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点十分

查尔斯·R.巴德上尉站在离指挥车不远的溪谷里。

他接受了委任,是的,但是最主要的是要设法忽略录音机的重量,这东西在他的裤袋里,如同一块上千磅的烫金属。

以后再想它吧。

委任。

菲尔·莫尔托正在安放新闻桌:一张纤维板折叠桌子,一台小型便携式打印机,还有纸和笔。巴德并不是新闻人员,但是他认为这些装备对于今天的高科技报道来说是没用的。这些漂亮的男孩儿和女孩儿知道怎么打字吗?他们看上去就像是被宠坏了的高中生。

但他认为,这种安排与新闻界的关系不如与政治策略的关系密切,波特怎么知道如何处理所有这些事情?或许生活在首都会有所帮助。政治策略无论如何不可或缺。热心的年轻上尉感觉今天完全力不从心。

太可耻了。录音机熔化成燃烧的塑胶,从腿上流下来。

忘了它。五点差五十——还有五十分钟就到最后期限。他脸上挂着毫无意义的笑容,但是他无法从大脑中抹去那幅图像,一个年轻的姑娘倒在地上,死了。

直觉告诉他,还会有更多的流血。马克斯是正确的。在货车里时他就已经站在首席执行检察官助理一边。

四十九分钟……

“好吧,”他告诉下属,“就这样吧。你指挥他们,菲尔。确保他们潜伏好,他们可以在安全线后面稍微转转,随便记点儿什么。”

这样行吗?他拿不准。波特会说什么?

“但是让他们穿上防弹服,一定要低着头。”

菲尔·莫尔托默默地点点头。

几分钟后,第一辆车到了,里面坐着两个男人。他们下了车,亮了一下记者证,匆忙地四下看了看,其中一位年长的说:“我叫乔·西尔伯特,KFAL。这位是泰德·比金斯。”

他们的穿着让巴德得到一种快感——不合体的黑色套装,配上一双黑色的跑鞋。他想象着他们跑下电视台的大厅,喊着:“独家新闻,独家新闻!”报纸接踵而至。

西尔伯特看着新闻桌笑了。巴德介绍了自己和莫尔托之后说:“我们只能做这么多了。”

“很好,警官,希望你不介意我们用自己的书写工具,可以吗?”

比金斯把一个大笔记本电脑放到桌上。

“只要我们能在你们发行之前能看一下。”因为这是波特的指示。

“发稿,”西尔伯特说,“我们叫发稿,不叫发行。”巴德无法辨别他是否在说笑话。

比金斯指着打印机:“这是什么?”

西尔伯特笑了。巴德告诉他们基本规则:他们能去哪儿,不能去哪儿。“我们派一两名警察跟你们谈话,如果你们需要的话。菲尔送他们过去。”

“他们是人质营救人员?”

“不是,他们来自K部队,在路那边。”

“我们能和某个人质营救人员谈谈吗?”

巴德咧嘴笑了,西尔伯特也笑了,像一对同谋者。记者意识到他无法从上尉那里得到任何有关人质营救队是否在现场的信息。

“我们想尽快同波特谈谈,”西尔伯特抱怨说,“他打算回避我们吗?”

“我会让他知道你们到了。”巴德兴奋地说,“同时菲尔将会带给你们最新的消息。他有逃犯的资料和照片,他会帮你们穿上防弹服。哦,我想你们可以从某些警察那里得到一些吊人胃口的新闻,诸如参加障碍战感觉如何。”

记者们的脸上表情严肃,但巴德再一次怀疑他们是否在嘲笑自己。西尔伯特说:“事实上,我们最感兴趣的是人质,那才是故事的重点。我们可以和这儿的什么人谈谈关于她们的事吗?”

“我只是在这儿搭建新闻桌,波特特工会过来给你们提供一些信息。”这是推脱的正确方法吗?巴德颇为怀疑,“现在我有事要做,我告辞了。”

“但是我不走。”莫尔托说,露出难得的笑容。

梅勒妮在屠宰房中闻到了那些气味,那些把她从音乐屋唤回来的气味:泥浆、鱼、水、柴油燃料、沼气、腐烂的树叶、潮湿的树干。

那条河。

腥臭的风越来越大,吹得灯不住地摇晃。这告诉她靠近屠宰厂后面的某个地方有一个通道。这使她想到,或许德·莱佩已经派人包围了屠宰厂,正在寻找让她们逃出去的地方。或许此时此刻有人正开辟一条路来营救她们。

她回想起今天早晨他们来到屠宰厂的情景。她记得看见建筑物两边的树丛,泥泞的坡路通向河岸,在阴沉的天光下,河水闪烁着灰暗清冷的光,河里有黑色的木桩,几点焦油和碳酸,一条码头倾斜地漂浮在水面上,水上漂浮着破损轮胎,那是用来给船舶减震的。

轮胎,正是它们让她产生了那么多的联想。当她还是个小孩时,每个夏日的傍晚,她和丹尼就会跑到农场的瑟文森角,跑过拖拉机的压痕,穿过雾蒙蒙的麦田,来到池塘边。这个池塘有将近一英亩,四周长满柳树、牧草和稠密的芦苇,还有像聚苯乙烯泡沫塑料似的东西。她跑起来就像堪萨斯的风,因此她总是第一个到达山顶,俯瞰着池塘。在那里,她跳到空地上,抓住轮胎,在水上漂荡,在镜子般的水面上玩开船的游戏。

然后放开一切,一个筋斗翻入空际和云层,俯视下面的自己。

她和哥哥在池塘里度过了很多时光——即使现在,当她在温暖的夏夜来到外面,那一泓清流依然是她最想去的地方。丹尼教过她两次游泳,第一次是在她六岁的时候,他拉着她的手,让她在平静而深邃的水中放松。第二次比较艰难——那是在她失去听力之后,她变得对很多事情都感到恐惧。她当时十二岁。但是这个比她大五岁的瘦高的金发男孩儿,坚决不让她躲在角落里,用手势语说服她放开了轮胎,他是沙罗尔家族中唯一学会手势语的有听力的人。他平静地踩着水,托着她,使她远离恐慌,最后她终于记起了几年前学会的划水姿势。

游泳,这是她跌入无声世界后做的第一件事,它让她找回了一点儿自信。

谢谢你,丹尼,她心里说,无论是那时,还是现在。因为正是这个记忆使她相信要拯救自己的学生,即使不能是全部。

这条河很宽。河面波浪起伏,水流湍急。但是她记得混乱的支流和垃圾冲刷着一棵倒下的树,它拦住的波浪起伏的水流或许能有上百英尺深。梅勒妮想象着那些小姑娘悄悄地从屠宰厂后面的走廊,来到港口边,下到水里,然后随着激流飘到那棵树上,爬上树杈,跑到安全的地方……

“永远不要低估水流,”丹尼曾告诉她,“即使是平静的水面也可能有危险。”

然而,阿肯色河没有平静的时候。她们能游过去吗?丹娜·哈斯特朗太太会游泳,凯莉和香农——超级英雄会游泳——能像水獭一样游。梅勒妮想象着凯莉强健的身体团身离开跳板,而香农苗条的体型从容不迫地完成了拍水动作。双胞胎喜欢在水里玩,但是她们俩不会游泳。贝弗莉虽然会,但是由于哮喘发作也不能游。梅勒妮不太了解漂亮的艾米丽,这个女孩儿拒绝把脸放到水里,她们游泳时她总是端庄地站在浅水池边。

她必须为那些不会游泳的找些辅助工具,一副冲浪板,一只浮舟。但是上哪儿去找?

她想起丹尼,但是丹尼不能来这儿帮忙。恐慌又占据了她的脑子。

德·莱佩?

她让自己的意念出去找他,但他能做的就是小声保证会有警察找到那些逃到河里的女孩儿。(他们会在那儿,不是吗?是的,她必须相信他们会。)

废话,梅勒妮想。我是独自行动。

然而,突然间,味道变了。

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盯着布鲁图的脸,只有几英尺的距离。她嗅到的不再是河水的味道,而是肉味和难闻的呼吸和汗味。他离得那么近,她都能恐怖地看清他脖子上的那个血痕——她还以为是雀斑呢——一定是那个女式钱包拥有者的血,今天下午他杀掉的那个女人。梅勒妮感到一阵恶心,她退缩着。

“挺直坐好,小姐。”汉迪说。

梅勒妮又疑惑了。为什么我能理解他的话?挺直坐好。这个短语几乎不能唇读,但她确切知道他就是这么说的。布鲁图拉住她的手,她想反抗,但是不能。“你一直坐在那儿闭着眼睛,两只手抽搐着像是中弹的浣熊的爪子。还在自言自语,你在干什么?”

角落里一阵响动,凯莉坐直身子,瞪着他。小女孩儿脸上是早熟不安的表情,她咬紧下颚。“我是茱比利!”凯莉比画着,这是她最喜欢的X战警形象,“我要杀了他。”梅勒妮不敢打手势,只是用眼神恳求她坐下。

布鲁图看了小女孩儿一眼,笑着走进屠宰厂的主房间,示意熊跟着他。过了一会儿他回来的时候,手里拿了一大罐汽油。

当凯莉看到那个红色的罐子时,她的脸僵硬了。

“都不要动。”布鲁图说这话时注视着梅勒妮的眼睛,然后他放置一个沉重的金属罐——或许是一个粉刷桶——在姑娘们头顶的隔板上,把汽油倒进去。当他把汽油罐扔到房间角落时,梅勒妮感觉到了砰的一声振动。然后他把线缠在罐子的边缘,连到别的房间。当其他房间的灯光变得越来越亮时,可怕的影子在地板和墙上跳动着。布鲁图突然回来了,使得其他灯也晃动起来。他拧开螺丝,把那个毫无保护措施的装置和灯泡绑在汽油罐下面的地板的螺丝上。

熊赞同地欣赏着这件作品。

凯莉走向布鲁图。

“不,”梅勒妮做着手势,“回来!”

布鲁图突然跌倒,跪在地上,并抓住凯莉的肩膀。他的脸靠近她,只离开一英寸远,慢慢地说:“喂,小鸟,如果你们争吵……或者别人想救你们,我一拉线,就把你们都烧死。”

他推得太用力,凯莉倒在地板上的一个血槽里。

“我挑哪一个呢?”布鲁图问熊。那个胖男人仔细地看着她们,他的眼睛长时间地停留在艾米丽身上,她扁平的胸,白色的长袜,黑色的皮鞋。

熊指着香农:“……踢过我,挑她,头儿。”

布鲁图低头看着小姑娘,抚弄着她黑色的长发。和凯莉一样,她挑战似的瞪着他,但是过了一会儿,她低下头,眼里含满眼泪。梅勒妮看出了两个姑娘真正的区别,香农·波依尔是个不错的艺术家,但她不是茱比利或其他英雄,而是一个八岁的假小子,害怕死亡。

“你爱踢人,是吗?”布鲁图问,“好,走吧。”他们把她带出去了。

他们要把她怎样呢?放了她,像乔斯琳那样?梅勒妮迅速跑到屠宰房门口——尽可能跑得远些。她向外望着,看到香农站在屠宰厂前面一扇油渍斑斑的窗口。布鲁图从后面的口袋里掏出手枪,枪口对准了姑娘的头。不!哦,不……

梅勒妮惊恐地站起来,熊那球状的脑袋迅速地转向她,并举起了霰弹枪。她跌坐在冰冷的地板上,无望地看着自己的学生。香农闭上眼睛,手指缠绕着粉蓝相间的丝线编制的友情手镯,这是一个月前她系在手腕上的。小姑娘答应为她编一个匹配的手镯,梅勒妮现在回想着这一幕,强忍住眼泪,但是再没有回头。

安吉·斯加佩罗在从后援地区回货车的路上停了下来。

“嗨,上尉。”

如果不是知道了真相,查理·巴德永远不会猜到她是一名联邦特工。

她停下来,走到他身边。

“你和亚瑟一起工作的时候多吗?”他突然问,带着几分慌乱,就好像没话找话。

“大约三四十次障碍战吧。或许还要多些,我想。”

“嗨,你一定很年轻就开始工作了。”

“我比看上去老些。”

他没想过“老”这个词能用到她身上。

“这不是一回事——我结婚了。”巴德笨拙地展示着闪光的戒指,这枚戒指和他妻子的是一对,“但是你做过模特吗?我只是问问,因为梅格,我妻子,她买那些杂志。你知道的,《时尚》、《时尚芭莎》,诸如此类。我想或许我在一个两个广告上见过你。”

“或许吧。在学校我就拍过印刷品广告。几年前吧,当时还没毕业。”她笑了,“由于某种原因,我通常扮演新娘。不要问我为什么。”

“漂亮的头发适合戴面纱。”巴德指出,接着,他的脸红了,因为这个评论听上去像是调情。

“我还在一部电影中露过面。”

“不是开玩笑吧?”

“我是伊莎贝拉·罗塞里尼的替身,雪天站在外面拍了个长镜头。”

“我想你跟她很像。”巴德很不安地说,他对那个女演员没有任何印象,希望这位演员不是从没在美国电影露过面的名不见经传的小角色。

“你是凭头衔而声名显

赫的人,对吧?”她问。

“我?”巴德笑了。

“他们说你升得很快。”

“真的吗?”

“哦,你是上尉,而且你很年轻。”

“我面相显年轻。”他开着玩笑,“而且今天结束之前,我会变得更老。”他看了看手表,“我该进去了,快到首次最后期限了。你怎么保持平静的?”

“我觉得也就是你们常用的那一套。但是你呢?高速追击,那次在汉密尔顿追击性犯罪分子?”

“你怎么知道的?”巴德笑了。那是两年前,在一条尘土飞扬的路上,他的车速达到一百二十。“哦,你知道,那个成绩收入了《国家法律执行月刊》。”

“传闻总是有的。”

她褐色的眼睛盯着巴德的,他的眼睛是绿色的,极度窘迫,而且瞬间变得越来越惶恐。他再一次用左手擦着面颊,只是让她再看一眼他的戒指,心想:嗨,当真了,你真的认为她在追求你吗?不可能的。她只是对一个当地的乡巴佬礼貌地谈话。

“最好看看波特有什么需要。”巴德说。

出于某种原因,他向她伸出了手。他希望自己什么也没做,但是已经这样了,而且她也伸出了手,把他的手握在两手之间,用力地攥着,并且走得很近。他闻到了香水的味道,这与联邦调查局特工的身份太不吻合了。

“我们能一起工作真的很高兴,查理。”她冲他笑着,那种表情他好多年没见过了——事实上,是从梅格在那次低年级舞会上,带着挑逗的神情盯着他以来就没见过了,那是一种他永远都不会相信是一个卫理公会教派女子青年会会长应该有的神情。

下午四点四十分

“距最后期限还有二十分钟。”托比·盖勒说。

波特点了点头,按下了快拨键。汉迪回答:“我已经挑了一只小鸟,阿特。”

别说人质这个话题,让他认为她们毫无价值。波特说:“洛,我们在忙着联系直升机。不容易搞到。”

“这个是小演员,真的,阿特。那个胖妞一个劲儿地哭,实在让我心烦。这个也流一两滴眼泪,但她是个斗士。她胳膊上还刺着花纹,你会相信的。”

找出共同的关注点。表明他才是你关心的,谈一些有关他的事情。

“你听上去很累,洛。”

“我不累。我很好。”

“真的?我猜你会整夜坐在那里策划逃离方案。”

“不会,我实行八小时工作制,而且,不像墨西哥人,果汁瓶倒了都不扶。”事实上,他听上去不但一点儿不累,而且轻松自在。波特向勒波点头示意,不过他已经录入电脑了。

“告诉我,弄直升机来有什么难题,阿特?”

波特把望远镜对准了窗外那个褐色头发的长脸女孩儿。他已经记住了她们的名字和面部特征。按下无声按钮后,他对安吉说:“是香农·波依尔。告诉我有关她的情况。”然后对着电话说,“我会告诉你有多棘手,洛,”波特说,“它们不是长在树上,而且它们不是免费的。”

这种情况下你们还担心钱的问题?

“他妈的,只要你们需要,就能动用所有的钱。你们从纳税人那里偷的钱都干什么了?”

“你是纳税人,洛?”

“我们又不买原子弹,只是在直升机上花点儿钱,而且还救了这儿的一些人。”

安吉拍拍他的肩膀。

“别马上挂断电话,洛。现在有直升机的消息了。”

“她八岁,”安吉低声说,“语前失聪,不懂唇读。她个性很强,非常独立。她参加了游行,主张堪萨斯州和密苏里州的聋人学校由聋人当校长。她曾在要求劳伦斯·克莱克增加聋人学院的请愿书上签字,而且她的签名是最大的。她还参加学校的拳击比赛,经常获胜。”

波特点点头。看来,如果他们能够分散他的注意力,如果她有机会,就一定会跑出来;或者利用机会攻击汉迪,而她自己很可能会因此死去。

他关掉静音开关,声音放大了:“听着,洛,我们谈一下延误的事,你要架大飞机,我们有很多双人座的,不过大的很难找。”

“那是你们的问题,不是吗?我把一颗子弹放进这只小鸟的身体里,让我看看,按我的表还有十五分钟。”

通常,你要贬低人质。

有时,你必须乞求。

“她的名字叫香农,洛。别这样,她只有八岁。”

“香农。”汉迪沉思着,“我猜你不理解,阿特。你以为我知道了可怜的小东西的名字就会感到内疚吗?香农香农香农。那是你的规则,对吧,阿特?写在你们的联邦调查局特工手册上?”

在第四十五页,确实如此。

“但是要知道,那些规则没有考虑到像我这样的人,我越了解她们,就越想杀掉她们。”

走惩罚的路线,斥责、催逼、刺激交替使用,说一些尖刻的话。如果你打破平衡,他就后退了。亚瑟·波特想到了这些,但是当他高高兴兴地说话时,手却紧紧抓着听筒:“我认为那是胡说,洛,我觉得你是在和我们开玩笑。”

“按你的方式理解吧。”

特工的声音里含有一丝尖锐:“我对这些废话厌倦了。我们在努力与你合作。”

“不,你想把我打死。为什么不痛快地承认?如果我能看见你,我会像干掉一只该死的鹿一样干掉你。”

“不,我不想向你开枪,洛。我不想任何人死。我们有很多后勤问题,着陆在这里确实很麻烦。野地里钉满了破旧的围栏柱子,到处都是树,我们没法把直升机停在房顶上,因为太重。我们——”

“看来你们有这座建筑的图表,对吧?”

从力量的角度切入谈判——暗示人质劫持者在你的想法背后总有战术解决办法:只要愿意,我们可以随时踢开门,把你们抓住,记住,我们比你们人多。波特笑着说:“当然,我们有地图、图表、曲线图,还有八乘十英寸的印在光滑的纸上的彩色照片。你是这封面上的英俊男子。”

沉默。

逼人太甚?

不,我不这样认为。他会大笑而且听上去很冷酷。

格格的笑声。“你们这些家伙真该死。”

“而且靠近南边的野地里,”波特继续说,好像汉迪没说话,“看看,除了溪谷和山丘什么都没有。降落一架八人座的直升机太危险了。而且这风……这确实是问题。我们的飞行顾问对此也没有把握。”

巴德皱着眉头,一脸苦相:“飞行顾问?”波特耸耸肩,总算完成了虚构。他指了指写字板上“欺骗”那一栏,巴德把它记下来,叹了口气。

银白色的工具,包着塑料胶,新的。

波特失望地想问它们是干什么用的,但他不能这么做。汉迪没有意识到他们了解里面的情况,这是极其重要的。更重要的是:如果汉迪怀疑释放的人质给波特提供了重要的情报,那么再释放人质时他会犹豫不决。

“阿特,”汉迪喊道,“我一直在说,那是你的问题。”但是他现在至少意识到这已成为他的问题。

“别这样,洛,咱们务实一点儿。我对直升机的事没有异议,我告诉你找一架大的有麻烦,而且我没有把握在哪里降落。你有什么主意,我会很高兴地采纳。”

人质谈判要求谈判员避免提供解决问题的办法,把负担转移给劫持者,让他考虑解决问题的方式,不要肯定。

厌烦的叹息:“该死的。”

他会挂断电话吗?

最后汉迪说:“在浮桥上降落怎么样?你能做到的,不是吗?”

不要答应得太快。

“浮桥?”波特过了一会儿说,“我不知道。我们必须观察一下。你的意思是,直升机降落在河里。”

“当然。你想降落在哪里?在某个地方的盥洗室里吗?”

“我会留意的。如果有个隐蔽些的峡谷,会进行得更顺利些。但是你得给我们更多时间。”

你没有更多的时间。

“你不会有更多的时间。”

“不,洛,浮桥会很不错,这是个好主意。我马上着手办理。但是让我买你一些时间,告诉我你要什么。”

“一架该死的直升机。”

“你会得到的,只是要花费些时间,比我们希望的稍长些。还要什么?你心里想要的。有什么是你想要的吗?”

停顿。波特想:武器,X级片的录像带和一台录像机,从监狱里放出来一位朋友,钱,酒……

“好啊,我要点儿东西,阿特。”

“什么?”

“告诉我你自己的事。”

言不由衷。

波特抬头看到安吉皱着眉头,她摇着头:要小心。

“什么?”

“你问我要什么,我要你告诉我你自己的事。”

你要让劫持者对谈判官好奇,但是这通常需要几个小时——即使用不上几天的时间——来建立重要的联系。在仅仅几个小时内,这是汉迪第二次表示对波特的兴趣,而这位特工还从没遇到一个劫持者这么直接地提问。波特知道自己如履薄冰。他能够改善他们之间这种关系,或者不能按汉迪希望的方式作出反应,从而破坏这种关系。

预先警告……

“你想知道什么?”

“任何事情,你想告诉我的。”

“哦,没什么高兴的事。我只是个公务员。”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继续说,阿特,跟我谈谈。”

于是,好像开关被打开了,亚瑟·波特发现自己很想说出生活中过去的细节,他的孤独,他的悲哀……他要汉迪了解他。“唉,我是个鳏夫。我妻子十三年前死了,今天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

他想起勒波告诉过他汉迪和前妻之间可能有仇恨;他转向情报官,他已经提交了汉迪的部分材料。罪犯二十岁时已经有两年婚龄,他妻子起诉离婚,理由是他像疯子一样残忍,而且因为不停地打她而被拘留。此后他放纵自己,从暴力抢劫中获得满足。波特希望自己没有提到结婚的事,但当汉迪问他妻子发生了什么事时,他听上去真诚而好奇。

“她得了癌症,发现后两个月就死了。”

“我……我从不结婚,阿特。没有哪个女人能拴住我。我是个随心所欲的幽灵,我听从我的感情和性欲。你没再婚吗?”

“没有,一直没有。”

“你想女人的时候做什么?”

“我的工作让我相当忙,洛。”

“你喜欢你的工作,是吗?你做这份工作多长时间了?”

“我整个成年生活都和联邦调查局连在一起。”

“你整个成年生活?”

上帝,一个开心的波特在遥远的地方思索着,他与我产生共鸣。巧合?或者他在扮演我,正如我扮演他一样?

“这是我做过的唯一的工作,每天干长达十八个小时。”

“你怎么干起可恶的谈判这一行的?”

“只是误入歧途。想当一名特工,喜欢那种刺激。我是个相当出色的侦探,但是我有点儿懒散,我能看到任何事情的两个方面。”

“哦,是这样,”汉迪真诚地说,“那会阻止你走向极端。你不知道鲨鱼游得快吗?”

“那都是真事,洛。”

“你一定遇到了一些真正该死的疯子。”

“哦,当然不包括现在的伙伴。”

电话那端没有笑声,只有沉默。波特感到自己的故作轻松没有达到预期效果,他担心汉迪已经听出自己语气中的讽刺意味,并且受到了伤害,他迫切地想向对方道歉。

但汉迪只是说:“给我讲个打仗的故事,阿特。”

安吉又一次皱眉,波特没有理会她。“啊,大约十五年前,我在华盛顿西德大使馆参加了一次障碍战。谈判了将近十八个小时。”他笑了,“我派人来来回回地从图书馆借来关于政治哲学方面的书籍。黑格尔,康德,尼采……最后我不得不派人去取来了《克利夫笔记》 。我在一辆没有标记的车后安营扎寨,通过投掷电话跟一个疯子交谈,他觉得自己是希特勒,给我听最新版的《我的奋斗》,在整个过程中我根本就不知道我们在谈什么。”

事实上,那个人根本就没有声称自己是希特勒,但是波特感到有一种夸张的冲动,他要让汉迪产生兴趣。

“听上去像是一场他妈的喜剧。”

“他很有趣,他的AK-47还是相当清醒的,我不得不说。”

“你是心理医生?”

“不是,只是一个爱说话的家伙。”

“你一定有一个相当好的本我。”

“本我?”

“当然。你必须听像我这样的人说:‘你这个卑鄙下流的东西,有机会我会杀了你。’然后依然问他是否喜欢健怡可乐或者吃汉堡时来一杯冰茶。”

“你喝茶时要加点儿柠檬吗,洛?”

“哈,你总是这么做吗?”

“是啊,我也是这样教别人的。先是在阿拉巴马州福特·麦克莱兰军事警察学校,然后在匡提科特殊行动局和调查小组的人质和路障训练学校任校长。”

亨利·勒波非常恼怒地看着他,这位情报官还从来没有听过他的伙伴泄露这么多的个人信息。

汉迪低沉的声音慢慢地说:“跟我说点儿什么,阿特。你曾做过坏事吗?”

“坏事?”

“真正的坏事。”

“我想我做过。”

“你是有意做的吗?”

“有意?”

“你没听清吗?”现在有些恼怒了。太多的重复会使人质劫持者产生对抗。

“哦,我想我做的事情不是那么有意的。一件坏事是我没有在我妻子身上花太多的时间。然后她死了,死得相当快,正如我对你说的,我意识到我有好多话没有对她说。”

“混账,”汉迪嘲讽地吐出一一句话,“那不算坏事。你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波特听了觉得很受伤,他想大声呼喊:“我做过,我确实感到我做过坏事,相当坏。”

汉迪继续说:“我是说杀掉某人,毁掉某人的生活,留下寡妇或鳏夫,留下无依无靠的孩子,诸如此类的坏事。”

“我从没杀过人,洛,没有直接杀过。”

托比正看着他。安吉写了个纸条:你泄露得太多了,亚瑟。

他不理他们,擦了一下前额的汗,眼睛一直盯着屠宰厂的外面。“但是人们因我而死。粗心大意,失误,有时是故意的。你和我,洛,我们俩在同样的事情上犯过错。”他有一种强烈的冲动要使自己被理解,“但是你知道——”

“不要跳过这件该死的事,阿特。告诉我如果他们打扰你,你会怎么做?”

“我……我不知道。”

“你说的那些死人是怎么回事?”

要把握他的脉搏,波特告诉自己。他在想什么呢?

我一点儿也看不透,他了解谁呢?

“喂,阿特,继续说呀,他们是谁?你没有救出来的人质?你不该派的警察?”

“是的,就是他们。”

而且也有劫持者。尽管他没有说这些。奥斯特拉,他本能地想到她,看到她漂亮的脸庞,闷闷不乐,透着几分阴险,黑色的眉毛,丰满的嘴唇。他的奥斯特拉。

“这些事一直困扰着你,是吗?”

“困扰我?当然。”

“妈的,”汉迪听上去在冷笑,波特再一次感到刺痛,“听着,阿特,你验证了我的观点。你从没做过任何坏事,你和我,我们都知道。就拿今天下午在凯迪拉克里的那些人来说吧,我杀的那对夫妇,顺便告诉你,他们分别叫鲁思和汉克,你知道我为什么杀了他们?”

“为什么,洛?”

“同样的理由我会用在这个小女孩儿身上——香农——她在窗口站着,一两分钟后,我会打中她的后脑勺。”

即使冷静的亨利·勒波也激动了,法兰西斯·怀廷漂亮的双手捂住了脸。

“为什么要这样?”波特冷静地问。

“因为我没有得到我应得的!纯粹而简单。今天下午,在野地里,他们撞了我的车,从正面撞上的。我要他们的车,他们却想跑。”

波特读过堪萨斯州警局的报告,好像是汉迪的车闯了红灯,被凯迪拉克撞上了,当时凯迪拉克正往右行。波特没有提这一事实。

“这很公平,不是吗?我的意思再清楚不过了。他们该死,如果我有更多的时间,会让他们死得更惨。他们不给我我该有的东西。”

他多么冷酷,但又那么合乎逻辑。

波特提醒自己:不要有价值判断,但也不要表示赞成。谈判者是中立的。事实上,对方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样可恶,这令他极其沮丧。他对汉迪的话只相信很小一部分,只有这部分才有意义。

“老兄,阿特,我不明白,当我为某种原因杀人,他们就说我坏。可如果一个警察为某种原因做了同样的事,他们却付给他薪水,并且说他是好人。为什么一些理由是好的,而另一些则是坏的?你杀人,因为他们不做该做的事;你杀掉弱者,因为他拖累了你,这有什么不对的?”

亨利·勒波镇静地记着笔记,托比·盖勒仔细读着监视器和刻度盘数据,查理·巴德坐在墙角,眼睛看着地板,安吉在他身边仔细地听着。法兰西斯·怀廷警官站在角落里,不安地端着一杯咖啡,却无心品尝。她在堪萨斯州希布伦警察局工作,从没接触过像洛·汉迪这样的人。

扬声器里传来一阵笑声,他问道:“承认了吧,阿特,你没做过这种事?杀掉一个人,因为一个坏的理由?”

“没有,我没做过。”

“真的吗?”他怀疑地问,“我想知道……”

沉默笼罩了货车房。汗水从波特的脸上淌下来,他擦了一把前额。

汉迪问:“这么说,你像老的讲联邦调查局特工的电影里的一个人,埃弗雷姆·津巴利斯特 ?”

“一点儿不像。我很平常。我只是个级别很低的警察。我吃了太多的土豆——”

“炸薯条。”汉迪想起来了。

“实际上我最喜欢土豆泥,再加肉汁。”

托比对巴德低声说了什么,巴德在一张纸上写道:最后期限。

波特看了一眼表,在电话里说:“我喜欢运动服,特别是斜纹软呢面料的,或者是驼绒的。但在局里我不得不穿警服。”

“制服,哈?它们掩盖了你的肥胖,不是吗?别挂断,等一会儿,阿特。”

波特从梦幻般的沉思中醒来,把莱卡望远镜对准工厂的窗户。一支枪筒出现了,紧挨着香农的头,她的褐色长发凌乱不堪。

“这个狗娘养的。”巴德低声骂道,“那个可怜的孩子一定吓坏了。”

法兰西斯向前倾斜着身子。“哦,不,求……”

波特的手指按下按钮。“迪安?”

“在。”斯蒂尔威尔回答。

“你的狙击手能瞄准目标吗?”

停顿。

“不能。他们只能看见一个移动的枪管。他在她后面,除了窗户别处也没法开枪。”

汉迪问:“嗨,阿特,你真的没向任何人开过枪吗?”

勒波抬头看着波特,眉头紧锁。但是波特还是回答了:“没有,从来没有。”

巴德双手插在衣袋里,开始踱步。他已经愤怒了。

“开过枪吧?”

“当然。在匡提科山脉。我喜欢射击。”

“真的?你知道,如果喜欢射击,你就会喜欢向人开枪,杀掉某些人。”

“这个变态的东西。”巴德咕哝着。

波特向上尉挥手,示意他安静。

“你知道吗,阿特?”

“知道什么?”

“你很好,我是说。”

波特忽然感到一阵喜悦——为来自这个人的赞许。

我是个好人,他想。他知道正是这份认同感使这个工作与众不同。不是策略,不是语言,不是算计和智能。那是一种我在训练课上无法传授的感觉。我总是好的,他这样认为。但是当你死后,玛丽安,我变得高大。我的心灵无处归依,因此我把它给了像汉迪这样的人。

还有奥斯特拉……

华盛顿特区的一桩恐怖分子劫持案。一个爱沙尼亚女人,金发碧眼,光彩照人,在同波特进行了十二个小时的谈判之后走出苏维埃大使馆,释放了十二名人质,里面留下了四个。最后,她终于投降了,当时她的手臂不是伸开,而是放在头上——违背了人质投降协议。但是波特知道她不会伤害别人,就像了解玛丽安一样。他没穿防护服便走出来迎接她,问候她,拥抱她,向她保证被捕后手铐不会太紧,并用她的母语告知了她的权利。当她拔出藏在领子里的手枪,直接对准波特的脸的时候,狙击手射中了她的头,他不得不忍受她四溅的鲜血。他的反应?向她高喊:“趴下!”张开双臂保护他刚见面的爱人,而她头骨的碎片撞击着他的皮肤。

你想过要做什么坏事吗?

是……

是的,洛,我想过,如果你一定要知道。

预先警告。

波特一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害怕得罪汉迪,害怕他挂断电话,几乎和害怕他杀掉那个女孩儿一样。“听我说,汉迪,我老实地告诉你,我们正忙着找直升机,我请求你答应再给我一个小时。”波特加了一句,“我们努力做成这笔交易,帮助我解决这个困难。”

有一刻停顿,然后一个自信的声音说:“这是个让人渴望的活儿。”

哈,我们来玩个游戏吧。“来点儿百事可乐?”特工羞怯地问。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柠檬汁,用新鲜的柠檬制成。”

勒波敲击着键盘,把显示屏转向波特,点了点头。

“来杯母乳?”汉迪嘲笑着说。

读完威尔考克斯的材料,波特说:“我觉得来点儿酒不是真正的好主意,洛。谢泼德有点儿问题,是不是?”

停顿。

“你们这些人好像知道很多我们的事。”

“这就是他们付给我那点儿微薄的薪水所要的回报。知道世界上所有的事。”

“好哇,做笔交易,一个小时换一些酒。”

“简单极了,没问题。”

“啤酒比较好,那更合乎我的口味。”

“我会送进去三罐。”

“打住。一个怪人。”

“不是,你得到三罐清淡的啤酒。”

一阵窃笑。“去他妈的清淡的啤酒。”

“那是我能做得最好的事。”

法兰西斯和巴德贴在窗户上,注视着香农。

汉迪唱歌的声音响起:“这只小猪上市场,这只小猪留在家……”枪从女孩儿的一只耳朵移到另一只。

斯蒂尔威尔通过广播问如何向狙击手下令。

波特犹豫了一下。“不要开枪,”他说,“无论发生什么事。”

“遵命。”斯蒂尔威尔说。

当汉迪拔枪对准女孩儿的前额时,他们听到了她的呜咽声。

“我给你六箱啤酒,”波特说,“如果你给我一个女孩儿。”

巴德低声说:“不要逼他。”

停顿。“给我一个这样做的理由。”

勒波把光标指向路易斯·汉迪的资料的一个段落,波特读完说:“因为你喜欢啤酒。”

汉迪在监狱里因为殴打私人酿酒者而被看守训斥过。后来他在巴德韦斯特的两起案件中走私,他的特权被暂时剥夺。

“快点儿吧,”波特斥责道,“有什么害处呢?你还剩下足够的人质。”波特冒险说,“此外,她笨得让人头痛,为此她在学校出了名。”

安吉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用任何方式提到人质都是很危险的,因为这会给劫持者提供更多的有价值的信息。你永远不要指出他们的不利条件,那会激怒或威胁到他。

停顿。

现在,安置好钓钩。

特工说:“你最喜欢的牌子是什么?米勒还是巴德?”

“墨西哥。”

“你得到了,洛,六箱,你放那个女孩儿走,我们再有一小时找飞机。皆大欢喜。”

“我宁可杀了她。”

波特和勒波交换了一下眼色,巴德突然靠近波特站着,他的手放在衣袋里,坐立不安。

谈判官不理会年轻的上尉,对汉迪说:“好吧,洛,那就杀了她吧。我对这些废话厌倦了。”

从眼睛的余光他看到巴德动了一下,在那一刹那,波特紧张了,认为上尉会跳到前面来,抓起电话,同意汉迪的所有条件。但是他只是把手一直放在后面的衣袋里,转身走了。法兰西斯盯着谈判官,惊呆了。

波特按下电话按钮。“迪安,他要杀那个女孩儿,如果他那么做,保证不要有人还击。”

一阵犹豫。“是。”

波特回到汉迪的线路上,他没挂断电话,但是他不再说话。香农的头前后摇晃,黑色的手枪依然清晰可辨。

波特吓了一跳,当汉迪断断续续的笑声冲进货车的时候。“这有几分像垄断,不是吗?买人,卖出,所有这一切?”

波特努力保持沉默。

汉迪咆哮着:“两个六箱,否则我立刻杀了她。”香农的头向前倾着,汉迪用枪抵着她。

“而且我们还有另外一小时找飞机?”波特问,“大约六点五十分搞定。”

“安全措施已解除。”迪安喊道。

波特闭上眼睛。

货车里没有一点儿声音。彻底的寂静。这就是梅勒妮日复一日的生活状态,波特想。

“成交,阿特。”汉迪说,“顺便说一句,你是个卑鄙无耻的坏蛋。”

电话挂断了。

波特跌坐在椅子上,闭了一会儿眼睛。“你都记下来了,亨利?”

勒波点点头,停止打字。他站起身,开始从屠宰厂示意图上撤销香农的标记。

“等等,”波特说,勒波停下了,“我们还是等等吧。”

“我去拿啤酒。”巴德说,长长地叹了口气。

波特笑了。“你有点儿发热,上尉?”

“是的,有点儿。”

“你会习惯的。”波特说,和巴德说的一样。“我会习惯的。”上尉的声音远不如波特乐观。特工和警官都笑了。

安吉轻轻地捏了一下上尉的胳膊,他却像兔子一样惊跳起来。“我要和你一起去看啤酒的准备情况,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哈,好啊,当然,我想。”他犹豫地说,然后他们离开了货车。

“一个多小时。”勒波说,点着头。

波特转动着椅子,盯着窗外的屠宰厂。“亨利,记下来:这是谈判官的结论,障碍中最初的紧张和焦虑已经驱散,监视对象汉迪镇静而且思考问题很有理性。”

法兰西斯说,她的手颤抖着,咖啡洒在了地板上。德里克·埃尔伯,这个红头发警察,殷勤地趴在地上,把地板打扫干净。

第一时间更新《少女的坟墓》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