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1月31日。

悉尼以西120多公里外有一片海拔1000米的高原,山城就坐落在其上古老的火山景观间。

山城里住着一万多名居民,每天还有络绎不绝的汽车、火车带来成千上万的游客。当地人主要是土著和第五、六代山民,以及过去16年间陆续从悉尼搬来的难民。悉尼虽说是个美轮美奂的游览胜地,但房价实在贵得离谱,不宜定居。

杰克·布莱克升迁调任至山城,也正好让自己和家人摆脱悉尼的湿热、雾霾,以及这座澳大利亚第一大都市里的激烈竞争。这次移居对于布莱克家的生活是一次很好的改变。山城周围环绕着郁郁葱葱的灌木林,宛如仙境,布莱克和家人常常沿着蜿蜒交错的小径漫步于此。

但让他始料不及的是,30年的警察生涯里,甚至是在西悉尼凶案组工作的10年,所遇到的事件都不及在这片山中乐土遇到的棘手。在布莱克看来,狂风暴雨、严寒、干旱、山火(多由雷击造成)都不足畏惧,这些都是自然现象。真正可怕的是人所犯下的罪行,它们显示了人性最糟糕的一面:阴险和卑鄙。其中最恶毒的罪行就是谋杀。

山城警署的灰色混凝土外墙已经开始剥落,露出内里年代久远的黑砂。布莱克走进来时,他想,这该是城里最丑陋的建筑了吧,同时也是他见过的最让他反感的警署。随即他又想,这正好与警察这么个令人讨厌的工作相匹配。其实布莱克知道自己才是讨人厌的那个,他是贪腐警察的眼中钉,这些同僚比罪犯更厌恶他,但布莱克对此深感自豪。

布莱克敬重那些有原则的罪犯,他们该坦率时便坦率、该欺骗时才欺骗、该背弃道德时背弃道德,并且他们绝不袭击警察和他们的家人。布莱克的主要工作是处理刑事犯罪案件而非警察受贿。但他清楚那些受贿警察的丑陋嘴脸,他们会为了利益不择手段。

布莱克刚做警探时,因为不录假口供,常被那些自甘堕落的同僚嘲笑。尽管嫌犯都是些把进监狱当作家常便饭的人,他也坚持不伪造证据。布莱克对自己从未收取过一分钱的贿赂感到骄傲。他认识的许多受贿警察提前退了休,其中一些还进了监狱。他憎恨贪腐警察,这些警察从武装分子、毒贩、娼妓,甚至杀人犯手中收受大量贿赂,然后给他们以方便,所作所为简直让黑帮都自愧不如。20世纪90年代皇家专门调查委员会集中整治了新南威尔士州的警察腐败现象,将腐败分子清理出了警察队伍。但布莱克清楚,现今的警察仍是普通人,他们难以拒绝30枚银币的小小诱惑,并且自从罗马占领巴勒斯坦后,诱惑他们的砝码也随通货膨胀而增大。

布莱克长期从警生涯中接触到的许多罪犯,自幼就品行不端,他们会在课堂上把粉笔和纸团扔向老师。而现在,虽然他们仍没能学会读写,但做起偷盗车辆、入室行窃、毒品交易这些事却是驾轻就熟。布莱克负责谋杀调查也有十多年了,他很清楚,那些杀人犯其实是陷入了贫困的恶性循环。失业率居高、收入低、教育程度不高、健康状况恶劣、住房条件差、社交能力弱,一环接一环导致了犯罪。

布莱克还指控过一些企业高层并最终定罪,这些人远程操控职业杀手来作案。他知道社会金字塔的每一处都可能发生凶杀案,即使是在顶层,在悉尼海港大厦里、在会议室里。布莱克认为是谋杀使人区别于动物,每个人都有能力行凶。许多人在醉酒或吸毒后会陷入疯狂而杀人。这种随机的、没有计划的谋杀可以说是最常见的。当然也有经过深思熟虑、精心设计之后实施的犯罪。

他走向柜台前身着制服的年轻女警员。“早,我是杰克·布莱克探长。”说着,布莱克出示了他的警官证。“长官早,请走这边。”女警员将门打开,布莱克走了进去。

“我要向莫兰特指挥官报道,请问他的办公室在哪儿?”

“顺着走廊走,右侧第三扇门就是。对了,我是警员特蕾西·马丁。你是刑事侦查组的新头儿吧,长官?”

“没错,特蕾西。很高兴见到你。还有,不用叫我长官,叫我杰克就好。”

布莱克注意到悬挂在走廊的山城警署集体照。最早的一张照片摄于1878年,照片里有5名穿着制服的警察,他们带着来福枪,牵着马,旁边还有他们的土著向导。山城建于1878年,此地风和日暖,人们终于有地方可以躲避悉尼那令人窒息的湿热天气。这里曾经有一个煤矿,内陆铁路机车便是在这里补充煤炭和水。但真正赋予山城活力的是哈里斯酒店,这家酒店以英国贵族詹姆斯·道格拉斯·哈里斯男爵的名字命名,他也被称作威士忌吉姆。整个小镇可以说都是围绕哈里斯酒店建设的。在20世纪60年代汽车普及、黄金海岸落成之前,山城一直是澳大利亚人的度假胜地。有人这样说,眨眼间,悉尼三分之一的人口汇聚到了山城来。

布莱克想到特蕾西·马丁。现在的警员愈来愈年轻化,而自己的年纪却越来越大。特蕾西才二十出头,自己都已经四十八岁了。布莱克又想到面试时见过的指挥官弗兰克·莫兰特。莫兰特有着典型地区指挥官的样子,一看就是个冷酷的政客,工于心计,一步步爬到行政长官的位子。布莱克敲响了他的门。

“请进。”莫兰特说。布莱克走进去打招呼,“早上好,长官。”

“请坐,杰克。”两人握了握手。

“你们一家人在我们这个美丽的小城住的还习惯吗?”

“已经完全适应了,谢谢关心。”布莱克脑海里浮现的是面试时莫兰特的刁难,莫兰特对他的年龄以及没有大学文凭这件事质询了一番。他很了解并且想得到这份工作。山城刑事侦查组包括在他内共有四名警探,负责整片山区,包括山城下辖的所有村落和城市。山区共有十万居民,分布在内陆公路和铁路沿线80公里范围内。铁路径直穿越了相当于比利时国土面积三分之一大小的世界遗迹国家公园。

“坦白说,杰克,我并不赞成你来做这份工作。但既然我们已经录用了你,我会尽可能给你和你的下属以支持。”但布莱克看来莫兰特的支持就像将绳索给上吊者。布莱克想他得提防莫兰特,他讨厌这类型的人。这种人并不只是存在于警察中;他的教师妻子苏在工作中也遇到过。“太好了,谢谢你,长官。”布莱克清楚,只要被莫兰特抓到把柄这份工作就不保了。但他想从事的就只有警察而已。布莱克全心投入这份工作,并且不仅是抓捕罪犯,在他看来做警察是要对管辖的社区有所贡献。

接下来的20多分钟,莫兰特向布莱克简述了一下对他以及整个刑事侦查组的期望,布莱克一直礼貌地微笑,不时点头称是。之后莫兰特便带着布莱克去见其他三名警探,将他介绍给组长玛利亚·狄奥多西以及米克·沃森和安吉拉·辛两位高级探员。莫兰特把对刑事侦查组的期望又重复了一遍。布莱克想知道他到底花了多少时间在这样的激励演说上,而抓捕犯人的时间又有多少。莫兰特说完便离开了。布莱克极度反感这些高管,在他眼里,他们不过是些精于算计,却过分吹嘘、妄自尊大,忘了自己也是屁股朝地的凡人。

这下只剩刑侦组的四个人了,布莱克向组员们做自我介绍。“我们的工作是抓捕犯人,让他们受到法律的制裁,特别是犯谋杀罪的人。我想说的是,整个社区,包括我们自身在内的安全都掌握在大家手中。过去十年我在西悉尼任职,主要负责凶杀案。我不赞成我们组里的人表现出个人英雄主义行为。我可不想参加你们谁的葬礼。事实上,过去30年里我已经参加了不少。我是个老派侦探,主张资料搜集,然后对每条可能的线索进行梳理。当然,我也会努力适应这个科技瞬息万变的时代。我并不排斥也不惧怕电脑,如果需要调查土地产权或是网络搜索公司大股东,电脑能派上大用场。你们必须记住,不是只有混迹小酒馆的混混,这些通常意义的罪犯,才会犯案,各个社会阶层的人都可能是罪犯。我认为谋杀是最恶劣的犯罪。通过调查一起谋杀案可以更深入了解这个社区以及居住在社区里的人们。”

这是刑事侦查组的警探们第一次共事。此时此刻,山城的人们正忙碌着他们的日常事务,高中历史老师乔治·加伯尼便是其中之一。这天是周四,学校已下课。过去三个月来每逢周四晚上他都会到麦克劳德山谷的帝国之路观察野生动物。乔治需要步行两个小时,从提达岩(提达在土著语里是姐妹的意思)走下科隆索梯,再向下走200米,穿过悬崖到达麦克劳德山谷,之后再沿着加利波利路走到帝国之路。整段路途需要步行两个小时。这片区域绵延200多米,是一片葱郁繁茂的亚温带雨林。

帝国之路并不是这条荒路的原名,加伯尼更喜欢它原来的名字,莱辛之路,以卡尔·莱辛的名字命名。1900年,莱辛仅用一把大砍刀、几把灌丛镰刀和一把斧子就开辟了这条路。两年内手工开一条路,加伯尼觉得简直是对耐力的极端考验。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这条路改了名字,理由是莱辛出生在德国汉堡。而莱辛的儿子阿道夫·威廉为了加入澳大利亚军队,将名字英化为艾伯特·威廉。1917年,年仅24岁的艾伯特死于帕斯尚尔战役。加伯尼为让这条路改回原来的名字而一直奔走努力。他是那种所谓的激进的历史学家。

澳大利亚的野生动物多为夜行动物,因此像加伯尼这样的博物学家都是在晚上进行研究。加伯尼在帝国之路已经研究了六个多月了,密切关注这里的沼泽小袋鼠、强壮的猫头鹰、黄腹滑翔鼯鼠、环尾袋貂、钻石蟒蛇和许多其他动物的行动。他拍下这些动物并作记录,然后发布在他的博客里,博客叫灌丛夜生活。加伯尼曾凭借一张巨型钻石蟒蛇生吞罗塞拉鹦鹉的照片获得野生动物摄影奖,最近又凭一张猫头鹰与黄腹滑翔鼯鼠高速飞行的照片获得了另一个奖项的提名。他对帝国之路和附近动物们的踪迹了如指掌。

山城建于一个东西5千米,南北3千米的高原上。高原西部有两座山谷,分别叫麦克劳德山谷和马尔格雷山谷(马尔格雷在土著语里是创造的意思)。而格兰德高原是个绵延20千米的狂风肆虐的狭长荒地,它把两座山谷分隔开来。山城则以200米的陡峭悬崖为边界。东部是鹰谷,是世界最深的河谷之一。加伯尼在夜探大自然的过程中去了这片山脉的不少地方,但更多地方是过去14年扑山火时去的。他觉得这片山脉即使用百万年来探索也还是嫌不够。

加伯尼对英国贵族与他们的澳大利亚追随者所谓的“伟大的白色狩猎”早有耳闻,他们猎杀袋熊、小袋鼠、考拉,即使这些动物对人类根本没有威胁。他读过哈里斯男爵的传记,传记提到1884年他和同伙猎杀了5只袋熊和1只小袋鼠。古利人(澳大利亚土著对自己的称呼)打猎是为了获取食物和衣物。而哈里斯男爵那伙人则是为了享乐。加伯尼对古利人(theKooris)、塔鲁人(theDarug)、刚达格拉人(theGundagarra)的相关情况做过大量研究。加伯尼所在的山城西部山火志愿者队的向导汤姆·博尔特就是个是一个塔鲁人。

六点了,加伯尼将无线电调到超高频32频道与妻子通话。“嗨,海伦,我到帝国之路了。你能听清我说的话吗?”他贴近听筒等她的回复。“听得很清楚,亲爱的。今天在学校过得怎么样啊?”

“挺好的。明晚我们还要去酒吧吗?”

“当然啦,我还邀请了一个老朋友。她和她丈夫刚从悉尼搬到这里。”

“挺不错的,好了,我8点再找你吧。”麦克罗德山谷里没有手机信号。今晚是满月,加伯尼伪装起来,打开热汤,等待着看什么动物会出现。不像哈里斯男爵,他只会用相机捕捉这些动物。在这里的每分每秒他都很享受。

说回到山城,布莱克一家正慢慢适应他们的新居。杰克、他的妻子苏还有他们17岁的女儿爱丽丝都餐桌前准备享用晚餐,桌上摆放着烤羊肉和一些蔬菜。爱丽丝问道:“爸爸,新工作感觉怎么样啊?”

“同组的同事似乎都挺不错的。你呢?在新学校能适应吗?”布莱克又问道,“老师怎么样?”

“古代史老师很棒,人很风趣。他不喜欢新拍的《斯巴德300勇士》,关于斯巴达人和波斯人发生的莫塞皮莱战役的电影。他觉得列奥尼达斯不该操着苏格兰口音。这与理查德·伊甘饰演列奥尼达尼斯、拉尔夫·理查德森饰演地米斯托克利的那部简直不能比。电影也没有提到雅典人在萨拉米斯打败了波斯舰队。”

“《斯巴达300勇士》虽是经典之作,但塞瑟斯的其中一个英雄还带着手表不是吗?手表更不可能出现在公元前480年的莫塞皮莱。”杰克·布莱克笑着强调。而苏则温柔地对着丈夫女儿微笑。“亲爱的,你很幸运。山城高中和你在悉尼学校一样,有HSC要求的学科。”

“是啊,甚至在古代史里还学到了斯巴达。不过这

确实是全州的古代史课程中涉及最多的内容。”爱丽丝说。

“爱丽丝,如果影响到你参加HSC,那我宁愿不要这份工作。可是为什么你们这些小孩想学斯巴达?斯巴达是个不折不扣的残暴国家,靠军事扩张才得以建立。斯巴达人征服了希洛人,夺取了他们的土地,将他们当做奴隶,为了控制其数量,每年要屠杀一部分希洛人。”

“也许你是对的爸爸。他们的残暴超出了我们的想象,也不是我们能承受的。”

此时的乔治·加伯尼正在帝国之路观察三只沼泽小袋鼠,那些小袋鼠与加伯尼仅有几步之遥。他刚拍了几张照片,头顶上便传来可怕的尖叫声。加伯尼和小袋鼠一同向悬崖顶部望去,接着听见巨大的金属和桉树枝撞击的声音。有东西穿过雨林的树冠降落下来,加伯尼想知道那是什么,又降落在哪儿。而小袋鼠们显然并不好奇,他们被吓坏了,赶紧躲进灌木丛中。加伯尼缓缓朝撞击声方向走去,只见一束强光从树冠照射下来。他猜这束光肯定源自200米之上的孤山了望台,光线在树林里照来照去。加伯尼看见类似金属的反射光,于是他走了过去。

他终于找到吸引了他和小袋鼠注意力的东西。他用手电筒照了照,发现并不是什么东西,而是一个人。加伯尼走近看了看这个从悬崖上被扔下来的人,他脸朝下,被绑在一辆金属超市推车中。那已经不能称之为脸了。跌落谷底时强力的撞击已经让手推车的钢丝网把这个人的脸搞得面目全非。头部和身体其他部分也是如此。加伯尼能看清衣服,还能清楚地看到这个人的手脚被绑在手推车上。他不确定这是个男人还是女人,唯一能确定的是这绝非自杀。

加伯尼的身体因眼前所见微微颤抖,他紧握无线电,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随之他担心起杀手或杀手们是否从上方看到了他手电筒的光。有树冠的掩护他们肯定看不见他的样子,但很可能看到了他手电筒的光线。犯人就在他的上方。从尸体可以看出这人是个大块头,至少需要两个强壮的男人才能把他的尸体连同手推车一起从了望台的护栏翻过。

对杀人犯来说如何处理尸体一直是个大问题。这些杀人犯大概觉得他们已经解决了这个问题。事实上他们若把尸体扔到另一个悬崖下就没有问题了。就算扔到这里,尸体半年或一年以后被发现也没什么。但他们的计划立马败露了。尸体距帝国之路仅20米,一个当地人发现了它。

加伯尼并不是一般的山城居民。他认识山城、甚至这片地区的所有人,连酒馆、俱乐部有哪些顾客他都很清楚。当他看见红色的发辫和镶着三颗红纽扣的黑皮发带就立马知道这是谁了。杰森·莱格,加伯尼和其他当地人都叫他“瘾君子弗兰肯斯坦”。上周加伯尼还和他在王朝酒店外打了一架,对加伯尼来说他只是个体型庞大却性格怯懦的恶棍。尽管如此,他还是认为这种死法太惨了,哪怕是对于弗兰肯斯坦这样的恶棍来说。他以罗马天主教的方式划了一个十字。

这些杀人犯的完美谋杀计划就这样不走运地被巧合打破了。

加伯尼打开无线电。“海伦,我是乔治。”

布莱克家中,海伦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读书,身边搁着无线电。她读的是娜奥米·克莱恩的《休克主义:灾难资本主义的兴起》,乔治满篇的标注让她大为恼火。一般定价和文本都被他用黄色标记起来,机构、政府和政客的名字和代称用绿色标记。电视机里播放着全国游泳锦标赛,这时一段广告插入。“嗨,我是康韦山城房产的斯图尔特·康韦,邀请您关注山城乐园项目,距山城仅10分钟车程,到悉尼仅两个小时。”这时她听到无线电传来丈夫的声音。“海伦,我是乔治。快接听。”海伦看看电视又看看无线电。“无良奸商”,她看着康韦说道,随即将电视调到静音。

“怎么了乔治?你不是应该半小时后才来电吗?”

“海伦,快叫警察到帝国之路来。这儿发生了可怕的谋杀案。我猜所有的谋杀都很可怕,但这次太残暴了。”

“那你还好吗?”

“我还好,比躺在这儿的‘瘾君子弗兰肯斯坦’要好上千万倍。告诉警察杰森·莱格从孤山了望台上被扔了下来。他被绑在超市手推车里,现在在帝国之路最西边。拿支笔,海伦,我告诉你这儿的坐标。”

海伦立马抓了支笔。“说吧。”

“6,4,5,2,3,8,我重复一遍,6,4,5,2,3,8。记下了吗,亲爱的?”

“我马上叫警察,告诉他们你的无线电频道。亲爱的,注意安全。”海伦预感到丈夫处境危险。她并不知道凶手们已从孤山了望台看见了乔治手电筒的光。

乔治头顶传来来福枪的枪声,紧接着第二声、第三声。他听见三发子弹打到他周围的树上和地上。

加伯尼对着无线电说,“海伦,我正在被枪击……”接着她又听到三声枪响。海伦对着无线电大叫:“乔治,回答我。”没有任何回音。她不停呼叫他,可是根本没有回复。带着对丈夫安危的担忧,她拨通了报警电话。

此时,杰克和爱丽丝还在讨论古代史的话题。杰克说道:“好莱坞电影常常篡改历史。比如特洛伊战争,他们把一个长达十年的战役演成只有两周。让布拉德·皮特演阿喀琉斯,埃里克·巴纳演赫克托,只知道展示他们的肌肉,玩弄刀剑盾牌。你知道我怎么看特洛伊战争吗?并不是只要当心希腊人的礼物就行了,主要原因是特洛伊人像砖块一样蠢。”“嘿,特洛伊人,对这十年的血腥又艰辛的战役我们表示很遗憾,但我们留下了精美的木马作为补偿。别不开心了,爱你们,你们的新朋友,希腊人。”听了杰克对古代史和好莱坞尖锐的评价爱丽丝和苏都哈哈大笑起来。这时电话响了。

杰克接起电话,“布莱克家”。接着他的脸色变了。苏和爱丽丝立马知道他有公事要办了。他仔细听了执勤警员描述的所有细节,然后说道,“好的,我需要三名警员、一名法医,十分钟后在罗森内德峰见。打电话给安吉拉·辛,让她和我一起去现场。封锁孤山了望台作为犯罪现场,再派一名警员陪着加伯尼的妻子。还有,让狄奥多西警探打电话给我。”他挂了电话然后说:“苏、爱丽丝,晚上我要出去,有个谋杀案要调查。”布莱克希望不要再来一起凶杀案。

科隆索梯的尽头便是罗森内德峰,可以俯瞰整个提达岩,三名穿着白色工作服的警察以及安吉拉·辛已经在这儿了。白天的罗森内德峰游客云集,在此观赏麦克劳德山谷、提达岩、孤山、格兰特高原、雷克斯高地,还有稍远一点的丁格山脉。但今夜,警察们聚集在这里调查谋杀案,可能还要寻找两具尸体。

布莱克到达现场后四处看了看,问道:“法医在哪儿?”

“她正从悉尼西往这儿赶,至少30分钟后才能到。”

杰克对其中一个警员说,“你留在这儿等法医,到了告诉我们。”这时他的手机响了,“我是布莱克,玛利亚你和米克去检查孤山了望台,还有,我去帝国之路的这段时间现场由你负责。下面没有手机信号,你用警用无线电联系我。伙计们,我们的频道是多少?”其中一个警员回答道,“警察援救5,长官。”

“警察援救5。乔治·加伯尼可能被凶手击中了,也可能是他的无线电出现问题了,所以现在我们要去确认他的情况并保护现场。你去调查与杰森·莱格有关的所有情况,他的绰号是‘瘾君子弗兰肯斯坦’,确认他的住址。还有和海伦·加伯尼谈谈,问问她她丈夫与杰森·莱格的关系。从山谷回来后我会联系你。对了,玛利亚,你认识乔治·加伯尼吗?”布莱克问道。

“我不认识他,我在山城待了有十年了,从没听说过他。”玛利亚回答。

布莱克将下属叫到身边进行情况梳理。“现在我们已经确认一具尸体的身份,杰森·莱格,又叫‘瘾君子弗兰肯斯坦’。他被绑在超市手推车里从孤山了望台扔了下去。现在我们要去发现尸体的乔治·加伯尼提供的位置查看。”

“加伯斯先生。”其中一个搜救警员叫道。

“怎么了?你认识他吗?”布莱克问道。

“是的,长官。我在山城高中读书时他教了我四年的历史课。”

“一会儿路上你给我讲一下他的情况,但现在我先继续简述下案件。加伯尼先生在提供位置坐标时被枪击了,他的妻子与他失去联络。在无线电没有回音之关闭之前,他妻子听到了三声枪响,因此我们将面对的可能是两起谋杀。当然也可能是他的无线电坏掉了。”

布莱克和警员们从科隆索梯下到悬崖下的麦克劳德山谷。布莱克脑海里浮现了这次谋杀案所有的可能性。

1、尸体被发现。

2、尸体身份确认。

3、犯人很可能已经杀害了加伯尼。

4、谁杀了加伯尼?犯人在害怕什么?难道加伯尼能提供什么线索吗?如果是,那线索又是什么呢?

5、或者是因为凶手被加伯尼发现,一时生气而枪击他?

6、这个案件与毒品有关。一个瘾君子被杀多半与毒品交易有关。就像老话说的,无风不起浪。

布莱克向四周看看,招手叫认识加伯尼的警员过来。“伙计,你叫什么名字?”

“乔·哈特。”他回答道。

“你能想到有什么人可能向加伯尼开枪吗?”

“长官,可能的人不少。首先可能是那些开发商,特别是史蒂夫·康韦。乔治、他妻子还有几个人反对康韦在探索者瀑布建造鳄鱼公园。乔治是一个社会主义者。每周六在山城街卖《绿色右翼周刊》,还在山城FM做节目。”

“就是说整个社区的人都知道他?”

“可以这么说。他支持社会主义联盟。况且,这里的人都相互认识。他还经常写信给当地的报纸《准则》,他什么都要谈及,从反对电厂这样的公共财产私有化,到政府应该将资金更多投入公共教育而非精英的私立学校、全球变暖、反对麦当劳在山城开店,再到为什么街上应该设立更多‘注意头顶的琴鸟’的路标。”

“那他是一个怎么样的老师?”

“他很幽默。我们常说他应该去当个谐星。他是个好老师。他热爱历史,他常说一个忘却历史的社会就像一个失去了记忆的人。并且他收拾调皮的孩子很有一套。”

“这是什么意思?”

“有些调皮的学生会在学校后面吸烟,然后在他上HSC古代史课时向教室扔石子。他能一边羞辱他们一面顺带着教我们有关罗马共和国末期和尤里乌斯·凯撒的内容。”

“他是怎么做的?”

“他会说,‘同学们,你们说我该在你们的HSC报告里怎么写评价呢?你们艺术地表达对古代史的漠视?或者是你们的心思根本不在课堂上?’然后他会在下课后和他们深入地谈谈,事情就这样完了。他绝不会记恨他的学生。”

“之后那些人再也不向教室里扔石子了?”

“至少在他上课时不会扔了。并且这些学生后来在HSC古代史考中成绩还不错。”

“你出生、成长,到现在当警察,一直都在这儿吗?”

“我上周才调回来,之前三年都在德鲁特山。”

“那儿就是块荒草地。”

“不像德鲁特地区,山城这边会发生很多事情。我们去看看瘾君子的尸体,希望不要发现我历史老师的尸体。去年反对亚太经合组织会议的示威中我还看见过他。”

“那时他正参加游行吗?”

“是的,他和抗议组织者们阻止一帮新纳粹分子参加游行。他们都穿着黑色的衣服。”

“他们怎么做的?”

“他和几个同伴将一块写着‘从阿富汗和伊拉克撤兵’的横幅挡在新纳粹分子面前。当有些游行的人要驱赶这些新纳粹分子的时候他还说,‘别搭理这些蛆虫,不要忘了我们来示威的目的’。”

“乔,你能听到他说的话肯定离他很近。”

“没有,我离得挺远。他嗓门大,长官。”

“那加伯尼先生认出你了吗?”

“没有吧,我穿着蓝色防暴装,还带着眼镜。并且他很多年没见过我了,长官。”

“直接叫我杰克吧。APEC,亚太经济合作会议,乔治·W·布什还以为是欧佩克。咱们私下说,我认为这很讨厌。”

“不准示威者去悉尼,派来一大批警察和军队过来,这就像用大铁锤锤花生米一样。那些反对者有什么错呢?”

“我喜欢警察这个职业,乔,但并不想在一个极权国家做警察。亚太经合会议期间,悉尼就是这样一个极权的地方。”

“杰克,当时你在哪儿呢?”

“和大多数悉尼人一样,我放着长假,去了郊外。”

走向山谷的路上,布莱克分

析着高级警员乔·哈特提供的有向乔治·加伯尼射击动机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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