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放病历的办公室一直是个活跃的地方。一个年轻的办事员坐在柜台后面的椅子上,一边听着收音机中的追逃游戏,一边翻着破旧的平装书。

当戴维悄悄坐到一台计算机前,敲击起键盘来时,那个办事员并没有怎么抬起头来。为了得到机密的记载材料,他打了使用者的名字,然后是密码——伊丽莎白未婚时的名字。这个密码,戴维用了已经有四年了,但是他第一次感到多少有点悲惨,多少有点伤感,因此他把它改为平克顿,以与他的新的安全事项保持一致。在环形车道上,他打电话给埃德,要他去按被盗的锂这一条线索去查找。

他进人数据库,输入克莱德·斯莱德的名字和克莱德的生日。

搜索引擎似乎一直在不停地寻找网页,光标变成滴答滴答的钟的画面,像一只小眼睛一样望着他。

戴维又试着输入克莱德·斯莱德。又一段令人厌烦的等待,又一次没有结果。

他关掉计算机终端,走到柜台前说:“对不起。”

办事员伸出一个手指说:“别挂电话。”

“听着,我实在需要……”

“就让我看完这一页吧。”

办事员在两页书之间插进一个书签。

“我真的希望,你能告诉我这些材料在计算机中有多长时间了。”

“不太清楚,可能二十年了。”

如果克莱德曾经对医院有过稚气般的怨恨的话,包括相关的资料在内,这些信息的年代还不遥远。

“我需要寻找儿科文档,那也许陈旧了一些,”戴维说,“会放在什么地方呢?”

“病历储存室,在卡尔弗城。”

“有什么办法让我今晚能弄到吗?”

“对不起,不行,”办事员从柜台上塞给戴维一张表格,“把这份表格填好,通常需要四至六天。”

“我能自己到那儿去吗?”

“不行,那里不开放。那不是由医疗中心管理的——那只是为一些公司存放文档的仓库。”

戴维在纸上约略记下有关克莱德的情况,然后递给了办事员,“我可没有四至六天的等待时间。这是十万火急的。如果明天一早你能把文档资料给我,我会非常感激。”

“那好,我会尽最大的努力。”办事员瞟了一下名字说,“警察来过这儿要这家伙的病历,”他说,“和这件事相关吗?”

“你给他们了?”

“没门,没有法院的通知和我们老板的签名,我可不敢泄露。”

“好的,”戴维隔着柜台给办事员递过一张名片,“如果材料一到,你就让服务员通知我,我会非常感激。”

回到计算机的终端上,戴维输入了道格拉斯·达维拉这个名字,当钟的图像出现在屏幕上,欣喜地凝视着他时,他想尽量耐心些。

带钟式收音机唱起了《马卡伦娜》这首歌,把正在午间小憩的黛安娜惊醒了。黛安娜一直以为这支歌是《疼痛的心碎》。黛安娜按了一下收音机的顶部,直到按到相应的按钮,才滑下了床。她还没有睡到一个小时就被叫醒去上夜班。

她下了床,穿上一双拖鞋,来到浴室,然后开了热水淋浴,这样她刷完了牙,热水也就到了。因为她不喝咖啡,这就使她更加依赖洗热水淋浴,好在上长班之前进入状态,活跃起来。她脱去衣服,在镜前一边擦澡,一边端详自己的身体。她转了一个身,想更好地看看自己正在洗浴的身子,身后的淋浴喷头有几次喷水不畅,后来水又持续流出来了。

她走到热气腾腾的淋浴下,仰面朝上,手指搔着头发,因为快乐而不由自主地发出呻吟。清水变成了白云一般的乳白色。

黛安娜尖叫起来,迅速往后一跳,离开了喷头,碰倒了竖立在角落的金属淋浴盒子。洗头膏、定型胶的瓶子掉到滑溜溜的地面上。她踩到剃须膏的金属盒上,感觉到剃须刀扎进了手。她的脸感觉像着了火一般。她猛推开半透明的浴室的门,把门撞出了轨道,而她栽了出去,淋浴缸外的扶手戳到她的胃部。就在她匆匆忙忙从淋浴喷头下跑出来时,她本能地睁开了一下眼,叫声更大了,双手在脸上乱摸。

被灼伤的肌肉的难闻气味弥漫在空气中,她一下子就意识到这一点。这跟南希和桑德拉跌跌撞撞进入急诊室后,长时间不离她们脸上的气味是完全一样的。碱液。不管怎么说,它已经进入她家的水管子里。那意味着它也可能从水槽上的水龙头里流出来。

她从浴室中的垫子上站起来,摸进卫生间,提起抽水马桶的盖子。她强迫自己又睁开眼,一时间,透过眼泪和剧痛她看到水是清彻的。她低下头,身体整个靠在边沿上,一只手不停地用清水冲洗着脸,交替地用另一只手费力地扒开眼睑,并让呼吸恢复正常。虽然她嘴巴里和喉咙中没有燃烧的感觉,尝起来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味道,她还是吐呀吐的,一小口口水从下唇流出。她脸上的疼痛没有消退。

她冲洗着卫生间,看着新鲜的活水在打着漩涡,也是清水,她又进一步前倾,捧起水洗到脸上。她竭力不去想碱液在吞噬她的肌肉,也没有集中精力去治疗自己的伤痛,仿佛这伤痛是别人的。

她又不停地冲洗了四分钟,之后奔向电话机旁。她卧室的电话在壁橱内,不过厨房里的那部电话就在水槽旁边。在她拨号时,她应当开始向水槽放水——水龙头旁有块洗涤用的抹布,可以用来塞住水槽不让水流出。一旦水流起来,她又将硬撑着睁开眼,看看水是否洁净。

黛安娜不停地从卫生间弄水泼到自己身上,她想像着到厨房的路线。她出了洗手间,来到大厅,避开摆有花瓶、靠着左边墙壁的小桌子,离厨房只有五六步远了。接着,她绕过桌子到了酒柜边。电话的拨号板在听筒内侧,“9”是在右下角起往上的第二个键,“1”则位于左上角。

她感到剧烈的阵痛,宛如爆炸过后的弹壳碎片击中了脸部一般,原本急促的呼吸由于痛苦的呻吟而更加急促,这种痛苦绝不亚于跑完一场马拉松。

她咬紧牙关,用力支撑着整个身体,将两条腿收缩起来,准备闭着眼睛向外飞跑。

道格拉斯·达维拉的档案闪现在屏幕上,戴维如饥似渴般地浏览着。达维拉是因87年的一次摔跤而来到急诊室的,没有什么重要发现,并且曾在1991年因急性肠炎而请一位胃肠道病医生看过病。

显然,在克莱德以道格拉斯·达维拉的名字在这家医院工作期间,医生们在雇员档案里没有任何可参照的医疗记录。倘若是为病人保密或从后勤角度考虑,这倒也是可以理解的。

戴维匆匆记下达维拉的社会保障号码、生日和地址——皮尔逊大街1711号。他刚发现这个地址是在威尼斯大街那里,这时,他的呼机响了,一条信息提醒他立刻去急诊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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