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下午早些时候,本尼迪克特的表亲莱斯利到来了。

除了马什之外,其余人都很惊讶:从机场出租车里出来的,竟是一位女性。“我从来没想过,你们会认为莱斯利是男人的名字。”马什对奎因父子说道,“我是通过约翰尼认识她的,当时她正处在牙齿矫正的麻烦中。你还好吧,莱斯利?”

她送给马什一个灿烂的笑容。她比约翰尼·B年轻,奎因父子立刻感觉到,她与她表亲不仅仅是性别的不同,她完全是另一种人。本尼迪克特是幸运儿,而莱斯利只能节俭度日。

“我妈妈,就是约翰尼的姑姑——约翰尼爸爸的妹妹——她被我外公逐出家门,就像那些优秀的老维多利亚时代的小说一样,他取消了我妈妈的继承权。看起来像是妈妈太叛逆了,她对金钱没有严格意义上的敬畏感,最糟糕的是,她坚持爱着一个没钱也没社会地位的男人。”

莱斯利淘气地笑了,“可怜的外公,他没办法理解妈妈,他还当面指责爸爸——天哪——是‘吃软饭的’。爸爸是吃软饭的!他比妈妈还要不看重金钱呢。”

“你勾勒出了一幅孝顺的画面。”埃勒里笑道。

“谢谢你,先生。爸爸是那种典型的心无旁骛的教师,他在乡村学校教书,拿的薪水连饭都吃不饱,他被那帮校董会的人欺压。那帮人认为多读了两本书的人是应该付出代价的共产主义者。他四十一岁那年死于癌症。妈妈也病了,是风湿性心脏病……如果这听起来像肥皂剧,别怪我,事情就是这样的……我只能去工作,养家糊口,这就意味着辍学。妈妈去世后,我才重返学校,拿到学位,社会学学位。自那以后,我就一直在福利和教育领域工作。

“约翰尼显然是产生了一种负罪感,因为我妈妈被逐出家门,所以他爸爸继承了一切,又都传给了他。可怜的老约翰,他一直在照顾我们,送钱给我们。爸爸妈妈一个子儿也没要。我嘛,没有半点清高,妈妈过世后,我心怀感激地接受了约翰尼的经济援助,否则我根本没办法回到大学,我有很多债要还。依我看,”莱斯利深思熟虑地说道,“约翰尼让我这样的人能够完成学业,这种行为鼓励了他把钱用来做一些有用的事,而不是撒在那些贪得无厌的女孩子身上。如果我是在狡辩的话,那就这样吧。”莱斯利娇小的下巴抬高了一英寸。

奎因探长说道(他隐藏了笑容):“卡彭特小姐,你表亲约翰尼有没有暗示过你,他会在某种情况下,让你成为他财产的主要受益人?”

“在某种情况下,从来没有!我从来没做这种梦:他会在外公的监视下,留给我这么多财产。我们以前争论过我们在社会地位和政治观点上的不同——想起来了吧,艾尔?艾尔会告诉你们,我从没有对约翰尼手下留情。”

“她的确没有,”马什说道,“约翰尼在你身上花了很多心思,莱斯利,比其他任何人都要多。他为你而疯狂,或许他爱上你了。”

“哦,这个啊,艾尔,我甚至不认为他喜欢我。我是他的眼中钉——我一直跟他说,我是他超自我的代言人。就我个人来说,约翰尼·利弗林·本尼迪克特是不事生产的、没用的、沉溺在自己享乐行为中的寄生虫,我是唯一有勇气给他指明这点的人。他的钱可以用来做的事情,太多了!”

“你是不是忘了什么?”马什讽刺地说道。

“他已经这么做了,莱斯利,现在。”

莱斯利·卡彭特大吃一惊:“你知道吗,我忘了!这是真的,不是吗?我现在可以做一切美妙的事情……”

这位小而结实的讲述者身上,有某些东西让埃勒里感兴趣。他饶有兴趣地审视着莱斯利·卡彭特,但不完全出于职业的眼光。从外表上看,她是瓷娃娃,似乎你只要把她对准光线,就能看透她。但从她说的话中得到的理解告诉埃勒里,她是由强硬的材质组成的。她娇小的头有一点点上翘,眼睛有光芒闪耀,预示着她对动荡不安的不满。

但是埃勒里从她身上感觉到的,或是说觉得他感觉到的,不仅仅是在贫穷生活的历练中锻炼出的能力,不仅仅是在这个碾碎了和平主义的世界中反击的需要。她有女人味,有可爱而含蓄的诚实,没有欺诈,这些品质都吸引了埃勒里。(她的性格中有矛盾的一面,忧郁的眼睛透露出温暖的色彩。)

埃勒里·奎因享受着自己的想象。这时,莱斯利转向马什,突然问道:“我能继承多少钱,艾尔?”

“答案还要回到约翰尼的父亲身上。在老本尼迪克特的遗嘱中,一旦约翰尼去世,他的继承人就能从本尼迪克特家族的所有财产中得到所有收益。注意,莱斯利,我说的是收益,而不是本金。老本尼迪克特先生不会分散本金,哪怕在他死后。本金由信托公司管理,完整无缺。”

“哦,”莱斯利说道,“听起来让人失望。那收益有多少呢?”

“这个嘛,你能用这些钱做一些好事,莱斯利,或许还能给你自己留下一些。我看看……哦,你每年应该能够拿到大约三百万美元。”

“我的天哪!”莱斯利·卡彭特低声说道。她扑入马什的怀抱,喜极而泣。

当约翰尼·B的死讯在莱特镇传开时,报社和广播公司的工作人员周日那天便蜂拥而来。这股入侵的潮流给莱特镇带来了如往日一般的轰动与狂欢,还有庸俗的伤感言语。纽比和他的小部门东倒西歪地处理那帮骚动的学生在法伊菲尔德·加纳瑞的集体飙车事件,因而人手不足。到最后,纽比局长打电话到州警察局请求支援,一大堆急切的新闻记者和过分伤感的女性被护送着离开了场所。后来他们达成共识,每个通讯社、电视台和广播台各派出一名代表组成新闻交换网,秩序就重新恢复了;而与三位前妻和莱斯利·卡彭特的单循环访谈方案得到批准,在主屋的客厅里进行。奎因父子和纽比观察到嘈杂的声音和多到爆棚的照相机,他们监视着、倾听着,担心有什么遗漏或失误,不管多么细小、多么微乎其微。但就算那些人想从其中一位前妻身上打探什么消息,这位前妻也非常谨慎,不肯吐露秘密。她们只在照相机前抢镜头,所说的话不外乎是一些仁慈和悲痛的话语,哀悼她们“钱包”的过世。(那三人明显达成了协议,出于某种目的,至少要等到她们同法律顾问就遗嘱和她们那几百万美元交换意见之后,才会在公众场合诽谤本尼迪克特。)莱斯利·卡彭特对这笔意外之财仅仅表现出惊讶之情,至于“如何使用这笔钱”,她的声明是“会在适当的时候”公开。

在这个关键时刻,有人听到玛西娅·肯普说了这样的话:“这是不可能的,宝贝!”——她很幸运,通讯社的人没听到,只有奎因父子和纽比局长听到了。他们等那些媒体工作者离去后,质问她关于这种言论的问题。玛西娅飞快地解释道,她已预料到亲笔遗嘱的官司即将打起来,对这场官司,她有“十足把握”——她、爱丽丝和奥德丽会赢。当然,她不是有意放出这种言论,威胁卡彭特小姐。(纽比因此安排了一位警官密切留意卡彭特小姐。)

但这就是仅有的不和谐音符了。

接下来小山丘上有段令人吃惊的插曲,是小山丘上面的东西。

在田园般的(谋杀案之前)生活期间,奎因父子探访了本尼迪克特的这块地。他们遇上了像是微缩版古希腊庙宇一样的建筑,似乎是给女孩子玩的古代庙宇:小小的三角墙和美妙绝伦的檐壁,透出田园风味;还有小小的陶立克式圆柱和用彩色玻璃装饰的小窗户。这幢小建筑物就处在小山丘顶上,周围是草地;在新英格兰的乡村,这是一幅惬意却不太协调的景色。

奎因父子绕着这幢微缩版的建筑物转了转,想知道这到底是什么。

看起来这幢建筑物并不老,但也不新了。埃勒里试着去推开成人大小的青铜色大门,却无法移动,如同战略空军司令部的大门一般固若金汤。

“某些富翁女儿的游戏室?”奎因探长最后大胆推测道。

“如果是这样,这游戏室真奢侈。真正的大理石啊。”

两人都不认为这幢建筑物是约翰尼·利弗林·本尼迪克特建造的,都没想到这座建筑物会用来庇护死去的人。

但这最终得到证明,是一座陵墓。“约翰尼附加了一封信,关于这个的,”艾尔·马什周一晚上对奎因父子说道,“他希望自己葬在那里。他讨厌死后葬进那精致繁复的家族陵园——在西雅图和纽约州的莱茵贝克镇各有一处。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实际上,我怀疑约翰尼想做回他自己。在心里他和他姑姑奥利维亚——莱斯利的妈妈——一样,是叛逆的,只是他父亲的性格在他身上遗传得太多了,他父亲一生都被本尼迪克特的祖父操纵着。或许,正如约翰尼所评论的:‘我继承了我祖父的坏毛病——而没有继承他的勇气。’我个人观点是,约翰尼憎恨造就本尼迪克特家族命运的一切。

“不管怎么说,在他买下这块地不久,他就设计了这座陵墓。更确切地说,他有了建筑蓝图,制定了计划书。然后他雇了两个老人,是乡下的石匠——基本上是快要绝迹的那种石匠。我听说,他们就在这附近,就是斜坡的草地上建造的。约翰尼从波士顿请来一个雕刻家,负责三角墙上的雕像。他去波士顿找人的唯一原因,是因为他没办法在本地找到雕刻家。约翰尼喜欢这个镇子,也喜欢周围的乡村。大理石是从桃花心木森林区运来的,本地货。他还顺便留出了专门维护费用,以维持这座陵墓的永存。他说:‘我希望在此长眠。’”

“他是怎么办妥墓地许可证的?”奎因探长好奇地问,“这个州不是有法律规定,禁止人们埋葬在私人土地上吗?”

“这事我也参与了,探长。我四处探查过,发现小山和草地这个区域正好处在莱特镇和莱特县的争议地区,有一百七十五年了,是十八世纪的勘查错误造成的。莱特镇一直声称这片草地在镇子的范围内,莱特县则强硬地声明这片草地在争议线之外。这些申诉从来没有得到过满意的解决,就像那些老居民碰到的《圣经》上的某个问题,但没有所罗门来裁决。我在这个地方的律师事务所工作过,‘但泽与但泽律师事务所’。我们着手调查了法律上的无主之地,然后把既定事实呈报给有争执的相关部门。这完全是一团乱麻,所以我向约翰尼保证,他可以安安静静地躺在那微缩版的庙宇中,直到世界末日。这样他就开始了他的计划。”

周三,本尼迪克特的遗体被验尸部门正式送回来。(陪审团没有什么物证,只有少量的验尸报告,发现本尼迪克特的死“是谋杀,由未知的一人或多人手握钝器导致”。)到了周五,四月三号,本尼迪克特就安葬在他的草地上了。

这份生意有着无形但激烈的竞争。莱特镇的丧葬需求是由三家机构满足的:邓肯殡仪馆(镇上最老的字号)、长眠殡仪馆、双子山永生地产公司。三家都聚在上口哨街东面(在干果店和萨利小姐的茶室对面),就像同源的三片叶子。这种生意名声不好。早些时候,他们所用的保存尸体的防腐药水把上流社会的那帮绅士吓得发抖退缩,可那些绅士的子孙们却受到刺激,竞相使用。对本地丧葬业来说,接到安葬本尼迪克特的要求,尤其是安葬被谋杀的本尼迪克特的要求,这种事情可不是每天都会发生的。

邓肯殡仪馆是私营企业,这是选择它的决定性因素。现任负责人菲尔伯特·邓肯,在老店主,也就是他父亲膝下学到了他的技艺。他父亲被那些因嫉妒而出言贬低的人称做“洛杉矶以东最狡猾的人体种植者”。约翰尼·本尼迪克特在信中指示了他葬礼的方式,他的遗体放在不锈钢的内棺里,再在外面套上厚实的青铜棺材。青铜棺材一定要品质优良、设计独特。可是莱特镇的任何一家殡仪馆都没有如此豪华的棺材,所以有传言说葬礼要推迟,等到合适的棺材用船从波士顿运来后再举行。但是菲尔伯特·邓肯在周三周四晚上驾车到康哈文(大概是在月落之后用了夜光灯),归来的时候正是破晓时分。他用车载着满足要求的棺材凯旋而归。后来人们才发现,他有个堂兄弟,叫邓肯·邓肯,在康哈文也做这生意。那是大城市,对价值五千美元的棺材有需求,虽不常见,但也曾有过。

本尼迪克特的指示还包括召唤主教来主持葬礼,他人了英国国教,完成了受洗和按手礼。老神父海芒特被劝说来主持大局,因为他的继任者——年轻的牧师波伊安(他让欧内斯特·海芒特讨厌的是,他不但是低教会派,还有亚美尼亚血统)——和他妻子受教区安排,在巴哈马群岛度假,作为未能加薪的补偿。

作为唯一的近亲,莱斯利·卡彭特决定无视教堂的正式仪式,躲开那些吵吵嚷嚷的媒体和好奇心旺盛的公众。本尼迪克特的好友们组了个代表团,成员是莱斯利在马什的建议下挑选的。这些人收到邀请,从南边、东边和西边赶来。由于事先估计人不会太多,所以周五下午两点,这些人都聚集在微缩版希腊庙宇前的草地上

,就算把新闻交换网的工作人员包括在内,纽比局长手下的人也能游刃有余地控制局面。

州警察被派遣到房子周围的边界,防止古怪的不速之客和仅仅是想凑热闹的镇上居民进入。

海芒特神父主持的葬礼不能说精彩。他一直说话含糊,这项缺点几乎没有随着年龄增长而得到改善。在这潮湿的春季,他得了感冒,假牙也有些麻烦,所以他在陵墓前说出大部分话的情形,只呈现为一位念念有词的笨拙之人,在喃喃自语、吱吱尖叫、鼻子伤风,还有唾沫横飞。奎因父子一共清楚听到的,是“复活在我,生命也在我”、“主照亮我,是我的明灯”、“我的灵魂升入天堂”,还有最后的话可能是“主啊,直到万代,永世无穷,阿门!”这倒是奇迹般地没有拖泥带水。

可是那天天色极好,在祈祷的时候,微风拂乱了老人些许纤细的银发,看起来没人在意他为死者祈祷的话语很难听懂。他的演说带有真挚的情谊,带有一种虔诚,传达给棺材中看不见的陌生人(莱斯利的决定是明智的,考虑到她表兄弟的伤口,没举行开棺葬礼,让菲尔伯特·邓肯的美容艺术接受考验),尽管除了老人自己,没人能够理解老人的话——在这样的音色中,有某种东西让肉体升华,带来了超越神秘的意义。埃勒里不由得为之动容。

他不由得回想起这一切——本尼迪克特碌碌无为的一生,尽管他家财万贯,却鲜有成就。他未能完成赎罪,他没有给那些不可救药的贪婪女人任何东西,除了会被那帮女人立刻挥霍掉的钱。到最后,就在他可能开始新生活的前夜,他惨遭不幸——这一切不是荒诞派戏剧,或许是(想想陵墓)索福克勒斯的题材。

然而,他还是有未雨绸缪之举。除去神秘的劳拉,本尼迪克特事先考虑到了意外事件——当一个人想到这点的时候,就是惊人的预见——他可能活不过周末。在这种情况下,他决定了,把所有东西留给小莱斯利·卡彭特。她有着相当积极的构想,很明显,她当着本尼迪克特的面说过很多次。她可以用每年三百万美元去实现这些构想。

所以本尼迪克特的一生也并非完全荒芜。

埃勒里·奎因隐隐约约地期望不幸的劳拉在葬礼上露面,戴着戏剧表演的黑纱,在富有同情心的镜头面前哭泣,也许会谋求到一次有偿访谈,谈谈人生,谈谈看法,或是上那些无聊的报纸。但没有这样的神秘女人在莱特镇出现,也没有电报或者信件寄给莱斯利或者马什或者警方,也没有未经确认的丧礼花圈让媒体、纽比或是奎因父子引发好奇心。

邓肯的助手把青铜棺材移进陵墓中、准确无误地放置在灵柩台上、排列好众多的花圈和美观的花篮、将陵墓的门关上、把钥匙交到纽比局长手中,这一切完成时只有莱斯利、马什、逗留在此的史密斯小姐、三位前妻、纽比局长,还有奎因父子还留在现场。纽比局长把钥匙递给马什,让这位律师记录并妥善保管,知道本尼迪克特的遗产分配尘埃落定。

这群人迈着沉重的步伐穿过草地,回到房子,途中没人交谈。埃勒里抬头仰望,看到那小建筑物的染色玻璃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他希望约翰尼·本尼迪克特安息,尽管埃勒里离经叛道的思维一如往昔——他怀疑这点。

成群的出租车和私人轿车都驶去了,只有两名州警察留下来看守道路。尽管风和日丽,但空气仍然冰冷,发抖的不仅仅是女士。

在里面等他们的是年轻的卢·查兰斯基,莱特县的助理检察官,著名的前任检察官贾德森·查兰斯基的儿子。年轻的卢·查兰斯基与纽比局长在一旁商谈,笑容是他父亲获得选票时的著名笑容。然后卢·查兰斯基离去了。

纽比那张诗人脸显得心事重重。“我知道,除了爱丽丝·蒂尔尼是本地人之外,其他人都住在纽约市。你们都可以回家了。”

“意思就是说你在我们身上没有找到什么该死的东西,”玛西娅·肯普说道,像弗朗明哥舞者一般甩动自己的红发,“否则你肯定不会让我们离开你的地盘。”

“正是如此。这意味着,肯普小姐,”纽比局长说道,“在现阶段,我们没有足够的证据拿到大陪审团面前指控任何人。但我想强调的是:这是开放案件,我们会积极调查,你们三位都是重点嫌疑人。在不久的将来,你们哪位有计划离开纽约州吗?”她们说没有。“那好。就算情况发生变化,也要先同奎因探长在纽约大道的办公室取得联系。奎因探长同意当我们的联络员。”

“真友好。”奥德丽·韦斯顿抽了抽鼻子。

“我们臀察是团结一致的——有时候是这样。”纽比说道,“好了,女士们,先生们,现在就这样。这幢房子,和谋杀案现场一样,将会封闭,所以如果你们尽早离去的话,我会感激不尽。”

在飞离波士顿的飞机上,奎因探长说道:“怎么一直闭着嘴巴,埃勒里?”

“我不知道是不是该称赞凶手的聪明或者在杀人这种愚蠢行为中的奇妙之处。”

“关于谁?你在说什么?”

“凶手把三样东西放在约翰尼卧室里,尸体的旁边,每一样东西都指向不同的前本尼迪克特夫人。”

“这点我们想通了。肯定是有人搞的骗局。”

“看起来就是那样。”

“问题是,为什么要陷害三位不同的女士?除此之外,所谓的陷害从表面看起来要讲得通——如果想耍警察的话,就必须看起来合情合理。如果说三个女人都曾到过卧室,假定是在不同的时间,而且每个人还在现场落下了各自的一件衣物,或许是她们太激动了,或许是她们不小心,这样她们就受到牵连,理智健全的调查官员会相信这个吗?期待这种‘陷害’能够奏效的人,不管是谁,大概都是从疯人院偷跑出来的吧。”

埃勒里·奎因盯着窗外掠过的云层,点了点头。“更有可能的是,我们在和自以为是的小姐打交道。那人拿了属于另外两人的衣物,然后故意把所有衣物留在现场,包括她自己的,这样嫌疑人范围就扩大了。可以这么说,她的罪行被人分担了。她知道自己和另外两位前妻肯定是嫌疑人,事实上她们是仅有的可怀疑对象。因为三人都有相同的动机、相同的机会和拿到凶器的相同途径。实质上,这让她的嫌疑减为三分之一,而不是百分之百。”

“除非这是阴谋,”奎因探长沉吟道,“三个人意识到她们坐在同一条船上,合伙干掉了本尼迪克特。”

“如果是这种情况,她们根本用不着留下线索。”埃勒里反驳道,“不会的,就是她们当中的一人干的。”

“但你并不满意。”

“好吧,是的,”埃勒里说道,“我不满意。”

“什么东西缠着你?”

“一切。”

飞机一路发出嗡嗡声。

“还有件事,”奎因探长说道,“你干吗骗我,要我答应纽比我会找出这个叫劳拉的女人?天知道我背负了多沉重的担子!就算我们找到她——那又怎样?我看不到她牵扯进来的可能性。”

“除非约翰尼跟她说了些什么。”

“说了什么?给我这个老文盲拼写出来。”

“你不要这么像个喜剧演员!一定要找到她,爸爸,你知道的,这是风险很大的赌注,再努力都不为过。约翰尼肯定公开见过那女人。马什可以告诉你约翰尼最爱去的地方。”

“纽比也跟我说了,要调查那三位前妻。”

“能者多劳啊。或许某天安斯能够在曼哈顿的谋杀案中帮上你的忙呢。”

“你就是讨厌的喜剧演员的儿子。”奎因探长尖刻地说道。之后的飞行过程中,两人都沉默了。

也不是整个行程都这样。离肯尼迪机场还有十分钟的时候,埃勒里突然开口,好像他们说话从未间断似的,“当然,这都建立在约翰尼被玛西娅或奥德丽或爱丽丝击杀的基础上。如果不是呢?”

“你去想啊,”奎因探长反驳道,“我的假设都用完了。那还有可能是谁?”

“艾尔·马什。”

奎因探长突然从座位上转过来,“马什究竟为什么要把本尼迪克特击倒?”

“他自己也是有钱人,或者比方说,他经济上有问题,他不能忍受本尼迪克特的遗嘱中他分文未得的情况。他也是本尼迪克特的私人律师、心腹知己、挚交好友——到底是什么原因,会让马什敲击本尼迪克特的头部呢?”

“我告诉你,我不知道。但是有一点我知道,马什和那三个女人一样,有同样的机会和途径接触到凶器。他之所以没成为嫌疑人,是因为他缺乏像那三个女人一样的动机。如果你想帮纽比的忙,爸爸,我建议你研究研究马什,看看能不能找出可能的动机。我的直觉是女人。”

“劳拉?”奎因探长立刻说道。

埃勒里·奎因看着窗外。

“我喜欢你安排工作的方式,”奎因探长向后坐着,说道,“还有什么细节吗?”

“有,”埃勒里皱了皱鼻子,“这件事给我很致命的感觉。”

“别开玩笑,跟我说说。”

“莱斯利·卡彭特。概率是千分之一,但是……查查她上周六晚上的不在场证明。”

这样,当飞机亲吻到纽约市区的跑道时,奎因父子的休假恰好结束了,而这件埃勒里认为最诡异的案件之一,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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