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天,我的朋友雇了一名扛行李的随从,出外旅行。四处旅游泡汤,将经历写成书出版,是我这位朋友的工作。平时都是我与他同行,但因为我在上次的旅行中吃足了苦头,所以从那之后一直都窝在家中,足不出户。因为这样,我那位朋友只好另外雇用别人。

前不久,这位朋友从旅途归来,来到仍旧意志消沉的我面前。但他模样有异,显得神情抑郁。

“怎么了?”

经我询问后,他以僵硬的表情回答道:“也没什么啦,就只是在旅途中发生一些不可解的怪事。”

“跟老师一起旅行,怎么可能没发生不可解的怪事呢。”

我向来都称呼这位朋友为老师。

“或许吧……”

“那么,到底是发生什么事?”

“他死了。”

“谁啊?”

“我雇来扛行李的随从……而且死法离奇……”

这位朋友语毕,用手指梳弄他那头容易被误会是女人的长发。

他雇用的男子是名肤色白净、身材清瘦的青年。我这位朋友之前在一家熟识的书店询问是否有人愿意和他一同旅行时,老板带来这名青年。据说青年充满干劲。而且他似乎从很早以前便看过我这位朋友的书,两人相谈甚欢。

“我也很希望日后能和老师一样写书。”

在旅行时,青年捧着行李,边走边这样说道。

“哦,写什么样的书?”

“我想写网罗各种恐怖故事的书。”

“你喜欢恐怖故事吗?”

“喜欢。我已故的母亲常说恐怖故事给我听,我永远也忘不了。小时候每当天黑后我还不想睡,母亲看不下去,便会对我说‘可怕的东西会来找你哦’。我反问她‘什么是可怕的东西?’母亲便告诉我鬼魂和妖怪的故事。她其实是想让我怕黑,好早点睡觉。母亲常讲恐怖故事给我听,我很爱她。但前不久,她因感染风寒而过世,她的尸体很美。啊,对了,老师,我们来说百物语吧?您知道百物语吧?”

“知道啊。人们依序讲怪谈,然后逐一熄去座灯灯芯上的火,对吧?”

“听说讲完第一百个故事,熄去所有灯火时,就会有鬼魂出现。等我们抵达宿场町,在那里找到旅店后,就来试试看吧。”

“可是,我们只有两个人。这表示我们得各说五十个故事。而且我知道的怪谈也不到五十个。”

“自己编故事也行。讲您从旅途上认识的人那里听来的恐怖古老传说,也没关系。”

“要讲一百个故事,那不就得讲到天亮?这样会影响旅行。”

“那就不要一次讲一百个故事,改为在旅途中讲完一百个故事,您觉得如何?”

“那倒是无妨,况且也没有座灯。要准备一百根灯芯可不容易啊。”

为了加深彼此的交流,我这位朋友接受了青年的提议。之后每天晚上,两人轮流说自己所知道的怪谈。在旅店投宿时,铺好两人的棉被后,便开始讲鬼魂和妖怪的故事。一个晚上轮流说完五个左右的故事后,便就寝睡觉。

那名青年确实知道很多怪谈。都是我那位朋友以前从没听过、令人头皮发麻的故事。当中可能有青年自己编造的故事,肯定也有小时候他母亲告诉他的故事。至于我那位朋友则不知道那么多怪谈。不过,他从旅店老板和在茶屋认识的老人那里,听过许多令人毛骨悚然的故事,全都记在他的日记本里。入夜后,轮到他讲故事时,他就会拿出来讲,让青年听得胆战心惊。

不久,两人终于抵达温泉目的地。那里风光明媚,气候宜人。山坡到处霭气蒸腾,朝天空冉冉而升。四周弥漫着硫磺味,还有人用竹篮装着用温泉水煮好的鸡蛋叫卖。

他们在温泉旅馆遇见那位老妇人。老妇人为了舒缓腰痛而前来泡汤疗养。他们常在温泉旅馆的走廊上擦身而过,就此变得熟稔,而开始交谈。

“听说那位老妇人在温泉旅馆遗失了一把心爱的发梳。”

青年在露天温泉里泡汤时,提起此事。听说是傍晚时分,我那位朋友出外散步时,青年百无聊赖,便与老妇人喝茶聊天。当时听她提起发梳的事。

“听说是她母亲也用过的一把心爱的发梳。老妇人说,一定是掉落在旅馆内的某处。”

我那位朋友头发像女人一样长,整个在水面上扩散开来。如果头发会影响到别人,他会先梳成发髻后再泡汤,但当时只有他与青年两人,所以他没留意头发的事。

“你要是发现掉地上的发梳,不可以马上捡起来哦。”我那位朋友对青年说。

“咦,为什么?”

“发梳这个称呼源自于‘奇’字。因为它是头上的装饰品,所以人们认为主人的灵魂会栖宿其中。发梳自古便被做为咒术用的道具。而且发梳音同‘苦死’。据说要是捡拾掉落的发梳,就如同是捡拾了苦和死。以前的人发梳不借人,也不向人借。”

“可是,那遗失发梳时怎么办?如果不能捡的话,那不就满地发梳了。”

“如果没办法,非捡不可的话,要先踩过之后再捡。”

“哦……原来发梳有‘苦死’的意思啊……”

青年如此喃喃低语,凝望着雇主漂浮在水面上的长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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