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守恒

「我以为你命中注定当个篮球选手或什么的。」他说。

我又把音响声量转小。

「什么?」

「要不就是做个游泳选手。」

「为什么」

「还是其实你想当体操选手?」

「为什么?」

「我以为你唯一的强项只有运动。」

他逗乐了我。

「那,为什么我不能变成动作巨星,打功夫那种?」

「打功夫?」

「李小龙或成龙的那种。」

「你想演这种戏?」

「我的经纪人只会要我演一些亲来亲去的爱情戏。」

「你不是最喜欢这种?」

「那你呢?」我问。

「你什么时候开始学摄影的?」他问。

「还没开始。」

「还没开始?」

「果然我还是太相信你了,你说的话没有几次当真。」他笑着。

「我非常认真,不久之后我要开始学电影,拍电影,然后拿个奖,国外的。」

停顿。

「好像不是这条。」我问。

「还是我们回去问问看那个加油站的男生。」

停顿。

「你还记得铁达尼号吗?」他问。

「好古老的电影。」

「还好,高二的时候,我们是一起看的吗?」

「其实我很讨厌这部电影,干嘛最后没有完美结局?」

「明明你就哭得死去活来。」他嘲笑我。

「我没有。」

「你有。」

「那我不是跟你一起看的。」我说。

「因为你看了五遍。」

「屁。」

「第一遍是跟第一个女友,一个学妹,不过长得像福利社的廖阿姨。」

「屁。」我笑了。

「第二遍是跟第二个女友,就叫做萧慧珠好了。」

「屁。」

「第三遍是你自己看的,爱翘课。」

「屁。」

「第四遍是跟我看的,后座的女生在吃香鸡排,整间电影院都是盐酥鸡的味道。」

「屁。」不过我被他逗得很乐。

「第五遍是,第五遍是……」

「掰不出来了吗?」我刻意嘲笑他。

「第五遍是,第五遍是,我似乎只听见我的呼吸,一个深深的呼吸,我看不见我自己,在回忆里头,我想我再也想不起,一种,陪在你身旁可以懦弱的感觉了。」

什么?他刚才说什么?

「你在说什么?」我问。

「什么?」

「再说一次你说的那些话。」我的手心冒着,不知道为什么冒出的汗。

「我们一定要回到东部去吗?」他说。

「不是,你刚才说的。」

「什么意思?」

「再说一次你刚才说的。」

我突然感觉到愤怒,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就是一种不明所以的忿怒,尤其是他脸上的毫不在乎。

他永远不把话说清楚,从小学到国中到高中到现在,都是。

他要的?他不要的?他喜欢的?他讨厌的?他想吃什么?去不去厕所?敢不敢翘课?他想干嘛?他到底想要干嘛?

「你给我再说一次。」我大声对他说。

「我们回得去吗?」他说。

「你到底要跟我说什么?」我越来越激动。

「什么?」他说。

「不要再跟我说『什么』。」

「那你要我说什么?」他说。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

「不要再胡扯了!」

「胡扯什么?」他在装傻,这些招数我早就见识过。

「早知道就不找你一起来,我根本就不想再看到你。」我转身对他怒吼。

然后我一时没有注意前方有个弯,方向盘来不及拐,直接撞进了前方的稻田。

我想起曾经在哪个夜里,看过天空划过的那颗彗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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