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有旅人从袋子里取出线装书来看,我就会不由自主地盯着对方瞧。因为我很在意那会不会是我的友人和泉蜡庵所写的旅游书。

虽然身为他的随从,替他背行李,造访各处温泉地,但我还是不习惯旅行。我一直无法忍受虫咬,也记不住那些能吃的草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子,方言不管听再多遍,还是听不懂。我原本是个很懒惰的人,不管什么时候,处在何种情况下,我都只想躺在房间里喝酒。就算听到有人喊“失火了”,我一样嫌麻烦,一点都不想动,直到真的感觉到火的热度为止。尽管如此,我还是会陪同和泉蜡庵一起旅行,因为这是我的工作。前些日子我赌博欠了赌债,请他帮我还钱,所以现在只能乖乖听他差遗。

在旅行的过程中,遇过形形色色的人。曾经在茶屋休息时,认识一对父子,与他们意气相投,后来成为旅游伙伴,一起同行了一阵子。这对淳朴的父子,看起来很良善。不过与他们道别后,我检查行囊,发现我重要的东西全部不翼而飞,这才明白是被那对父子偷走。

也曾在干道上遇见两名坐在地上,一脸愁容的男子。他们是代为参拜的旅人。所谓的“代为参拜”,是住同一栋长屋的人集资抽签,抽中的人代表众人前往知名神社参拜的一种做法。然而这两人在途中把众人集资得来的钱全赌光了,正不知如何是好。“赌博要适可而止”我提出忠告,他们回答“是”、“您说得一点都没错”,一副深切反省的模样。和泉蜡庵找来了草蓆和水勺,送给他们。

“这么一来,就算身无分文,一样能旅行。”

卷成一捆的草蓆,意思是露宿野外,提醒他们别住客栈。水勺则是可以用来喝水,或是向人要钱、乞食。背着草蓆、手持水勺的人,都是贫穷的旅人。以这身打扮前往神社参拜,会被视为修行者,世人都会亲切对待。

“只要你们懂得反省,有毅力、能吃苦,那就在桥下或寺院的屋檐下过夜,接受人们的施舍,继续展开你们的旅行吧。”

和泉蜡庵说完后,那二人组深深低垂着头。

此外,我们遇见的也不全是人类。

为了写旅游书,我们持续展开造访温泉地之旅,而事情就发生在旅行中的某天。我与和泉蜡庵决定在宿场町附近的茶屋稍事休息,顺便用餐。茶屋里能吃的东西,不光只有丸子,有些店家甚至会提供蔬菜拌饭、乌龙面、荞麦面、串烧豆腐等。有时会在这种地方发现独特的地方美食,每当茶屋里摆出没见过的食物,和泉蜡庵一定会点来品尝。然后写进日记中,以备日后写书之用。

这天和泉蜡庵在菜单上发现从未听闻的食物,因而点了一份。我还是决定点茶泡饭比较保险。所谓的茶泡饭,是以白饭泡茶。我正坐在椅子上扒着饭,不知何时,脚边来了一只白鸡。它双眼紧盯着我正在吃的茶泡饭,一动也不动。

“你想吃吗?”

我向它询问,那只白鸡微微叫了一声。声音像笛声般清亮。我留下一些剩饭,把碗摆到白鸡面前。它的脖子比普通的鸡还来得细长。打从看到它的第一眼,我就知道它是一只母鸡。它就像在道谢般,低下头,开始啄食碗里的饭。我问茶屋老板,这只鸡是不是附近居民所饲养。老板摇摇头,说他是第一次看到。还说它可能是因为前几天那场大风,从远处吹来这里。

离开茶屋后,我与和泉蜡庵再次走在干道上。走了一会儿,感觉背后有动静,我回身一看,发现刚才那只白鸡紧跟在我们身后。我与和泉蜡庵互望一眼,不知该如何是好,但最后还是决定不予理会。白鸡一直紧跟在我们后头。本以为在旅店住上一夜,等天亮后,它应该就会消失了,但最后我们却是在鸡啼声中醒来。它似乎在旅店的庭院待了一晚,一直在等我们离开。

白鸡站在我们身旁,就此和我们一同展开旅行。穿越人多的场所时,它都差点被人踩着。不得已,我只好一把抓起它那覆满白羽的身躯,抱着它走。

我替它取名红豆。原因有二。一是我喜欢吃的羊羹,用的就是红豆馅。二是这只鸡曾经发现从农夫的手拉车上掉落的红豆,上前啄食。当时它好像是一面走,一面啄食红豆,结果转向另一处转角,和我们走失,等我发现时,已不见它踪影。“没想到就这样跟它挥别了。”我与和泉蜡庵笑着说道。这时,后方传来一阵急促的鸡叫声。不得已,我们返回原路查看,发现那只白鸡一直在转角处绕圈。它一见我们走近,便使劲振翅朝我们奔来。它的羽毛洁白如雪,外观煞是好看,甚至呈现出一股优雅的气质,不过这只鸡有点憨傻。

与红豆同行后,我们的旅行变得出奇顺利。虽然在路痴和泉蜡庵的带路下,还是会来到不知名的地方,但我们既没受伤,也没生病。不过,旅途总会伴随不少辛劳。在某个滂沱大雨的日子,我们抵达一座奇怪的渔村,被迫在那里盘桓数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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