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刘子和还在喋喋不休的说着杨乃武的坏话,生怕他爹会轻易放过杨乃武。但他哪里知道,他对杨乃武之恨不过是一时的嫉恨而已,而刘锡彤对杨乃武的仇恨,则已经恨之入骨。这一回杨乃武好不容易有把柄落在他的手中,哪里能轻易放过。

刘锡彤沉吟了一会儿,有了主意,立刻放下碗筷,走去了大堂,升起堂来。先命人将葛品连的母亲葛喻氏带上堂来。刘锡彤问道:“你儿是怎么死的?”

葛喻氏便将那日的情形讲了。刘锡彤话锋一转,突然问道:“听说你家儿媳葛毕氏与仓前镇秀才杨乃武已有奸情,可有此事?我已查明,葛品连确系中毒而亡,说不定葛毕氏是因奸谋毒亲夫。你一定要从实招来,才能让本县为你儿昭雪。”

葛喻氏在家中受了陈竹山和刘子和的挑拨,本来就有些疑心小白菜。因为没有证据,又头一次上大堂心中害怕,不敢随便说话,所以没有讲出来。此时受了刘锡彤的诱供,再没有犹豫,便将小白菜租住杨乃武家时,二人的事情说了出来。

刘锡彤得了有关杨乃武的口供,不再多问,又让人带葛品连的干娘冯许氏上来。冯许氏本来就是个无事生事、有事多事。三分疑要说七分,七分疑当真事说的主儿。上了大堂来,刘锡彤只问得一句,她便滔滔不绝的讲起来。先从杨乃武与小白菜相识讲起,一直讲到葛品连租住杨乃武的房子,后来撞破杨乃武与小白菜二人的奸情,却未拿到证据,只好搬出杨家等等,添油加醋,讲的活灵活现,如亲眼见的一般。刘锡彤听了这许多对杨乃武不利的话,心中高兴,便命冯许氏画了押。又将葛家左邻右舍、亲戚朋友都过了一堂,但有不利于杨乃开的话,都让详细记下。最后才将小白菜带上来。

不多时小白菜被带上来当堂跪下。刘锡彤仔细一看,果然是个娇滴滴天仙般的人物,他把惊堂木一拍,厉声喝道:“葛毕氏,本县下乡验明你丈夫确是服毒而亡,你还有何说?快将奸夫是谁,因何谋死亲夫?毒药是从哪里来的?一一从实招来,免得皮肉受苦。”

小白菜没想到事情竟到如此地步,呜咽道:“大老爷,冤枉呀,小妇人同丈夫,一向十分恩爱,如何能下毒害死他呢?况且小妇人虽然贫苦也颇识三从四德,从未有过不端之事,镇上人哪个不知,怎说是小妇人因奸谋死亲夫了呢?”

刘锡彤听得,冷笑一声道:“我今晨在仓前镇时,已经听说你与一名叫做杨乃武的秀才早有私情。看你生的淫荡妖艳,又嫁了葛品连一个丑汉。分明是潘金莲配给了武大郎,所以勾搭上杨乃武作西门庆,作下谋毙亲夫的事来。本官已将原告、邻证和干证一一审过,问的明明白白,你还想抵赖。不用刑具,想你也不肯招认,快将拶子将这淫妇上了,看她招也不招?”说罢,把脸一沉,掷下一支签来。

两边衙役如狼似虎一声呐喊,将拶子套在小白菜手上,把绳往左右一分,十指连心,痛彻心肺,小白菜只觉心如刀割,惨叫一声几乎晕死过去。刘锡彤吩咐松了刑,又问道:“你招是不招?”

小白菜嘤嘤哭了一会儿,却仍说不知葛品连是服毒身死,更不知毒药从何而来。又说租住在杨乃武家时,与杨乃武并无私情,杨乃武只是教她识字读经,再无其他。

刘锡彤见小白菜不肯承认,哪里肯依,命人再拶。小白菜几次晕死过去,汗似蒸笼,面目更色,哀声不绝,却仍称冤枉。刘锡彤无法,见天色已晚,只得吩咐卸刑,松放拶子,将小白菜暂且收监。

刘锡彤得不到小白菜的口供,便不能将杨乃武拘押,心中很是气闷,回到三堂上急忙让人将刑名师爷请到三堂上来。

不多时,刑事幕府师爷何春芳一边捧着旱烟袋一边踱将进来。这位师爷是绍兴人氏,为人最是精灵多计,也和刘锡彤一样贪钱,两个人在余杭县狼狈为奸,倒是臭气相投。何春芳一进来便道:“老爷,今天知道您接了一件谋死亲夫的大案。听说那淫妇是仓前镇上有名的标致女子葛毕氏,外号唤做小白菜。不知是否?”

刘锡彤让了座,将前情讲了,又道:“我与杨乃武不共戴天,必欲置之于死地,方能出我胸中这口憋了五年的恶气。但葛毕氏虽受刑罚,仍未能吐出口供,你说怎么办?”

何春芳听罢,道:“我方才在西花厅休息的时候,已经想过此事。若要套得葛毕氏的口供倒也不是难事。”

刘锡彤忙道:“师爷,这件事情全得仰仗你的大力咧,总得想个妙法,一定要把杨乃武拉入此案中。若能成功,我自得重重相谢。”说着,又伸了两个指头道:“这个整数,给师爷酬劳如何?”

何春芳瞧了,并不说话,呷了一口烟,默默思想,刘锡彤狠了狠心,伸出一个巴掌道:“五千两银子如何?何师爷,你一定要帮兄弟这个忙啊。”

何春芳一听是五千两银子,心中一动,暗道:“这一回刘锡彤看来是铁了心要害杨乃武,竟出了这样一个大价钱。”遂道:“东翁,不是我不肯想法,实是这事有些辣手。”

刘锡彤听得有门,急忙起身向何春芳作了一个揖道:“全仗师爷大力!”

何春芳急忙起来还礼道:“这可怎么敢当。葛毕氏那边,我已想好。若是连日熬刑,不怕她一个弱女子不说。只是怕以后复审的时候当堂翻供,反而麻烦。今晚我亲自到监狱探一探她,保管一席话说的她明日堂上非招不可。”

刘锡彤道:“这里还有一个难题。即便是葛毕氏招了。杨乃武又如何捉拿归案?这几天他在杭州乡试,那里他的朋友众多,又多是有势力的。而且,九月十五已经放下榜来,我听说杨乃武中了第一百零四名举人,更不好动他。若因了小白菜一面之辞,着差人去杭州拿问呢,恐怕要有人干预。若是等他回到余杭再拿,又怕他预先得了风声逃了。你说该如何是好?”

“这亦好办。需先得用个小计,骗他到了县衙内,当堂把小白菜提出对口,那时东翁便由得你说黑就是黑,说白就是白哩。他若要分辩,也无济于事了。”

“我与他有仇,如何可以使他放心来到衙中来呢?”

“这却不难。虽说他三番几次的与您过不去。但您可是隐忍他好多年了。杨乃武生性狂妄,目中无人,根本没有防人之心。您先下个名贴去请他,就说是商量踢斛淋尖之事。杨乃武一直为此事耿耿于怀,必无不到之理。明天早上,东翁先把小白菜审下一堂,等小白菜咬定了杨乃武,便即退堂。到了下午,俟杨乃武到了,便立刻同他翻脸,升堂审问。到那个时候,还怕他会插翅飞了去?”

刘锡彤听何春芳想的周密,喜得连连颔首道:“好好好,真亏了老夫子想得如此周到,就依着办吧。至于衙内差役打点之事,也有劳先生出面。总之不要走漏了风声才好。”

“东翁说的正是,这个容易,我自然当为东翁效劳。”

二更刚到时分(晚九点)何春芳来到女监。先命人腾出一间僻静且宽敞一些的牢房,收拾干净了,将小白菜移过来,才走了进去。

小白菜见进来的这个人瘦脸庞,细眉窄眼,并不认识。穿着便服,也不像个当官的,但监卒却对他很客气,不知是个什么来历。正在疑惑,那人先说道:“我是本县县衙的刑名师爷,因为听说这个案子你是冤的,所以来看看。如果真有冤情,我可为你辩冤。”

小白菜一听来了救命的人,急忙跪下道:“民妇冤枉啊,小大的确不是我毒死的。”

何春芳冷冷道:“葛品连被下毒而死,验尸已经确认。现在四邻、干证连同原告都证明你与杨乃武有私情。你若是这样喊冤,明日到了大堂上还要吃亏。待三审之后,判你个谋杀亲夫,就要骑木驴受千刀万剐,凌迟处死,连个尸首都留不下。”

小白菜本来没做亏心事,还盼着有朝一日能够昭雪,听得何春芳一吓,好似青天里打下个霹雳,暗想这事糟了,无论如何自己难以辩白,便是跳在黄河之中,也不能洗清自己杀夫之名。想到此又哭泣不止。

何春芳缓了缓口气道:“我这里有一条道,不仅能免了你日日受刑的苦处,还可以包你不死,你可愿意?”

小白菜一听还有救急忙道:“先生请讲。”

“要想活命,只有说是别人叫你毒死葛品连的。你在杨乃武家住过,外面早就说你和杨乃武有关系,如果你说出是杨乃武叫你毒死亲夫,你就不会判死罪了。杨乃武是新科举人,面子大,也不会死。也就是把举人的头衔革掉,明年再考,还是举人。倘是不说乃武,事情便只能由你一人承担,你可就难逃剐刑了。”

小白菜吓得说不出话来,半天才道:“可委实杨乃武并未让我毒死小大啊。”

“此时哪里还顾得了别人,我听说杨乃武曾经有负于你。如今,你也负他一次吧。要说杨乃武,他在上个月的乡试中得了个举人,因此绝不会有罪的。也只有这样,你才能免受临池之刑。”

小白菜听了此话,又想起四年前杨乃武背负诺言之事来,不由得轻轻自语道:“杨乃武,我秀姑这次就对不起你了,也算是你还了我一个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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