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池袋站又上来了几位乘客,不过都是一些上班族的男性,他们陆续走向所剩无几的座位坐下。这里头,有多少人是搭到新泻站的呢?

突然,附近响起了行动电话的铃声,电话的主人是一位染着褐发的年轻女性,位置就在我的左斜前方的走道一侧。“啊!健太,是你呀!我现在在电车上……,嗯,我在大宫下车,你来东面出口接我。”

虽然车厢内的广播一再重复播送:“为了周遭旅客的安宁,请尽量避免使用行动电话。”但是女子却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看来显然是喝了不少酒。

“我累死了,已经快瘫了。现在坐指定席回去,怎样?羡慕吧!”

行动电话关机之后,接踵而来的是门口唱盘传来的刺耳音乐。坐在走道另一侧的年轻男孩头上戴着耳机,声音八成就是从他那儿传来。虽然电车行进中的声响大过其他声音,但是这种刺耳的乐声就算再小也总是令人觉得浑身不自在。最近的新新人类似乎越来越不在意周遭人士的眼光了。

我自己不也是如此,现在光是本身的事就够头大了,如今的我已是一无所有,只能远走他乡做个逃兵。就算尽头是地狱的深渊,也只能义无反顾了。

电车负载着每个乘客不同的心事,隆隆地继续向着北方奔驰。

赤羽一站又稀稀落落地上来了几位乘客,仍然无人前来向我要回座位。在我认为一切妥当的当儿,列车长已出现开始巡视查票。

不出所料,几位没买划位券便直接上车的乘客正由列车长为他们逐一开出补票。在我的前方位置的中年男子出示过前往大宫的车票之后,便自顾自地看起了报纸。

列车长朝着我的座位走来。

邻座的女子首先递出了车票。我从旁边偷瞥了一眼,票上端正地印着“新宿→大宫”的字眼。不知为何,我的眼前突然浮现了日本海的海原风光。雾蒙蒙的天空与深灰色的海洋在水平线处交互争艳,海天一色的景象令人叹为观止。这幅描绘大自然雄伟景象的图画,鲜明地浮现在我的脑海。我忍不住地打了个哆嗦,用力地甩了甩头,眼前的影像倏然消失无踪。

睁开双眼,只见列车员正以狐疑的眼光望着我。

“对不起,麻烦让我看一下您的车票。”

当我出其不意地脱口说出“到村上”时,可以感觉出邻座女子的肩膀不自觉地颤了一下。

“我来不及买划位券,麻烦您帮我补一张票。”

“好的。”像是习惯了这种情况似地,列车长面无表情地回答。“不过很抱歉,如果中途这个座位的乘客上了车,就得麻烦您移个位了。”

我点了点头,算是给他一个肯定的回答。列车长以熟练的动作操作着像是计算矶一样的补票机。“哔哔”的电子声有节奏地配合着我的心跳。

“嗯……一共是六千八百一十元,所以差额应该是……”

付完票钱之后,补票机便开始印出了补票记录纸。

等候列车长的收据之际,我可以感觉隔邻不时飘来好奇的眼神。虽然我们有着相同的目的地,但是女子似乎不打算和我搭讪。我侧身转头看了她一眼之后,只见她神色慌张地低下了头,紧紧地抱住膝上那只闪着黑色光泽的纸袋,俨然就像一只正在孵卵的母鸟。

电车通过荒川的铁桥的时候,我突然闻到了一股腐臭的怪味。

“什么怪味嘛,真是。”

坐在左斜前方的女子似乎对气味格外敏感而不满的开口抗议。从窗玻璃的倒影中可以清楚望见她起身擤鼻涕的身影。“真是恶心!让人胸口闷得难受。”

说完之后,她又再度起身朝着厕所的方向走去。

我取出了喷有香水的手帕轻轻掩住鼻子,将视线移向窗外。这种气味就算经过再长的时间也难以让人接受。

想起来了。第一次闻到这种气味是在乡下祖父过世的时候。时值仲夏,在那个根本没有乾冰之类的东西的年代,棺材中的尸体渐渐散发出了恶臭。就算封得再紧,还是挡不住那股怪味,几只硕大的苍蝇就这样嗡嗡地在佛堂里飞来飞去。祖母取来补蝇纸挂在大堂,果然就有几只苍蝇上当掉进了陷阱之中。

突然,我的脑海浮现出一具尸体的景象。在粪坑底下蠕动的成群蛆虫不停地蚕食着尸体,直至皮破肉绽。蛆虫的数目越来越多,一群群贪心地啃噬着尸体,使得尸体看来好似有生命地跳动着。

不行!不能再往下想了。必须赶紧将注意力移转到别的事物。

尽量集中心思,试着想想美好的事物……我不断地自我催眠,希望能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但是结果终究还是失败。

“您没事吧?身体不舒服吗?”

邻座的女子语带关心地问道。我没迎向她的视线,只是像个被惯坏的孩子一样摇了摇头之后便迳自转头望向窗外。

电车通过了浦和站。

离开座位如厕的女乘客尚未回来。记得她刚才提到将在大宫下车,这会想必正站在走道或某处等待下车吧。

电车通过了万籁俱寂的崎玉市中心后,缓缓地进入了大宫站。

车内冷气很强,渐渐地,怪异的气味变得不再那么刺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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