事先安排的,所以才不得不进行讯问,使之完成这一程序。

这样,十月八日的第四次公开审判就到此全部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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