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传来一阵脚步声,使我知道了时间的流逝。每隔一段时间,看守所的走廊里就会传来看守人员的脚步声,他们反复查看着,或许是在查看有没有人在床铺中耍什么阴谋诡计,或者有没有人在这里自杀吧。之所以这么想,是因为在我进入看守所的牢房前,就被告知睡觉时要把头露在外面。

这种查看大约每隔三十分钟就有一次。起床时间是六点半,全部睡觉时间是五百七十分钟。能够将这段时间恰当分隔开来的时间就是三十分钟。如果每隔三分钟、十分钟或者十五分钟就来检查的话,未免有点过于频繁。若以十九分钟、三十八分钟或者五十七分钟来分割的话也有点不近情理。

如果三十分钟检查一回。那么一晚上就需要查看十八回。总体算起来,这次的查看应该是第六回了。由于我并没有从一开始就一回一回地数,所以很可能会弄错,但大概就是第六回。

这是规定呢,还是因为看守是一个比较温和的人呢?他静静地走着,似乎不想打扰我们休息。如果真是这样,其实他穿双轻便运动鞋就可以了。

坏人要是一听到脚步声。就会假装睡觉来蒙混过关吧。或者他是为了不想让我们睡个安稳觉。才故意穿上皮鞋的吧?不管是出于何种理由,大概这是看守所的例行公事。就像棒球选手即便参加夜场比赛,也要戴上帽子,扎上毫无必要的腰带一样。

发给我们的是拖鞋。我想是为了防止用鞋带自杀吧?但是按照规定,拖鞋也要在屋子外面脱掉。要是不能穿到屋子里来的话,换不换拖鞋也无关紧要吧。

这里的看守所里并排有七八个房间,看上去就像是一个长方形。关押在这里的人们的拖鞋,整齐地摆放在门口。我也模仿他人,把拖鞋冲着看守人员的办公桌摆放。

看守人员的办公桌就在走廊与洗手间之间的那个屋子前面。办公桌后坐着一个看守人员,监视着这里的情况。我曾在电视上的实况节目里见过那种设计成扇形的看守所,所以像这种并排设置房间的看守所,的确让我感觉有些意外。扇形的看守所不是更容易监视嫌犯吗?

或许是考虑到保护隐私的需要,从铁格子的设计来看,下半部分由不透明的铁板制作而成。这块铁板的高度,使得我们坐起来时,看守人员只能看到我们的头部。

查看结束后不久,我又听到了两个人的脚步声。一个是温和的皮鞋声音,另一个则是吧嗒吧嗒的拖鞋声。原来,深夜也会有人被警察带进来。

听着这种拖鞋的声音,我又开始了回忆。我想起高中时穿的那种拖鞋。在我们学校,学生们穿的并不是那种鞋底是橡胶的拖鞋,而是穿着完全用橡胶制作而成的洗手间专用拖鞋。或许这是为了不让学生直接穿到走廊里去吧。

如果遇上大地震或者火灾,一定会有很多学生来不及逃跑。这样的话,学校该负什么责任呢?当时我们常常有这样的疑问。

包括由利在内的那些下肢怕冷的女生对这种拖鞋的评价也极其不好。

而且,经常会在新闻里看到,那些犯人穿着的拖鞋与我们学校的这种拖鞋很相似,每当这时我们的反应就会更为强烈。

这里的拖鞋与我们高中学校的也相差无几。或许是因为洗手间专用拖鞋本来就注重实用性,所以样式才会很相似吧。如果连颜色都一样的话,大家一定会说:“那和我们学校的拖鞋一模一样,真是不祥之兆啊!”

尤其是1995年时,发生了一件颇具历史意义的事件。此后,称其为“不祥之兆”的同学陡然剧增。所有的媒体都在报道那起事件,就是透过蓝色帆布的缝隙而找到了犯罪嫌疑人。

皮鞋和拖鞋的声音离我的屋子越来越近,我装作睡觉的样子,但很害怕会将他和我关在同一间屋子里,直到他们打我的门前走过去之后。我才安下心来。今夜,我很想—个人在这里度过。

虽然可以通过摆放在走廊处拖鞋的有无,来判断出有没有空房,但我还是很谨慎。因为在我的印象中,警察曾经有过很粗鲁的举动。

新来的人被关押在我隔壁的隔壁房间里。铁门被锁上了,并且还是一把很结实的锁。无论是多么温和的人,都不可能轻柔地完成这一动作。走廊里顿时回响起沉重的金属碰撞声。

这是我至今为止听过的最令人绝望的声音。它重重地压在我的心口,勾起了我的罪恶感,甚至勾起了与待在此处毫无关联的罪恶感。或许有的人甚至会认为连那种莫须有的罪名都是和自己有关的吧。

若是把这与强行逼供联系起来的话,很可能是警察为了能高效率调查取证。才故意制造出这种可以与你内心深处的某种东西产生共鸣的声响吧。

看守所可以说是一个分岔口,如果说出对自己不利的证词,马上就会被起诉,并且还会被移送至拘留所。如果被宣判重刑的话,就必须在监狱里度过那漫长的时光。所以。若在看守所里不尽量坚持自己无罪的话。事后一定会后悔不已。

我记得是在一本小说里读到这些内容的。书名已经忘记了,但还记得那是一部涉及冤狱的小说。主人公疲于被调查取证,在看守所里向同一牢房里的另一个有过三次犯罪前科的前辈诉苦,并得到了他的很大激励。

大概没有谁不会被现在的这种响声惊醒吧。无论是谁,都会把手放在胸口自我审视吧。有的人会痛改前非,也有的人会消除心中的罪恶感,将现实中发生的一切归咎于其他人,以洗脱自己的罪名。

我也在自我追问。虽然明知毫无意义,但我还是在努力搜寻犯人,想要努力修正无可挽回的过去。

如果我当时并不是穿过马路,而是返回到车站,事情就会有所改观吧?我在幻想着,如果我将自己的想法写在留言板上,事情会是什么样子。

或许,即便那样,结果也会一样的吧。我还是会因为无趣而被抛弃吧。话虽如此,我想我真的应该返回到车站去。即便那样做不会使我跟蝉的关系有所改变,但我也应该那样去做。

到第四天我再去回顾这些事情时,有很多感到后悔的事情,但其中最不能释怀的便是那件事情。当时,如果我能有由利那样的魄力就好了。

由利从来不会犹豫。不。即便犹豫,她也会说出来的。“不,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或许正是因为我缺乏这种单纯与聪慧,才会在人生道路上走回头路吧。

我想那大概是解除依附在我身上的诅咒的唯一机会。对于习惯瞻前顾后的我而言,那一定是一个极好的机会。就是因为我眼睁睁地错过了那个机会,才导致至今我仍是过去的俘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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