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点。

花卷市警察暑慌了神。

丰泽川和北上川汇合的地段出现一派异样的光景。东北帮和北上帮都不断往那儿输送人员,摆开了对阵厮杀的架势。

到晚上十点左右人数已猛增到了数百人。

警察派出巡逻车命令他们解散,可双方都拒不服从。

时宗署长出马了。

两派组织在从公路到丰泽川的地区摆开了对阵决战的架势。时宗署长叫来北上帮的帮首池田和东北帮的帮首中司,命令他们立即撤退。

“这里是北上帮的地盘,应该叫东北帮先退出去。他们撤,我们也撤。”

池田瞪着中司。

“这是什么话?我们是接到北上帮的决斗书才赶来的,应该叫他们先向我们赔礼道歉然后马上退离此地!”

“决斗书?是你们想杀狗!那六个家伙怕也是你手下的吧?”

“胡说八道!”

巨汉中司站了起来。

“慢着,听到没有!”

时宗插进两人之间。

这两派组织本来就互相仇视,再大的本事也无法使他们和解。时宗费了一番口舌,结果还是白费劲。

“你们要是敢挑起恶斗,我第一批就先抓你们两个!都给我听清楚了!”

时宗苦劝无效,最后发了火。

“马上向北上、盛冈两署紧急呼救!”

时宗大声命令一旁的警备部长道。

可是就算北上、盛冈两署倾巢而出也解决不了问题。岩手县警总共不过一千两三百人,机动队只有二三十个,三个署合起来也没有暴力团人数多。

而且等这些援兵赶到得要两小时左右。

时宗让他的五十来个署员担任警戒,自己则插在两阵中问。他豁出去了。要是真的冲突起来,势必酿成空前的惨剧,他这顶署长的帽子显然是丢定了。

一触即发的气氛中,时间在流逝。

晚上九点三十分。

加田吉之进在旅馆的房间里接电话。

“我是加田吉之进。”

“加田君,是我,县知事根来。”

“啊,根来先生,半夜三更的找我有什么事吗?”

他和根来也是至交。根来是保守党方面的人,说起来还是加田的顶头上司。每次竞选加田总要为根来奔走活动。

“听说你让北上帮和东北帮干仗?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根来少有地露出不悦的口气。

“为什么?根来先生,你这是什么意思?今晚我为感谢救了我女儿一命的格罗开了个盛大的宴会。”

“这我知道,报纸上早就沸沸扬扬了。”

“我们正在开宴会,有几名歹徒冲进来要杀害格罗,他们的背后就是东北帮。东北帮为了杀害格罗已在花卷市布下了天罗地网,我能不闻不问吗?”

“不就是为了一条狗嘛。”

“一条狗?”

“是的,县警本部长要求我说服你让北上帮撤退。别再胡闹了,这有损你的名誉。”

“……”

“你马上——”

“慢着,”加田大声说:“根来先生,那东北帮你打算怎么办?”

加田对根来的来意怀疑了。

“东北帮我也叫他们解散。”

“怎么个解散法?”

“我找相应的人……”

“根来先生,”

加田的声音失去了力度。

“什么?”

“一定是中央那个人物向你施加压力,要你把格罗杀了吧?”

“你在胡说些什么!加田。尽管你我交情不薄,你说这样的话不太不懂礼貌了吗?我只是受县警之托说服你别闹出大事来,不信你就去挑起这场武斗试试,你也会因教唆罪受审的!”

“请便!”加田怒吼道,“我救格罗是救定了!我要再次向北上帮发出请求,坚决给我顶住!听我说,根来先生,我把男子汉的面子都押在这上面了。很遗憾,我跟你的交情看来要从此一刀两断了。想不到东北帮竟有个县知事在作后台!”

“等一等,加田……”

“不,不用多说了!”

加田呼的一声放下电话。

阴沉的目光盯视着空间。

凭刚才那一句“不就是一条狗吗”和不去阻止领先行动的东北帮却偏偏打电话来叫解散北上帮的举动,他已看清县知事肚子里的文章了。

被害的永山雄吉是通产省航空局的武器科长,犯罪的背景相当复杂。为此,仅仅只为杀死一条狗竟使一个暴力团倾巢而出。这是因为中央政界的某个人物不择手段地想抹消这个事件,知事根来一定是秉承了那个人的旨意才这样的——决不让他们的阴谋得逞!

根来是加田的上司。但对于加田来说,县知事也好、大臣也好,他都无所谓。既然赌上了男子汉的面子,那就说什么也得拼到底。你红了眼,我也发了疯,非得制住那个想杀害格罗的东北帮不可!

光凭人数不多的北上帮加田还有些放心,他想命心腹把镇上的年轻人也动员起来。就是卖光山林也得把人马拉起来。

他正要拨号,电话响了,是个年轻男人的声音。

对方说他叫高科英雄,住在桦岭。

“有什么事吗?”

“我把格罗保护起来了。”

“格罗?不会吧,我说你,啊不,先生,这是真的吗?”

加田语无伦次了。

“真的,是格罗,没错。”

“那好,高科先生,我该怎么感谢你呢?我马上就到您那儿去……”

“不行,”高科打断他说,“为了格罗,几百名暴力团马上就要开仗了。据我看把格罗交给警察也不安全,要是有人强攻警察署把格罗杀了,那就糟了。杀一条狗并不犯什么罪,不是吗?总之,那个追踪着格罗的组织是会不择手段的。东北帮倾巢而出也是这个目的。他们根本没把警察放在眼里。”

“唔。”

“格罗的健康状况糟透了,东西也不太想吃。我看像是精神方面的原因,如果能见到它的主人我想会好的。如果再有个安高警视正在一旁那就安全了。”

“被你这么一说倒也是。好,我马上找他们两个。”

“不过请注意,这个消息只能告诉他们两个,对其他人一律不能说。”

“明白了。格罗就拜托你了。”

加田切断了电话。

他给警部派出所、花卷署挂了电话,要求他们立即找到安高警视正和他联系,因为事关重大,除非安高本人,对别人不要说。

这事安排定以后,他又打电话找到他的心腹。

“听着,你马上赶到北上帮帮首池田元治那里去悄悄地告诉他,桦岭的一个叫高科英雄的人在保护着格罗,要他在安高警视正赶到以前把高科家团团围住保护起来。快!”

命令完以后他撂下电话,要旅馆服务员马上给他要辆车。

“唔,事情快结束了。活该!格罗已经被我救出了!”

加田小声自语,脑子里浮现出知事狼狈不堪的样子。

晚上十点二十分。

北上帮帮首池田元治在离丰泽川和北上川汇合处两公里的上游布下了阵营。东北帮也在那里旗鼓相对地摆开了阵势。

丰泽川离公路有好大一段距离。东北帮在从河道到公路之间配备了五百多个会员。

池田也紧贴着东北帮布上了近两百名会员。他对部下命令说:“一发现格罗你们就给我往里冲!拿出一个拼两个的气魄往里冲!我们的人没有一个是怕死的!为了保我们北上帮的脸面,给我狠狠地打!”

北上帮和依附于关东大暴力团伞下的东北帮从来就是冤家死对头,如今东北帮竟肆无忌惮地在北上帮的地盘里大肆纠集人马,如果对此逆来顺受,以后的面子还往那儿搁!

池田静等着打起来。他已偷偷地准备了十几把日本长刀,若论刀功东北帮可就差远了。双方一动手他就率先舞刀杀入敌阵,杀他个人仰马翻、血雨腥风!

就在这当口一个部下领着一个年轻人过来了。那年轻人附在池田耳边说了几句话。

把少得可怜的几个警察战战兢兢地布在阵地边上的时宗看着这样一副奇妙的景象:

北上帮不声不响地开始撤退了。不一会儿北上帮的人像退潮似地走了个干干净净。

“怎么了?喂,这是在搞什么名堂?”

时宗问旁边的警备部长。

“一下子全走光了。”

警备部长呆呆地答道。

北上帮见状也是满腹狐疑。

格罗躺着。

高科英雄看着格罗。他给它洗了个澡,满身污泥的身体,现在已经很干净了。可是格罗一点没有精神,鼻子干了,还好像在发烧。他摸了摸它的耳朵,很烫。

他给他拿来牛奶和生肉,可格罗没有食欲,只稍稍吃了点生肉就躺下了。

也难怪,它是从北海道的中标津一路走来的,疲劳还未恢复却又一次受到暴徒的袭击,不得不跳水逃命。

它这样疲劳委顿不是没有原因的。

不过,苦难的旅程马上就要结束了,再过几个小时它的主人就会赶到这里来。它的长期流浪生活也好就此告终,它马上就能被抱在主人温暖的怀抱里回家了。

高科在心里设想着格罗见到北守礼子时高兴的样子。高科自己也养过狗,只要隔几天不见,狗见了他就会高兴的发疯似的,甚至还会滴下几滴尿来。

他想格罗见了北守礼子八成会高兴得在地上一个劲地直打滚。

这时候它的积劳和热度也会一下子消失的。

高科看了看表,快半夜了。“睡一会儿吧,”他小声自语。北守礼子和安高警视正可能要到天亮才能赶到这里。

他把门关了个结结实实。

高科的家独门独户。房子虽然不大,但是新建的。他开春就结婚,房子是为结婚盖的。这地方虽叫桦岭,其实就在猿石川畔。高科家附近还有一个宽广的贮水湖,湖水碧绿,水平如镜。湖边有各种形状的沙洲,沙洲上长着树木,有的甚至长在水里。水生植物形成群落映在无波的湖面上,看上去很有几分神秘感。

高科上了床。

格罗躺在砌有地炉的客堂里。

高科正要睡去,忽然听到附近有汽车停下的声音,而且还不止一辆。

格罗已经起来了,嗅着门外的气氛。它已经神经过敏、表情很紧张。

高科急忙穿好衣服。

看来要出事!门外吵吵嚷嚷的,听脚步声有好几十个人。

——莫非是东北帮!

高科脸色骤变,如果是东北帮闻讯赶来收拾格罗那就糟了。

格罗呜呜地发着威。

高科抓起电话。

门铃响了。

“格罗,跟我来。”

高科把格罗带到后门口。如果来的是东北帮,那只好把格罗放出去。等他们闯进来格罗必死无疑。从气氛上看包围房子的人不少,就是放出去也不知道能不能逃脱,但此外已没有办法了。

“谁呀?”

高科走到大门口问道。

“对不起,这么晚还来打扰您,我是北上帮的池田,受加田先生之托到这儿来保护格罗。”

声音不高,却听得很清楚。一听说是北上帮,高科放了心。北上帮对格罗来说应该是自己人,而且池田这个名字他也不是没听说过。

高科开门走到外面。

门外站着好几个人。

房子周围围着许多北上帮的会员。

“格罗在里面吗?”

池田问道。这是个高个子。

“是的。”

“在它主人来到之前由我们来担任护卫,万一出了什么事也好对付。”

“是吗,请进。”

“不,我们就在外面,不打扰了,您请进吧。”

“是吗。”

高科进了屋。池田是个相当果断的人,虽说是流氓集团的头目,名声倒不怎么坏。

格罗蹲在后门口,高科走近去摸摸它的头。

“别担心,是自己人。”

嘴上虽这么说,可高科心里还是有点担心。北上帮和东北帮摆开了决成的阵势,刚才广播里还兴奋地说马上就要有一场血战开始了。对北上帮的主动撤退东北帮会怎么看?他们肯定不会没有想法。一会儿弄清楚情况后一定也会涌到这里来。

听说北上帮是受加田镇长之托赶来保护格罗的,高科觉得加田吉之进这个人很不会办事,自己那样叮咛过叫他除了北守礼子和安高警视正对谁也别说,他还是把事情捅了出去。

——快点来吧!

他祝愿安高警视正快一点赶到。

高科烧开水冲了杯咖啡。

咖啡还没喝完,门外突然骚乱起来。

高科站了起来。

有人按门铃。

门口是北上帮的一个年轻会员。

“东北帮嗅出了气味,正偷偷地朝湖边集结。”

“东北帮?”

担心的事情果然发生了,高科站着不知该怎么才好了。

那年轻会员激奋异常。

“这次非把那帮家伙揍扁了不可!帮首叫我转告你,叫你放心,不用怕。”

“是吗……”

那会员走了。

高科走到院子里透过铁栅望了望湖畔。湖畔,汽车的车灯交叉来同地晃动着。是东北帮!他们在湖畔摆开了阵地,看那样子一旦力量部署完毕就准备进攻了。

高科的脊梁直发冷。

东北帮一定是在按照中央政界的那个头目不惜一切代价杀死格罗的指令行动,那股异样的热烈劲实在怕人。

那个被害的原通产省航空局武器科长永山雄吉究竟知道了什么秘密?

为了杀死一条一路流浪着回故乡去的狗,现在在这个河童传说发源地的猿石河畔,几百个人即将展开一场厮杀!

他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高科回到房间抓起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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