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人和白人都到塔文小酒店门前来消磨时光,这是一个绿阴覆盖的酒吧。休·多尔顿,一个粗鲁壮实的汉子,满是皱纹的蜡黄皮肤就像一个纸袋。他弯腰在一个轮子上,用两只粗大的手挤压着。

“你给《时报》的人打电话了吗?”詹金斯问。

“还没有。”多尔顿说,“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一直在掩盖这件事。”

詹金斯对他怒目而视地说:“我们俩都知道如果我们不让媒体掀起轩然大波,这个案件就会与其他各种各样的攻击案归在一起。”

“我不这样想。这个案件在自我升温。报纸已经动起来。”他抬起双手作安静状。

“放松点。不管怎么说,我要给《时报》打个电话。把火烧大些吧。”

詹金斯推开行人走的门,将车子驶出来,但是多尔顿抓住了他的肩膀。

“你一定要去干这件事?”多尔顿问。

詹金斯在座位上向后靠了靠。多尔顿将他的大头控制得稳稳的,端详着詹金斯的脸。他比詹金斯大十多岁;他的经验以及三年来的合作使得他成为为数不多的几个可以直接向詹金斯提问的人。

“她的眼睛一片混浊,”詹金斯说,“看上去像湿透的煮得过熟的鸡蛋,”他摇摇头说,“一片混浊。”

他下了汽车,过了一会儿,多尔顿也跟着下了车,在他身子晃了一下的时候,他发出哼声,“如果这里是他平时闲荡的地方,”多尔顿说,“我们最好留意那些外柔骨子里却坚强如钢的伙伴。”

詹金斯用双掌掌心猛击厚厚的木门。酒吧服务员在看到他的警服之前,在柜台下紧张地一抓。多尔顿在詹金斯审视房间的时候对他摇了摇一个手指,酒吧服务员卖弄地一笑,露出像钢琴的键盘一样的牙齿。

南希的前夫不在那儿。

“你们有什么事吗?”酒吧服务员问。

多尔顿向他投去勉强的微笑,那一笑把他的眼袋都鼓了起来。

“我们会让你知道的。”

詹金斯脊背僵硬地走过坐满了人的第一张台子,甩出来一句话:“我在找杰西·罗斯。”

酒吧的门嘎的一声开了,杰西向前走来。他五短身材,小小的头却配上两个宽大如勺的耳朵。

“注意,”多尔顿以一种乏味的单调声音说,“我想他带了枪。”

杰西微微地把头昂向一边,茫然化为惊恐。詹金斯的头猛地一转,这时杰西的手紧张地伸进口袋里去。

詹金斯像跑短跑似的穿过酒吧营业厅冲向杰西。

“不要拿武器!”詹金斯大声喊道,“我告诉你不要……”

他用前臂肘骨击中杰西,把他打了个趔趄,栽到了酒吧门外,一扇门又旋转回来,打中他的前额,把他的头皮撞破了。他大声咒骂,踢着门,把铰链也踢掉了,杰西颤抖的身体露了出来。杰西手脚着地地滚着,在他要缓过气来呼吸时,头又翘了一下。詹金斯用一只黑色战斗靴猛踹他的肋骨,直到把他打得趴在地上为止,“不要伸手去拔枪!”

两个建筑工站了起来,多尔顿一转身,啪的打了几个响指。他摇了摇头,那松弛下垂的颔下肌肉随着摇头的姿势在晃动。随后他们又坐了下来。

詹金斯抓住杰西的法兰绒衬衫的衣领和他的带子把他从后门扔了出去。停了一下,詹金斯透过酒店厅堂破损的门面对着他的搭档。血从詹金斯的前额流了下来,在他的右眼上分了叉。他两次拍击着手,似乎是在拍去灰尘,然后从后门走了出去。酒吧里死一般地沉寂。

多尔顿搔了搔他的面颊,用指关节把他那脸上橡胶似的皮肤揉了一下,然后从枪套中取出枪来,慢慢地迈着沉重的步伐经过撞坏的酒吧厅堂的门,走出去来到建筑物后面的小巷。詹金斯已经把杰西狠狠地揍了一顿。他的拳头一上一下捶击着杰西的脸,拳头是用厚绒布包着的。这块厚绒还是刚从洗车处那里借来的,看上去既好看又结实,表面有肥皂和蜡。

杰西的鼻子向左边歪得很厉害,牙齿上都是黑色的血。他的面颊肿了起来,还有擦伤;厚绒布会使拳头印子看不到,使他的伤看上去像是追赶之中摔倒造成的。他把自己的上身弯屈到膝部,双臂抱住头,吓得畏缩着,叫喊着。

詹金斯边敲打杰西边吼着:“你怎能那样伤她的脸?她那漂亮的脸蛋?他妈的,你怎能?”他的拳头现在大多没有击中,尽管他看着杰西的手臂和头顶。

他的声音既高又带有不寻常的感情:“如果你了解她的一些要求,她本不会离开你,你这个小猴子!”

詹金斯伤口的血把他的面颊上弄得到处是血。

他停下拳头,对多尔顿说:“把枪给我。”

多尔顿提起一条腿,眼睛看了一下在他足踝部枪套中上翘的点25式自动手枪。

詹金斯弯着腰,一把揪着杰西的头发,把他的头猛向后拉。

“你知道出了什么事?”他发出嘘声,“你带了枪。我来找你,你还打我。我合理自卫。”

杰西摇摇头。

“不,我什么也没干。耶稣基督呀,我没干。我没带枪。我没有。看你干什么呀?”

“那么,你到这外面来,在追逐中你摔倒了,你把枪对着我。”

“坦白交待吧。”多尔顿对詹金斯咕哝了一句,他把点25手枪抛给了詹金斯,詹金斯蹲了下来,握着枪柄对着杰西。口水如线一般一直流到杰西的喉咙,他的白汗衫都变成了暗红色了。他急促地喘息着辩解说:“我没有……我没有一…·南希出了什么事?她出了什么事?”

他向前靠了靠,手掌扒在破损的柏油路面上,上下作揖,像是穆斯林在祷告。嘴里渗出更多的血来。

詹金斯站了起来,松开枪套上的揿钮。

“她出了什么事了?今天早晨你用碱液泼了她的脸,你他妈的。”

杰西向上望着,他被打烂的脸突然悲恸起来。

“她……她会……?”

多尔顿转过去守着后门,可是塔里,一个金发的建筑工已经走出来,双臂举起。詹金斯又从枪套里拿出枪,但是多尔顿很快地站到他与塔里之间。

“哟,”多尔顿说,“你在这儿有点进入角色了。”塔里的声音微微减弱,但是他从正义的潜流中吸取了力量,“他今天早晨不可能伤害到南希。”他说。他把手伸到臀部口袋,詹金斯用臂膀把多尔顿抵向一旁,手枪瞄准塔里的头。塔里两只手往后向空中一甩,胸部在他的劳动服夹克衫下一起一伏。

多尔顿转身伸向塔里的臀部口袋,掏出两张西南航空公司飞机票票根。

“我们几个小时之前才从拉斯维加斯回来。”塔里接着说。他的头从詹金斯的贝雷特手枪所指的方向往后仰,似乎这把手枪热得烤人。

“我们呆在哈德罗克。无数的人都看到我们在那里。”他缓缓放下双臂。詹金斯还是把枪举着,两只手握住枪托瞄准着。。

杰西不停地抽搐着他的双膝。

“南希怎么了?”

他恸哭地说,“她还活着吗?”

多尔顿俯下身去搂住他的腰安慰他。此时,他手背上一块大的文身露了出来。猎豹。一个拉斯维加斯脱衣俱乐部的标记。

多尔顿站了起来,和塔里擦肩而过进了酒吧。

过了一会儿,詹金斯放下枪。他伸手放在杰西那乱蓬蓬的头发上。杰西仍在不停地晃动和哀号着。

“南希还活着吗?”他啜泣着,“是谁杀了她?”

“不,”詹金斯平静地回答,“她还活着。”

杰西一屁股坐在地上,宽慰地哭了起来,詹金斯把枪插回手枪皮套中,又轻轻地摸摸杰西的头,然后留下他一个人在柏油路上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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