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的,茶楼上来了大批的客人,各形各色的人物全有,由他们的衣饰可以分别出他们的身分,有生意买卖人,有混江湖的好汉,也有吃公事饭的……

骆驼连忙起立,双手抱拳,忙着向他的那些朋友打招呼,有称朱大哥的,有称黄大哥的,反正张三李四全是他的大哥。

夏落红和彭虎松了口气,他们知道骆驼的“援兵”到了,这样,他们的局势更加稳定了,来了这么多的客人,沙哇奴爵士和他的爪牙们如想动手的话,便需得再加考虑了。

夏落红很感到莫名其妙,他跟随义父走遍许多地方,差不多的码头,骆驼都有他的“学生”,或是同辈的江湖上的朋友,但是在澳门这地头上,骆驼却从没有提及过他有这样多的朋友呢,那些脸孔都很陌生,夏落红似乎从未见过。

彭虎却认识其中的一个人是在澳门开戏院子的,据说也是骆驼的得意门生之一。

“骆大哥既到澳门来,为什么事前不通知一声?好让我们事前有个准备!”那开戏院子的说。

骆驼说:“我是被邀请来的,事前连自己也不知道会靠上这个码头,来来来,我给大家介绍,这位是沙哇奴爵士,俄罗斯沙皇的后裔,生意做得很大,他就是邀请我的主人!”

沙哇奴爵士倒没想到骆驼会来这么的一着,他的那些乱七八糟的客人纷纷上前来和他握手,倒弄得沙哇奴爵士手忙脚乱的,强装笑脸加以敷衍。

杜云生和他的打手们在旁边干着急,他们搞不清楚这场面将会怎样演变下去。

骆驼又向柜台上招呼,说:“客到多了,一桌席绝不会够的,不妨多准备几桌,都是些多年不见的弟兄,我们要好好欢聚一番呢!”

“骆大哥说哪里话?我们应该给骆大哥洗尘才对!怎可以由骆大哥请客呢?”一个类似黑社会的有力人士向柜台说了话,他拍了胸脯,一切的花费要记在他的帐上。

骆驼和他起了争执,说:“朱大哥,不行!是我邀请你们来的,这里由我作东,宁可下一个节目听你的安排!”

那姓朱的江湖朋友摇着双手说:“没有这个道理,先吃了我们的洗尘酒,以后再谈别的!”

柜台上的帐房先生和跑堂的对这位朱大哥都颇有认识,自是唯唯诺诺的,连声应承,其他友人也应和着,请骆驼让出做主人的身分。

骆驼双手叉腰说:“你们是仗着地头上的势力欺侮人了!”

“不管怎样,你得先接受我们罚酒三杯!”

骆驼忽然击掌疯疯癫癫地说:“我不在乎你们在地头上有多大的势力!我得告诉你们,在我的身旁有着十多个枪手,是负责保护我的,他们的手枪一律没有牌照,所以打了人也不犯法!”他说时,指向杜云生和他的身旁立着的几个枪手,并说:“杜云生,没关系,只管露给他们看看,这绝非是吹牛皮的事情!”

杜云生和那几个枪手顿时吓得胆裂魂飞,他们做梦也没想到骆驼突然之间来这么的一着。

骆驼半真半假的,趋了过去,撩高了杜云生的衣襟,果然一支黑家伙就露了出来,杜云生想遮掩也来不及了。

“啊!还是真家伙呢!”骆驼的那些朋友,一时也搞不清楚骆驼究竟在做些什么生意买卖?

沙哇奴爵士也渐看情形不对,因为骆驼好像胸有成竹,似乎早已布好了圈套,静候他们自己钻进来。假如说,筋斗栽在“吉凤祥”这间茶楼上,着实有点不划算,但在当前的情况之下,暂时唯有忍耐。

骆驼的朋友愈来愈多了,是那个“赌外围”的朋友帮的忙,他打的电话全生效了,什么刘大哥、吴大哥、郑大哥的,都好像是江湖上的朋友,见面时一律双手抱拳打恭作揖的。

其中还有不认识骆驼的,跟随着朋友一道来,上了茶楼之后便说:“哪一位是骆老头子?久闻大名没有见过,趁此机会特地里来拜会一番!”

骆驼趋上前和他们一一握手。

沙哇奴爵士向就近的一个枪手,叫他向杜云生传令,将所有的人暂时撤到楼下去。

“沙哇奴爵士你不必走!‘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我们是出来走码头的人,随便走到哪儿都得靠朋友,你不妨参加我们的盛会,你我之间的生意可还没有谈完呢!”骆驼好像反过来要扣留沙哇奴爵士做人质,拉着他往摆好了筵席里带。有几个称呼骆驼为爷叔的朋友也上前帮了腔,像拖活宝似的就把沙哇奴爵士送入了席。

香港的“海滨大酒店”的最高一层楼上,由电梯上升来一位身材肥大西装革履绅士打扮的中年人。

他就是自称为“蒙古大夫”的哈洛克博士。

哈洛克原是旅游途经香港,在海滨餐室邂逅古玲玉的,经过一位香港政府的中级官员介绍后,他俩之间过从甚密。

古玲玉以交际花的姿态出现,原是受到组织的指示,她得利用交际手段,不断的和沙哇奴爵士的党羽连络,得以侦查珍珠港海军招待所失窃的军事机密文件的下落。

在古玲玉经常接触交游的那“狂蜂浪蝶”公子哥儿们之中,混迹着有专替沙哇奴爵士传递情报的人物,这一点善用心机的孙阿七早已经看出了,但是其中究竟是谁?孙阿七却无从查出。

古玲玉自从和夏落红动了“真感情”之后,有一个时期确实有“弃暗投明”的企图,但在事后她发现骆驼所设的骗局,利用珍珠港海军招待所失窃的那份机密文件竟向沙哇奴爵士诈取六十余万美钞,她便开始怀疑夏落红的爱情,跟着,沙哇奴爵士的间谍组织被官方破获,循线索大举逮捕人犯,几乎把檀岛潜伏着的赤色间谍一网打尽了。

古玲玉的乾娘毛引弟夫人,就是被官方围捕不肯束手待缚而举枪自戕的。毛引弟底下的那些爪牙如金涣声、查礼周等人便都作鸟兽散了。

古玲玉自感在情场上受了欺骗,窃取了夏落红收藏着的六十余万美钞原是打算向乾妈“负荆请罪”的,但毛引弟已自戕身死,古玲玉便好像是“无主孤魂”,茫茫无处投奔。

沙哇奴爵士的组织虽被破获,但是国际间谍的“区组织”却仍然继续他们的颠覆活动,并掩护沙哇奴爵士的残党逃生,古玲玉孤身一人,无处投奔,不幸落在“区组织”的手里,经过一番“洗脑”工作之后,被逼又和沙哇奴爵士搭上了线。又由于平日毛引弟夫人的确很宠爱她,毛引弟夫人之死使古玲玉的良心深感不安,因之决定要替她老人家报仇,而极为努力的为沙哇奴爵士工作。

沙哇奴爵士如“兵败山倒”,只求保住性命和官职,对过去的挫败因素不欲深究,他向古玲玉提出“将功赎罪”的要求,请古玲玉通力合作,将军事机密文件夺回来,余外的事就不再追究了。

古玲玉就是这样得到沙哇奴爵士的帮助来至香港的,她查清楚了夏落红的身世,又知道夏落红的未婚妻已来港。古玲玉不择手段施展狐媚技俩在夏落红的身上下功夫,在“情场”方面,她似乎已扭转了逆局,占了上风,但是那份军事机密文件仍然无法到手。

哈洛克和古玲玉接触多次之后露了身分,他有足够的证件说明他是直接由KGB派来的。

哈洛克说:“沙哇奴爵士在檀岛的失败,使整个的远东区都受到影响,连萨喀克奴夫区长也该受严厉处分!但现在正是冷战与热战蜕变的关头,组织正是用人之际,所以我们特别宽大,只要求他们能将功赎罪,若能夺得该军事机密文件回来,就不再追究!但是这时间是有限制的,假如不能如期成事,他们就得回总部去受处分,我是奉令负责监视而来的!”

古玲玉对这突而其来的神秘客也颇感怀疑,最主要的问题是为什么会选中了她呢?

可是哈洛克有足够的证件,譬如说,哈洛克的KGB身分证件;总部许多特务头子给他的派令——不过那些函件都是俄文,古玲玉一个字也看不懂,尤其是那些所谓特务头子蟹文签字,他们究竟是谁,古玲玉也完全不知道。

古玲玉之所以会在沙哇奴爵士的组织里做一名“特技的行动员”,完全是由她的乾妈毛引弟的关系,相信毛引弟会比她知道得较为多一点。

古玲玉对那些证件唯一认得就是“KGB特务组织”信函所用的一个特别的标帜,因为她的乾妈毛引第曾有过一纸职务的派令,那标帜是她曾经看见过的。

哈洛克特别向她关照说:“你一点也不用慌张,不管沙哇奴爵士的工作成败多于你有关,我们无非是做防范的工作,只要你和我通力合作,将来不管情形如何,你总归是有功的,同时,我们还是希望沙哇奴爵士能够成功将军事机密文件夺回来,他的性命和官职都可以保存,我们也可以省事了!”

古玲玉惶恐地说:“我能替你做什么样的事情呢?”

哈洛克说:“非常简单,第一,你不能泄漏我的身分;因为若被沙哇奴爵士知道组织已派人监视他时,会影响他的工作情绪,说不定他就干脆做逃亡的打算了!第二,你只须随时将沙哇奴爵士和你连络的情形,指派你做什么样的工作?他们的工作进展如何?随时向我报告就行了!”

古玲玉说:“沙哇奴爵士只会有命令给我,他要做什么事情是从来不告诉我的!”

哈洛克说:“尽你的所知告诉我就足够了,我并不需要你特别为我刺探什么情报!”

古玲玉仍感到疑惑,说:“既然组织仍要用沙哇奴爵士的话,为什么会对他不加以信任?”

哈洛克说:“问题非常的简单,我们在檀岛建立的这个间谍站,总共花费不下数千万美金,经成立之后,每年的开销也不下百万美金,沙哇奴爵士只为失策大意让它被官方破获,我们的损失不下数亿元,沙哇奴爵士就死有余辜了!不说别的,所有他在檀岛的财产一定被政府查封充公了,光说在银行里被冻结的存款就有千余万之多,那些全是公款,组织对沙哇奴爵士非但没有责罚,而且鼓励他作最后的努力,夺取那份军事机密文件,将功折罪,这已经是史无前例的宽大了!而且还继续支援他的财源,假如沙哇奴爵士再存逃亡之心,就绝不可宽恕了,我们不得不防呀!”

“我交还给沙哇奴爵士的就有六十多万美金!”古玲玉说。

“问题就在此,沙哇奴爵士假如斗不过骆驼,觉得前途无望,可能就会产生异心,实行逃亡了,那时候,我们除了收拾他,无法向组织交代!”哈洛克说。

“你只是一个人到达香港,如何能对付沙哇奴爵士?”

哈洛克赫赫大笑起来,说:“我们的间谍组织遍布天下,我随便由哪儿都可以调动大批的职业凶手!”

古玲玉渐感到惶恐,便说:“我们之间应该维持什么关系,每天怎样连络呢?”

“反正你已经是以交际花的姿态出现了,我是标准的游客,每到一个地方少不得拈花惹草一番,像你这样漂亮的美人,正适合我们中年人的胃口,就算我是狂蜂浪蝶之一,每天都在追求你又有何不可?”哈洛克说。

古玲玉和哈洛克的关系就是这样维持着,在一般人的眼光之中,他俩的过从甚密,好像成了密友。

哈洛克也不做越轨的行为,他差不多和古玲玉约会都是在公共场所之中,尤其是海滨酒店的那间豪华的餐厅里,大多数在那儿晚餐、宵夜、跳舞、游泳,反正是吃喝玩乐。

古玲玉以交际花的姿态出现,原是沙哇奴爵士的主意,但是当沙哇奴爵士发现哈洛克其人和古玲玉特别热络时,又向古玲玉提出了警告,关照她除了要利用各式人等之外,千万不要上任何人的当,古玲玉受哈洛克的关照过,没敢泄漏哈洛克的身分。

最可恨的是孙阿七,他让于芄不时自动参入古玲玉的交际圈实行捣乱。

这天晚上,古玲玉和哈洛克正坐在海滨大酒店的餐厅准备享用晚餐时——

哈洛克来了好几个朋友,都是香港政府的中级官员,哈洛克的交游广阔是没有话说的,但凭他来到香港没有多久的日子,就已经结交了不少的朋友,而且都是政府机关的单位主管。

也许是哈洛克在古玲玉的面前故意炫耀他的地位。

和哈洛克所有的朋友交往,古玲玉都是敷衍性质,哈洛克的地位特殊,古玲玉也搞不清楚哈洛克的那些朋友和哈洛克的真正关系。

沙哇奴爵士特别派出来专门和古玲玉连络的是一位开百货公司的商人叫做麦荣,表面上是文质彬彬的,戴着一副深度的近视眼镜,显得颇有学问的模样,不用说,他的那间百货公司也是间谍组织,是沙哇奴爵士组织下的香港连络站。哈洛克对这个人不大清楚,还是古玲玉向哈洛克说明的。

麦荣慌慌张张走进了餐厅,他在古玲玉对过的餐桌找了座位,燃香烟后将打火机企立在烟匣上,那便是有情报交换的暗号。古玲玉假装上洗手间,“意外”地和麦荣相见。

“啊,麦总经理,好几天没看见你到这里来了,近来忙吗?

麦荣立刻起立让坐,说:“最近市面上不景气,生意不大好做呢!”

古玲玉像遇见了知己朋友,立刻就拉座位坐下了,麦荣给她敬烟,烟匣里多了一张字条。

上面写着:“骆驼等已经逃脱,等候十二时通电话!”

古玲玉暗叫糟糕,她搞不清楚沙哇奴爵士为什么会这样大意,竟然让骆驼他们逃脱了,能够将骆驼、夏落红、彭虎三个人扣住谈何容易?被他们逃脱后,想再逼他们就范,可就难了。

“是怎么逃脱的?”她问。

“这只是初步的消息,要知道详情还得等候十二点钟以后的电话!”麦荣回答。

“是澳门来的消息么?”

“是杜云生打来的,关照我们注意孙阿七的行动,因为他们可能会合起来对付我们了!”

“文件可有下文?”

“详细的情形,现在尚无法了解!”

“那么今天我在十二时之前一定回到酒店的房间里去等候最后的消息!”古玲玉说着,便进洗手间去了。

麦荣并不立刻离去,他在餐厅内用了咖啡,坐了好一会始才结帐离去,好像普通的客人一样。

不久,古玲玉回至座位,她将实情向哈洛克据实报告。

哈洛克一声长叹,说:“我早就想到沙哇奴爵士不会是骆驼的对手,放虎归山,沙哇奴爵士更难弄啦,相信他已注定要逃亡了!”

古玲玉皱眉说:“不过沙哇奴爵士是有着极高毅力的人,也许他还另有计谋可以扭转逆局,据说,他极有意把骆驼弄到莫斯科去呢!”

“那是痴人说梦话,极不可能的事情!”

古玲玉说:“今晚上十二点钟,是我们最后通消息的时间,到那时候才知道详情!”

哈洛克点了头,说:“晚上十二点以后我会和你连络!”

在这同时,孙阿七也得到同样的消息,是骆驼亲自打长途电话回来,告诉孙阿七脱险的经过。

骆驼并向孙阿七关照说:“这是我们最后的一个机会,一定要好好的利用,否则,我们白忙一场了!”

孙阿七说:“只要你平安脱险,我就无所祈求了!”

骆驼说:“别婆婆妈妈的,快去收拾行李,准备动身吧!”

孙阿七即将情况告诉了于芄。

于芄半忧半喜,说:“这样说,我的任务已了,在这里已毋需我啦,我可以安心回波士顿去完成我的学业了!”

孙阿七忙说:“不!还有最后的压轴戏,假如没有你的话就唱不成了!”

于芄说:“你们搞的把戏,我既没有兴趣,又完全不懂;我不想再在这圈子里胡混下去了!”

孙阿七哈哈大笑,说:“最后的一台戏,完全是为你而唱的,没有你,那怎么行呢?”

“你的意思是说,要我也到夏威夷去一趟?”

孙阿七点头,说:“檀岛的风光甚好,反正你是为渡假而来的,趁此机会到檀岛去观光一番,又有何不好呢?”

“我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兴趣了!”

“事不宜迟,我们要立刻办理手续,有一场大热闹在等着我们呢!”

沙哇奴爵士忽的有急电给古玲玉,命她急速赴檀岛去听命。

古玲玉惊诧说:“我在檀岛犯了案,可能已列在官方的黑名单通缉之中,此去岂不等于自投罗网么?”

哈洛克给古玲玉解释说:“沙哇奴爵士既然招你到檀岛去一定是有作用的,可能有用得着你的地方!”

古玲王说:“沙哇奴爵士的组织在檀岛已经被一网打尽,纵然有少数漏网之鱼,但是早在官方的控制之中,只要稍有动静,立刻就会有被捕的可能,我们谁在檀岛露面,谁就是凶多吉少的!”

哈洛克笑着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你弄错了一点,间谍组织是多线发展的,沙哇奴爵士的这条主线虽被官方破获,但是有支线的组织马上会接上去,只要区长肯给沙哇奴爵士支援,沙哇奴爵士仍然可以有他的活动能力,据我的猜想,此去的目的,完全是为那份军事机密文件!”

“但是也可能是骆驼的诡计;让沙哇奴爵士钻进圈套去成为瓮中之鳖,我们只是陪斩的!”

“你不必担忧,你和夏落红的恩怨未了,这多情种子还是会卫护你的!”

“唉,经过这番改变之后,谁又能预料呢?”

“你大可以邀请我同行,以我的身分可以给你作掩护的!”

古玲玉犹豫着,说:“我们之间是什么关系呢?能用什么名分呢?”

哈洛克说:“非常简单,我是旅行而来的,任何值得观光的地方我都去,我们只是巧合,同机的旅客,但是在沙哇奴爵士的一方面,你却要说是你邀请我同行作为掩护的!”

古玲玉好像没有选择的余地,沙哇奴爵士的命令无法违抗,同时,哈洛克也严密的控制了她的行动。

“我们该什么时候动身呢?”她问。

“当然要听沙哇奴爵士的指示,我相信他在檀岛也有一番布局的!同时,夏落红既然脱险,他可能会来找你!”

“夏落红的行动在他义父的控制之中,恐怕由不得他作主呢!”

一架子爵式豪华客机在檀岛的国际机场降落,许多接机的客人已涌向了迎宾台,只有特殊的人物,才可以通过禁卫森严的机坪闸门直接走出机坪。

这时候,来了一辆黑亮的汽车,直接驶进了机坪,在停机的广场上停下。

司机钻出来启开车门,挺起胸脯,碰响了皮鞋,立正行了个军礼,可见得车中人的身分是如何的特殊了。

豪华客机停稳后,航空公司的升降机梯已经推了过去,一批穿草裙的“呼啦舞”女郎已经在铺有红毯的入口处立好,乐队为她们奏出“呼啦舞”乐曲,那十多个妙龄女郎便一摇一摆的如“迎风摆柳”,乳浪臀波,那是道地的夏威夷迎宾土风舞。由那辆汽车内走出来的一位全副武装的矮胖子,派头十分大,他双手叉腰立在红毡通道之旁,原来那就是檀市的治安父母官邝局长。

和他同汽车而来的是一位体态娉婷的金发女郎,她的绰号是骆驼替她起的,名叫“克丽斯汀?琪莱”,邝局长居然将她带来接机了。

机舱的大门已经打开,首先露面的还是机上的服务人员空中少爷和空中小姐。

呼啦舞的音乐转变得更为热情,旅客们开始鱼贯下机了,迎宾台上有接客欢呼,在檀市机场每一班机降落的情形大多数都是如此的。

不久,机舱走出了邝局长要接的客人,矮个子,大秃头,老鼠眼,朝天鼻子、大龅牙,好像是他的商标,这家伙不论走到哪儿去都会动乱不安的。

他向邝局长甚为友好地招了招手,随后落下了铝制的机梯架子,邝局长笑口盈盈地向他敬了一个军礼。替骆驼提行李的人倒也奇怪,他竟是刁探长的得力助手黑齐齐哈尔。

“有劳邝局长大驾光临接机实在不敢当!”骆驼和邝局长握手时谦恭地说。

“大家老朋友了,何需客气?”邝局长也很客气地说。

克丽斯汀?琪莱将预备好的一只花圈套在骆驼的脖子上,然后又拥抱一番,在他那光亮的头顶上“啧”地一吻。

“刁探长为什么不和你同机回来?”邝局长问。

“啊,刁探长是个大忙人,他分身乏术呢;在香港方面他还有许多琐事不得不处理停息,始才能回檀岛来呢!”骆驼笑嘻嘻地说。

邝局长的司机又拉开了车门,双腿一碰行了个军礼,恭请他们上车。

“你的义子和你的从员为什么不和你同来?”邝局长又问。

“他们恐怕也不是檀岛所欢迎的人物吧!”骆驼回答说:“邝局长应该记得我们都曾经有过被驱逐出境的纪录呀!”

“唉,时局是经常改观的,过去的不用再谈了!”邝局长很客气地恭请骆驼上车。

“还是小姐请先。”骆驼向克丽斯汀?琪莱说:“为什么邝局长把你也请来了?”

“这无非是连络感情罢了!”琪莱说。

“我很怀念那位水仙花后谭金枝小姐!不知道她的近况如何?”骆驼说。

琪莱小姐呶着嘴说:“谭小姐已经和克劳福国会议员结婚了,现在她已经是国会议员夫人了!”

“啊,我该送一份厚礼,真是失礼得很呢!”骆驼搔着头皮喃喃地说。

汽车驶离机场,沿途上所有的警察都一一敬礼,好像迎接什么大人物似的。

“那份文件收藏在什么地方,可否现在去取?”邝局长等不及地开了口。

骆驼霎了霎眼睛,说:“请先送我到最好的酒店,沐浴更衣洗尘一番叙叙离情,然后再讨论其他的!要知道我是坐了十几个钟点的疲倦老头子呢!”

“唉,我们被上面逼得紧,已经焦头烂额了……”邝局长说。

“至少我们要等到刁探长回来才好谈生意呀!”

“不!一切可以由我作主意,已毋需那位糊涂探长了!”

骆驼大笑,说:“刁探长已被革职了么?不看辛劳看苦劳,刁探长风尘仆仆赶到香港,几乎把性命丢了,好容易才请到我回檀岛来,邝局长就砸他的饭碗,岂不有过河拆桥之嫌么?”

“我并没有说要革刁探长的职呀!”

“但是这糊涂探长已经不能用,可是你说的!”

“用和不能用是指这件案子,并没有革职的必要!”

骆驼却笑吃吃地说:“但是我对这个探长的职位颇感兴趣!”

“原来你打算要敲刁探长的饭碗!”邝局长瞪大了眼说。

“不!邝局长可以用两个探长!”骆驼说。

邝局长犹豫着,聘请一个江湖上著名的大骗子出任警局的探长,这成什么名堂?这不是开玩笑的事情,让一个骗子在警署里大权在握,将会搅出什么样的后果很难想像呢!

骆驼说:“你不用焦急!沙哇奴爵士还聘请我到KGB总部去做教官呢!但是我兴趣缺缺,向你讨一个探长的职位,无非是临时性的,好方便替你们结束这拖泥带水的间谍案子罢了,按照你们过往的手法,实在是不敢领教呢!”

邝局长说:“你只要帮忙把珍珠港失窃的军事机密文件交出来,这件案子就可以结束了!”

骆驼一声怪笑,说:“谈何容易,我让你们能够一网打尽的间谍组织,你们尚且放虎归山,主犯让他从容跑掉不说,还有那些零星的爪牙、疑犯,也让他们一一漏网,又形成一股新的势力在东南亚各地兴风作浪,这是非常失算的!由这样看来,你们的治安工作,只能够抓抓宵小、窃盗——对付间谍,还是得由我来,给我一个探长的职位对你们只有帮助,不会有妨碍的,同时,我对这种芝麻绿豆官根本不感兴趣,只要间谍案结束,我会原职奉还!”

邝局长皱着眉说:“军事机密文件不是在你的手中吗?”

骆驼说:“嘿,应该说,军事机密文件是在你的手中!”

“这是什么话?”

“我把沙哇奴爵士及他的整个组织全交给你们了,当然包括了军事机密文件!”

“那么你交给刁探长的那几幅图画又是什么东西?”

骆驼搔着头皮,说:“非常简单,我是怎样得来的,怎样交给他!”

“简直胡闹,你也不知道内容么?”

“我没时间去研究!”骆驼正色说:“难道说,刁探长没研究是什么玩意么?噢,我也猜想刁探长是不会在这方面用头脑的!”

“那我们岂不白忙一场,千里迢迢的把你由香港接回来,有什么作用呢?”

“放心,你的飞机票不会白出的,当然,给我一个探长的职务,听我的指挥布局,我不会再失算在沙哇奴爵士的手里,一定可以让你们圆满结案!”

邝局长犹豫不决,不敢贸然下决定,呐呐说:“我们是官方机关,人事制度有一定的编制,怎么可以随便聘请一个探长?……”

“唯才是用,这是民主国家最高明的用人制度!”骆驼怪模怪样地说:“你且看我一表人材,难道说,我连做一个探长的资格还不够吗?”

“做探长是需要资历的!”

“嗨!我的资历已经吵翻了全世界,假如不识骆驼其人,不闻骆驼其名,这个人呐,必是窝囊废!”

邝局长拭着汗,他已感到头昏脑胀,大概是血压高的毛病又犯了:“叫我如何聘你呢?”

“一点也不用伤脑筋,对沙哇奴爵士间谍案,你们已成立了专案小组,现在案子未结,你大可以聘我做专案小组的探长,等到案子结束之后我会自动请辞,我已经跟你说过了,我对这芝麻绿豆官还不大感兴趣呢!”骆驼摸出了烟斗燃上,慢慢地吸着。

“你的意思是说,除了聘你做探长以外,你无法将

军事机密文件取回来?”

“除了将军事机密文件取回来之外,还要将檀岛的国际间谍彻底消灭!”

“需要多少时间?”

“由现在开始直到全案结束!”

“我是问需要多少时间可以结案!”

“快则一个星期,迟则需三个月!”

邝局长跺脚说:“唉,这简直是敲诈呢!”

骆驼说:“事情是你们搞砸的,若以病情譬喻,此病已经是病入膏肓了,除了找到我这个名医,可以起死回生之外,相信任何人都束手无策的,与其眼睁睁等候着料理后事,倒不如接受我的条件!”

邝局长忽的一拍座垫,下了决心说:“好的,我就给你一个半月的时间,聘你为专案小组的探长,不过这是临时性质的,职权范围也只在间谍案的范围之内,我得严重警告你,假如说你超越职权,在外面搞什么鬼的话,我就不饶你!”

骆驼哈哈大笑说:“搞鬼又何需用芝麻绿豆官的职权?我们现在是合作,假如在开始时就互相猜疑,对工作的进展颇有妨碍!你什么时候下聘书呢?”

“我们毋需要聘书,就此一言为定!”

“怪不得你们会一败涂地,原来做任何事情都是形同儿戏,我活到这把年纪,还没有玩过这种假警官的把戏,既然谈不拢,不如买一张飞机票,立刻送我回香港去!”骆驼故意露出不乐的形色。

“你既然来了,就走不了啦,我不会批准你出境的!”邝局长说。

“你打算扣我做人质?哈,那你打错算盘了,这样你一辈子也不会再得到那份军事机密文件,同时案子也结不了!万一耽误时日,文件落在沙哇奴爵士的手中,你更会吃不完兜着走呢!”骆驼慢条斯理地说:“再者,我重新来到檀岛,已通知了FBI,请他们从旁协助!”

“你通知了FBI……?”邝局长几乎自座椅上跳了起来。

“是的,假如你无意聘我为探长之时,他们会给我重金礼聘的!”

邝局长被逼得无可奈何地说:“好吧,我现在就给你聘书!”

“你还要分配人员听我的调配!”

“那是自然的,你需要多少人员?”

“别说外行话,至少你要给我干探五六名,余外的线民由我自行选用,一切经费的开支,以实报实销为主!”骆驼得寸进尺地说。

“好吧,预备金需要多少开支须有单据。”邝局长即吩咐他的秘书通知人事室给骆驼下聘书,在聘书上的职位写明是专案小组的探长,而在人事的档案上登记的却是临时雇员。

骆驼忽地又吃吃地笑问:“邝局长给我的待遇是如何的呢?”

“和刁探长一样!”

“可是车马费却要邝局长特别增付,因为我是临时性的!”

邝局长咬紧了牙关,不论骆驼提出任何要求都一律答应,但是他的肚子里却另有盘算,他计划着,只要骆驼一旦将军事机密文件交出来,就“收拾”他!

邝局长交代了黑齐齐哈尔给骆驼做从员,援助骆驼了解警局公事上的程序,并分配干员供骆驼的调配。

骆驼首先占领了刁探长的办公桌,以“鹊巢鸠占”的方式,让黑齐齐哈尔替他领了一张硕大无比的办公桌斜置在室隅,俨如一级主管,刁探长原有的那张桌子,却给他移在一旁,假如以洋机关的习惯,那是女秘书的座位。

黑齐齐哈尔是奉邝局长之命,一切都依照骆驼的要求,务使他满意。

骆驼很觉得意,坐在那张宽大的办公桌后,翘起二郎腿,一面拿起电话,首先拨给何仁寿。

骆驼重返檀岛,使何仁寿大为惊诧,他高声怪叫说:“邝局长和刁探长正张好罗网等候你,你贸然的回来,岂不等于自投罗网?……”

骆驼说:“我现在正在警局里!”

“你被捕了么?”

“不!我荣任新职,在警局里做了探长,所以老朋友们都应该为我庆贺一番!”

“你做了探长么?”何仁寿有点不大相信,继而嘿嘿地笑了起来,说:“魔术人人会变,各有巧妙不同,骆驼老哥的手法毕竟不凡呢!”

“以后还要老兄多支持!”

何仁寿说:“自己兄弟不必说客套话,有一桩事情你可知道,查大妈被警方扣押了?”

骆驼一楞,说:“查大妈被扣押,不知为的是什么事?”

“有人指证查大妈是扒窃党的首领,当然这是一种栽赃的手法,随便由监牢里提出一两个假扒手,就可以一口咬牢查大妈,但是据我的判断,警方扣押查大妈纯是为了对付你!”

“这事情什么时候发生的?”

“就在昨天晚上,查大妈曾要求交保,但是警方的条件很苛,拒绝普通人保释……”

“那么我身为探长,总该可以将查大妈保释出来了吧?”

“你不妨试试看!”何仁寿说。

檀岛的国际机场,又降下了一架国际航线的班机。

机舱的大门已经打开,旅客们鱼贯下机,刁探长神色紧张,自机舱里探出头来,就东张西望的——他满以为在机场上会是军警林立,便衣密布的,因为他自以为押了两名重要人犯返回檀岛了。

在事前,刁探长已经有消息传递给邝局长了,邝局长应该会布置一切,这个国际机场上应该布置得像天罗地网似的,叫他的犯人插翅难逃。

刁探长东张西望地打量了一番之后,甚感失望,机场上除了欢乐的迎宾气氛之外,恁什么也没有。

为什么警局的同事连一个也没有看见?刁探长暗自发楞,莫非是电报误传,邝局长根本没有接到他的消息?

这时,走下飞机的是夏落红和彭虎两人。

夏落红拍着刁探长的肩膊说:“探长,怎么还不走,还要等什么人吗?”

“谁也不等,我只看我的汽车来了没有!”刁探长遮羞地说。

“汽车总归是停在机场外面的。”夏落红说。

“不!我的汽车可以长驱直入,进入机坪的!”

“哦!我忘记了刁探长是特权阶级!”夏落红讥讽说。

正在这时,机坪的进口处突然驶进一辆黑色大轿车。

刁探长大喜,因为那正是他的官车呢,总算消息没有误传,邝局长派他的汽车来接了。

只见那辆汽车直驶机坪铺着红地毡的通道旁,司机先下了车,给后车厢拉开车门,挺起胸脯一个立正,皮鞋碰出“拍”的响声,然后敬了个大军礼。

很意外的,钻出车厢来的竟是一个小个子大秃头,三分像人,七分像猴子,老鼠眼,朝天鼻子大龅牙……唉,那不是骆驼么?

他怎么坐着探长的官车了?还真像个探长的样子,他一挥手,还了一记军礼,衣袖比他的手还要长,真不像样。

跟在骆驼身旁的是刁探长的得力助手黑齐齐哈尔,这时候他却好像做了骆驼的跟班。怎么回事?

“刁探长,骆探长来接你了!”黑齐齐哈尔赶上前,向刁探长敬礼说。

“什么骆探长?”刁探长甚感诧异地问。

“邝局长新聘了一位探长,就是这位名闻天下的骆驼!”黑齐齐哈尔傻呵呵地说:“并且邝局长还交代我给这位新探长做副手!”

刁探长楞楞地说:“黑齐齐哈尔,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派你押送这老家伙回檀岛,你走下飞机就应该将他逮捕,怎么邝局长竟是聘他为探长呢?这是怎么回事?将我搞糊涂了!”

“你关照我好好照拂他呢!”

“照拂就是看牢的意思!”

“我是看牢了他,但是他做了探长,是我的顶头上司!”

刁探长气恼得两眼发直,顿时觉得血压上冲,脑海里有点昏昏沉沉的。

夏落红和彭虎两个人却听得甚为新鲜,骆驼为什么重返檀岛之后,忽然间竟做了探长?

骆驼原是和沙哇奴爵士谈妥了买卖,双方相约好返回檀岛之后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没想他回到檀岛之后做起官来了。

刁探长本来派黑齐齐哈尔监视骆驼返回檀香山,他自己却盯牢了夏落红和彭虎两人。

谁知他们却分做了两批,夏落红和彭虎先订了机票,所以刁探长也订了机位和他们同飞。

骆驼却是临时上机的,比他们早了一班飞机,反而先到了檀香山,不料骆驼到达檀岛之后,就做了探长,和他的地位相同,这成什么名堂?

刁探长百思不解,他搞不清楚邝局长为什么会傻到这个程度。

夏落红和彭虎两人已经向骆驼道贺了。“义父,你在一夜之间做了官!可要给我们提拔提拔才对!”

骆驼拍着胸脯,甚为得意,说:“我会给你们每人一个不大不小的官职!”

彭虎也高兴起来,说:“我这一辈子,什么把戏全玩过了,就是从来没有做过官。”

“请上吧!我们的官邸暂设在警署附近的‘檀香山大酒店’,所有费用完全出公帐!”骆驼挥着手,请大家登车。

刁探长虽然气恼,但他也只好坐上这辆汽车,不久汽车便驶离机场了。

警署的局长室起了一阵喧哗,刁探长向来对他的顶头上司邝局长是毕恭毕敬的,但他今天一反常态,竟和邝局长起了争执,大吵大闹的。

“这算是什么名堂?一个骗子大模大样的坐在我的办公室里,他的办公桌比市长的还要大,翘起二郎腿,什么事情也不干,就是看报纸、喝咖啡、咬烟斗和听收音机……而我的办事桌,却摆在他的旁边,好像是他的秘书一样……”刁探长气极败坏,捶胸跺足地叫嚷着。

邝局长却语气平和地向刁探长劝说:“在目前的情形之下,我们要极力忍耐!”

“没什么了不起的,我们把骆驼和他的党羽悉数弄回檀岛,目的也只是在那份军事机密文件之上,骆驼已经被我搜出了一份路标的图画,我们只要逼他说出路标的所在地,就可以达到目的了,何需要再和他拉拉扯扯的?”刁探长说。

“你已经试验过很多次,要骆驼说话可不简单!”

刁探长说:“他们回到檀岛,就是在我们的掌握之中,给他修理一番,看他说不说!”

“哼!”邝局长用鼻子重重的哼了一声,说:“你的意思是用刑讯么?骆驼这家伙党羽甚多,交游又广,万一张扬出去,你这个探长,我这个局长还想混么?”

“局长可曾考虑到让一个骗子在警局里做探长,会闹出怎样的后果?”

邝局长说:“我已经考虑过了,除了‘沙哇奴爵士间谍案’以外,我们不给他任何的权限!”

“骆驼这家伙是狡诈百出的,他有了权在手,鸡毛也可以变做令箭,再加上他的那几个助手,全是一些妖魔鬼怪,将来搞得天下大乱,你就后悔莫及了!”刁探长气呼呼地说。

骆驼所有的第三批关系人物又抵达檀岛了——那是孙阿七和于芄。

他们好像是计划的分批先后来到檀岛,有意使刁探长他们不闲着,至少谁在机场里出现?什么人在接机?邝局长都得派人监视着,注意他们的行踪,和什么样的人接触?又做了些什么事情?

这天到机场上去接机的,只有夏落红一个人,他曾邀彭虎同去,但为彭虎所拒绝。于芄是夏落红的未婚妻,于芄来到檀岛,夏落红没有不去接机的理由。

夏落红的精神疲萎不堪,其原因是他在沙哇奴爵士的魔掌中脱险之后,始终没有机会能和古玲玉见着面。

他听说古玲玉在香港已经是以交际花的姿态出现,所交游的朋友甚为芜杂。

古玲玉曾经向夏落红声明过的,她不管夏落红对她的爱情究竟是真是假;她得要为腹中的那一块肉打算,至少要在孩子诞生时,为孩子找个爸爸。

夏落红甚为懊丧,他自惭作孽,这也是用情不专之累,于芄的问题未解决之前,他和古玲玉的好事难谐。

在他们的那个圈子之内,却是没有一个人同情夏落红的,谁都不主张他和古玲玉的关系延续下去。

但是古玲玉腹中的那块肉该怎么办?

夏落红抵达机场时,自香港飞来的班机已经降落,“呼拉舞”女郎在机坪上正跳得起劲,下机的旅客接受花环之后,纷纷步入机场海关的检疫处。

夏落红已经看到于芄和孙阿七了,他扬起手来向他俩招呼。

孙阿七的个子矮小,他的一举一动都是摹仿着骆驼的,皱着朝天鼻子,露出大龅牙,一面还蹦蹦跳跳的,看见夏落红时,不断的挥手,好像看见亲人一样。

于芄却绷着了脸,她偏着头,假装没有看见夏落红。

当他们通过了海关和检疫站时,刚被骆驼救出狱的查大妈也出现了,她是赶着来迎接于芄的。

“查大妈,你可好,想不到在这里和你见面!”于芄看见查大

妈也好像看见亲人一样。

“于芄,我的心肝宝贝,你好像消瘦许多了呀!”查大妈挽着于芄的胳膊,状至亲热。

孙阿七向夏落红扮了鬼脸,悄悄说:“别站在这里发楞,且看看背后什么人到了!”夏落红朝铁闸的进口处一看,顿时楞了一楞,原来是古玲玉和哈洛克两人,他们是同乘一架飞机到的。为什么会这样的巧呢?于芄和古玲玉竟同飞机来檀岛,夏落红接机,变成要接两个人了。

只见古玲玉和那肥大的大块头状至亲热,挽着他的胳膊,有说有笑的,一边走进了海关的检疫站。

古玲玉分明是已经看见夏落红伫立在海关的门首了,但她只假装没有看见他,相反的,和哈洛克更聊得起劲,难道说坐了十几个钟点的飞机,还有什么事情还没有聊够么?

夏落红见状大妒,碍在于芄的面前不便发作,在这两女之间他很为难呢!

“于小姐,你们准备住到哪里?”相反的,哈洛克先生和于芄打招呼,他们在香港海滨酒店的餐厅里就相识了。

于芄说:“还搞不清楚,因为我是有人接待的!”

“我打算住在‘格兰酒店’,假如有空可以给我来电话,夏威夷各地的风光很好,出游时若没有伴就太单调了!”

于芄当着夏落红的面前,故意说:“我会给你打电话的!”

“我们应当住到什么地方去?”孙阿七问夏落红。

“檀香山大酒店,一切的招待全由警署开支!”夏落红回答时,两只眼睛直盯在古玲玉的身上,情深款款,妒火冲天。

“骆驼真做了官啦?”

“可不是么,我们都有官差分配,不大不小的!”

“这样倒也新鲜,生活环境是要经常改变的好。上次被押解出境,这番可以扬眉吐气一番了!”孙阿七笑着说。

查大妈替于芄提着行李,已经通过检疫站。

孙阿七向夏落红招手说:“我们就走吧!”

夏落红说:“不!我还要等一会!”

“对这个女人你还不死心么?”

“这个肥头大耳的糟老头是什么人,你可知道?”

孙阿七回过头去看了哈洛克一眼,说:“这个人你应该认识的!”

“有点面熟,但是想不起来。”夏落红说。

“慢慢的想,反正日子长着,迟早你会想得起来的!”孙阿七嘻笑着说。

“告诉我,是什么人?”

“是你的情敌呀!”

“唉,你这贫嘴贼!”夏落红诅咒说。

孙阿七提着行李,追随着查大妈和于芄,出机场大厦去了,他停在大厦的门前回首等候夏落红,但是夏落红仍没有离开检疫站,他仍凝视着古玲玉。

不久,哈洛克和古玲玉也办妥了检疫手续,要离开检疫站了,夏落红伺机挨至古玲玉的身旁,轻声说:“你为什么不理睬我了,难道说变了心么?”

古玲玉瞟了夏落红一眼,冷嗤说:“哼,亏你还想得起我,你不是来接你的未婚妻的么?她已经在前面走啦!”

“玲玉,你总该给我一点时间解释!”

“我想解释是多余的,我们的缘分已尽,就此结束也好!”

哈洛克发现古玲玉和一位陌生人说话,便趋了过来,说:“这位先生是谁?”

古玲玉说:“这位是你认识的于芄小姐的未婚夫——夏落红先生!”

哈洛克听说夏落红三个字,心中有了数,忙伸出手来和夏落红自我介绍,边说:“我的名字是哈洛克,人家称我为蒙古大夫,以后多多指教!”

夏落红心中不乐,但对这位新朋友又不得不加以敷衍,说:“我姓夏,和古小姐是老朋友了,不知道哈先生由何处而来?”

哈洛克说:“我正在环游世界,走过的地方不少了,我挂牌行医的地方是在伦敦!”

古玲玉却好像挺愿和夏落红交朋友,说:“我们住格兰酒店,以后请多连系!”

“你们俩都住格兰酒店么?”夏落红心中不免起了疙瘩。

“是的,假如有时间,欢迎过来,反正我们是渡假来的,在檀岛人地生疏,若在游玩时能多一个伴也是好的!”哈洛克说。

“好的,一定抽时间拜访!”夏落红很不是滋味地应付说。

哈洛克挽着古玲玉,出了机场大厦,早有揽生意的计程车驶了过来,为他俩推开了车门。

他俩坐上汽车时,夏落红呆在路旁,古玲玉竟然连头也不回,汽车扬长去了。

夏落红一声长叹,再看孙阿七和查大妈他们时,早已经不知去向矣。

他感到十分失意,只有怏怏地返回警署去。

骆驼自从做了探长之后,每天均是大模大样的进出警署,在办公时间,老是翘着二郎腿架在他那张宽大的办公桌之上,有时候看看警署里的老档案,但仍以读阅报纸的时候较多。

黑齐齐哈尔是他的副手,在办公室内什么事情也不想干,光只是替他烧咖啡和跑腿买这买那的。

邝局长派刁探长和黑齐齐哈尔盯牢了骆驼,监视着他的行动。

但是骆驼这老狐狸好像胸有成竹,他对邝局长给他的时限一点也不担心,究竟他的葫芦里卖什么药?刁探长和黑齐齐哈尔均莫测高深。

“骆探长!一个半月的时间,瞬眼就过去了,你每天若无其事地坐在办公室里过探长的瘾,到了时限怎样交差呢?”黑齐齐哈尔忍耐不住,终于催骆驼办案。

骆驼笑了一笑,说:“皇帝不急,急死太监!事情在我的身上,我自有分寸!”

“我只是担心,到时候交不了案,邝局长向来是翻脸无情的!”

骆驼说:“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我吃这一行饭,是玩票性质,扭转脸就可以不干。你却不同,邝局长命令你盯牢我,监视我的行动,在我的身上多搞情报,假如出了差错,吃不完兜着走的是你,于我毫不发生关系呢!”

黑齐齐哈尔起了一阵咳嗽,以掩饰他的窘态,忙解释说:“邝局长只让我做你的副手,并没有让我监视你!”

“大家肚子里都有数,何必在我面前耍这种小噱头,将来只有自讨苦吃!”

“难道说,你还打算作弄我一番么?”

“我本来就是诚心诚意和你合作的!”

骆驼哈哈大笑,笑声中含着讽刺的意味。黑齐齐哈尔大窘,也尴尬地笑了起来,藉以掩饰他的窘态。

骆驼和檀香山大酒店通电话,他办公桌上的那只电话,虽然是专线,但是邝局长让技术人员装了分机,线路直传进局长的办公室内。只要骆驼用电话时,局长室内特装的一盏红灯就会亮,有灵巧的传播器可以直接收听骆驼和外面的对话。这时候,红灯又亮了,邝局长拧开了传播器。原来,骆驼和他未来的准媳妇通话呢!

“欢迎你光临檀岛,此地的风光不坏,你大可以放怀畅游一番咧!游玩时切勿悭惜钞票,尽量的花费好了,要知道,我们此番到此的费用全是出公费的,不花也是白不花呵!”骆驼好像闲话家常似地说。

“我的假期快要结束了,在这里的时日无多,假如没有必要,我想提早回学校去了!”于芄诚恳地说。

“唔,不!你一定要痛快玩一阵子才好回去,要不然,这个假期就白费了。假如我能抽得出时间,一定会陪你去观光的!”骆驼说。

“义父新官上任,一定忙得不可开交,哪抽得出时间呢?”

骆驼吃吃地笑:“新官上任三把火,只要三把火烧掉之后就比较轻松了!”

“但是到时候,恐怕我已经走了!”

他们一言来一语往,谈的都是些无关痛痒的事情,但是邝局长仍是仔细地偷听,他知道骆驼是够狡猾的,也许会在言语之中带着暗语。

忽然,只听于芄说:“孙阿七有话和你说!”

刹那间,那传播器上便转移了孙阿七的嗓音,说:“大哥吗?假如你现在有时间,金二哥在‘那卡诺酒吧’等候你!”

骆驼急说:“喂,‘那卡诺酒吧’在什么地方?”

“你可以雇一辆计程车去,那间酒吧是很出名的!”

“好的!我现在立刻就去!”

电话便挂断,邝局长对那间“那卡诺酒吧”倒是挺熟悉的,那是国际水兵聚汇之地,经常会肇事端的,那金二哥是什么人?为什么和骆驼相约在那地方见面?而且骆驼得到这消息就匆匆要赶去赴约,好像他们是有约在先似的。邝局长立刻通知刁探长和黑齐齐哈尔两人,务必跟踪骆驼,并确实查出那称为金二哥的人究竟是什么身分?

这是骆驼到檀岛之后的第一桩行动,恁怎的也不能放松!

骆驼咬着烟斗,戴上了他那顶宽大的草帽,正推门离开他的办公室之际,黑齐齐哈尔拦在他的门前。

“骆探长,哪儿去?”他问。

“我到对面檀香山大酒店,去看我的未来媳妇,喝杯咖啡,聊聊天!”骆驼顺口答。

“我随行给你做保镳!”

“就在对面,不需要你随行!”

“不!你做探长,没有跟班的怎么行,显得不够气派了!”

“哈,我不是讲究气派的人,也不需要跟班的,你留在办公室内替我听电话好了!”骆驼吩咐说。

“若有事情,到哪儿去找你,是到檀香山大酒店么?”黑齐齐哈尔请示。

“有电话给我记下来,我只需一杯咖啡的时间立刻就会回来的!”骆驼说着,匆匆的走出警局大门去了,这个老骗子愈是不要黑齐齐哈尔随行,黑齐齐哈尔愈是生疑,尤其是明明知道他是要到那卡诺酒吧去,又偏说是到对门的檀香山大酒店,很明显的他是有着特别的图谋。

刁探长早守候在走廊之上,黑齐齐哈尔向他递了暗号,刁探长立即实行跟踪。

“那卡诺酒吧”是设在沿海闹区处,骆驼走至大马路上,拦了一部路过的计程车,即指挥司机,从速赶往目的地。

刁探长跟踪的汽车早准备好了,立刻跟随在后,他在心中暗自盘算,那个称为金二哥的人,也许就是国际间谍那方面派来的,要不然,骆驼的行踪不必那样鬼祟!不久,骆驼雇用的那辆出租汽车已经在“那卡诺酒吧”的门前停下了,骆驼付过车资,将汽车打发走后,向门前左右探看了一番,始才溜进大门去,这时间,酒吧内并没什么顾客,所有的吧女郎也没有上班,刁探长停下汽车,他不便由正门进去打草惊蛇,给骆驼发现反而不妙。他趋至酒吧的后门,出示探长的警徽,便得到协助,可以由厨房传递食物的小窗户,向酒吧内窥望。只见骆驼和一身材矮小戴着太阳眼镜的华人共座。

他们两人的神色甚为诡秘,交头接耳的,絮絮说个不休,好像在磋商什么事情,也好像是在讨价还价似的。

刁探长只恨自己没有“千里眼,顺风耳”,听不出他们在说些什么事情。

不一会,黑齐齐哈尔也到达了,他和刁探长同一方式,由后门进入厨房。

“这个戴黑眼镜的是什么人?你可有他的印象?”刁探长指着厨窗外和骆驼交头接耳那个古怪的客人,向黑齐齐哈尔问。

“没有一点印象,但是一看便知,绝非善类。”黑齐齐哈尔回答说。

“技术人员都到了没有?”刁探长问。

“全到齐了,在前后门都有布置,恁怎的他也逃不了!”黑齐齐哈尔说。

骆驼和那戴太阳眼镜的家伙密谈了好一阵子,有说有笑的,好像双方都很满意,他们碰干了一杯啤酒,由骆驼付钞,便双双离开了酒吧。

骆驼返回警署后,仍然是那副老样子,两腿高翘在办公桌上,很安逸地阅读着警署过往的老档案。

邝局长等候着刁探长和黑齐齐哈尔的报告,但是他两个人带了大批的技术人员外出之后,就好像石沉大海似的,一直没有消息回来,究竟他们搞了些啥名堂,不得而知。

邝局长偷偷地推开探长室的大门,只见骆驼还是吊儿郎当的一副神态,翘着了大腿,在翻阅公文档案,真好像做探长在办公事似的。不一会,骆驼桌上的电话铃响了,邝局长赶忙跑回他的办公室里去,拧开传播器偷听骆驼的通话。原来,那是孙阿七由檀香山大酒店打来的。

他说:“你和金二哥谈得怎样,可谈成了么?”

骆驼说:“差不多了,他还需要一些时间考虑一番!”

孙阿七又说:“你现在有时间没有,胡二哥想找你谈谈?”

“在什么地方?”

“还是在那卡诺酒吧里!”

骆驼想了一想,说:“这件事情让夏落红去谈就行了!”

“唉,夏落红那小子仍迷恋着古玲玉,他追踪到格兰酒店去了!”

“唉!小子真不争气,那么这事情可要麻烦你跑一趟了,

反正我们的原则不变,胡二哥能接受我们的条件就成交!”

孙阿七吁了口气,说:“好吧,我就跑一趟!”

电话挂断之后,邝局长起了一阵无形的紧张,孙阿七和那个胡二哥接洽些什么事情不得而知?他需得再派人跟踪,但是刁探长和黑齐齐哈尔到这时间尚没有消息回来,他颇有人手不够分配之感,派其他的干探去的话,和这案子一点也不发生关系的人,是很难插手的。

邝局长考虑了很久,始才挑选了一名曾经参加过围捕沙哇奴爵士,承办部分嫌疑犯问口供的干员,命他迅速赶往“那卡诺酒吧”去查看,和孙阿七接洽谈买卖的那个叫胡二哥的究竟是什么人?他们谈的是些什么买卖?邝局长将那干员招进了局长室授计一番。

正在这时,骆驼的电话座机接过来的传播器上的红灯又亮了,邝局长忙拧开枢钮。

原来又是于芄由檀香山大酒店打过来的。

她说:“义父吗?有一位洋二哥要找你谈话,现在在酒店楼下的餐厅里!”

骆驼说:“孙阿七呢?”

“他已经到那卡诺酒吧去了!”

“那么我立刻过来!”

电话又告挂断,邝局长顿感到头大,骆驼不知打哪里冒出这么多的“二哥”?金二哥、胡二哥、洋二哥的。究竟他在玩些什么样的把戏?他好像是有意要邝局长八面不着天,无从跟踪起似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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