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李正老乡被释放的那天晚上,王晓聪反常地早早睡下了。睡梦中,再次出现了青葱如缎的草地和红色的地毯,那个美丽的女子再次出现在面前,可是一转眼,那个女子的脸上突然出现了一条条可怕的伤痕,一道道殷红的鲜血从伤口中渗透出来,显得狰狞可怕。“还我命来!快还我命来!”她脸上淌着血,向王晓聪恶狠狠地扑了过来……

流浪画家首先被排除了作案嫌疑。

经调查核实,他的确是一个为了艺术到处流浪的人。两个月前,他到本市住了一晚后,第二天一早便离开了。更重要的是,经过书画专家们的鉴定,认为王晓聪宿舍墙上的那幅美人头像并不是他画的,因为他的绘画水平实在不敢恭维,根本不可能将一个人画得栩栩如生。

“小黎,大画家给你画的肖像,你保存不?”那幅被送去鉴定的画拿回来后,江涛故意拿着画在小黎面前抖了抖。

画上的人像,如果不说破,谁也不知道画的是小黎。

“鬼知道他画的是谁!”小黎将画接了过去,正要扯碎,被朱大头及时制止了。

“这也是本案的一个物证,得归档好好保管起来。”朱大头说,“你们俩去招待所打发他走吧,那家伙在我们这里白吃白住了两天,现在也该走了。”

小黎和江涛走进局里的招待所,流浪画家正把一块脏兮兮的布铺在桌子上画画。屋子里到处是撕碎的画纸和废弃的颜料,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气味。

“把东西收拾好,你可以走了。”小黎捂了捂鼻子说。

“走?到哪儿去?”流浪画家头都没抬,一边专心作画一边不情愿地说。

“你从哪儿来,就到哪儿去。”小黎皱着眉头说,“现在没你的事了,你赶紧离开这里吧。”

“你们当我是猴呀,叫我来我就来,让我走我就走?没那么容易!”流浪画家撇撇嘴,继续作画。

“你不想走是吗?那好,我这就让人带你去看守所!”江涛说,“到了那里,你可别怨我们。”

“行呀,那你们就带我去吧。”流浪画家不屑地看着江涛说,“我不相信你们能把我关起来。”

“你!”江涛怒火中烧,却又毫无办法。

“好了好了,都是我们耽搁了你,太对不起了。”这时朱大头匆匆走了进来,他手里拿着几张钞票,一进屋便塞到了流浪画家的手中,“这些钱给你当路费,你一路上多保重吧。”

流浪画家看了看手中的钞票,脸色这才缓和下来,“那位老同志呢,我还想和他聊艺术哩。”

“他正忙着,现在没时间,以后有机会你们再切磋吧。”朱大头说。

流浪画家收拾完行李,慢慢走出了招待所。

“这家伙还把咱们的招待所当家了,”江涛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说,“真是一个无赖!”

“话也不能这么说,咱们把人家从大老远的地方请来,耽搁了他卖画,走时也该弥补他一点儿损失吧。”朱大头笑着说。

“大头局长,早知道你要给他钱,我们也不会费这么多口舌了,你倒好,关键时刻跑来充当好人。”小黎嘟着嘴,不高兴地说。

“哈哈,其实我也没想到要给他钱,是你们走后,老毕提醒我的。”朱大头感叹地说,“老毕就是老毕,人家在这些方面也比我们想得周到。”

“毕老他们的讯问已经结束了?”江涛问道。

“还没开始哩,刚才他给我发了个短信,走吧,咱们一起过去看看。”朱大头说。

小会议室里,老毕和小陈正和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随意地聊天。年轻人大约二十七八岁的模样,脸庞和身材都很瘦削,特别是脸颊上的颧骨高高突起,这使他的嘴看上去似乎总含着什么东西。

这个年轻人名叫张天,是化工厂单身宿舍楼五楼的住户。

“小张,你在化工厂的单身宿舍楼里住多长时间了?”老毕语气轻柔地问。

“从参加工作到现在,一共是三年零五个月。”张天回答得很简洁。

“住在山上习惯吗?”

“还行吧,时间长了,感觉山上的空气还挺新鲜。”

“平时经常到山下玩吗?”

“经常下山啊,因为山上人太少了,比较寂寞,所以每天下班吃过晚饭,我们都要到山下去走走,晚上九点以前,大家又都回到山上的宿舍去休息。”

“为什么九点以前要回去呢?”

“因为上山的那条小路比较僻静,再加上周围树林很密,如果夜深回去,走在路上会有些害怕。”张天说,“当然也可以走大路上山,不过那得多绕十多分钟。”

“听说你和住在单身宿舍楼的同事们一起,经常晚上喝酒、讲鬼故事?”老毕转换了一个话题。

“是的,我们在山上,只能这样打发日子,自己给自己找点儿乐趣。”

“你们的鬼故事,主要讲些什么呢?”老毕表现得很好奇。

“什么都讲,不过主要还是围绕山上发生的故事来讲。你们可能也知道,过去山上铡死过一群土匪,他们就埋在山上,所以我们无聊的时候,就经常拿这些土匪寻开心,用他们的故事来吓唬新来的同事。”张天说,“两个月前王晓聪来的时候,我们就吓唬过他一次,没想到那次把他吓得够呛,后来他就不敢和我们在一起了。”

“你们经常讲鬼故事,自己不害怕吗?”

“在山上待久了,就没什么好怕的了。”张天的声音有些沙哑,“说实话,我们住在山上,与山下市区的距离并不远,但感觉自己像被现实世界抛弃了。我们经常站在山上,望着山下的万家灯火,觉得自己就是土匪,一群让人可怜的土匪。”

“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呢?”老毕眼里亮光一闪,不过亮光很快便熄灭了。

“那些土匪死得很惨,死后也没人来祭祀过他们,人们连他们的名字也不知道,他们就像山上的沙尘一样,一阵大风过后便消失了。”张天说,“和他们相比,我们也好不到哪里去。我们这些住在山上的人,基本都来自农村,家里辛辛苦苦供我们读书,但大学毕业出来后却找不到像样的工作,只能来这个半死不活的化工厂上班,干的时间越久,大家越觉得没前途,可大多数人都找不到方向,只能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

“所以你们就把自己比作土匪?”小陈忍不住说道,“前段时间,有人在本省新闻网的‘酷酷社区’里发了一个帖子,那人自称是‘八十年前被杀的土匪’,这个帖子,该不会是你发的吧?”

“不是我,绝对不是我发的!”张天脸色微变,他看了一眼老毕,身体微微哆嗦起来。

“根据分析,发这个帖子的人,很有可能是你们化工厂的职工,而且他住在山上的可能性很大。”老毕说,“这个帖子我们不敢肯定就是你发的,但你现在的神色和身体语言已经告诉了我们:你至少浏览过这个帖子,对吧?”

张天脸上的汗水慢慢渗了出来,半晌,他终于老实承认了,“我确实看过这个帖子,还回过帖,后来这个帖子被管理员屏蔽后,我便再也没看到过它了。”

“你的回帖是哪些?”小陈打开电脑,调出那个帖子问道。

“我只回过两次帖,而且我回的帖子,都是我自己写的鬼故事。”张天说,“当时我看这个帖子人气还不错,感觉很好玩,便随手把自己写的鬼故事发了上去。后来王晓聪屋里的画像被发现后,我联系起来一想,觉得这个帖子肯定有名堂。”

“有什么名堂?”小陈问道。

“我也说不上来,只是觉得这个帖子有些怪异。”张天不停地擦拭着脸上的汗水。

“好了,帖子的事我们不说了,相信尽早会查清楚的。”老毕对小陈摆了摆手,说,“小张,现在化工厂单身宿舍楼还住有多少人?”

“不到十五个吧。”张天说,“自从王晓聪房间里的美人头像传开后,大家都觉得这事太玄乎了,有人认为是鬼怪在作祟,晚上都不敢出门,胆子小的,吓得搬到山下去住了。”

“你怎么看待这件事情?”

“我也觉得很奇怪,那个头像据说和富豪小区被杀的人很像,那个女人是什么样我不清楚,但我觉得,这里面肯定有人在做手脚。”

“这个画像,你过去在王晓聪屋里看见过吗?”

“没有,自从那次我们讲鬼故事把王晓聪吓着了后,他便很少跟我们来往了,特别是他从外地实习回来后,更是每天神神秘秘的,经常一个人关着门不知干什么。有一次,我有事去找他,推开门进去后,他神色紧张地坐在床头,身体靠在墙上,似乎是在遮掩什么——现在回想起来,当时他床头的墙上,很可能就有那幅画像了。”

“那幅画像,你觉得是不是王晓聪画的呢?”

“据我所知,王晓聪在大学里学的专业是化工材料,应该没学过画画,不过,他业余学没学过我就不清楚了。”张天说,“即使他会画画,也不可能与富豪小区的那个女人有接触。听说那个女的长得很漂亮,而且又有钱,她怎么会看上王晓聪呢?”

“说得有道理。”老毕点了点头,突然话锋一转,“你在化工厂单身宿舍楼的房间号是多少?”

“506,怎么啦?”张天有些懵。

“前天晚上,我们发现有个人半夜用手电筒往王晓聪的房间里照,后来,这个人跑到了506房间,如果我们没猜错的话,这个人应该就是你吧?”小陈说。

“不是,这个人绝对不是我!”张天矢口否认,语气甚是坚决。

“可是他的确进了你的房间,我们在楼下看得很清楚。”小陈说。

“我确实没有在半夜出去过呀!”张天急了,“过去我们是不太害怕,可是自打那个画像出现后,大家感觉很恐怖,到了晚上连门都不敢出了。不怕你们笑话,这几天晚上,我半夜起来解手,都是屙在便盆里,第二天再端到厕所里倒掉的,我怎么敢半夜去王晓聪屋里看呢?”

“真的不是你?”小陈看了老毕一眼,觉得很不可思议。

“这个我可以发誓,你们也可以去调查。”张天委屈地说。

“那天晚上,有没有人和你住在一起呢?”老毕问。

“没有,我屋里只有我一个人。那天我出差回来很累,洗过澡后倒头就睡,一觉便睡到了大天亮。”张天说,“你们是不是看错了?”

“我的视力一直很好,从没看错过什么,这点我绝对有信心。”老毕吸了口烟说,“好吧,这个问题我们也不纠结了。最后,再向你了解一些关于王晓聪的情况,从你和他的接触来看,王晓聪这个人如何?”

“他?我只知道他胆子很小,而且很怕鬼,其他的我也说不上来了,因为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很少,他不太合群。”张天突然意识到什么,声音明显高了起来,“王晓聪他不可能去杀人,请你们相信,如果他也会杀人的话,那天下就没有好人了。”

“嗯,你的这番话我们会重视的,请放心,我们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但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老毕点了点头说,“今天找你来聊了这么久,你也该回去休息了,谢谢你!”

张天走后,会议室陷入了长时间的静寂之中。

“如果前天晚上咱们看到的人不是张天,那又会是谁呢?”小陈打破了屋里的沉默。

“我觉得有三种可能性。”老毕弹了弹烟灰说,“第一种可能,那个人就是张天本人,因为据他所说,他的屋里没有第二个人,那么除了他,不可能再有别人;第二种可能,那个人是外来人或单身宿舍楼的职工,他发现咱们后,跑进张天屋里躲了起来,而当时张天处于熟睡状态,或许并不知情;第三种可能,那个人是睡梦中的张天,他在熟睡状态下,梦游做了那些事,但他自己醒来后,并不知道梦中所做的事情。”

“梦游?”在场所有人都不禁一愣。

“是的,如果张天所说属实,而且现场没有第二个人的话,我觉得他梦游的可能性比较大。”老毕点了点头说,“按照一般的常理,他没必要在夜间去偷看那个头像。”

“你的意思是说,他在意识不清醒的状态下,打着手电筒去偷窥了王晓聪的屋子?”小黎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梦游真的有那么神奇吗?”

“梦游在神经学上是一种睡眠障碍,它是睡梦中一种本人无意识的行为。”老毕解释道,“一般情况下,人在睡眠时大脑皮质的细胞都处于抑制状态之中,但这时如果有一组或几组支配运动的神经细胞仍然处于兴奋状态,就会产生梦游。据统计,梦游者的人数约占总人口的1%~6%,其中大多是儿童和男性,尤其是那些活泼与富有想象力的儿童,而患有梦游症的成年人大多是从儿童时代遗留下来的。”

“这么说,张天身上的疑点可以排除了?”小陈说,“我觉得这个人并

不像他所说的那么简单,他与美人头像之间有无关系,现在下结论是否还太早了?”

“嗯,确实是这样,对他的调查仍不能放松。”老毕点点头,转过身问道,“大头,根据你们了解的情况,这个张天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们此前到化工厂办公室调查过,据厂办主任介绍,张天是三年前到厂里上班的,这个人口才好,文笔也不错,经常在报纸上发表一些小文章,因为单位不景气,他很想通过写作来改变自己的命运。不过,也有一些同事反映,这个人比较敏感,有时不太合群,而且表现得有些神经质。”朱大头介绍道。

“不太合群?”小黎说,“他还说王晓聪不合群哩,看来他们两人都很另类。”

“是呀,这个张天与王晓聪的关系到底如何,他为什么要替王晓聪开脱呢?”小陈也有些迷惑不解了。

正说着,江涛从外面匆匆走了进来,他带回一个惊人的消息:王晓聪撞墙自杀了!

作为凶杀案的重点嫌疑对象,自从那晚被带回东城公安分局的看守所后,王晓聪便处于一种时而清醒、时而迷糊的状态之中。

“我真的杀人了吗?”王晓聪无数次问自己。他的脑海中,不时浮现出那个清晰的梦境,它像无处不在的幽灵,时刻缠绕着他的思绪。

那个梦,是他从富豪小区回来的那天晚上做的。那天下午,在小区门口被那个女人打了一巴掌后,王晓聪一下感到天昏地暗,一直支撑着他的精神支柱瞬间倒塌。在愤怒和绝望交织的情绪支配下,他懵懵懂懂地走回了单位,走到了单身宿舍楼那间属于自己的宿舍内。

明亮的灯光下,床头墙壁上那张美艳无比的脸庞越显俏丽。那微微张开的红唇,似乎在对他述说着什么。没想到头像的主人这么歹毒!一气之下,王晓聪抓起桌上的水果刀,拼命向那张脸划去。

美丽动人的脸庞不见了,王晓聪也把自己折腾累了。他倒在床上,很快进入了梦乡。

迷迷糊糊之中,他的眼前出现了一片青葱如缎的草地。草地上,铺着一条长长的红地毯。红地毯一直向远方的草地延伸,看不到尽头。

“晓聪,快走吧,婚礼马上就要开始了!”一个甜美的声音从天边飘来,随之,一个披着婚纱的女郎出现在红地毯上。她微笑着,向王晓聪伸出雪白娇嫩的小手。

如满月般丰满白皙的脸庞,一双熠熠生辉的丹凤眼,丰润饱满的红唇——她,不正是自己日思夜想的情人吗?压抑着狂跳的心,王晓聪踏上红地毯,快步向那个美丽的女郎走去。

女郎大方自然地挽着他。这时,他们的面前出现了一座教堂,一个牧师向他们微笑着,招手让他们走近。

“你愿意娶这位美丽的女子为妻,永远保护她、照顾她吗?”牧师问道。

“愿意,我非常愿意!”王晓聪心花怒放,此刻,他多想到父母的坟前大哭一场,并亲口告诉他们:你们的儿子结婚了!

“你愿意嫁给这位先生,与他一起携手人生吗?”牧师又问。

女郎还未回答,教堂里忽然传来了急促的铃声:叮叮叮叮——

铃声越来越响,它充溢着整个空间,将婚礼现场搅扰得一塌糊涂。恍惚之间,教堂不见了,牧师不见了,美丽的新娘也不见了,王晓聪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睡在宿舍房间的床上,那让人烦恼不堪的铃声,来自他的手机闹钟!

狠狠关掉手机闹钟后,他赶紧收拾东西出门赶火车去了。

回到老家,王晓聪不止一遍地回想起那个甜蜜的美梦。毫无疑问,梦中的新娘就是那个打了他一巴掌的女子。明明受了她的羞辱,可为什么还在梦中和她结婚?还有,李正的老乡为什么要把她的头像画在自己宿舍的床头上呢?他和她到底是什么关系?一想起这些,王晓聪便坐立不安了,他决定要把这一切都弄明白。于是假期未满,他便匆匆从老家赶回了单位。

然而,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一场大祸正悄悄降临在他头上。

在看到自己宿舍墙壁上那幅涂抹了血迹的美人头像的瞬间,王晓聪的心里充满了恐惧,特别是后来他知道墙壁上的血迹来自富豪小区那个被杀的女人时,他更是惊恐万分。

“鬼,一定有鬼!”他深信自己已经被鬼魂缠上了。

这个世界,鬼与人之间似乎只有一纸之隔。情不自禁中,他想起了在老家时堂叔曾经讲过的一件怪事——

堂叔那年离开妻儿,到邻县的一个乡镇去做生意。他做的生意,是一般人不愿意做的那种:他经营的是冥币、花圈、挽联,以及纸人、纸马等阴间鬼们享受的物质。因为那个小镇附近有一个火葬场,邻近几个县的死人,除了偷偷掩埋的,都会拉到这个火葬场去火化。自然地,死者的亲属们都会到他的店里去买点儿东西烧化,好让死者安息,到阴间后不至于受苦。

因此,堂叔的店虽然小,生意却出奇的兴旺。

那天晚上,先后有几拨人到堂叔的店里来买花圈、冥币等物。听买东西的人讲,几天前有辆大巴车在离小镇七十多公里的地方出了车祸,有十多个人遇难。今天,事情终于得到了解决,保险公司和汽车运输公司已经答应了赔偿,因此从明天上午开始,遇难者的尸体都会被陆续火化掉。

一直忙到晚上十一点多,堂叔才打了烊。关上店门,他草草吃了碗饭,又喝了二两烧酒,才疲惫不堪地上床睡觉了。

大约睡了一个多小时,堂叔迷迷糊糊地听到了咚咚的敲门声。

堂叔住的是亲戚的房子。房子位于镇街的背阴面,面积很大,上下两层大约有两百多个平方米。亲戚一家一直在外打工,前几年突然回到老家,建了这幢漂亮的房子。房子建好后,一家人又出去打工了。为有人照顾房子,亲戚劝说堂叔到小镇来做生意,并把房子免费给他做起了生意。

“是哪个?”敲门声又响了两下后,堂叔完全清醒了。

门外没人回答。

堂叔拉亮电灯,披衣下床,因为房屋实在太大,他走在房间里,感觉冷飕飕的。

借助外面微弱的路灯灯光,他隔着猫眼,看到门外站着一个穿黑衣服的女人,女人怀里还抱着一个小孩。

“夜太深了,你还抱着孩子来买东西?”堂叔一边说,一边打开了门。过去也有顾客半夜来买东西,不过来的都是男人,从没有女人,何况是抱着小孩的女人!

女人还是没有说话,她点了点头,径直走进了店里。在店里明亮的灯光下,堂叔看到她的脸色十分苍白,像一张白纸一样;她怀里的小孩似乎睡着了,那张小脸也是雪似的白。

“要买点儿啥?”堂叔心里莫名地涌起一股寒意,他下意识地走进了柜台里面。

女人把怀里的孩子解下来,放到破沙发上让其躺好。“能不能倒点儿水喝,我们母子俩走了一天的路,口好渴。”女人终于开口说话了,她说的是一口纯正的普通话,一听就不是本地人。

“好好,我马上倒。”堂叔连忙倒了一杯开水递给女人。他的手不经意间触到了女人的手背,不禁颤抖了一下:女人的手冷得像冰一样……

“这个女人一定是鬼!”王晓聪当时便作出判断。

“你别急,听我讲下去就知道了。”堂叔抽了一口旱烟,接着讲了下去。

女人接过开水,一口接一口地喝了起来。看到她喝水,堂叔心里的紧张一下松弛了,他已确信眼前的女人不是鬼了。

“我要十只花圈,十万冥币,还要纸电视、纸马、纸金人……”女人一一说道。堂叔一一详细地记了下来,最后,他不解地问她:“这么多东西,你一个人怎么拿呢?”

“你不用担心,半小时后会有人来取。”女人冷冷地说。她脸上的表情十分僵硬,好像永远都不会笑似的。

堂叔愉快地算着账。一般死者的亲属处于悲痛之中,表情僵硬是常事,他没有放在心上,反而为做了一笔大生意而暗暗高兴。

“你不要太高兴了。”女人突然闷声闷气地说了一句。

堂叔吃了一惊,连忙说:“我哪里高兴啊!你家里死了人,我也很同情,但人死不能复生,你也不要太过悲伤了。”

“嗯。”女人闷哼一声,低下头去喂孩子喝水。

堂叔脸上再也不敢有半点儿喜悦流露出来。他很快把账算好了,“一共是五百二十八元。”

“给你六百元钱,不用找了。”女人从怀里掏出一沓大票,抽出六张递给堂叔,“半小时后,会有两个男人来取东西,你一定要把东西给他们。”

“好,没问题!”堂叔把六张崭新的大票紧紧攥在手里,心里像喝了蜜一般。

女人放下水杯,抱起孩子,悄无声息地走了出去。

堂叔送他们到门口,关上门,准备好女人买的东西后,又继续上床睡觉去了。大约半小时后,房门再次被敲响。

“开门,我们来买东西!”一个操外地口音的男人在门外喊。

果然有人来拿东西了!堂叔起床,见门外站着两个男人。

“不好意思哦,老板,半夜把你扰醒了。”领头的男人一边说,一边走进了店里。

“你们的东西在这边。”堂叔指着刚才女人买的那一堆东西说,“你们的车在外面吧,现在就搬走?”

“你说什么啊,我们刚来,还没买呢。”领头男人有些惊讶地说。

“刚才有个女人来买下了,说是半小时后你们会来拿。”堂叔也有些吃惊。

“不会吧?”两个男人互相对望一眼,疑惑地说,“会不会是搞错了?”

“肯定不会错!”堂叔坚定地说。

“老板,你不要拿我们寻开心好不好?”另一个男人说,“他的爱人和儿子几天前出来旅游,结果出车祸死了,尸体一直冷冻在医院里,昨天谈好赔偿后,他准备把他们的尸体就近火化了,把骨灰运回去。”

“是这样啊……”堂叔突然觉得后背一阵寒冷,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这些东西,就当是我送的吧……你们一定要领情……”堂叔战战兢兢地说。

“老板,这样多不好!”领头的男人不肯。

“求求你了,你们不拿走,我只有死路一条……”堂叔几乎要哭了。

“好吧,那我们把东西搬走。”两个男人虽然满腹疑惑,但还是同意了堂叔的请求。

堂叔连忙帮助搬起东西,走了出去。

外面,停着一辆敞篷卡车。

“这几天火葬场的运尸车忙不过来,所以只能用普通卡车运他们母子了。”领头男人悲伤地说。他跳到车上,接过堂叔手里的花圈,轻轻地放了上去。

借助微弱的路灯光,堂叔大着胆子看了看车上。

“啊!”他一声惊叫,吓得呼吸都快停止了。

车上的死尸,就是半小时前到他店里买东西的那个女人!

“老板,你怎么了?”领头男人回头,不解地问。

“没,没什么……我感觉好冷……”堂叔语无伦次。

“那你快回去休息吧,我们自己来搬好了。”两个男人都劝堂叔。

堂叔回到店里,浑身像筛糠一样。东西搬完了,运尸车也开走了,他仍然害怕得要命。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堂叔大着胆子,从抽屉里把女人给的钱拿出来一看,六张百元大票全是冥币!

再看看昨夜女人喝过水的杯子,杯子里的水,竟然全部变成了殷红的血水。那水,散发出浓浓的血腥味。

从那以后,堂叔再也不敢开店了。三天后,他回到自己的家乡,和妻儿一起,从此一心一意只种庄稼了。

“死人的钱不敢挣,挣多了鬼也要来报复。”堂叔说。说这话时,他眼里流露出来的惊恐仍然令人不寒而栗……

堂叔讲述的这个故事,当时在王晓聪心里产生了很大震撼。当然,对这个故事的真实性王晓聪尚存有怀疑,但他对堂叔所说的“鬼报复”这一观点深表赞同。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王晓聪此后做事更加小心谨慎,然而令他没有想到的是,没有做亏心事的他,竟会不明不白地与一桩离奇的凶杀案扯上了关系。

他就是有一百张嘴也无法说清!被带进看守所后,他一遍又一遍地向办案的警察讲述了自己的遭遇,但他所讲的内容,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相信,除了用鬼怪作祟来解释,他的话始终无法自圆其说。

如果抓不到凶手,自己会不会背上杀人犯的罪名被枪决呢?一想到自己年轻的生命将要走到尽头,王晓聪心里十分痛苦:父母去世后,是哥哥和嫂嫂将他拉扯长大,并倾尽家中所有供他读书,学业有成后,他不但未能报答哥嫂的养育之恩,反而让他们背上了杀人犯家属的骂名!

当然,那个结婚的梦王晓聪始终没有说出来,他担心说出来,

会遭到办案警察们的嘲笑。他想选择合适的机会,告诉那个叫“老毕”的警察,打心眼里,他觉得只有老毕可以信赖。

按照老毕的安排,王晓聪在看守所里的条件相对比较优裕:他住的是一里一外两个房间,里面的房间是卧室,外面的房间是客厅。客厅里不但有电视,还摆放着几种书报。一日三餐,都是警察叫人给他送来。

不过,王晓聪在这里却度日如年,他的饭量越来越小,而且睡眠更差了。只要一合上眼,他的脑海中便会浮现出那个血染的残破头像,好不容易睡着后,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梦又会不期而至,把他折磨得疲惫不堪。

李正的老乡被警察抓到后,王晓聪曾经一度十分乐观,他坚信自己没有杀人,在他看来,只要找到李正的老乡,弄清那个美人头像的来历便能查找到凶手。在潜意识中,他觉得李正的老乡很可能便是凶手。

然而,两天后,李正的老乡被释放了。那个美人头像被证实不是李正老乡画的,怀疑的重点再一次落到了王晓聪头上。

那个美人头像,难道真的是鬼魂显灵?王晓聪的精神被彻底击溃了,他的内心深处,再次被所谓的鬼魂占据了。

就在李正老乡被释放的那天晚上,王晓聪反常地早早睡下了。睡梦中,再次出现了青葱如缎的草地和红色的地毯,那个美丽的女子再次出现在面前,可是一转眼,那个女子的脸上突然出现了一条条可怕的伤痕,一道道殷红的鲜血从伤口中渗透出来,显得狰狞可怕。“还我命来!快还我命来!”她脸上淌着血,向王晓聪恶狠狠地扑了过来……

“救命啊——”王晓聪醒来后,浑身颤抖,大汗淋漓。

在床边上呆坐了片刻后,王晓聪站起身,突然使出全身力气,向厚厚的墙壁撞了过去。

嘭的一声闷响之后,四周又归于宁静。第二天上午,送饭的人打开房门,一幕可怕的景象映入眼帘,她手中的餐盘颤抖着掉到地上,几个碗盘一下摔得粉碎。

王晓聪的自杀震惊了整个专案组。

走进王晓聪住过的屋子,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王晓聪整个身体扑在地板上,头部破碎,双手趴着。地板上,墙壁上,以及床头上,到处都溅满了黑褐色的血迹和白花花的脑浆。大概是体内的血液已经流干,他原本瘦弱的身体显得更加瘦小。

“估计他是凌晨四点左右死亡的,猛烈的撞击造成大脑破碎,致使血液流干而失去生命体征。”法医把王晓聪的尸体小心翻过来,仔细检查了一下说。

“小伙子,你为什么沉不住气,非要走这条路呢?”老毕摇了摇头。他蹲下身子,轻轻替王晓聪合上了眼睛。再抬起头时,老毕的表情显得冷峻而严肃。

经过法医鉴定和专案组人员勘察,并结合监控视频录像,认定王晓聪确实是死于自杀。

围绕王晓聪自杀事件,专案组展开了一场激烈的争论。

争论的焦点:王晓聪是不是畏罪自杀。

“从目前的情况来分析,我认为他是畏罪自杀。”江涛依然维持自己之前的观点,“首先,王晓聪有重大作案嫌疑。富豪小区凶杀案与那个神秘的美人头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那个头像是在王晓聪的宿舍里发现的,他一直无法客观解释那个美人脸的来历,只是将其归咎为鬼怪作祟,这显然无法脱逃干系。另外,王晓聪也有作案的动机,他很可能是受了死者的羞辱后,一怒之下而为之。其次,王晓聪有自杀的动机。随着咱们对案件调查的深入,越来越多的嫌疑人被排除,特别是流浪画家被排除后,对王晓聪的心理是一个很大的打击,他觉得栽赃无望,案底揭晓之后难逃一死,在巨大的精神压力下,于是选择了自杀。”

“我认为江涛的分析有道理。”小黎点头赞同,接着说,“关于王晓聪作案,我认为有几个疑点可以作为佐证:第一,为什么吴如萍被杀的当天,恰好就是王晓聪回家的日子?很可能这是一种巧合,但也不排除王晓聪杀人后逃走的可能。第二,王晓聪走的时候,为什么没有锁上房门?据他解释是因为当时走得匆忙,随手拉了一下房门,不知道门是否锁上。这种解释从另一个侧面来理解,也可说是他作案后心慌意乱造成的。第三,为什么从王晓聪的包里搜出了那把杀人的凶器?王晓聪也承认那把刀是他的,我们经过化验发现,刀上的血迹正是死者吴如萍的。第四,为什么那个美人头像上涂抹有血液?我的看法是王晓聪故意为之,企图以鬼怪之说扰乱咱们的思维,从而达到推脱责任的目的。从这四点来说,我也认为王晓聪作案的可能性很大,他畏罪自杀也是可以理解的。”

“我还是不能认可你们的观点。”小陈说,“至于我反对的原因,我在专案组第一次讨论王晓聪的时候,就已经陈述了理由。在这里我不想多说了,我只想提醒大家一个事实:如果王晓聪是凶手,他不可能在杀人后还会去而复返、自投罗网。”

“小陈说得有道理,不过,小黎所说的那些疑点也确实让咱们困惑。”朱大头摸了摸大脑袋说,“毕老,你如何看待王晓聪自杀这事?”

“嗯,王晓聪这一死,让这个案子又增添了一条人命。”老毕有些后悔地说,“当时决定羁押王晓聪,其实是出于保护他的目的,没想到他却选择了这条路。他的死,咱们是有责任的啊!”

“是呀,当时王晓聪的精神状态和身体状况都非常糟糕,让他住进看守所,其实是帮助他调整状态,谁会想到结果是这样。”朱大头说,“毕老你也不用太过自责,只要咱们尽快把这个案子侦破就好了。”

“毕老,你的意思是说,王晓聪不是凶手?”江涛和小黎异口同声地问道。

“至少从目前掌握的情况来分析,我认为王晓聪也是一个受害者。”老毕缓缓说道,“一开始,我便执著地想查清八十年前的土匪女人与那个墙上美人像的关系,现在看来,这两者之间虽然有一定的关系,但关系并不是很大——正因为在这个问题上浪费了大量时间,所以导致案情进展缓慢,从而出现了王晓聪自杀事件。从这一点来说,我要负主要责任。”

“毕老,话可不能这么说,咱们都有责任呀!”朱大头连忙安慰老毕。

“八十年前的土匪女人与美人像有什么关系?”江涛问道,“已经查清楚了吗?”

“是的,已经弄清楚了,经过查找资料,确定八十年前的那个土匪女人姓吴,全名叫吴佩芝,她娘家与吴如萍的老家是同一个地方。在当地警方的协助下,通过调查吴如萍堂兄家珍藏的一本族谱发现,吴佩芝应该是吴如萍祖爷爷的妹妹,也就是说,这两人有较亲近的血缘关系。”小陈解释。

“难怪从网站上找到的照片来看,土匪女人与吴如萍长得很像!”小黎惊叹一声说,“那个美人头像画的是吴如萍,因此也可以说土匪女人与美人头像有密切关系,对吧?”

“确实是这样,凶手可能正是想利用这一层关系,把死者吴如萍的血涂抹到人像上,制造一种诡异神秘的氛围,让我们把破案方向转移到八十年前的土匪女人身上。”小陈看了老毕一眼,继续说,“为了达到这一目的,他还特意在网上发了那个帖子,好让大家看到土匪女人的庐山真面目,从而让咱们继续在他设置的陷阱里兜圈子。”

“没错,不过发布那个帖子的人,不一定就是凶手本人,也许他的背后还有人。”老毕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

“背后还有人?”大家都一愣。

“我明白毕老的意思了,”朱大头说,“毕老说的这个人,会不会就是张天呢?虽然上次讯问他时,他不承认那个帖子是他所发,不过看他当时的神态,他说谎的可能性很大。”

“对张天的怀疑不能排除,另外,还有一个关键人物要重点讯问。”老毕说,“他的宿舍和王晓聪的宿舍离得最近,我觉得那边有什么风吹草动,他不可能一点儿都不知晓。”

“你是说李正?”

“嗯。”老毕点点头,“为了不影响住在化工厂单身宿舍楼职工的情绪,我建议在案件未侦破之前,王晓聪自杀的消息要严密封锁起来,待案子有结果之后,再向他的家属详细解释。”

“说了半天,我们还是不明白王晓聪为何要自杀。毕老,请你给我们分析一下好吗?”江涛不依不饶地说。

“好,那我谈谈我对王晓聪这个人的分析。”老毕点燃一支烟,在烟雾的包裹中,慢慢讲述起来。

“其实王晓聪的个性特点及人生遭遇,很容易让他做出杀人之类的极端事件。”老毕一言既出,令在座的人都吃了一惊。

“毕老,你能说得详细一点儿吗?”小黎恳求道。

“王晓聪的性格,你们在询问中可能也都知道了,他是一个胆小、多疑而又内向的人。这种性格的形成一般与遗传及生长的环境有关。王晓聪从小在农村长大,而且父母去世早,他一直由哥嫂抚养长大,内心缺乏安全感,这对他的成长造成了很大影响。我们知道,在不安全环境中长大的人,通常表现为两个极端:要么十分大胆,要么很胆小。而这两种极端的人,胆大和胆小在他们身上都是相对的,也就是说,胆大的人,有时可能很胆小,而胆小的人,有时可能表现得很大胆。”

“你是说,王晓聪虽然平时胆子很小,但他偶尔也会做出大胆的事情来?”江涛说,“比如像杀人这样的事情?”

“对。”老毕吸了一口烟,继续说,“王晓聪内心深处,应该还有一种沉重的自卑感。这种自卑,一方面源自他的家庭,包括来自农村、父母早逝、家庭贫困等等,另一方面,源自他对自己外貌的不自信,像身材矮小、体格瘦弱、长相平庸等等,都让他不自觉地感到自己比别人低了一头。有的时候,极端的自卑往往表现出来的却是另一种类型,即极端的自尊。当这种自尊受到伤害时,他内心深处长期积攒的压抑便会像火山一般爆发,从而促使他做出一些失去理智的事情。”

“我理解了,所以当王晓聪被吴如萍打了一个耳光,又被保安欧阳礼嘲笑后,他感到受了莫大的屈辱,回去后便把那个美人头像划烂了。”小黎困惑地说,“毕老,按照你的分析,王晓聪完全可以做出报复杀人的举动啊,可你为什么又说他不是凶手呢?”

“我现在还没有完全下结论,不过凭我的直觉和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我觉得王晓聪不可能杀人。除了小陈之前所分析的那些原因,我想有几点事实请大家关注:其一,王晓聪从学校毕业后,来到这个地方才不过两个多月,以他的性格和社交能力,不可能认识美貌而富有的吴如萍,事实也证明,凶案发生的头天傍晚,他们是第一次相遇;其二,从我们现场勘察的情况来看,凶手进入吴如萍所住的别墅可以说是轻车熟路,而且无声无息地进入了室内,从这点来说,他与吴如萍应该有很好的关系,并很可能配有吴家别墅大门的钥匙;其三,保安小王所说的那个白影,我觉得并不是空穴来风,它很可能与凶手有一定联系,或者说它就是凶手本人。”

“毕老的话,让我想起了雷大鹏说过的一个细节:他怀疑吴如萍在外面已经有了情人。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凶手一定就是这个男人——从这个方面去分析,咱们也确实可以排除王晓聪作案的可能性。”小陈说。

“但王晓聪屋里的那个头像又如何解释?还有头像上的血迹,以及那把作案的小刀。那把小刀,王晓聪也承认了,那确实是他自己的——这些疑点,不能不让人把他与凶手联系起来呀!”江涛表示反对。

“小江说得没错,这也是咱们目前要弄清的关键问题。”老毕不急不躁地说,“估计很多人在看到那个美人头像的时候,都会把注意力放到王晓聪身上,凶手这样做的目的,恐怕也就在于此,他玩的其实是一个移花接木、祸嫁他人的把戏。”

“我同意毕老的分析。”朱大头点点头,“这个案子不会那么简单,凶手可能隐藏得很深,不过,我认为既然那个美人头像出现在单身宿舍楼内,那化工厂的职工应该是重点怀疑对象。下一步,咱们是不是该把目光放在化工厂,特别是住在单身宿舍楼那些长相帅气或者有一定经济能力的男人身上?”

“化工厂是重点,但工厂外围也不能放过,特别是那些与单身宿舍楼住户有来往的人。”老毕说。

下一步的工作重点确定之后,大家似乎都松了一口气。

“大头局长,你是觉得认识吴如萍,并让吴如萍欣赏的男人,都应该有一定的魅力吧?”过了一会儿,小黎轻声说。

“她之前的两个男人都还不错,虽然年纪大点儿,但一个有权,一个有钱,我想她如果再找男人,估计会找年轻英俊的吧?”江涛接过话头说。

“你们不要打岔,”朱大头摆摆手说,“咱们还是再听听毕老的分析吧。”

“是呀,毕老还没解释王晓聪自杀的原因呢。”小黎也说。

“我想

逼他走上绝路的,除了杀人嫌疑这一客观因素,最主观的原因,还是他的精神意识已经出现了严重问题。你们还有印象吧:一开始咱们讯问他的时候,他就明确说自己相信鬼魂的存在,还把自己屋里发生的一切都归咎为鬼怪作祟。”老毕长叹一声说,“咱们的案子久拖不破,真相不明,长此下去,他即使不选择自杀,也会被自己内心深处的心魔折磨得精神崩溃。”

“对了,王晓聪在讯问时说过:他到化工厂的当天晚上便做了一个梦,梦中出现了一个面孔模糊不清的女人,到外地实习住旅馆时,他也曾做过类似的梦。这两个梦都在美人头像出现之前,这说明了什么?”江涛问道。

“首先,王晓聪是一个正值青春期的年轻男子,生理渴求和感情需要,促使他有向往异性、追求异性的愿望。我们都知道,年轻时候男女都会经常做与性有关的梦,但此时梦中的对象大多都是不确定的,除非对某个异性特别迷恋。王晓聪之前的两次梦,里面的女性可以确定为同一个人,但面孔模糊不清,说明他对脸部丰满、身材性感的女性有暗恋倾向,但暗恋的对象在现实中并没确定。其次,他的这两次梦都比较可怕,原因可能有两方面,一方面表明他既有追求爱情、与异性恋爱的需要,但内心却又深度自卑,不敢与异性接触,害怕异性,这就是咱们经常说的又爱又怕;另一方面由于内心缺乏安全感,导致他每到一个陌生的地方,都会产生一种恐惧心理,在这种潜意识的影响下,他的梦便显得可怕了。”

“毕老分析得真是太精辟了。”小黎情不自禁地说,“按照你的这种逻辑方法,便不难解释为何美人头像出现后,他的梦便发生了转变,变成结婚之类的美梦了。”

“那你给大家解释一下如何?”老毕鼓励道。

“好吧,那我来试着分析一下,请大家批评指正。”小黎说,“美人头像出现后,王晓聪的暗恋一下有了明确的目标,他的梦便不再是模糊和隐晦的了,更主要的是,美人头像的出现,使他的精神得到了充实,虽然头像并不是真实的异性,但他的精神世界从此变得丰富起来,至少在他自己的宿舍里,他内心是安全的,满足的,因此所做的梦都是美好的。”

“对,我想王晓聪的自杀,可能也是因为后来在现实中受了暗恋对象的羞辱,精神支柱轰然倒塌,再次导致他内心缺乏安全感造成的。”江涛似有所悟。

“分析得不错。”朱大头赞许地点了点头说,“毕老,在你的指导下,我们局的年轻人进步都很神速呀!”

“是啊,再过几年,你我都得退居二线罗。”老毕说,“咱们都不说废话了,还是赶紧分头行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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