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哈顿区百老汇大街5885号35层,有犯罪现场调查科的实验室,每一桩案子的相关证物都会送到这里来化验,法医专家根据这些东西抽丝剥茧地抓住嫌疑犯的尾巴,把他们拽到法庭,然后在钉在司法女神的长剑上。

阿莱克斯走进这里的时候攥紧了手中的袋子,他在心底由衷祈祷这个包裹上残留着罪犯的指纹、毛发或者皮肤组织,那么他就能够迅速地抓住“莎乐美”,挽救一个处在危险中的男人。他现在很着急,凶手的警告已经送上门了,他不知道那人什么时候动手,也不知道谁会是他的目标。现在唯一的希望只有等待化验结果和比利·怀特关于手机号码的追查。

佩蒂·福兰克林没有像以往一样跟阿莱克斯开玩笑,因为她从他的眼神和语气中感受到了事态的严重性。她把那个装着CD和包装物的信封拿进实验室,告诉警探她会尽快告诉他结果。

阿莱克斯点点头,然后来到会客室里,拨通了马修·奥立佛神父的电话。年轻的神职人员显然没有预料到危险会离他的信徒那么近,所以当他听到阿莱克斯通报的情况以后显得有些惊慌失措。

“我们该怎么办,警官?”他焦急地问道,“现在什么是我能做的?”

“别担心,神父,冷静地听我说。”阿莱克斯尽量用平缓的口气叮嘱道,“您现在已经不能再固守您拒绝了解协会成员的这个原则了,您得找出通讯录,然后一个一个地告诉他们,在这段时间内协会成员之间最好不要见面,也不要接号码是212-487-1270的手机打来的电话。”

“我记住了,警官,我会这样做的。”马修·奥立佛神父的口气虽然不情愿,但是还算配合。

“个别符合受害者特征的协会成员会受到严密保护,我已经告诉巡警们加强在他们住宅周围的巡逻。神父,请您记得在打电话的时候控制自己的语气,也不要说得太多,别引起他们的恐慌。”

“我会的,警官。”

“非常感谢您的合作。”

阿莱克斯关上电话,思考了一会儿,再打给了比利·怀特,但音乐铃声响了一分钟也没有人接听。他皱起了眉头,有些不耐烦地走来走去。

“阿莱克斯!”

一个熟悉的声音叫着黑发男人的名字,他连忙抬起头,看见莫里斯·诺曼正站在门边。

“出什么事了?”博士向他走过来,“你的脸色真糟糕。”

“又得请你帮忙了,莫里斯。”阿莱克斯勉强一笑,“我今天早上接到了凶手送来的东西,也许你会告诉我一些有用的细节。”

莫里斯·诺曼点点头:“当然。是那首交响乐吗?”

“对,刻在CD里的,我们已经把它转录下来了,这边走——”阿莱克斯说,“——我带你再去听听看。”

他们顺着走廊来到了一个大房间里,这里面摆满了各种各样的电子设备,大门和墙壁上都是隔音的材料,三个超大显示器前坐了两个人,《七重纱舞》的旋律正在房间里回响着。

“维森探员。”阿莱克斯对其中一个人说,“我得向你介绍一下莫里斯·诺曼博士,是他告诉了我们这段交响乐的出处,他对莎乐美的相关背景很有研究。”

美丽的女士转过身,站起来热情地和莫里斯握手:“感谢您的协助,诺曼博士,如果没有您我们现在一定还在为寻找这段音乐的出处而苦恼呢。”

“我也很乐意协助警方抓住凶手。”绿眼睛的男人说,“能为阿莱克斯的侦破工作出力是我的荣幸。”

爱米丽·维森挑高了眉头:“哦,看起来你们已经是朋友了。”

“对,这是我第一次跟警察交朋友。”

阿莱克斯咳嗽了两声,推过来一把椅子:“好了,莫里斯,请坐吧。我希望您能进一步给我们更详细的信息。查理,”他向正在处理音频的年轻男子问道,“怎么样,发现了什么?”

“这东西是成品转录的。”发型时髦的青年忙得头也没回,“我试着过滤了一下,没有发现明显的背景噪音,音质也没有损耗,母带的录音效果很好,应该是高品质的CD。”

“可以再重放一遍吗?”

“没问题。”

阿莱克斯对身旁的博士说:“莫里斯,你仔细听听,还想得起什么相关的东西吗?”

绿眼睛的男人点点头,支撑着侧脸认真听到乐曲结束,阿莱克斯发现他的眉头皱起来了,脸上的神情很微妙。当最后一个音符落下的时候,莫里斯·诺曼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我想我应该很了解,”他对阿莱克斯和爱米丽·维森说,“现在比电话里听起来更清楚,如果猜得没错的话,这段乐曲应该是截取自迪卡公司出品的那一版《莎乐美》。”

“你能肯定吗?”

“当然,我自己家里就有这一版CD,我非常熟悉。里面的女高音卡塞琳·麦尔菲苔诺就是纽约人,我很喜欢她,还曾经去大都会歌剧院看她的表演,所以这盘CD也经常听。”

爱米丽·维森很快转头对那个年轻人说道:“查理,找一下这唱片的资料好吗?”

“等等……啊,出来了……《莎乐美》,1995年英国迪卡公司出品,克里斯朵夫·冯·多南依指挥,维也纳爱乐乐团演奏,唱片编号DECCA444178-2……”

“非常感谢,莫里斯。”黑头发的探长欣喜地握住博士的手,“好了,现在我们可以查询这CD最近在纽约的销售记录,很快就能够得到结果。”

“噢,但是警官,如果凶手并不是在最近买的CD呢?它出品已经十年了。”

“有这个可能。”爱米丽·维森插话道,“不过CD的音质能保留得如此完好的,时间不会太长。”她的蓝眼睛落在两个男人紧握的手上,笑了笑:“看,至少阿莱克斯觉得这已经是一个很好的线索了。你一定非常兴奋吧,探长?”

阿莱克斯放开莫里斯·诺曼的手,对自己的失控微微有些懊恼,但随之而来的电话铃声让他摆脱了窘境。“是比利。”他看了一下号码,然后打开手机,不一会儿眉宇间便露出狂喜。

“找到了!”他对爱米丽·维森大声说,“那个号码属于一个叫彼得·帕尔默的男人,住在42街97号。我们得马上去!”

褐色头发的女探员很高兴,她利落地检查了身上的枪,然后礼貌地跟莫里斯·诺曼握手告别。正要离开的探长转头看看自己的朋友,似乎犹豫了一下:“啊,对了,博士,你不能跟我们到现场……”

“别担心我,阿莱克斯。”莫里斯·诺曼轻松地笑起来,“我马上就得去学校了,今天下午还有重要的辅导课。”

混血警探用墨蓝色的眼睛看了他一会儿,似乎想对他的体贴和谅解表达说不出的感激。但这只有短短的一瞬间,黑发的男人很快就和FBI探员一起匆匆离开了。

莫里斯·诺曼安静地走出实验室,从35楼透明的落地窗望下去——马路上拥挤的车辆像甲克虫一样在高楼林立的沟壑中密密麻麻地爬行,它们身边的人群小得如同芝麻颗粒。从这个位置看起来人人都是一个微不足道的黑点儿,没有身份和地位的差别。阿莱克斯也是其中之一,俊美的混血儿跟别人一样忠于自己的工作,努力地生活,但独特而敏感的心让他变得与众不同。

绿眼睛的男人把头靠在玻璃窗上,突然很庆幸自己能够碰到他,因为他知道自己真的越来越喜欢那个人了。

阿莱克斯屏住呼吸,右手握着枪,比利·怀特和爱米丽·维森站在他左边,后面还有五个持枪警察。他们面前的红木门关闭着,没有任何动静。周围那紧张的味道让在场的人都喘不过气来。

黑发的男人第二次按了门铃,又用力敲了几下,大声叫道:“彼得·帕尔默先生,请开门,我们是纽约警察!”

屋子里依然毫无反应,阿莱克斯等了十几秒,朝后面点点头,一个身材粗壮的警员上来猛地撞开了门。他们端起枪冲进房间里,分头占据了有利的位置,训练有素的警员以最快的速度察看了各个房间,然后告诉上司“安全”。

黑发探长的脸色顿时一沉。爱米丽·维森慢慢放下枪,打量着这间空无一人的公寓:“真遗憾,看样子已经很久没人住了。”

阿莱克斯闻到了室内那股霉味儿,用手摸了一下桌子,表面全是灰。“该死!”他低声咒骂到,然后沮丧地把枪揣进怀里。

这是一间高级公寓,室内装修得挺漂亮,但主人并不爱干净,穿过的衣服到处丢,报纸和书刊也杂乱无章地扔在地上,墙上贴满了巨大的照片,都是些野生动物和非洲的土著。细颈瓶里的玫瑰早就干枯了,一些花生散落在电视机前,还有些发霉的水果摆在茶几上。

阿莱克斯向灰眼睛的年轻人问道:“比利,你确定查到的人是这个吗?”

“是的,长官,我保证!”比利·怀特连忙用肯定的口吻回答,“那个电话号码是属于Verizon公司的租赁业务,使用者预付通话费用,两年后手机就归自己了。签租赁合同的人得出示自己的驾驶证或者社会福利号码,电话公司都保留了复印件。我核对过住址,确实是这个彼得·帕尔默,他是白种人,45岁,黄头发、蓝眼睛、留着落腮胡子。”

阿莱克斯顺手从一旁的家具上拿起一个相框,上面那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正抱着一只鳄鱼笑得很开心。

“是的,先生,看来没错了!打电话给CSI。”他对灰眼睛的搭档说,“叫他们来找找有没有特别的东西。”

爱米丽·维森缓缓地在这间公寓中看了一遍,然后来到阿莱克斯身边。

“起码有半个月没人住了。”她对黑发的警探说,“冰箱还开着,但食物都腐烂了。哦,对了,瞧,卫生间里还有很多安眠药。”

阿莱克斯看了看她手里晃着的药瓶:“是艾司唑仑,爱德华·班特的胃里就有这个。还发现了什么?”

“有些相机和胶卷堆在卧室,看来帕尔默先生是个摄影师。”

“是吗?”阿莱克斯愣了一下,“你有没有看到暗室?”

“没有。这里只有一个客厅、一个卧室、一个书房和厨房、卫生间。”

“看来他还有别的住处。”阿莱克斯的眼睛里浮现出光彩,“一个摄影师不可能没有自己的暗室。我们得仔细查查他给哪些地方供稿,最近有什么动向。”

“他这么久没回来,是不是又出去工作了?”

阿莱克斯走到卧室的门口,看着扔在床上的照相机和落满灰尘的胶卷,摇了摇头:“我猜不是这样,维森探员。几乎没有一个摄影师会如此粗心地对待自己的工作伙伴,帕尔默先生肯定是出了一些事情。”

阿莱克斯很快就拿到了关于彼得·帕尔默的详细资料——

他是一个自由摄影师,擅长野外工作,长期为几家自然科学杂志和旅游杂志供稿。他的收入还算不错,但绝大部分都用于更新摄影器材了,在工作之余也喜欢四处旅行。虽然他的行踪很难确定,好在几个杂志的编辑总是可以找到他。不过据说他们这次也有近半个月无法联系到他了,圣诞节前夕一般都是他工作最多的时候,所以这样的情形还是第一次出现。

“对比过失踪人口名单吗?”阿莱克斯向比利·怀特问道。

“没有,长官。”灰眼睛的青年回答,“彼得·帕尔默不在里面。他这样的工作常常一两个月都没有消息,所以亲戚朋友不会认为他失踪了。”

“他的暗室地址呢?”

“我们正在查他所有的信件,很快就会有结果。”

阿莱克斯抬手看了看表,已经下午三点了:“现在我们得抓紧每一秒钟,比利,我们不知道那个热爱戏剧的精神病人什么时候会对第四个对象下手。”

“我明白,长官。”年轻人点点头。他看见阿莱克斯一手攥着电话,一手伸进西装里按住胃部,于是从口袋里掏出一袋膨化饼干,有些迟疑地递过去:“长官,您……要不要吃点儿东西,您好象没吃午餐。”

阿莱克斯意外地看着面前这个青年,随即笑了笑,接过他手上的食物:“谢谢,比利。”

几分钟后黑发警探的电话终于响了起来,佩蒂·福兰克林告诉他关于那盘CD和包装物的化验结果。

“我在包装纸上发现了很多指纹,有一部分是你和维森探员的,还有一部分是陌生人,但是CD盒上却只有你们俩的,”美丽的金发女士顿了一下,“你懂我的意思吗,阿莱克斯?”

“是的,”警探低下头,“这意味着凶手很细心,包装纸上的指纹很可能是邮差留下的。”

“对。不过我在CD盒上还有另外一些发现。知道吗,那上面有汞化银和硫代硫酸钠,据我所知,这应该是冲洗黑白相片时常常接触到的化学物质。”

“哦?啊……谢谢

,佩蒂,我明白了。”

黑发的警探嘴角露出了微笑,他拍了拍衣服上的灰,问道:“比利,维森探员在哪里?”

“啊,她正在让FBI那边查找关于彼得·帕尔默的资料,说是马上就可以——”

灰眼睛的青年话音未落,身后就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女探员快步走过来,对阿莱克斯说:“找到了!我们查了所有的房屋租赁登记,帕尔默的暗室在哈密尔顿堡,海滨高速公路附近!”

黑发警探一下子跳起来,“我们马上就去!比利,”他对灰眼睛的青年说,“告诉老鲍伯我们需要更多的支援!”

他和爱米丽·维森带头下了楼,警车呼啸着穿过百老汇大街,开过布鲁克林大桥,从高速公路来到了哈密尔顿堡,最后在一幢半新不旧的房子前停了下来。

五六辆警车已经比他们早一步抵达了现场,巡警疏散了其他的住户,然后用枪对准了二楼的一个窗户。闪烁不停的红、蓝色灯光让气氛更加紧张。

阿莱克斯下了车,掏出枪,几个全副武装的特警队员上来报告说,嫌疑犯租用的暗室在二楼的C室。

“好了,上去吧,先生们!”阿莱克斯命令到,“小心一点儿,我们面对的是一个凶残的杀人犯!”

二楼C室的窗户被黑色布料遮得严严实实,根本看不到屋子里的情况,巡警喊话也没有人应答。用热量感应装置检测后发现有干扰:可能是屋子里有很多的电器,还有厨房里在烹煮的食物,而且加上房间也比较大,所以却很难判断内部是否有人。

阿莱克斯和爱米丽·维森、比利·怀特一起紧跟在特警队员身后,看着他们撞开了门。一股扑面而来的怪味让阿莱克斯忍不住皱起眉头,他眯起眼睛朝里面望去,只见特警队员枪上的光束划破了室内的黑暗,陆续有“安全”的报告声响起。

阿莱克斯的心又沉下去了……

他借助微弱的光线打量着这间暗室,勉强可以辨认出共有三个房间,其中一个比较狭窄,还泛着红光,好象是摄影师的冲洗室;最外边的天花板底下横挂着好几条绳子,几十张相片夹在上面;一个巨大的工作台放在最里边,上面有台电脑,还有一些胶卷;墙角竖着几个三脚架,有个帆布口袋和一张行军床;右边是厨房,里面有些微弱的火光,看起来炉子上炖着吃的。

“见鬼!又让他跑了!”比利·怀特气愤地啐了一口。

爱米丽·维森没有把失望挂在脸上,只是咳嗽了一声:“天啊,这些药水儿的味道真难闻。”她掏出电筒看了看天花板下面挂着的照片,“全是澳洲的袋鼠和树袋熊,看来这是彼得·帕尔默最近的工作。”

阿莱克斯走到工作台前面,借助电脑屏幕的微光看见一些乱糟糟的布料堆在上面,还有散乱的光盘、胶水和CD盒。周围的小型音响、电视、电热咖啡壶、甚至加湿器和空调,全部都处于开机状态。他从电脑面前拿起几个药瓶,上面还是写着艾司唑仑。

“长官!”一个特警忽然站在厨房门口叫道,“您最好来看看这个。”

阿莱克斯走到他身边,猛地倒抽了一口凉气——

在厨房的墙壁上,画着一个足有6英尺高的、巨大的裸体女人,她双臂高举着一个头颅,旁边是一句话:“莎乐美需要忏悔吗?”

这画的笔法如同顽童的涂鸦,但是用的是血一样的鲜红色,在微弱的光线下显得狰狞而张扬,让人感觉不寒而栗!

“我的上帝啊……”比利·怀特在阿莱克斯身后喃喃说道,他显然被这图画给吓住了,脸上是一副错愕万分的表情。

阿莱克斯的心脏如同被人捏住了一样难受,他觉得这画后面有一双冰冷的眼睛,正通过那个潦草的莎乐美在对他狞笑。

“长官,”比利·怀特指着画的左下角说道,“那里好象还有一行小字。”

阿莱克斯连忙把目光移到他手指的方向,果然发现了几个模糊的单词,那是用黄色的颜料写的,显得不惹人注意。他朝里面走了几步,却被爱米丽·维森拉住了。

“等等,阿莱克斯。”美丽的女探员严肃地说,“我觉得这屋子里有股味儿,很奇怪。”

“是药水味儿吗?”比利·怀特吸了吸鼻子,“我觉得也有炉子上炖肉的味道。”

阿莱克斯站住了,他也闻到了那弥漫在整个房间里的气味儿,却无法辨认出是什么,就好象很多种东西混合在一起似的。他把手电筒的光朝那行小字射去,但仍然无法看清楚。

“光线太暗了。”他皱起眉头。

比利·怀特朝四周张望了一下,在墙壁上发现了一个电灯开关。“打开灯试试吧,长官。”灰眼睛的青年想也没想就按下了按扭。

阿莱克斯只觉得心头一跳,立刻听到有什么滋滋的声音在墙壁后面响起来,他的脑子里掠过一阵可怕的猜想——

“快出去!”他突然失控地大叫起来,推搡着身后的人,“快叫大家都出去!马上离开这屋子!快!”

爱米丽·维森首先明白过来,她立刻把这命令传达给外面的特警,阿莱克斯紧跟着抓住发呆的比利·怀特,让年轻的搭档快跑。最后他转过身,一把拽着女探员朝门口奔去,就在他们刚刚来到楼梯口的时候,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便从背后传来,一股热气笼罩了全身。

阿莱克斯想也没想就抱住旁边的女人,巨大的气浪一下子把他们两人推下了楼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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