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多关于雨的描述,太多关于风的修辞。

其实,不过就是风大雨大,然后天特别黑罢了。

雨刷拨扫着凄厉的雨水,丞闵开着车在市区兜圈,寻找像样的咖啡店。星巴克、西雅图、一咖啡、85蚓等连锁咖啡店看来都很照顾员工,没一间还耍白目营业的。

川哥倒是轻松,一个人躺在后座翻着报纸。

报纸头条用腥红大字告诉大家,施明德发起的静坐倒扁活动,已经突破了一亿元的捐款。一场关于政治的风暴,将在这十七级的狂风后接手袭台。

“丞闵,你有捐一百块吗?”川哥的鞋子顶着车窗。

“没。”

“为什么?”

“不知道耶。老大,你要我捐吗?”

“没这个意思,我只是发点老人的牢骚。”

“仔细想想,如果要说不捐的话还是有原因的啦。老大,当初马英九跟宋楚瑜在发动罢免总统时,施明德在哪里?我是没印象啦。然后现在换施明德在搞倒扁,马英九跟宋楚瑜又在哪里?”丞闵回转方向盘,心不在焉说道:“我说啊,那些政治人物就是这样,每个人都想出风头,都想一个人挥大旗,只有当聚光灯放在他一个人身上的时候,他才会挺、身、而、出。”

“有意思。”川哥笑了出来:“大家都想上台演讲,就是没人肯负责拍手。”

雨很大,雨刷怎么快也快不过雨水打在玻璃盖的速度。

丞闵不得不把视线往前贴,好看清楚前后左右。所幸这种鬼天气还愿意上街的人车都刻意放慢了速度,比平常还安全得多。

“其实,猫胎人也是这样吧,幼稚到以为出名就很爽,妈的把我们这些警察搞得团团转,又乱杀人。说不定猫胎人毕生最大的心愿,只是可以登上维基百科吧。”

“哈哈哈哈哈,这个有笑点。”川哥哈哈大笑,头一次觉得这小子有幽默感。

的确如此。

川哥心中认定,如果媒体全面不报导猫胎人的犯罪,那幼稚的家伙终究会意兴阑珊。若媒体越烧越旺,那幼稚鬼就会乐不可支,杀了一个又一个。

红灯。

“老大,你相信这个世界,有真正的正义吗?”丞闵打了个呵欠。

“干了十几年的刑事,信不信都无所谓。如果有,你不信,它还是存在啊。如果没有,难道你自己就是?”川哥看着报纸上,施明德用正义当作反贪腐的口号,高高举起倒竖的拇指,说:“反正有人乱杀人,我就想办法抓他,就这么简单。”

“老大,我会帮你,你放心。”

“谢谢喔。”

川哥觉得很好笑,也有点感动。

自己多半会因为跟媒体乱搞台面下交易,最后被踢出警局,只能靠乱上谈话性节目赚回退休金。而这个小伙伴,好像还蛮崇拜自己的。真是,笨蛋。

“不过我说老大啊,如果万一,我是说万一。”丞闵无聊地等着红灯转绿,漫不在意地说:“万一最后我们没有抓到猫胎人怎么办,他恶搞了这么多人,如果还可以逃过法律的制裁,那些人岂不是死得很冤?”

“我说小老弟啊,如果真有,我是说如果。”川哥随口模仿丞闵的语气,说:“如果真有正义,那么,正义也未必要在我们的手中完成啊。”

“啊?”

川哥把报纸卷了起来,手指着天。

“天会收。”

丞闵瞪着后视镜里的川哥。

“老大真是高深莫测。”

始终不绿的红灯让丞闵感到厌烦。

需要等这么久吗?这机器是不是坏啦?

此时丞闵发现,在下一个街口隐隐约约有个咖啡店招牌。

“老大,你看看那一间是不是还开着?”

“哪里?”

川哥的视线顺着丞闵的手指,穿透风雨。

穿透风雨。

黑压压的天空突然被撕开一条大沟,数亿万条光从沟里狂泄而下。

那猛烈的光瀑布了整个城市,透明了,锐利了所有的线条。

每一滴雨都异常清晰,完全停格在化为横向水弹的瞬间。

每一道狂风都为此嘎然而止,震慑在光的面前。

这个极静态的城市,只剩下一个渺小的动词。

一个微小的黑影从高空弯身坠落,从上而下,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清晰。

这城市唯一仅剩的最后一道狂风将那黑影斜斜掐住,让黑影以迫不及待冲下地狱的姿势,一口气削开停格的无限雨幕,重重砸在一辆行驶中的黑色轿车上。

无法用任何状声词形容的可怕巨响,毫无疑问崩裂了黑色轿车。车玻璃碎成无数片凶器往四面八方扫射。割裂空气。割裂雨。割裂风。

就像劈哩啪啦摔成碎片的惊叹号。

啪。

其中一枚破碎的惊叹号,直接命中川哥的视线深处。

川哥的瞳孔缩到极致,不敢呼吸。

终于,雷声驾到。

雷声巨大却非常悦耳,像是抚慰饱受惊吓的大地般,唤醒了川哥与丞闵。

黑云密布,雷声远去,大雨回复奔腾猖狂。

远处传来长鸣的车笛声。

“去看看。”川哥深呼吸,通体舒泰。

“——这个时候,应该打给110吧。”丞闵勉强回神。

“我们就是110。”

川哥拍拍丞闵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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