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戴维身侧隐隐作痛弄醒了他。吗啡和可待因使他觉得浑身无力,十分疲劳。黛安娜头天晚上呆了,一会就离开了,当然,不止戴维所要求的五分钟。从他卧室的窗户看出去,可以看见那辆清洗地毯的面包车仍然停在路边。

他打开窗户,让微风吹进房间,然后仰面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身体因阵阵的疼痛而蜷缩了起来。

一瓶带可待因的泰诺就摆在他的床头柜上,但他一点都不想喝。他还没喝过它。他想感受一下伤口的刺痛,也许这是一种自我惩罚;尽管对于为什么要惩罚自己他说不出所以然来,但是出于本能的动机又多又复杂。更有可能的原因是,他发现这种疼痛令人感到安慰,因为疼痛伤口的跳动和心脏的跳动正好保持一致,这个事实一直清楚而强烈地提醒着他还活着。

他拿下淋浴头,检查了一下,然后洗了一个热水澡,洗了很长时间。洗完出来后,他用手机打到了黛安娜的家。

黛安娜没有接电话,他感到一阵恐慌。他马上打到急诊室,问工作人员是否有人看见过她。

“见到了,”工作人员说,“她就在这儿。”

黛安娜拿起电话。

“别担心。一直有大学的两个警官跟着我呢。对吗,伙计们?”旁边有人低声应和了一下。

“但是你的伤,你还不能工作。”

“哦,戴维,求求你,那我该怎么办,坐在那里,等伤口慢慢恢复吗?”

“我真的认为你现在还不应该站起来走路。至少得过两三天。”

“那正是他所想的。”她说,“让我们都停顿下来。如果我被吓倒了,停止工作,那我真是该死。但是,你应该卧床休息几天。你要听医生的话吗?”

戴维慢慢走到客厅,侧身又一阵疼痛。

“我不这么想,”她说,“你瞧,今天早上我们都负担过重。你为什么还要打电话?”

他突然觉得有点有气无力。

“我想说……昨晚……我猜那是……”

“我知道,戴维。,我也是。”他听见电话那头有人大叫。

“我得走了。”她说,“我们以后再谈吧。”

他听见自己说好,然后挂了电话。他想说的话闷在胸口,使心跳得厉害。他越来越觉得他不像从前以为的那样来理解这个世界了。

戴维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了一会儿,然后开始浏览手上的报纸。大标题是《韦斯特伍德的泼碱液者袭击了所谓的死亡医生》。他仔细想了想这个新绰号,死亡医生。他能够慢慢接受。这个名称读起来还蛮合韵的。现在他不再是部门领导,他想有这个新头衔也就足够了。

当他打电话给彼得时,他心不在焉地往下浏览了这篇文章。康诺利的研究和克莱德的汽车袭击事件都给泄露了,媒体的新闻报道有些夸大。

“你感觉怎么样?”彼得拿起电话问。

“我感觉好多了。昨晚我睡了一个好觉。”

“你差点就在街上被车撞,被枪杀了。真是太卑鄙了。”彼得发出啧啧声。

“你怎么不接受警察的保护呢?”

“这些年来我一直很好地保护自己,戴维。我不需要警察晚上把我监护起来。而且,搬到新的诊室后我要做双份的事情。我太忙了,不能被打扰。”

戴维向窗户走去,用手指撩开关闭的百叶窗。在外面,一个穿着制服的警察正强行使新闻记者们退后到街上。

“我想你不知道……”

“糟糕的假设,戴维。我一直很清楚。我必须走了,好多事还没做呢。我以后再去看你。”

戴维挂上电话,然后又拨通了西洛杉矶耶尔的电话。电话铃只响了半声,耶尔就拿起听筒。

“我们明天对外发布消息。不要让新闻界接近你。我们还派了一些人在注视着事情的进展。”

“我知道。我都看见了。我现在其实想问点别的事。”

“什么事?”

“今天我和彼得通过话。他仍然不愿意让警方保护,而且丝毫没有改变想法的迹象。”

“我们过去就告诉过你。”

“保护他是绝对必要的。首先,他的生命很危险。其次,所有埋伏处都要有人在。”

“我了解。没有他的同意,我们无能为力。”

“如果想个办法给他装个窃听器,我们从远处追踪他怎么样?”

耶尔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幽默。

“当然,作为一个彻头彻尾的和平保卫者,我永远不会参与这样的事情。但是如果有人没有告诉我就做了这样的事,我也就不能警告他这种行为的非法性。”

“我明白了。我今天下午得出去,”戴维说,“一个人。”

“我们要派一个小组跟着你。如果克莱德在明晚之前抓到了你,你就失去诱饵的作用了。”

“彼得需要被保护或是以某种方式把他看护起来。”戴维说,“我们必须保护他。没有他,我们的布局就有漏洞了。”

“你对这件事不会反对吧?”耶尔叹口气说,“不要紧。我为什么总是不厌其烦地问你呢?”

“还有别的事。我从车库里把我的奔驰汽车开出来,经过那些新闻记者而不被跟踪似乎不太可能。我想和黛安娜商量,借用她的汽车——她的车现在停在医院。你能让人把它开过来,再打个电话给我吗?我会从后围墙爬出去,在布里斯托尔把车给我。”他等待耶尔回话,但是没有。

“这是我们约定的一部分,耶尔侦探。我们一起合作。我什么事都让你知道。要么你帮我,要么我背着你自己干。”

“我得说我很惊讶,你一点也不尊重彼得的个人权利。”耶尔说,声音里仍带着一些玩笑的成分。

“那好,”戴维说,“现在我们各玩各的游戏,是吧?”

当面包车停到路边时,戴维从一片榆树下走出来,黛安娜的车就跟在后面。面包车的车窗慢慢地摇了下来,詹金斯的脸露了出来,那边乘客座上的是布朗纳。他们都没穿制服;詹金斯穿了一件随意的汗衫,看上去很奇怪。车里散发出一股玉米味和冬青树的味道。

戴维惊讶地缩回头。

“先生们,我没有想到是你们。”

“到这儿花的时间比较长,长官决定还是留在医院里。”詹金斯倔强地自言自语。

布朗纳笑了,下嘴唇弯成了月牙形。

“另外,我们给长官的车打蜡。那会有所帮助的。”

戴维回头看看黛安娜的车,布莱克坐在驾驶座上。他也没向他招手。

“那不是帮你们把克莱德抓住的那个家伙吗?”戴维问。

“是啊,布莱克。”

戴维向那辆车走去,突然停住又转回到面包车旁。

“布朗纳警官,提醒我给你……”

布朗纳向一个空可乐罐里吐了一口痰。

“我会的。”他说。

布莱克从车里走出来,把车交给戴维,戴维朝他微微点了点头。他坐到驾驶座上。当他开动车子时,看了看后望镜,想确定詹金斯和布朗纳没有跟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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