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袋嗡嗡作响,耳边是震耳欲聋的哄闹声,隔着眼皮,能够感觉到有五颜六色的灯光在闪,似乎还有歌声从很远的地方飘来,如鬼哭狼嚎般的歌声。

是幻觉?

不知过去了多久,难听的歌声停了,整个世界安静了下来。她感觉自己睡着了,睡梦中隐隐约约听见有两个人在说话,一男一女,男人声音浑厚,他说:“前几天接你电话时在忙呢,到底怎么回事?”

女人的声音很懒散,慢悠悠地回答:“那晚你离开后,我刚回到车上就有个醉汉挡在了凯美瑞前面,指着我骂,骂我是小骚货,骂我是潘金莲那婊子,骂我联合西门庆杀了亲夫。知道他喝多了,本想不去理会开车离开,可随后他就说,刚才的谈话他都听见了,还声称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是怎么杀死自己丈夫的。我只能杀了他,这件事除了我和你之外,不能有第三个人知道,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对话停止了几秒钟,最后男人说:“怪就怪他太倒霉了。尸体怎么处理的?”

女人轻轻咳嗽了两声说:“还记得给我开车的司机吧,我把尸体交给他去处理了。”

男人的语气似乎不太信任:“是那个叫刘不德的司机?靠得住吗。”

女人回答得很坚定:“这个人很老实,绝对不会出卖我。条件已经谈好了,我会给一笔钱,假如处理尸体的过程中被警方发现的话,这个黑锅由他来扛,到时候我会专门请人来照顾他家人。”

音乐声,忽然响起了很大的音乐声,掩盖掉了一男一女接下来的对话。她想醒过来,想睁开眼,睁开眼看看说话的两个人是谁?可失败了,眼皮重如千斤,无论她怎么努力就是无法睁开,直到有人拍着她肩膀反复喊她的名字“文文,马文文,赶快醒醒”——猛地睁开眼。

眼前呼唤她名字的是个男孩,男孩瘦瘦的,耳朵上扎着耳钉,短短的头发上有一撮红毛,身上穿的衣服很宽松:“我怎么了?”脑袋晕晕的,天和地似乎都在晃动,就仿佛是在地震,晃得胃里很难受,马上就要吐出来了。

男孩点了根烟,向后退了两步蹲靠在墙上,使劲儿吸了口,略带嘲讽地说:“还称自己喝不醉呢,这才三瓶就断片了?还跑别的包房洗手间里来睡觉。真是服了。”

她听得有点儿糊涂,左右看了看,才发现自己是躺在洗手间马桶旁边儿了,门外面闪着五颜六色的灯光,很晃眼。扶着墙壁站起身,晃悠悠地走到洗脸池前,打开水龙头,用冰凉的水洗了几把脸。被凉水这么一击,所有的记忆都出现……这里是家叫作“新时尚”的歌厅,头上染撮红毛的男孩是她的男友叫李根,稍早前李根带着她过来介绍给兄弟认识,他们订了个包厢边唱歌边喝酒。李根的那些兄弟一杯一杯地敬她,她一杯一杯地喝,后来感觉胃难受极了,于是冲出了包厢,不知怎么着就躺在这儿了。

“我睡了多久?”

“差不多半个钟头了,见你还没回来,我几乎要把新时尚的包厢翻了个遍。”

她忽然想起了迷迷糊糊中听见的对话,于是摇摇晃晃地走出洗手间。洗手间外面是个大包厢,昏暗的房间里闪着五颜六色的灯光,茶几上放着几个水果盘和一瓶红酒,正前方的屏幕开着,里面在放一首很嗨的DJ曲,声音调得很大。她走上前,熟练地关掉音乐,转身对李根说:“刚才这屋的客人呢?”

“没看见有客人。”李根也从洗手间走了出来,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拿起红酒看了眼,自言自语地说:“我去,这么名贵的酒启开也没喝多少,真浪费。看来便宜我了,尝尝,尝尝。”

“先前昏昏迷迷的时候,我听见有人在说话,是一男一女。”

“你溜进来没被发现就算是走运了,还偷听人家谈话?”李根给自己倒了整整一大杯,然后毫不犹豫地咕咚咕咚一饮而尽,最后龇了龇牙感慨:“这玩意跟十几块钱一瓶的差不多,也没好喝到哪儿去。”

“老公。”她坐在李根身边,侧头躺在李根的肩膀上撒娇恳求道:“你不是说跟这里的服务员很熟嘛,去帮我打听下,看看刚才这屋的客人是谁?”

“想要钓个有钱凯子?”李根摘了一粒葡萄丢进嘴里,然后站起身,边朝包厢外走边说:“一瓶酒好几千,肯定是凯子,你要是钓上了可别忘了我,弄个几百万花花,让咱也尝尝当有钱人的滋味。”

李根走出去后,马文文靠在沙发上,回想刚才那一男一女的对话,大部分对话已经记不清了,其实她对他们间的谈论内容并不感兴趣,让她感兴趣的是一个人,一个男人,一个叫刘不德的男人。

不久前的某个黄昏,她坐在自家客厅里看电视,忽然有个男人按响了门铃,穿过院子顺着门洞看出去,是个很壮的男人,男人的头发有些凌乱,脸庞有些憔悴,眼神有些缥缈,行为有些古怪。

见门洞被打开,随后露出一只眼睛,先是东张西望,然后对着门洞里的马文文说:“这……这是马有才家?”

马文文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疑惑地看着站在门外的男人反问道:“你是谁?”

男人凑近门洞,轻声细语地回答,仿佛是怕被人听见:“我……我是……是……是马有才的朋友。我叫……刘……刘不德。”

马文文被这个古怪的名字逗乐了,呵呵笑了两声,略带调侃地说:“你骗谁啊,哪儿有人叫这么古怪的名字。还留不得,干脆叫活不长好了,你妈妈是不是生下你时就想把你送人啊。”

刘不德的表情有些尴尬,吞吞吐吐地解释:“不……不是……不是那个留不得。是刘备的刘,不要的不,品德的德,意思是……是……不要丢掉品德。刘不德。你……你是,马有才的妻子?”

“亏你还自称是我爸朋友。”马文文打开插着的大门,边往屋走边说:“他妻子我母亲都跑了好几年了,难道马有才没告诉你?”

“那你是他女儿?”刘不德跟着进屋,坐在客厅里的椅子上,打量着眼前这个正处于花季,身材饱满的妙龄少女,感慨道:“马有才竟然有这么漂亮的女儿。”

“大叔你还蛮会说话的。”马文文手里拿着遥控器,换了个台,看着刘不德说:“你是来找我爸的?他都好几天没回来了,说不准是喝多了猝死在哪个胡同了。”

听到“猝死”,刘不德更加紧张了:“找……找你也行。”他在大衣兜里翻了翻,翻出个信封,随后将信封递给马文文继续说:“这里面有……有一万块钱……是……是前两年管你爸借的,现在还他。”

马文文接过信封,打开数了数,又塞进信封压在屁股下面说:“大叔,那我就收下了。你放心,等他回来我会帮你转交给他的。刘不德,我记得你名字。”

天彻底黑下来后,刘不德离开了,至于信封里的钱,次日她便去店里定了那辆李根一直以来钟爱着的摩托车。马文文并没把这个人,或者这件事放在心上,如果不是刚才从那一男一女的嘴里重新听见这个名字,怕是早就忘到脑后了。

李根走进包厢,重新坐在马文文身边,拿起那瓶昂贵的红酒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口,说道:“我问了服务员,还真是凯子,大凯子。猜怎么着,女的是当地大富豪程震天的妻子,那男的来头也不小,是地产商雷老虎的独子,叫什么来着,对了,雷洛。听说这俩人是常客,隔三岔五就会过来。”

马文文听了李根的介绍,脸上露出了微笑,若有所思地说:“原来是给富婆当司机,老公,这下我们发了。”

李根听得有些茫然:“何解?”

马文文抢过李根手里的红酒,放在茶几上:“先别喝了,听我说。如果刚才在包厢里的女的真的是大富豪程震天的女人,那前几天给我送钱的就是她的司机。主子是富婆,司机肯定也差不到哪儿去。”

李根仰头靠在沙发上跷起二郎腿说:“还以为是什么发财的机会呢。主子的钱也不是他的钱,就算他真有钱,跟你又有什么关系?除非你去钓他,到时候他的钱才能成为你的钱,你的钱才能成为我的钱。”

“也未必非得钓。”马文文拿起烟盒,从里面抽出一根点燃,把刚才昏昏沉沉听来的对话重复了一遍,最后淡淡地说:“那个刘不德,虽然只是见了一面,但能看出来,傻帽一个,肯定很好骗。这样,上次我留了他电话,明天找个时间把他约过来,到时你也来,就开门见山拿这件事威胁,不信他不上套,到时怎么也能弄个十万八万的花花。觉得怎么样?”

李根表情变得严肃了起来:“听你的。”

新时尚歌厅在谷溪市,谷溪市离陵镇不算远也不算近,出了市区骑摩托车要将近四十分钟。马文文住在陵镇,两个多月前她在陵镇新开的超级商场里当化妆品导购,那已经是她最近两年换过的第N份工作了。直到四周前,她经同事介绍认识了李根,李根也住在陵镇,没有正当职业,经常和几个哥们蹲在陵镇一中外面讹诈小学生的钱,收入颇丰,日子过得衣食无忧。

马文文和李根原本是两个世界的人,巧的是,马文文长久以来一直想从自己的世界里逃出来,想去体验另外一种不同的生活,所以李根成了她的引路人。后来她辞掉了工作,进入到了李根的生活里,李根整日都喝得醉气熏天,走在街上见谁不顺眼就是一顿拳打脚踢,偶尔也会被别人打得鼻青脸肿,这样的生活让马文文感觉很刺激,是她二十年里从来未曾体验过的,于是她着迷了。事实上,马文文根本搞不清,她是着迷于现在这种随心所欲的生活,还是着迷于李根这个人。

摩托车在高速路上风驰电掣,马文文紧紧搂着李根的腰,路边的景象一闪而过,引擎发出的轰鸣声刺激着耳膜。今夜月光很圆,星星铺满整个星空,远方黑黝黝的山坳看上去就像是一只趴在天与地间庞大的野兽。可能是因为酒精的麻痹,让李根毫无节制地加速,加速,再加速,原本需要四十分钟的路程仅仅用了二十分钟便到达了,从车上下来,马文文整个身子都在抖,心怦怦乱跳,冷汗顺着额头流了下来,脸色异常苍白。

李根看着她哈哈大笑,说:“瞧你吓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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