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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子一过去,顾晗便催着丫头烧了锅热水,痛痛快快地洗了回澡,也洗了头发。

桃红服侍着她穿上干净的里衣,下裙、外加玉色茧绸子斜襟长袄。

顾晗穿戴整齐后从净房出来,禁不住感慨:“真舒服呀……”整日用被子盖着,不是躺,就是坐。

出了汗还不让吹风,感觉人都馊了。

桃红抿嘴笑起来,拿了细棉布手巾给顾晗擦发丝上的水珠:“少夫人,趁着这会子日头大,咱们去院子里坐会吧。

刚好也能晒干头发。”

顾晗“嗯”了一声,吩咐桃绿去东次间传话,让乳母抱着满哥儿也跟着出来:“小孩子见见风,才能长的快。”

东次间改成了暖房,是满哥儿住的地方。

由李氏、林氏共同照料着。

她们俩是顾家请来的乳母。

除此之外,夏风、夏雨也在一旁照料。

桃绿屈身应“是”。

阳光、微风……十分的舒适。

顾晗上了转角游廊,坐在美人靠上看廊沿上摆的四季海棠。

娇艳的花朵都开败了,金黄的花蕊儿有些枯萎,徒留下绿油油的枝叶。

她伸手揪下片花瓣儿,若有所思。

李氏抱着满哥儿来了她身边,屈身行礼:“少夫人安好。”

顾晗摆摆手,示意她起来说话。

小小的满哥儿带着瓜皮帽,身穿宝蓝色云纹刻丝小袄,同色系的棉裤,脚上扎着胡须的虎头鞋。

看着精神奕奕的。

他也甚少出屋,对外边的一切都很新鲜,一个白色蝴蝶飞过,都跟着它不转眼珠的看。

顾晗伸手抱了儿子在怀,亲了亲他的小脸蛋:“满哥儿,你又长高了……”孩子的营养好,一天一个样。

皮肤嫩莹莹的,一股子奶香味。

蝴蝶已经飞的看不见了,满哥儿才转头盯着母亲的脸看。

有微风吹起了顾晗的头发,他看了一会,伸手去抓她的头发往嘴里放。

“少夫人,仔细着小少爷的手……”

李氏上前要去抱孩子,顾晗却摇摇头:“无碍的,小孩子都一样,抓着什么都会往嘴里放。”

暇姐儿小时候好像也是这样的。

李氏应“是”,放开了手。

顾晗拍拍满哥儿肉乎乎的小胖手,手腕上的和田藕粉玉串被太阳一照,凉闪闪的,格外的温润。

他又被吸引了,放开手里的头发,蹬直了小腿去抓和田藕粉玉串。

三婶母杨氏和暇姐儿陪着武氏也过来了。

武氏喜欢小重外孙,每隔几日便过来瞧一眼,她看孙女儿的青丝披在身后,眉头就一皱:“你身子弱,洗澡就算了,怎地还洗了头……回头吹了风,又嚷着头疼。”

“祖母别担心,我恢复的好,韩大夫也说过可以的。”

顾晗笑着让丫头搬了杌子过来,让几人坐下。

“那就好。”

武氏摆手,“我坐不惯杌子的,美人靠就挺好。”

说话间,她欠身坐在了顾晗身侧。

杨氏上下地打量顾晗,“别人做个月子都吃胖了,你倒好,反而瘦了。”

“可是的,下巴都尖了。”

武氏顺手接过满哥儿,抱在怀里逗他玩。

“也还好。”

顾晗摸摸自己的脸:“我倒是觉得胖了些的。”

小丫头搬了杌子,又抬了一张小几。

随后又上了热茶和点心、时令的瓜果等。

杨氏拉着女孩儿坐下,说道:“在家里时,总说想你六姐姐了,怎地过来了又不说话,年岁越长越憨了。”

顾暇端着盏碗喝茶,羞涩地笑了笑。

顾晗笑道:“暇姐儿长大了,变文静了。”

外甥似舅,顾暇安静下来的模样很像杨若,特别是状若桃花瓣一般的眼睛。

男人长桃花眼大多看着都风流。

而女孩家就是勾人了,一颦一笑着实的引人瞩目……这样的模样,再长大些可还了得。

顾晗约莫着头发差不多干了,就让桃红进屋去拿簪子。

“休要夸她。”

杨氏剥了橘子吃,看满哥儿可爱,也去逗他,“要吃橘子吗?

好吃的。”

满哥儿听不懂她的话,便茫然地睁着大眼睛看。

杨氏拇指和食指拿着一瓣儿橘子,稍微一用力,挤出些汁水出来,她往前替了替,触碰下满哥儿粉嫩的小嘴。

满哥儿下意识去舔,却酸的挤了好几下眼睛。

众人看的都笑起来,武氏轻轻地拍满哥儿的后背:“小乖乖,这就得了滋味啦……你呀,也是个好奇的。”

杨氏拉起满哥儿的小肉手:“怪不得别人喜欢你,倒真是可爱极了。”

午膳是在顾晗这里用的,娘们几个说说笑笑的,倒也热闹。

杨氏是下午才回的流水轩,难得顾景文也在。

“三爷,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杨氏见丈夫脸色不好,便亲自倒了盏茶水给他。

顾景文没有吭声,他看了看妻子和女孩儿,问道:“你们去给母亲请安了?”

杨氏摇摇头:“暇姐儿说想念晗姐儿,我才领着她去了趟春在堂。

晗姐儿养的不错,精神好了许多。”

顾景文“嗯”了一声,摆手让女孩儿下去了。

“晗姐儿有没有和你们说起过张居龄的事情?”

顾景文又问妻子。

杨氏依旧是摇摇头:“……倒是一字未提。”

她想了一会,又说:“我前日去春在堂给晗姐儿送狐裘毯,听见她和贴身的丫头闲话……张居龄好像有几日没有来府里了。

也不知道在忙什么。

好像越来越忙了。”

顾景文冷哼一声,拍了下桌子,“混账东西。

咱们家真是对他太容忍了,晗姐儿生产那日就不应该让他踏进顾家的门。”

杨氏一愣:“夫君,又发生什么事了?”

“外头已经传开了,安宁郡主誓死要嫁给张居龄。

太后娘娘心疼外甥女,都发话了,让他务必娶了安宁郡主,说是要赐婚。”

顾景文喝了一口茶水,觉得烫,又砸在地上:“父亲,大哥、曙哥儿都在衙门当差,估计是都知道了,只瞒着家里,瞒着晗姐儿呢……”

“啊?”

杨氏震惊不已,“这,这……可怎么办?

咱们晗姐儿岂不是太可怜了。”

丫头们听到屋里的响动,要进来收拾,也被顾景文给骂了出去,他交待妻子:“我今儿告诉你的事情千万不能让晗姐儿知道,她身子不好,再气着了。”

“我自然晓得其中的利害。”

杨氏叹气道:“别人都羡慕咱们晗姐儿嫁的好,夫君年少显赫,定有泼天的富贵。

谁又能真正了解呢?”

她坐在顾景文的下首:“晗姐儿这边生着孩子,张居龄却……虽说后来也解释开了,晗姐儿也不在乎,但心底难免还是会有遗憾吧。”

“不行。”

顾景文想了想,霍然起身:“不管张居龄被赐婚是不是真的?

我们都要想一个对策。

顾家的女儿,不是他要怎样便怎样的。

也给他个压力。

让他明白,想享受齐人之美,也得看他们顾家同意不同意。”

“夫君说的有道理……”

杨氏也跟着起身,又听顾景文说:“你跟我一起去母亲那里,找她商议商议,咱们顾家上下要一心,还必须是母亲出来发话。”

杨氏应“是”,倒没有什么犹豫的。

她一贯是唯丈夫是从的,这些年里,丈夫除了让她对二房在一应的吃穿用度上多给些方便……连一个姨娘都没有纳过。

三房的孩子也就是她嫡出的晖哥儿、暇姐儿。

她一个妇道人家,再没有见识,也知道丈夫的好处。

况且,一个猫儿、狗儿养的时间长了也有感情,别说活生生的人了。

二嫂嫂不大管事,晗姐儿在顾家时,几乎都是他们三房在供着……如此的上心,和暇姐儿也无异了,怎会眼睁睁看她白白地受委屈。

夫妻俩出了屋子,往武氏的凌波苑走去。

申时已经过了,阳光比着中午,有些冷沁沁的。

张居龄刚从乾清宮出来,如玉的俊脸上写满了不愉。

安宁郡主竟然以他们在裕王府相互拉扯、肌肤有染为由,不敢再见外人,在家上吊未遂被丫头救了下来……朱高栋找他的意思,也是让其考虑一下,娶安宁郡主为妻,和顾晗平起平坐,是以效仿上古的娥皇女英。

狗屁的相互拉扯、肌肤有染!他连安宁郡主的手都没有碰过,不过是虚张声势引诱朱高知就范而已……但是,现在没有人相信他的说辞,自从安宁郡主上吊一次后,朱高栋也不肯再相信他了。

而现在最主要的是,要怎么样和妻子解释?

瞒是瞒不住的,并且他也害怕她胡思乱想。

才走进左顺门南庑房,巡防营统领王致远便来和他商量招募民丁编组步队的事。

他是朱高栋即位后提拔上来的,官居从三品。

左顺门南庑房是东阁大学士办公的地方。

张居龄一般都会在这里。

“到处都在传你马上要娶安宁郡主了?”

王致远跟着他往正堂走:“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假的!”

张居龄头也没抬。

王致远“哦”了一声,作为未来的连襟,他多问一句也不算多。

北风呼呼地刮着,皇城内的柳叶都泛黄了,看着了无生机似的。

到晚上时,张居龄坐马车来到顾府。

他人还没有走到大门前,却被守门的护卫上前拦住了。

“姑老爷,您请回吧。

今儿太晚了,府里众人都休息了,您改日再来……”

这护卫有三十岁左右的样子,名字叫王贵,人也比较稳重。

是顾府护卫队的首领。

张居龄抬眼看了看他,冷冷地:“谁给您的胆子,竟然敢拦我?”

王贵拱手:“小人不敢。

姑老爷,您行行好……也别为难小人。

小人不过是听命行事的。”

“你通融一二……都是自家人。”

树鸣上前一步,开口道:“我们大人是来看望少夫人和小少爷的,你也不能拦着不是。”

王贵却丝毫不为所动,拍了拍手,红漆大门应声而打开了,从里面又冲出来数十位护卫,整齐有致地挡在了张居龄他们的眼前。

“你们……”

树鸣吓了一跳,“登登”地往后退了好几步,瞪目结舌:“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张居龄多聪明的人,瞬间便想通是怎么回事了。

顾家此番……肯定是得了消息的。

这是妻子的外家,他有再大的怒火和本事,也不能强来。

“我只是想见妻儿一面,别的都好商量。”

张居龄走去了王贵面前。

“姑老爷,您请回吧。

小人还是那句话,今儿时间太晚了。

京都里都在闹流贼,处处都不安全……我们也是没有办法。”

新皇即位,他又是兵部尚书,京都什么时候开始闹流贼了?

张居龄磨了磨牙,明知道他们在找理由,却不好说什么。

张居龄一甩袖子上了马车,想着明天再来。

晚上防着流贼,他白天过来总能进去了吧。

然而,一连三天,都无济于事。

张居龄就算是午时过来,也照样被拦在顾家府门外。

理由更是千奇百怪的,连流年不利都用上了……

张居龄当然不肯罢休,第四天蹲点时,见到了由一堆丫头、婆子簇拥着的顾晴。

她好像要出府去,看见张居龄倒是上前行了礼:“张大人,你怎么在这里?”

张居龄声音冷淡却笑的温和:“你们不是不让我进门吗?”

顾晴回头看了看严阵以待的护卫们,也笑了笑:“你干等着是没有用的,得进去见六妹妹一面啊。”

她顿了顿,又好心地解释:“不过,六妹妹应该也不会见你吧……明眼人一看,就是六妹妹在避着你呢。

要不是她存心,别人是做不得这个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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