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两点四十五分

又是斯蒂威·欧茨。

“不怕挨罚的人?”波特问。

“坐在那儿太无聊了,长官。”

“这回没什么可抛掷的了,先生,你得走一段路。”

迪安·斯蒂尔威尔站在警察的身边。波特介绍情况的同时,两名穿着防弹衣的联邦调查局特工在欧茨的普通制服外面为他穿上双层超薄防护服。他们站在货车后面,查理·巴德在附近指挥安置卤素聚光灯,对准了屠宰厂。天空布满夏日的余晖,但是云层更厚了,随着时间的流逝,天空看上去灰蒙蒙的。

“全部安装完毕,亚瑟。”巴德宣布。

“把它们打开。”波特命令。

卤素一下子焕发出生命,将一束束阴冷的白光射向屠宰厂的前面和侧面。巴德下令做了些调整,光线从两边聚集到门和窗户上。风呼啸着,警察们不得不用沙袋把灯的底座固定起来。

突然,一种奇怪的声音从野地传来。“什么声音?”巴德大声问。

斯蒂尔威尔说:“什么人的笑声。一些警察。汉克,那边发生了什么事?”治安长对着无线电叫喊着。他听着,然后用小型双筒望远镜望着屠宰厂,“看那扇窗户。”

波特在货车边上低着头。在聚光灯的照射下,屠宰厂里任何人也别想进行有效射击。他用莱卡望远镜对准了窗户。

“真有趣。”他嘟哝着。

洛·汉迪戴着太阳镜避开光线,用夸张的手势抚摸着前额,向笑着的观众做着鬼脸。

“够了,”斯蒂尔威尔严厉地用无线电对他的警察说,“这不是大卫·莱特曼。”

波特转向欧茨,满意地看着薄薄的防护服。“如果你被打中了,会出现难看的淤伤,但不会显得很恐怖,这很重要。”

安吉解释说,当看到警察穿得像个外星人一样走近他们,人质劫持者会变得很紧张。“你的打扮很合适。”

“我会尽可能不让他们感到恐怖,至少我觉得应该走S线。需要我把随身武器留在这儿吗?”

“不用,但是要放在看不见的地方。”波特说,“你的首要责任是保护好自己,决不妥协。如果你和人质都遇到危险,先救自己。”

“可是——”

“这是命令,先生。”斯蒂尔威尔严肃地说,他已经自然地使自己的角色转变为牵制部队警官。

波特继续说:“去的时候慢点儿走,把食物拿在身体的侧面,让他们能清楚地看见。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走得太快。”

“好的。”欧茨看上去在努力记住这些命令。

托比·盖勒走到货车门外,带着一个小盒子,上面附有金属线,里面是一个又粗又硬的黑色活塞杆。他把盒子挂在内衣底下,再用发卡把活塞杆夹在欧茨的头发上。

“波特不能用这东西,”托比说,“这需要满脑袋头发。”

“这是什么?”

“摄像机,和耳机。”

“那个小东西?别开玩笑了。”

托比拉过欧茨背后的线,插在发射机上。

“辨析率不是很好,”波特说,“但是当你返回的时候就有用了。”

“怎么用?”

“你看上去很酷,斯蒂威,”勒波说,“但是最好你能记住百分之四十你在那里看见的东西。”

“哦,他能记住百分之五十,”波特说,“如果我没看错的话。”

“录像带本身并不能告诉我们很多东西,”情报官继续说,“但是它能唤起你的记忆。”

“那些汉堡的味道还真香。”欧茨开着玩笑,他的脸色表明,食物是他记忆中的最后一件事。

“安吉?”波特问。

安吉走向欧茨,投下一片暗影,风吹拂着她的头发。“这是要出来的那个女孩儿的照片,她叫乔斯琳。”她迅速地重复着如何控制她的方法。

“不要跟她说话,”安吉归纳道,“她无法理解你的话,而且可能会产生恐慌,以为她正在失去重要的东西。保持微笑。”

“微笑,当然,太容易了。”欧茨肯定地说。

波特说:“她体重超标,不可能跑得很快,我猜。”他展开一幅屠宰厂的平面图,“如果她能走得快些,你就躲在那个溪谷里,就在这前面,然后可以像飞一样地跑。你就成了间接的目标。但是我想你只能走直线回来了。”

“像那个被射杀的女孩儿一样?”巴德问,他的提问让所有人感到不快。

“斯蒂威,”波特继续说,“你要走到门那里,但是你决不能进去。”

“要是他说除非我进去,否则不放女孩儿怎么办?”

“那你就放弃她,把食物留下就走。但是我想他会放她的。尽可能靠近门,观察里面的情况,看他们用什么武器,是否有无线电,是否有血迹,是否有我们还不知道的人质或劫持者。”

巴德问:“怎么会再有别人进去呢?”

“他们可能一直在里面等着其他人到来。”

“哦,当然。”巴德沮丧地说,“不要想这些了。”

波特继续对欧茨说:“不要和他对话,不要争论,不要跟他说任何事,除了直接回答他的问题。”

“您认为他会问我些什么?”

波特看着安吉,她说:“很有可能。他或许想取笑你,戴太阳镜的那个人——性格有几分顽皮。他或许想考验你。不要上钩。”

欧茨不确定地点着头。

波特继续说:“我们能监控你们的对话,我会通过耳机告诉你怎么说。”

欧茨露出一丝暗淡的笑容:“这将是我一生中最长的一百码。”

“不要担心。”波特说,“他此时更感兴趣的是食物,而不是向某人开枪。”

这个逻辑看来能打消欧茨的疑虑,尽管波特隐隐记得几年前他对一个警察说过同样的话,可是几分钟后他就被劫持者射中膝盖和手腕,因为这个劫持者冲动地拒绝接受警察送来的止痛药和绷带。

波特在装汉堡的口袋里加了一个哮喘呼吸器:“不要说,让他自己发现,并决定是否给贝弗莉。”

巴德拿来德里克准备的几个纸簿和记号笔。“我们把这些也装进去吗?”

波特思考着,纸和笔会给人质提供一个与劫持者沟通的机会,改善他们之间的斯德哥尔摩效应。但是有时与他们所期望的有一点儿背离都会引发劫持者的反感。呼吸器是一个背离,汉迪会怎么看待第二个背离呢?他问安吉的意见。

“他可能是个不爱社交的人,”她思考了一会儿说,“但是他没有任何发怒和感情爆发的趋向,是吗?”

“是的,他一直非常冷静。”

事实上,他冷静得让人害怕。

“毫无疑问,”安吉说,“把它们放进去。”

“迪安,查理,”波特说,“过来一下。”治安长和上尉挤过来,“你们那里谁是最好的狙击手?”

“萨米·巴洛克——你看呢?克里斯汀·弗林?应该是克里斯汀。我觉得她比萨米枪法好,迪安。”

“如果我是一只松鼠,距离克里斯汀四百码,看见她端起枪来,我根本就不会逃跑,而是跟身后的人吻别。”

波特擦着眼镜,“让她装上子弹,把枪锁上,再派一个着弹点观察员用望远镜观察门和窗。如果汉迪或其他人要开枪,她就可以开枪。但是她只能瞄准门框和窗沿。”

“我觉得您说的是无警告射击。”巴德说。

“这是规则。”波特说,“而且绝对正确——除非有例外。”

“哦。”

“去把这一切安排好,迪安。”

“是的,警官。”治安长迅速蹲伏着身子离开了。

波特转向欧茨:“好了,警官,准备完毕?”

法兰西斯对年轻人说:“我可以说‘祝你好运’吗?”

“可以。”欧茨诚恳地说。巴德拍着他的肩膀。

梅勒妮·沙罗尔知道很多圣经学校的故事。

聋人的生活过去常常与宗教紧密联系,许多人直到现在依然如此。上帝可怜的羔羊……拍着他们的脑袋,强迫他们学习足够的语言用来艰难地进行问答教学法、领圣餐和做忏悔——当然通常是在他们之间举行,因此不会给有听力的人的聚会增加麻烦。德·莱佩神甫心地善良,才华横溢,发明了法国手势语,承诺他监管的灵魂能够进入天堂。

当然,修道士和修女沉默的誓言,把不幸的痛苦作为赎罪的方式——或许认为他们能很好地听到上帝的声音,尽管梅勒妮可以告诉他们这不管用。

她靠在屠宰房的墙上,像往常在外面一样恐惧。哈斯特朗太太躺在离她十英尺远的地方,眼睛盯着墙,她不再有眼泪——她的眼泪已经哭干了,她眨着眼睛,喘着气,好像快进入昏迷状态。梅勒妮站起身,离开了那个上面浮着一层绿色的泡沫和虫子的黑色水池。

宗教。

梅勒妮拥着双胞胎,透过同样的深蓝色女牛仔上衣触摸到了她们脆弱的脊骨。她坐在她们身边,想起在主日学校听到的故事。那是古罗马时期早期基督徒在罗马圆形剧场等待殉难的故事。当然,他们拒绝否认他们的宗教信仰,当古罗马军团的百人队队长走向他们时,男人、女人和孩子们愉快地跪地祷告。故事很可笑,是头脑简单的教科书作者的产品,任何人都出现在孩子们的书中,这在成年人、在梅勒妮·沙罗尔看来是不可原谅的。然而,像最廉价的情节剧一样,这些故事在她八九岁时攫住了她的心,而且至今依然如此。

看着远处的灯,伴随黄色灯泡的闪动,她陷入了沉思。忽大忽小,接着好像灯变成了苏珊的脸,然后变成一个年轻女人的身体,被狮子的利爪撕成两半。

八只灰色的鸟儿,停留在黯淡的黄昏……

不,现在只有七只鸟了。

乔斯琳也会死吗?梅勒妮瞥着墙角,看见那个女孩儿站在窗边,她正在抽泣,摇着头。鼬鼠抓着她的胳膊,他们靠近半掩着的门站着。

身边有人在打手势。她转过头——这是聋人对于手势动作的本能反应。凯莉紧闭着双眼,梅勒妮看到她的手在重复着一个动作。她被女孩儿的动作搞糊涂了,直到她意识到女孩儿在召唤豹熊——她卡通书里的另一位英雄。

“得做点儿什么,”香农打着手势,“梅勒妮!”她的小手做出劈砍的姿势。

做点儿什么,对。

梅勒妮想到了德·莱佩,她希望通过想他能够激活自己冰冻的心。没有,她还是像以往一样无助。看着乔斯琳,她正回望着屠宰房,引起了梅勒妮的注意。

“他们会杀了我,”乔斯琳一边打着手势一边抽泣,脸颊圆润而苍白,眼睛里闪动着泪光,“求求你,救我。”

外面……

“梅勒妮,”凯莉的黑眼睛闪着光,这个女孩儿突然出现在她身边,“做点儿什么!”

“什么?”梅勒妮突然呵斥道,“告诉我,向他开枪,然后长出翅膀飞走?”

“那么我做。”凯莉说着转过身,冲向那些人。来不及多想,梅勒妮跳起来跟着她。小女孩儿刚走到门口,熊出现在他们眼前。梅勒妮和凯莉两人都突然停下来,梅勒妮抓住女孩儿的胳膊,眼睛盯着熊腰带上黑色的手枪。

抓住它,向他开枪,不要担心发生什么,你能做到的,他那肮脏的脑袋不知在想什么呢。德·莱佩听到枪声,会跑进来救她们。抓住他,就这么做。她好像看到自己扣动了扳机,她的手开始发抖。她盯着枪柄,那个发光的黑色塑胶。

熊走到她面前,用手背轻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发。这是爱人或父亲的触摸。

梅勒妮内心的力量消失得无影无踪。熊抓住她们俩的衣领,把她们拖回了屠宰房,切断了乔斯琳的视线。

我是个聋人,所以我听不到她的喊叫。

我是个聋人,所以我听不到她求我救她。

我是个聋人,我是个聋人,我是个聋人……

熊把她们推到墙角,然后坐在门口,他注视着这些受惊的猎物。

我是个聋人,因此我已经死了。有什么关系?任何事与我有什么关系?

梅勒妮闭上眼睛,那双美丽的手放在两腿中间,思想挣脱了一切羁绊,再一次从屠宰房溜走。

“打开惠普矢量分析仪,托比。”波特命令道。

托比打开公文包,惠普122VSA好像一个心脏监控器。

“所有这些都是一比十,接好地线了?”他看着电源插座说。德里克·埃尔伯肯定地回答“是”。

托比插上电源,打开机器,一个像现金收条样的小纸条输出来,然后在黑色的屏幕上出现了绿色的网格。他瞥了一眼屋里其他人,勒波指着波特、自己、安吉和巴德

:“按顺序来。”

弗兰西斯和德里克好奇地注视着。

“五个人,说你错了。”波特说,“我,安吉,你,还有查理。”

巴德不安地笑着:“你们在说什么呢?”

托比说:“每个人,安静一下。”他把扩音器推给安吉。

“西班牙下雨了。”

“够了。”托比说着,把扩音器转给波特。

他背诵道:“一只褐色的狐狸……”

亨利·勒波冗长的引用《暴风雨》的段落被打断了。

巴德斜着眼睛盯着送过来的扬声器说:“这东西让我紧张。”

四名联邦调查局特工狂笑着。

托比向法兰西斯解释道:“声音紧张分析器。能提供一些有用的线索,但是多数情况下给我们一些冒险的评价。”

他按下按钮,屏幕分成四块,不同高峰和低谷的波状线凝固在适当的位置。

托比拍着屏幕说:“这是波特,他从来不紧张。实际上我认为通常他即使尿了裤子你也很难通过他的声音发现。安吉第二,亚瑟说得对,你被授予凉黄瓜奖。但是亨利也差不多。”他笑着,敲着最后的格子,“巴德上尉,你是个紧张的人,我建议你练瑜伽和呼吸运动。”

巴德皱着眉头。“如果你不把那东西放到我面前,或者事先告诉我那是干什么的,我会表现得好些。再给我一次机会行吗?”

谈判官看着外面。“我们打个电话,让他出发吧,查理?”

“出发,斯蒂威。”巴德对着无线手机说。他们看见那个警察走进溪谷,向屠宰厂走去。

波特按下通话键。

“上行线。”

“你好,洛。”

“阿特,我们把这个胖妞穿戴得像感恩节火鸡似的。我们看见你们的男孩儿来了,他给我带巧克力饮料了吗?”

“他就是上次给你送电话的人,叫斯蒂威,是个好人。”

波特猜想他会说,是那个向我们开枪的人吧?

“或许,”汉迪说,“他就是那个首先向谢泼德开枪的人。”

“我跟你说过那是一个意外,洛。每个人都好吧?”

他会说,谁会在乎呢?

“很好,我刚检查完毕。”

奇怪了,谈判官想。他完全无法预测他的回答。他说这些话是为了打消我的疑虑吗?他害怕了?他要麻痹我、使我大意吗?或者那个坏蛋暂时消失了?莫非真正的汉迪对于合理的问题能够给予合理的回答?

“我在口袋里放了一些治疗哮喘的药。”

她去死吧,谁在意呢?

汉迪大笑道:“哦,给那个呼吸困难的孩子的。真痛苦,阿特,小东西在一边喘气,怎么能睡得着觉?”

“还有一些纸和笔,万一女孩儿们想跟你说什么。”

沉默。波特和勒波交换了一下眼色,他对纸笔生气了?

不会,他只是在跟身边的人说话。

让他的脑子忙起来,让他没工夫去想人质和斯蒂威。“那些灯怎么样?”波特问。

“很好。可是,你安在外面的那些灯很讨厌,我可以把它们打碎吗?”

“你知道它们值多少钱?它是我用薪水买的。”

欧茨已经走了五十英尺远了,他走得慢而坚定。波特瞥了托比一眼,他点点头,按下惠普的按钮。

“看来你是个麦当劳迷,是吗?巨无霸,确实不错。”

“你怎么知道?”汉迪讽刺地问,“你这辈子从没有在黄金拱形门下吃过饭,我打赌。”

安吉竖起大拇指,波特高兴地点点头。劫持者打听谈判官的事,这是好兆头。移情程序正在进行。

“再猜一猜,洛,你会猜得很准,上周我正餐吃了两次什么?当然,不算油炸玉米饼,我还喝了牛奶饮料,香草味的。”

“我想你们这些特工每天晚上都能品尝美食,烤肉、龙虾、香槟酒,然后与漂亮的女特工做爱。”

“熏肉奶油汉堡,没有喝酒。哦,代替做爱的是两份炸薯条,我确实喜爱土豆。”

在窗户微弱的反光中,波特注意到巴德正注视着他,而且他相信那种表情里没有丝毫怀疑。

“你太胖了,像这个女孩儿一样,我正牵着她胖嘟嘟的胳膊。”

“我能减掉几磅,或许会更多一点儿。”

欧茨离门还有五十英尺。

波特还想刺探更多有关汉迪喜欢和不喜欢的东西的信息。但他很小心,知道那会激怒他。在这种情况下,从心理学上说应该努力使劫持者保持紧张不安——用难听的音乐轰炸,在障碍边缘加热或制冷。波特不相信这些方法,他态度坚定,试图建立亲善关系。

汉迪太安静了,什么才能分散他的注意力呢?他在想什么?我需要更多的克制。波特想,这是个问题。和他断了联系就不能控制局面了。

“我要问你,洛,对于七月来说,这天气有些怪。你那里一定很冷。你需要我们安装一些加热器或别的什么吗?”

波特推测:不是,我们有足够的身体给我们保暖。

但是汉迪慢慢地回答:“或许吧,今天晚上会有多冷?”

又一次非常合乎逻辑而且切合实际的回答。后面的话是:暗示他打算应对长时间的围困。这会给波特拖延汉迪最后期限的机会。他在一张纸条上匆匆记下这些感想,把它推到亨利·勒波跟前,让他输入电脑。

“多风而寒冷,我听说。”

“我会考虑的。”

听着他的声音,波特思考着。他听上去这么通情达理。我怎么解释呢?有时候他纯粹是虚张声势;有时候他听上去像个保险推销员。波特的眼睛扫视着屠宰场的图表。十二个黄色的标签贴在示意图上,每一个代表一个劫持者或一个人质。波特希望,这些标签的位置是准确的,与每个人实际所处的位置相同。此刻,他们挤成一堆。

“洛,你在那儿吗?”

“我当然在这儿。我能去什么鬼地方?开车去丹佛?”

“没听到你呼吸的声音。”

汉迪用低沉而冷酷的声音说:“那是因为我是个鬼魂。”

“鬼魂?”波特随声附和道。

“我像猫一样悄悄地溜到你身后,撕裂你的喉咙,在你的血滴到地上之前就逃走了。你认为我在那个建筑里,那个你现在正在看的屠宰厂里,但是我没在。”

“你在哪儿?”

“或许正从后面走近你,你的那辆指挥车。看,我知道你在那辆车里,望着窗外。或许我正好在窗外。或许我现在就在你的人走的野牛草丛中,当他经过时我用刀割掉他的睾丸。”

“或许我和你在屠宰厂里,洛。”

停顿。波特认为,他会大笑。

汉迪笑了,愉快地捧腹大笑。“你给我弄了很多油炸玉米饼吗?”

“很多。很正宗,而且还有烤肉。”

斯蒂威·欧茨走到了建筑物跟前。

“嗨,刮刮脸,理个发……有人来拜访了。”

“有图像了。”托比低声说。他调暗了货车房里的灯光。他们转向斯蒂威·欧茨右耳上面的摄像机拍摄的画面。图像不是很清晰。屠宰厂的门只开了几英寸,里面的图像——管子,机器,一张桌子——被灯光的闪烁扭曲了。只能看见的一个人是乔斯琳,只是个轮廓,双手捂着脸。

“现在你的人来了。斯蒂威?我觉得我没有向一个叫斯蒂威的人开过枪。他看上去非常局促不安。”

一个枪管慢慢地伸出,顶在乔斯琳的头上。她的双手垂在两边,攥着拳头。她呜咽的声音从话筒里传出来。波特祈祷斯蒂尔威尔的狙击手能够控制住感情。

图像颤抖了一会儿。

枪转向欧茨,这时一个男人的轮廓挡住了门口。一个声音通过安在州警耳朵上的话筒传来:“你带枪了吗?”这个声音与汉迪的不同,是谢泼德·威尔考克斯,波特猜测;伯纳会投下更长的身影。

波特切换到欧茨的耳机时,他低头确认自己按下了正确的按钮。“说谎话。要毫不妥协,但是礼貌周全。”

“没有,我没带枪。这是你要的东西。食物。现在,先生,如果你放了那个女孩儿……”州警说,声音里没有任何颤抖。

“很好,斯蒂威,你做得太棒了。如果乔斯琳看上去很好就点点头。”

图像稍微有所倾斜。

“对她保持微笑。”

图像又倾斜了一下。

汉迪问欧茨:“你带扩音器或摄像机了吗?”另一个轮廓出现了,是汉迪的。“你在记录我的情况吗?”

“该你叫牌了,”波特低声说,“但是如果你说是,就不会再有交换的机会了。”

“没有。”州警说。

“如果我发现你对我说谎,我就杀了你。”

“我没有。”欧茨毫不妥协地说,没有一丝犹豫。

很好,很好。

“你一个人吗?有人躲在门两边吗?”

“你不会看吗?我一个人。那个女孩儿怎么样?”

“你不会看吗?”汉迪模仿着,走到威尔考克斯身后,若无其事地看着,“她在这儿,你自己找吧。”

没有一点儿要放她的举动。

“放了她。”欧茨说。

“或许你应该进来领她。”

“不,放了她。”

“你穿防弹衣了吗?”

“是的,在我的衬衣下面。”

“或许你应该把它给我。我们比你更需要它。”

“你为什么这么认为?”欧茨说。他的声音不再坚定。

“因为它对你没有任何作用。看,我们可以向你的脸开枪,把它脱下来,这和你回去时我们向你的后背开枪一样可以要你的命。现在把它留给我们怎么样?”

如果他放弃了防弹衣,他们会发现摄像机和无线电发送器,可能当场打死他。

波特低声说:“告诉他我们有言在先。”

“我们有约定。”欧茨坚定地说,“这是食物。我要那个女孩儿,而且现在就要她。”

停顿好像持续了几个世纪。

“把它放到地上。”汉迪最后说。

当欧茨把袋子放到地上时,屏幕上的图像倾斜着。画面是静止的,州警抬起头,镜头直接对准了敞开的门的缝隙。不幸的是,图像中的反差太强,货车房里的特工基本上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喂,”响起汉迪的声音,“带上猪小姐,慢慢地回家吧。”响起不同人的笑声。汉迪从门附近走开了,他和威尔考克斯不见了。他们中的一个在举枪射击吗?

“你好,宝贝。”欧茨说,“不要担心,你很快就会好的。”

“他不该同她说话。”安吉咕哝着。

“我们走吧。你说什么?看你的妈妈和爸爸?”

“洛,”波特对着投掷电话喊道,突然注意到劫持者再也看不见了。没有应答。他对货车里的人咕哝着:“我不相信他。该死的,我不相信他。”

“洛?”

“电话线依然开通着,”托比说,“他没有挂断。”

波特对欧茨说:“不要对她说任何话,斯蒂威。或许会让她恐慌。”

屏幕倾斜了一下作为回答。

“走吧,离开那个地方。慢点儿走。转到那个女孩儿的后面,转身,马上走。头抬高,这样你的防护服能更多地护住脖子。如果你被射中,往前倒,护住那个女孩儿。我会命令火力掩护,尽快救你回来。”

一阵微弱的低语声从扬声器里传来,没有其他答复。

突然,录像屏幕疯狂地晃动起来,有一束光在运动,还有轻微晃动的图像。

“不!”这是欧茨的声音。然后是低沉的咕哝声,接着是呻吟声。

“他倒下了。”巴德说,透过窗户用望远镜望着,“哦,老兄。”

“上帝!”德里克·埃尔伯喊道,盯着录像监测器。

他们没有听到枪声,但是波特肯定威尔考克斯已经用无声手枪打中了女孩儿的头,而且连续向欧茨射击。屏幕伴着粒状图形和镜头疯狂地舞动着。

“洛!”波特对着电话喊着,“洛,你在那儿吗?”

“看!”巴德喊了一声,手指着窗外。

不像波特担心的那样,乔斯琳出现了,惊慌失措地向前跳跃着。

这个高大的女孩儿把欧茨撞了个仰面朝天,她跑过草地,向第一排警车奔去。

欧茨打了个滚,站了起来,在后面追她。

波特迅速地按下好几个键。“洛!”他再一次拍打着控制台,接通了与迪安·斯蒂尔威尔联系的无线电,斯蒂尔威尔正和身边的狙击手通过夜望镜观察情况

“迪安?”波特问。

“在,长官。”

“你能看见里面吗?”

“看不太清。门只开了一英尺的缝。门后有人。”

“窗户呢?”

“还没人。”

乔斯琳,尽管有些超重,但跑得像个奥林匹克运动员,直奔指挥车。挥舞着胳膊,张着嘴。欧茨在后面紧跟,两人都是清晰的射击目标。

“告诉狙击手,”波特说,拼命地盯着屠宰厂的窗户,“关掉保险栓。”

他会命令开枪吗?

“是的,警官。等等,看见了威尔考克斯,在窗户里大约五码。他拿着一枝霰弹枪在瞄准目标。”

“哦,上帝。”波特想。如果狙击手打死他,汉迪肯定会因报复而杀死一个人质。

他会不会开枪?

或许威尔考克斯只是害怕,并不知道将会发生什么。

“波特特工?”斯蒂尔威尔问。

“瞄准他。”

“是,长官……威尔考克斯在克里斯的视野内,她已准备完毕,不会错过,她说,瞄准镜的交叉线锁定了他的前额。”

开枪?不开枪?

“等等,”波特说,“一直瞄准他。”

“是,长官。”

乔斯琳离屠宰厂三十码,欧茨在后面紧跟着她,非常好的射击目标。十二口径的弹药,两下就能切断他们的腿。

冷汗。波特使劲地按着按钮,对着话筒喊:“洛,你在吗?”

只有静电的噪音,像喘息声,又像奇怪的心跳。

“告诉狙击手先停下来。”波特突然命令斯蒂尔威尔,“不要开枪,无论发生什么事,不要开枪。”

“是,长官。”斯蒂尔威尔说。

波特前倾着身子,头紧贴着冰冷的窗玻璃。

跨了两大步,欧茨抓住了女孩儿,把她拽倒。她的手脚乱动,两人一起翻滚到小山后面。屏幕上的屠宰厂不见了。

巴德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感谢主。”法兰西斯咕哝着。

安吉什么也没说,但是波特注意到她的手已经在摸枪,现在正紧紧地握着拳头。

“洛,你在吗?”他又喊着。

传来一阵细碎的声音,好像电话被一层松脆的纸包住了。“不能说话了,阿特,”汉迪含着满嘴食物说,“现在是晚饭时间。”

“洛——”

电话咔嗒一声,一片沉寂。

波特靠在椅子上,揉着眼睛。

法兰西斯鼓着掌,德里克·埃尔伯也跟着鼓掌。

“祝贺一下,”勒波平静地说,“第一次交换,成功。”

“好了,各位,不要太高兴了,”波特说,“我们只有一小时四十分钟就首次到了提供直升机的最后期限。”

货车里所有人中只有年轻的托比·盖勒看上去很不安。亚瑟·波特,这位没有孩子的父亲,立刻注意到了。“怎么了,托比?”

他按下惠普的几个按钮,指着屏幕:“这是你在交换过程中的分析数据,亚瑟,低于正常的焦虑值,属于轻度紧张。”

“轻度?”巴德嘟哝着,转动着眼珠,“很高兴你没有把我的录下来。”

“这是汉迪在交换过程中连续十秒钟的均值。”他轻轻地拍着屏幕说,这是一条几乎平直的线。“他在一个门口,有十二支枪对准他的心脏,但他的紧张程度就像多数人在7-11要一杯咖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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