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呆呆地站着,不知如何是好。若是杀人凶手仍逍遥法外,那我岂非处于险境?我继续绞尽脑汁思索加利莫尔的事,尸体中发现的蓖麻毒素和相思豆毒素可能与他无关,但他有没有可能刻意包庇某些人呢?作为某个组织的一员?一个雇佣职业杀手?

这说不通。难道他会为了保护某个杀手几年前就跟别人串通一气?那时知道今天会发生什么事吗?甘保的死还有其他解释吗?

而且,这么大的雨。我该去哪呢?

治安办公室。可能加利莫尔在那里,当然可能还有其他人。他知道要想找到我应该去什么地方,不大可能在自己的办公室逮到我。

我的运动鞋湿透了,夹克也紧紧贴在头部和身上。夜里很暖,我的胳膊和脖子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妈的。”我右边的人咕哝了一声。

穿T恤的女孩醉醺醺地摇晃着身子。她扔掉喝完的美乐啤酒,弯下腰,手撑住双腿,痛苦地呻吟起来。

我把头转到左侧。那个上身赤裸的家伙此刻正站在我右边。

闪电划过夜空。惊雷震响大地。

我脚边是有人呕吐的一大摊秽物。

这地方实在呆不下去了。

我低头冲进大雨里,朝乔伊·弗兰克的拖车跑去。

我沿着全国大赛区的车道刚刚跑了一半,忽然手机开始振动。

斯莱德尔终于回我电话了。

我跑到两辆巨大的运输车中间,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我拽紧衣袖尽量低垂手腕以免雨水淋湿手机,同时低下头将手机贴在耳边。

“布伦南——”

什么东西在挠我暴露在外的指尖。

我本能地想甩开指尖上的一只虫子。

拇指却意外地触碰到断开按钮,挂断了电话。

我摁下重拨键。手指划过潮湿的手机屏幕。突然感觉刚刚被虫子叮咬过的皮肤一阵灼热。

我把手机塞进夹克里,用衬衫擦干屏幕。

听到左侧发出声响,我立刻循声望去。一个掀开的汽车引擎盖挡住了我周围的视线。

我又一次拨打手机,耳边忽然响起两脚重重踩在泥泞草地上的声音。

越发匆忙。越发逼近。

我正要抬起头,一只虎钳似的粗壮胳膊卡住我的喉咙。

手机脱手甩了出去。

我的脑袋被硬逼着猛地朝后一仰。脖子咯噔响了一下。

雨水不停地打在我抬起的脸上。

我使劲挣扎着。

耳边急促的呼吸声盖过其他所有的声息。鼻腔里充斥着油腻的头发、湿尼龙和发霉的香烟混杂在一起的怪味。

我惊恐不已,用一只脚后跟朝后猛踢。踢中了。

胳膊卡得更紧了,我的喉管遭到用力挤压,憋得喘不过气来。

我一阵干呕。两手用力乱抓。

我看见天上落下一条条倾斜的雨线。一根天线。电线杆上的一盏灯。

许多密集的黑点。

一道电光闪过。

整个世界变得漆黑一片。

雨停了。停了吗?

我听到头顶上响起砰的一声,像是钉子钉在罐头上的声音。

我用大脑思索这种声音是怎样产生的。

我是在室内。头上有屋顶。

什么地方?

我在这里呆了多久?

谁把我带来这个地方?

我气得血脉贲张,头痛欲裂。

我的脑海里只是浮现出一些彼此互无关联的情景。

情景1:两辆拖车之间的空隙。黑暗中杂沓的脚步声。

我抬起头。

胃部一阵痉挛。嘴里尝到一种苦味,觉得舌下战栗不已。

我的心情逐渐平复下来。

我嗅到泥土和草木的气息,感到面颊下方又冷又硬。

情景2:一具躯体紧紧压着我的后背。

一种回到现实的感觉取代了这种幻觉。右手无名指一阵灼热。

我伸出手,摸了摸我躺着的地面。

水泥地很结实,如砂纸般粗糙。

场景3:紧紧摁住我的喉咙。我用手指连抓带挠,极度渴望呼吸到新鲜空气。

我深吸了口气。

我睁开双眼。

只能看见黑暗程度的各种变化。

我双手撑地,抬起一侧的肩膀,挪了挪屁股。

刚准备坐好,我突然感到一阵恶心,俯身便吐,吐得稀里哗啦,直到胃部感到剧烈的疼痛。

吐完后我用手背擦擦嘴,在地上滚动,四肢并用支撑起身子。

又是一阵吐,胆汁都快吐出来了。

接着我蹲下来,谛听周围的动静。

外面滴答作响的雨声,我恍惚听见嘎吱嘎吱磨齿轮的声音,还有一台发动机低沉的隆隆声,隔着墙壁隐隐约约地传来。

还有其他声音,十分轻柔,几乎听不见。

呻吟声?咆哮声?

渐渐挨近。

老天爷!

这儿还关着其他人!

我感到胸腔内一阵哆嗦,仿佛心脏已经从中迸出,重重拍击着我的肋骨。

我竖起耳朵。没有听见任何动静。没有任何迹象表明这儿还有其他人。

难道是我出现了幻听?

我跪在地上,伸直身体,让眼睛适应周围的环境。周围漆黑一片,只是在我身体左侧的附近地上有一小片灰色。如此微弱的光线,不可能使眼睛的瞳孔稍稍受到一点刺激。

我站起来,又突然停住了。

肠子一阵绞痛,可是胃里已经无物可吐了。

我伸出双臂,在黑暗中摸索着慢慢移动,但愿这样能够发现一扇门。

我的指尖很快触碰到某个坚硬而光滑的东西。是金属。垂直的钢条。

我的身体朝右挪动,又摸到了几根横向的钢条。

我继续摸着,终于找到一个钢条断裂处,从上到下一直摸到地,判断其为长方形。

我用肩部朝我估计是长方形的中间部位用力猛撞过去。

钢条喀啷喀啷响,可是门未能打开。

我接连几次用肩部撞击门,直到肩膀剧痛难忍。稍后我干脆仰卧在地上,抬起双脚死命地踢门。

这些努力不起任何作用。我此时的力气不比一个蹒跚学步的孩子大多少,更何况我面对的又是一扇金属门。

我躺在地上,四肢颤抖,嘴里喘着粗气。

我的嘴犹如荒漠一般焦渴难忍,脑袋瓜嗡嗡直响,肠子火辣辣地疼痛。

一定要出去!找到那个把你关到这里的混蛋!

我的脑海深处下达了这样的命令。

我又一次颤巍巍地站起来。

头脑晕眩,只觉天旋地转,又是一阵恶心干呕。

呕吐完毕我继续蹒跚着往前走。

沿着一面墙走。走了10英尺,摸到另一面墙。两面墙相交的角落里,摆放着几只大塑料袋。

我用大拇指摁了摁离自己最近的袋子,感觉里面很沉,像是燕麦片之类的粒状物品。我将鼻子贴近袋子嗅了嗅。嗅到一股泥土和粪便混杂在一起的气味。

我身体调转90度,在黑暗中缓缓朝前面走去。

从墙角落行走两英尺,我看到离头顶不远的钩子上挂着一把铁铲。铁铲旁依次挂着干草叉、锄头、铲子、手操舵柄、篱笆剪和修枝剪刀。这些工具下面还有三只螺旋软管。

我的大脑开始高速运转,一个摆放杂物的棚屋。镀锌钢门,只有一扇,被从外面反锁了。

眼泪差点就要流出来。

不!

棚屋内部相对比较阴凉。我知道这种情况不会持续多久。等到雨停日出,这个无窗金属盒内的温度将会高得让人难以忍受。

继续走!

又走了约8英尺,到达第二面墙和第三面墙的相交处。

我转了个弯。

刚走两步运动鞋的鞋尖触碰到地上的一个东西。我用脚轻轻踢了踢它。

感觉硬邦邦的,却又任人摆弄。

很熟悉。

脑中顿时闪现出一幅画面。

一具尸体。

我吓得直往后退。

接着,我不顾心在怦怦狂跳,蹲下身子开始查看这具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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