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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居龄的眸色深沉如夜:“你见过晗儿了?”

顾晴被他看了一眼,却浑身发寒。

她也觉得邪门,张居龄明明只是平常的问话,更没有发火……怎么从心底就莫名地恐慌起来。

打从顾晗住进了顾府,她总共也就陪祖母去看过一次,也不过是为了大房外在的颜面,如今听张居龄问起,神色不免就有些不大自然,“一个院子里住着……就算再不得闲,也能见个几面的。”

语罢,屈了屈身,转身走了。

张居龄微眯了眼。

顾晴和他说的话在脑子里又过了一遍。

挥手喊过树鸣:“安排人回固安一趟,找到孙举,让他调查一下顾晴近些时日的情况,看下她都和谁有来往。”

顾家大房和二房素来嫌隙匪浅……顾晴看着也不像很待见妻子的,却无端和他说了这些话,定然是心里有别的想法。

让人不得不怀疑。

树鸣一愣,拱手应了“是”,虽然想不明白主子这样做的含义,却也按照吩咐去做了。

又等了一会,太阳渐渐地大了,午时快到了。

……

这一日,张居龄依然没有见到顾晗。

春在堂里。

顾晗刚哄了吃过奶的满哥儿睡下,心里忐忑不安的。

她算着,张居龄倒有十多日没有过来看她和孩子了。

是隔的日子最长的一次了。

到底在忙些什么呢?

尽数的忙了这么久,也足够了。

“少夫人,晚膳给您摆在哪里?”

桃绿挑起竹青色细布帘子,进来问她。

顾晗摆摆手:“不用了,胃里满,我也不大饿。”

“少夫人,身子要紧。”

桃绿劝道:“小厨房新做了乳鸽汤,味道很鲜美,要不奴婢给您端过来先尝一尝?”

顾晗心里想着事情,也就胡乱点了头。

桃绿应“是”退下,一会儿功夫,便端着红漆的长方形托盘过来了,上面放着带盖的白瓷蛊。

她先把红漆的长方形托盘摆在小几上,又端了带盖的白瓷蛊碗递给顾晗。

顾晗尝了一口汤,觉得味道不错,就喝了大半碗,也吃了些肉。

门外传来了小丫头的通禀,说是二小姐过来了。

顾晴?

顾晗愣了愣,外面的天都黑了,顾晴来她这里做什么?

想归想,她还是开口道:“请进来。”

又摆手让桃绿把乳鸽汤撤了,去备热茶。

正忙着呢,顾晴已经挑帘子进来了,“六妹妹不用客套,我说几句话就走。”

“二姐姐,坐吧。”

顾晗右手一伸,请了顾晴到正厅。

顾晴也没有客气,找了座位坐下,先打量了顾晗。

她身穿粉色绣海棠花缎褙,头发挽成寻常的发髻,只簪了一根玉钗;粉色又极衬肤色,顾晗整个人看着就温柔、清丽,很惹人怜惜。

便笑道:“六妹妹养的越发好了,小脸红扑扑的。”

“托二姐姐的福。”

顾晗笑了笑,端起盏碗喝茶。

“常人都夸你嘴巧,我还不信,今儿总算是见着了。”

顾晴眼珠转了转,秀丽的脸在烛火的映照下,倒有种诡异的骄凶,特别是一双眉毛往上挑的时候,“认真说起来,倒不是我有福气……是你有。”

“二姐姐为何这样说?”

顾晗淡淡地问道。

“我今日出府去柳巷胡同买首饰,不妨听到许多人在议论……”顾晴顿了顿,看顾晗望着她,又说:“安宁郡主被太后娘娘赐婚于六妹夫了,瞧瞧,你是不是最有福气的,以后就能和郡主娘娘互称姐妹了。”

顾晗惊的手里的盏碗都拿不住了,“咣当”一声掉在了地板上,鞋袜也被随即而来的热茶给泼透了。

“少夫人,您没事吧?”

桃红立即扑上前去查看,又弯腰给顾晗掸去裙摆上的茶叶:“奴婢给您拿干净的鞋袜过来。”

顾晗拦住她:“不必了。”

她猛然起身看向顾晴:“二姐姐此言可当真?”

袖口下的手都忍不住颤抖起来。

“你不信的话可以去问问祖父、祖母或者二婶母?”

顾晴拍了拍衣服,“天色太晚了,我先回了。

今儿逛了一天,累的两个脚底板子疼。”

只要能看到顾晗难受,她这心里就痛快,也不旺昭姐儿死的冤枉。

顾晗扶着桃红的手站得很稳,见顾晴要走,便喊夏风,“去送送二小姐。”

她一遍又一遍的说服自己,要相信张居龄。

要相信他。

他们是夫妻,到了这个时候……她更要去相信他了!除非他亲自告诉她,要娶安宁郡主了。

心脏跳的极快,又像是在发抖,仅存的理智快压不住它了。

“不用不用……”

顾晴笑的灿烂,扶着大丫头兰儿的手挑帘子往外走。

主仆出了春在堂,兰儿问道:“小姐,老夫人警告了府内诸人,不许告诉六小姐实情的。

您这样做,老夫人怪罪下来怎么办?”

“怕什么。”

顾晴咬了咬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只说是不小心说漏了嘴,祖母难不成还会为了顾晗为难我?”

“二小姐是老夫人心尖上的人,自然是不会的。”

另一个大丫头蝶儿笑着说:“老夫人对您一向是和颜悦色的。”

夜色融融,晚风瑟瑟。

顾晗披了大氅就往凌波苑去。

她要问一下祖父、祖母,事情发展到什么地步了,为什么要瞒着她?

武氏陪着顾临正在用晚膳,见孙女儿漏夜前来,也不问她干什么的,径直就拉了她坐在自己身边,“晗姐儿,你来的巧,刚好陪着我们吃点饭,俩个老东西吃饭都无趣……”

顾晗笑着应了声,伸手接过丫头递过来的碗碟,泪水却“扑哒扑哒”落了下来。

“好孩子。”

武氏长叹一声:“你是不是都知道了?”

她摆手让屋里伺候的丫头、婆子们都退下,搂了孙女儿在怀:“你这个时候过来,又是这么个脸色,我心里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我们如此做,并没有别的意思,你也别瞎想。

就是想强逼着张居龄给你一个交待,给顾家一个交待……安宁郡主是何等的人物,若不让全天下都知道整个顾家都在给你做后盾,还不被她生吞活剥了……”

顾晗泪眼朦胧,祖母的一番话掏心掏肺,原来他们早在为自己打算了……她心里更是暖烘烘的。

仿佛一炉子炭火把寒气驱走了。

就算张居龄对自己是真心的,单靠他一个人,拒绝安宁郡主以及太后的意思也是难上青天。

祖母的做法也许是对的。

顾临见孙女儿哭的实在可怜,便开口安慰:“夙之那样的人,不见得会接受安宁郡主……”

“他接不接受是他的事,我们该怎样还是要做起来的。”

武氏轻拍孙女儿的后背,“出身皇家怎么了,想无端地拿捏晗姐儿,也得给个说法。”

“不许胡说。”

顾临摇摇头:“你也一大把年纪了,说话都不知道避讳吗?”

武氏没搭理老伴,却低头哄顾晗:“好孩子,接下来的事情你就别管了,好好的保养身子是正经……其余的都交给祖母。

祖母明儿死了就算活一辈子了,什么场面没见过,这点子小事还是能办明白的。”

顾晗“嗯”了一声,哽噎不止:“谢谢祖母。”

“好孩子……”

武氏低头和孙女儿说了好一会儿话,才吩咐丫头好生地送她回去。

等顾晗一走,她便和贴身伺候的周嚒嚒说:“去查一查是谁给春在堂传了消息,我就不信,晗姐儿能掐会算……我三令五申地让他们闭嘴,胆子还真大。

敢背着我做事了。”

“老夫人放心,老奴这就去。”

有了武氏的安心丸,顾晗即使还揪心,却也安稳地哄着儿子过起了日子。

相比春在堂的风微浪稳,整个京都的贵族圈子却热闹非凡。

也不知道是谁散播了消息,说安宁郡主为了嫁给张阁老,下作的法子使了一个又一个……逼的张阁老的妻子实在没办法,刚生下孩子就躲回了娘家,可怜孩子还是早产的,差点儿母子俱亡。

人家知道对方是安宁郡主,吓得话都不敢说一句,更不敢和皇族做对,只说配不上张居龄……等安宁郡主随了心意,就和张阁老和离呢。

好成全安宁郡主和张阁老。

京都的贵族圈子就这么大,不消两天,这些子消息便传到了安宁郡主的耳朵里。

她气的要疯,直砸了几个上好的羊脂白玉盏碗都没有消气。

改日便又进了宫。

张居龄自然也知道了。

他听到顾晗要和他和离的时候,心口处像破了一个大洞,凉飕飕的。

整个世界都阴暗了。

他甚至觉得呼吸不畅,和当年生母赵氏死的时候留下的感觉很像。

不被需要和被抛弃的感觉。

“马亮。”

张居龄本来要坐马车去衙门,却半路改了主意:“你寻个合适的时机,处理了安宁郡主吧?”

他的日子拜她所赐——全乱套了。

再坏也就这样的情形了,他不在意再坏一点。

但是始作俑者怎能放过呢?

太不像他的作风了。

张居龄笑了笑,秀致如玉的俊脸上闪过嗜血的表情。

“嗯?”

马亮一愣,“怎么处理?”

张居龄转着拇指上的扳指,慢慢地开口:“她不是喜欢自杀吗?

就用她最喜欢的法子。”

马亮后脊背一凉,拱手应了“是。”

主子的性情真是越来越难琢磨了,尤其是少夫人长住在顾府后,主子就越发的喜怒不定,完全想不到他在想什么。

“树鸣,调转马头,咱们还去顾府。”

张居龄嘱咐坐在驭位处的树鸣,顾晗都想着和他和离了,还不肯和他见面吗?

“主子……”

树鸣哭丧着脸:“咱们都守了好几天,顾家人也根本没有让进去的迹象啊。”

“今日能进去。”

主子都这样说了,树鸣只得驾马车调转了方向。

虽然他心里并不是很认同。

倒赶得巧了,张居龄到顾家府门前时,顾晗刚和杨氏、暇姐儿出了后角门。

她们准备去广华寺上香……

“顾晗。”

张居龄一下马车便看到了顾晗,大踏步就过来了。

许久不见他,顾晗倒觉得他陌生了不少,一时有些怔住。

硬躲是躲不开了,杨氏左右看了看,总不能和侄女再退回顾宅吧。

显得她们多害怕张居龄一样。

“晗姐儿,现在怎么办?”

她低声问。

眼看着人就到眼前了,顾晗便小声道:“三婶母不必担心,我和他说几句话就好。

用不了很久。”

张居龄的脾气她是了解的,说清楚了也就好了。

杨氏了然地点点头,拉着女孩儿走远了些,也让丫头、婆子们别打扰他们。

阳光照的顾晗睁不开眼,她迷糊中看着张居龄一步步向她走近,越来越近。

被他专心致志地盯着,眼神像是看私有物似的,她下意识便往后退,直到后背靠紧了墙壁,退无可退。

“你在害怕什么呢?”

张居龄的手指挑起妻子的下巴,长腿一伸,把她抵在了墙上:“躲了我这样久,心里很开心吗?”

顾晗别过头去,不和他对视,小声道:“世人都知道了你和安宁郡主的好姻缘,我怎能阻拦,原也是我配不上你……”声音越来越低:“你前程似锦,安宁郡主家世又好,能帮上你。

你们才是最般配的。”

好容易和他见面了,说的话却和心里想的不一样。

顾晗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别扭什么了!

“就只有这些?”

张居龄薄唇一勾,笑意却不达眼底:“我是需要踩着女人的肩膀往上爬的人?”

他手指一用力,让妻子正面和自己对视,“说,为什么躲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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