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夏威夷女郎,水子,在八点差五分的时候从公共汽车下来,拿了她的小袋子走进蜜蕾的公寓。她是个娴静、自制、害羞的好女佣。

我坐进我的车子,向卡拉卡街开去,我有一种受人跟踪的感觉,找不到什么人在跟踪我。只是感觉而已,我转弯,改变速度,开开停停,用一切方法最后决定没有车在我后面,我一下破坏了几次速度限制。当我确定没有车在跟踪后,我左转皇帝街,把车慢下来看看两旁停车车牌。

她的车几乎和昨天一样停在差不多位置。

我下车看码表的数字。

没有错,她是从她家直接开到这里,把车停这里的。没有到别的地方去。

我把车开到昨晚拜访的那小屋附近。

这时已经快到九点钟了。我随便找一家较近的人家。

一位看起来很友善的人,自屋中出来,拿了个手提箱,正要进汽车。

我把车开近,说:“对不起,打扰你,你知道王家在哪里吗?”

“王家?”

“是的,就在这附近。我知道他们有房想要出租。”

“我不知道这里有谁家房子要出租,”他说:“你地址弄清楚了吗?是这一带吗?”

“不能肯定,”我说:“我是照他们形容给我听的路找来的。”

“这一带出租的房子只有一栋,”他说:“就是这条路下去左边最后一家,不过已经在一个多月以前租出去了。”

“租给姓王的吗?”我非常有希望地问。

“不是,”他说:“是一个很少见的姓。等一下我来想想,我见过这个人,姓巴,他不太和人来往。”

我无助地叹口气,“我一定找错路了,回去再问问吧。”

他说:“这一带出租的房子不多,空出来马上就租出去了,你是什么人在帮你忙?”

“一个房地产经纪人,”我告诉他,“我应该让他陪我来的。我自以为聪明找得到路。无论如何谢谢了。”

我驶回威基基地区。白莎正在夏威夷皇家。她正在吃木瓜。

她说:“哈啰,唐诺。坐下来,告诉你件事。”

“什么?”

“这东西很好吃,”白莎说,指指木瓜和一支银匙。

“当然好吃。再说对你好极了。里面很多木瓜素,帮助消化食物。这也是嫩精的主要成份,用来煮肉容易烂的。”

白莎白我一眼:“我希望你讲话不要照搬课本。我不需外来的东西帮助我消化食物。我自己用自己的力量消化食物已经足够了。随便什么吃下去我都能消化,挤得出营养,不需外力帮忙,不需你提醒。你来做什么?”

“等候你去做接触工作。”我说。

白莎说:“我看整件事情有点古怪。我连垒也上不去。我已经打了半天电话给那位大美人了。他们每次都说她不在。一个啥事不懂的女佣总说她去海滩游泳了。你知道怎么回事吗?我想这是捉迷藏。她根本不要别人帮她忙。开侦探社碰到这种案子倒真不错。你为什么不忙起来,做点事情?”

“做什么呢?”

“看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以为你要去做这件事。我记着我只是你助手。”

“你说话越来越像毕先生了。”

“好,你要我做什么?”

“找出来,这里在搞什么名堂。我真希望我没有离开办公室。这案子和以往的都不同。唐诺,你应该出去跑跑,计划一下。白莎只会坐在办公室把客户钞票一张张牵出来存到银行去。”

她又说下去:“这里我无用武之地,反而那傻子客户早晚会开除我们,他把事情都控制着,要照他说的方式进行。现在他又把责任全要推到我们身上。”

“没关系,”我告诉她,“为了使你进入情况,我告诉你一些实况。和我们一条船来的薛西乃是个勒索者。他试着勒索雷瑙玛,我想这只是前奏。我相信发生了一些瑙玛没有告诉我们的事。”

“又如何?”白莎说。

我说:“另外有一个人在勒索木蜜蕾。他的名字是巴吉禄。他住在郊区一个租来的房子里。地址是尼泊奴拉,九二二号?”

白莎凝视着说:“你在说什么呀?”

“我告诉你这里发生的事呀!”

突然白莎打开皮包,拿出记事本和铅笔:“什么名字?”

“巴吉禄。”

“地址?”

“尼泊奴拉道,九二二号。”

“哪几个字?”

我耐心地告诉她。

“这些夏威夷地名,”白莎说:“会把你头搞昏,眼睛搞斜。”

“喀怕喀海。”我说。

“又是什么?”

“斜白眼。”我说。

“我正是这意思,但你说喀怕喀海是什么?”

“斜白眼。”我说。

白莎把脸胀得通红:“我告诉你说,夏威夷话听久了会把人听成斜白眼。你却驴唇不对马嘴地说什么喀怕喀海!”

“喀怕喀海,”我说:“是夏威夷话,那话的意思就是斜白眼。”

白莎的眼睛要喷出火来,慢慢又抑制了自己。

“有的时候,”她说:“我真想把你扼死。刚才你说的一切,你怎样知道的?”

“做侦探呀,租辆汽车,跟踪间谍。”

“花的钱有单据可以报销吗?”

“当然。”

“这还差不多,”白莎放心了一点说:“多告诉我一点那个狗杂种……姓巴的。”

“他向木蜜蕾要二万元。”

“他凭什么向她要。”

“不公布她谋杀她丈夫的证据。”

白莎想了一想:“他奶奶的!想想还有个从丹佛来的人……那个叫凌艾佳的。那个人怎么样了?我开始有一点怕他了,唐诺。他是个危险分子,他那么有把握,他会拿鸡毛当令箭。假如他没有结果,他不会罢休的。”

“所以,”我说:“我要告诉你巴吉禄的事。”

“为什么?”

“因为我想凌警探是聪明的。我们一定要先打败他。”

“凌艾佳会做些什么?”

“他可能去找巴吉禄做点小生意。”

“什么小生意?”

“请姓巴的把知道的说出来。”

“姓巴的知道些什么?”

“我并不认为目前他已知道很多,白莎。但他知道的,足够引起他疑心的,所以他希望知道的更多。我甚至想他是在偷鸡,做白老虎。”(“白老虎”,扑克术语,也称“偷鸡”。)

“现在怎么办?”白步问。

“现在,”我说:“轮到你到沙滩上散散步,同时……”

柯白莎说:“我到沙滩上去?让鞋子里灌满沙子!让丝袜都被磨破抽丝?”

“当然穿你的新泳装。”我告诉她。

白莎不说话,只是怒视着我。

“当然是光脚板,”我提醒她,“你不用穿鞋,也没袜子,但可以穿沙滩鞋。你下去会看到毕先生坐在一顶太阳伞下。你才去的时候他会有点不耐烦,也许还有一点不高兴。也许他会跳起来问你做了些什么,指责你那么久了应该有结果。”

白莎吞口口水说:“我怕的就是这一招。做个侦探,但是要依客户的方式来办案。他要找我去接近木蜜蕾,但木蜜蕾根本不想和我说话。去套她口气,不是与虎谋皮吗?”

我说:“不要怕,白莎。你有不少新闻可以告诉毕先生。你可以表现给他看你进行得满顺利。你可以告诉他,替蜜蕾做家事的女佣,是勒索者雇用的小间谍。再告诉毕先生千万别去木蜜蕾的公寓,最好等小蕾到沙滩来找他。”

白莎贪婪的小眼睛对我闪闪发光,对我说的大感惊奇。

“这些都是确有其事的?”

“如假包换。”

“女佣的事你怎么会发现的?”

“昨晚我跟踪了她。”

白莎说:“唐诺,你这个小浑蛋,有的时候我真的以你为荣,真的想亲你一下。告诉我,好人,还知道些什么?”

我说:“小蕾的公寓,被人装了窃听器。有一个录音机,由女佣管制。所有在客厅里说的话,都录进了磁带。”

白莎大叫:“他奶奶的!但是,你怎么会查到的呢?”

“还不是东看西看,这些是我目前查到的全部了。”

“去,再去找点消息来。”

我说:“你穿上你的泳装,下去找毕先生,他会在一顶太阳伞下面的。”

白莎说:“昨天听你话去买泳装,完全因为我有一半喝醉了。今天早上我试穿了一下,很多地方都会有肉露出泳装的外面来。”

“露出来就让它露出来。你来这里目的是什么?赚钱还是参加选美?”

白莎气得呼呼大叫。

我说:“你一定要快点工作,因为毕先生已经怀疑我们的能力,有恼怒了。”

白莎拿起刀子,好像要把侍者才送来的火腿蛋盘子戳穿似的。

“请吧,”我说:“至少早饭要吃饱。”

“唐诺,”她尖尖地说:“你要到哪里去呢?”

“到外面去。”我告诉她,摇摇头表示冉见,走出餐厅,让白莎一个人坐在那里生气,发愣。

我知道她不会来追我,火腿蛋吃不吃都必须要付钱了。生气也好,冒烟也好,没胃口也好,白莎反正要把这盘火腿吃完才安心。

我走进一个电话亭,接通木蜜蕾的公寓。

女佣回答说:“木太太没起来。”

“雷小姐呢?”

“雷小姐没起来。”

我说:“请你转个口信。”

“我没法转口信。”她谨慎,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她们没有醒。”

“把她们叫醒,”我说:“转个口信,告诉她们我是赖唐诺。我马上过去。”

“她们没起来。”她说。

“你给我告诉她们。”我说完把电话挂上。

我给她们十分钟,而后开始步行去蜜蕾的公寓。

蜜蕾让我自己进去。她穿了一件半透明的丝质宽大晨衣,里面看来没有东西。有一会儿她站在过道上,因为背后是饭厅长窗,有很强的日光,我看到晨袍里美丽的曲线。

“你真是只早起的鸟,”她说:“什么理由这样吵醒我们?”

“有工作要做。”

“进来,唐诺。我们才醒来不久。瑙玛在淋浴。”

我走进客厅,指指暗藏有麦克风的画框,走向卧室。

“到这里来一下。”蜜蕾说:“瑙玛有话和你说。瑙玛,可以见人了吗?”

“唐诺。”

“我在冲凉。”

“那就暂时不要出来。”蜜蕾说。

她把我带进卧室,说:“唐诺,请坐。”

我关上门,走一圈,看所有的画框后面,看四周的墙壁。蜜蕾深思地看着我。

我忙完后,她抬起眉毛,给我一个无声的问句,我摇摇头说:“可能他们只有一套设备,所以放在客厅。”

“告诉我。”她说。

我说:“我跟踪你的女佣,她像其它女佣一样乘坐巴士,但是只乘到皇帝街那么远。她有辆漂亮的雪佛兰停在那里。她驾车去可可山。走进一个造在岩山的小房子,房子下面是可游泳的小海湾。那个岩山斜坡地一共有六幢房子。”

“唐诺,在哪里?”

“地址是尼泊奴拉道,九二二号。房客是巴吉禄。”

“水子干了什么?”

“留在里面的时间大概够交回两卷录音带,又换两卷没有录过音的带子。她出来,还是用她的车,回她住家,留在那里到今天早上,起床,开车到皇帝街,泊车,乘巴士,来上班。”

“这骗人的小猫,”蜜蕾说:“我可以把她眼睛挖出来……”

“那没有好处,”我说:“我们现在要小心办事。”

“办什么事?”

我说:“我要你和瑙玛两个人穿上你们最迷人的泳装,吃了早餐,立即到海滩去。你们会发现毕先生在一顶太阳伞下,坐在沙地上。”

听了我的话,蜜蕾扮了一个不愿意的鬼脸。

我用眼睛问她。

她说:“最好不去。以前他是木宜齐的合伙人,我喜欢他是因为这种关系。现在他在管理我所有的钱,我不喜欢他这种身分。”

“为什么?”

“我不喜欢受人管理。我不喜欢被人看成小孩子,我不喜欢受人监视,我不喜欢别人背后说闲话。我不喜欢传统。我不喜欢牵制太多。”

瑙玛自浴室伸个头出来:“可以出来吗?”她问。

“唐诺在这里。”

她转向我说:“唐诺,让本姑娘出来穿点衣服好吗?”

蜜蕾不在乎地说:“噢!何必作戏呢?唐诺对你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没有这么样清楚法。”

“我打赌他就快会那么清楚。”

“赌多少?”

木蜜蕾想了一下:“二百元。”

“赌了……不对,不能赌,你只是在破坏我的机会,”瑙玛笑着说:“唐诺,既然小蕾不肯帮忙,还是请你把那件晨袍给我。”

我大笑说:“我为什么要帮你忙,说点理由看。”

瑙玛也大笑着说:“本来就是你来得不是时候。老天!这是谁?”她用裸着的手臂指向门口,蜜蕾和我急急回头。

我听到光脚板在地下快速走动的声音,感到刮过一阵旋风。再回头,正好看到瑙玛抓起晨袍遮在身前。

木蜜蕾大笑,瑙玛把晨衣遮住前面,用全裸的背对着浴室倒退回去。过不多久,她满面春风出来,两手正在为晨袍的腰带打结。

“你们两个,合起来整人。”瑙玛揶揄道。

“真行,”蜜蕾说:“你把我们两个都骗了。”

我说:“我要知道一件事。假如刚才你要我给你那件晨袍,我听话小心地把晨袍递给你。你会说什么?会有什么感觉?”

“我会觉得你是标准绅士,”瑙玛说,随即又加一句,“但我也会恨你,美色当前,不知道赞美几句。”

蜜蕾说:“他敢,我把他揪住耳朵掷出去。”

“你敢,我和你拼命,”瑙玛戏言道,“有机会你试试看。”

“好了,我们现在要工作了,”我说:“你们两个去海滩。也可以分开去,但是蜜蕾一找到毕先生,我要瑙玛立刻跟进,和他们在一起。”

“做什么呢?”瑙玛问。

“你只要在那里,不要离开,对他好一点。给他看曲线,做点迷人的姿态。”

蜜蕾说:“我想他有点想成家了,唐诺。他亲眼看到宜齐结婚后那种快乐的样子,他也变得罗曼蒂克起来。昨天他吻我的样子,他快变个罗密欧第二了。”

“可能的。”我说。

“我为了钞票和老头子结过一次婚。”蜜蕾说:“现在我有钱了。”

“想再多要点?”

“绝对不是嫁给毕帝闻,等他翘辫子。”

“你要是这么说,”瑙玛大笑地说:“不要忘记让给我。”

“你等不及的。”蜜蕾说。

她转向我:“我们找到毕帝闻,尔后做什么?”

“尔后,”我说:“你们两个死也不分开。你不断给瑙玛暗示,但是她不懂。你叫她去海滩贩卖店去买点衣服,她不去。叫她去买吃的,她也不去。你说她去的话,你在她的位置放块毛巾等她回来等等。反正你不走,瑙玛也不走。”

瑙玛说:“我真倒霉,一定要做个笨电灯泡吗?”

我点点头。

“好!”她说:“我也许会演得相当好,从此改行。”

我说:“我要造成的效果是,蜜蕾很想找机会私下和毕先生密谈。但你是她的客人,你是蜜蕾分不开的朋友,你根本没有想到蜜蕾会有什么事把你支开。你们是亲密朋友,彼此没有秘密,所以不是笨,是天真,没有邪念。”

瑙玛点点头:“好戏什么时候开锣?”

“你们吃过早餐就出场。”

“仆人……水子,怎么办?”

我说:“水子当然会怀疑我。我要为自己造个身分。”

“你和我们算什么关系呢?”

我说:“我和你们两个在纽约就认识。对你们两个都很熟。我在追瑙玛。”

“追到了吗?”

我微笑着说:“表演成过去到过手,比较好一点。”

“可以,”瑙玛说:“给我造一个美丽的房子,我就住在里面。”

“你们不可以把我一脚踢出去噢。”蜜蕾说。

“在水子向她主子报告之前,”我说:“不会让你空着的。”

“报告之后呢?”

“很难讲。他也许找另一个角度来勒索你。记住,那录音机仍在录音。我们一进客厅,必须说些很相熟的话。你们两个要讨论的时候,可以做眼色,说到我,而后两个轻轻耳语。耳语录不下来,但反正女孩子都会耳语的。”

蜜蕾说:“听录音带的人会起疑。既然不知有麦克风,何必要耳语?”

我说:“为了不让女佣人听到呀!你要保护瑙玛的好声名,你所以耳语。”

瑙玛说:“保护我的声名?早餐之前在卧室里接见以前的爱人?光着身体从浴室出来抓衣服穿?”

“别忘了,蜜蕾也在里面。我们不可能越轨。”

瑙玛突然把头和头发向后一甩,大笑起来。

“什么事那么好笑?”

“笑你说蜜蕾在一起我们就不会越轨,就安全了。”

蜜蕾仔细想了一下说:“唐诺,你为什么不……”

“说呀。”我在她突然停下时催着她说。

她犹豫一下,看了瑙玛一眼,说道:“为什么你不能在姓巴的出去游泳的时候,到他屋里去,看能不能把他持有的证据拿出来?这样他又不敢报警,因为他不能说保留这些证据为的是勒索。”

“你是不是想告诉我怎样去做?”我问。

她看着我说:“是的。”

“千万不要,”我告诉她,“我处理过太多敲诈勒索的案子,这种事对我言来变成家常便饭了。至于这件事,里面还有很多你不知道的特别因素。你只要照我说的去做好了。”

很文雅的敲门声自房门响起。

蜜蕾踌躇着,看看瑙玛。

房门被打开,水子漫不经心地用眼睛横扫了一下卧室内的情况。“我现在去采购,”她说:“早餐在桌上。”

她把门关上。

“你看看,”密蕾说:“这小魔鬼。我们只是晚一点出去吃早饭。她倒好像要赶火车似的。”

“她每天早上去采购?”瑙玛问。

“是的,而且她非常准时。”

瑙玛说:“问题是世界上到处都有小魔鬼,即使是太平洋的天堂里。”

我说:“我要走了,你们快吃早餐,早点去活动。”

“花不了多少时间,”蜜蕾说:“又不要穿多少衣服。”

“再见,”我说:“我走了。”

“唐诺,”蜜蕾说:“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玩水?”

“不要,你们两个照我说的方法去做。”

我匆匆回旅社,换了我的游泳裤,租了一块冲浪板,用手划到夏威夷皇家大饭店为住客预留的海滩边,最接近毕先生坐着的地方。

我自水中起来,把冲浪板夹在胁下,从沙上走向他。

“哈啰,”我说:“今天感觉如何?”

“感到好多了。日光和新鲜空气也许对我的关节炎有效。你看,我已经开始晒黑了。”

“小心不要晒过头了。”

“我倒不会灼伤,最多有点刺痛而已。我相信再晒肤色会健康些。唐诺,你和你的合伙人找到些什么了吗?”

“我们各方面都布置得差不多了。”我轻描淡写地说。

“不要给我这种空虚、滑头的说词。”

我看向他,把两个眉毛高高抬起。

他说:“你要不是一个一窍不通的狗屎侦探,你就是已经知道了不少事情不肯告诉我。”

我问道:“我们怎么会知道不少事情?你坚持我们只能从木蜜蕾那里问出来,而白莎又没有办法可以和她接近。你希望白莎用女人对女人的方法接近她。”

“那有什么不对?”

“也没有什么不对。只是目前没行通,今后也行不通。”

“白莎为什么行不通?”

“因为白莎不能跑到蜜蕾的公寓,按个门铃,说声哈啰,而后告诉蜜蕾,你是女人,我也是女人,你应该信任我,我们两个来谈谈。”

“照你这样说起来,我的计划一分钱也不值。我不要白莎到她家去,我要白莎无意地在这里见到她,也许就在沙滩上,随便地聊聊,甚至白莎可以说是加州的私家侦探。然后蜜蕾也许会请她给些建议,这样就都可以了。

“老实说,我对你的合伙人有点失望。唐诺,她缺乏想象的能力。”

“她马上就会下来了。你可以自己告诉她。”

“不要以为我不会。”

我拿了冲浪板走回海去,装模作样划出去,偷偷在别的游泳人后面溜回岸上,回到摩爱娜,把租来的冲浪板还掉。我回到自己房间,冲了个凉,把游泳裤晾起,站到窗口,把窗打开,看向海滩,试着找蜜蕾和瑙玛。

这样远的距离,想要认出人太困难了。海滩上漂亮女人太多,我手边又没有望远镜。

我走回房中,坐下等候。所有工作以这种事为最苦。

什么事也没发生。

两个小时后,电话铃响了。

我像女学生等待男朋友邀约参加学校舞会一样,自椅中跳起。我才把电话拿起,白莎的声音已自话机中传出。

白莎完全因情绪激动,声音都窒息了:“看在上帝的份上,马上到这里来。”

“哪里呀?”

“警察总局。”

“发生了什么事?”

“很多事,快点来。”

“我怎么找你?”

“火辣麻基警官办公室。他负责凶杀案。”

我挂上电话,又拿起,接蜜蕾公寓。

木蜜蕾自己来接的电话。

“蜜蕾,我是唐诺。”我说。

“哈啰,唐诺。有什么新鲜事?”

“你见到毕先生吗?”

“你是不是在开玩笑?”

“怎么了。”

她说:“我和瑙玛穿上比基尼,连我都觉得布料用少了一点,我们去海滩转,没有毕先生。”

“她在那里呀!一顶太阳伞下面。”

“没有毕先生。”

“你确定?”

“当然,我确定。”

“柯白莎?”

“你说和你一起从船上来的女人?”

“是的。”

“我们也没见到她,她也会穿件游泳衣去海滩吗?”

“可能。”

蜜蕾忍不住笑出来声说:“没有,我们没见到她。”

我说:“算了,不要乱动,有件事发生了,我还不太清楚。”把电话挂断。

我来到警察总局,找火辣麻基警官,立即被接待。

白莎和毕先生直直地坐在那里,样子有点恐惧。火辣麻基警官坐在办公桌后面。

警官和我握手。

“我只是弄弄清楚一、二个小关键,”警官说:“柯太太说你也许可以帮忙。”

“有什么严重事情吗?”我问。

火辣麻基警官说:“毕先生……在我们言来,他是一位不合作的证人。”

毕帝闻看着我,把手杖头抓得更紧,局促地摇动着。

火辣麻基警官看看我说:“当然,你们也不必假装什么互不认识,或是职业身分等等。岛上的警察在你们船从加州一开航,就有了旅客的全部名单,我们一向很注重哪些人要拜访我们。”

我点点头,什么也不说,这时不开口可能最安全了。

“所以我们早就知道柯赖二氏私家侦探社的大名了,我们也知道毕帝闻的背景。我们顶测他的光临有特殊紧急的意义。”

“紧急?”

“毕先生不断用各种方法要弄到船票,他花了很多人力及财力。他有了预约的船票,但是直到航前一天才知道这些船票给什么人用。”

我点点头,赞许他的聪明。

火辣麻基警告说:“我们希望得到的是坦白的说明。你们二位来这里是应聘而来的。你们的舱房都是毕先生预订的,很明显你们是他请来的。毕先生的主要兴趣当然是一位木宜齐太太也感兴趣的经济问题。”

“我认为她希望别人叫她木蜜蕾太太,”毕先生纠正地说:“我不希望你们警察把二和二加起来变成二十二。”

“好,就叫她木蜜蕾太太,”火辣麻基友善地同意,“我们猜测毕先生来这里,是为一件和木蜜蕾太太有关的大事。”

“你怎么会这样想呢?”毕先生问。

“据我知道你在岛上没有事业,也没有朋友。但是你告诉麦逊航运公司,你这次是为十分重要的商业旅行。”

“我来这里当然是有理由的。”毕说。

“你聘请柯太太和赖先生的合伙公司来帮你度假休闲?”

毕先生不出声。

火辣麻基摇摇头,他说:“对于赖唐诺多次进进出出木蜜蕾的公寓,你怎样解释?”

毕帝闻直一下腰,怒视着我。

“最后一次,”火辣麻基警官说:“是今天早上早餐之前,小姐们还没有穿衣服。赖唐诺显然是个‘好’朋友。”

“赖唐诺,你这个骗人的狗杂种!”毕先生一下落进了火辣麻基的陷阱。

“两位小姐邀请他到卧室去,看她们换衣服。”

“两位小姐?”毕先生问道。

“两位一起。”火辣麻基警官说。

“警官,”我问,“你们对每位到岛上来的访客都这样仔细招呼的吗?”

他看着我,微笑说:“不是。”

我告诉他:“谢谢你。我要引以为荣。”

“你应该的。”

毕先生冷冷、怒气冲冲地注视我。

火辣麻基警官对我说:“我们有理由相信毕先生亲见一个人被谋杀。而毕先生对能给我们的资料特别含糊。”

毕先生说:“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们了。”

“我们认为你会帮助我们更多。”

“能不能,”我说:“请你们告诉我,什么人被谋杀了?”

火辣麻基警官说:“谋杀地点是泊奴拉道九二二号,受害者是巴吉禄,他从本土来,已一个月。”

毕先生对我说:“白莎和我开车一起去的,我想和那家伙谈谈。”

“为了什么?”我问,把脸装成很无辜,没有表情。

“因为有一件生意,我要自己和他谈。”

“什么生意?”

“纯私人性质的。”

火辣麻基说:“讲呀!继续讲下去。”

“我已经对你说过五、六次了。”

“你没有告诉过赖先生呀,我知道赖先生已经好奇得等不及了。”

毕先生说:“那条路很狭,狭得没有地方停车,除非转出来,否则其它车就进不去。我离开车,我按门铃。没有人应门。我又按铃,还是没有人应。我想住这里的人可能下到海湾游泳去了。我可以听到下面海湾有不少人声。”

“说下去。”我说。

“我踮起脚尖,从没有关拢的百叶窗往里看。”

“怎么样?”

他战栗、有点紧张地说:“我不要再想它。”

“继续讲,”火辣麻基警官说:“反正你以后还会不断地讲,讲多了就不会紧张了。”

“我看到一个男人,伸手伸脚仰卧在床上。很明显,他被人在两眼之间开了一枪。”

“你还看到些什么?”

“我看到有人在逃走。”

“男人还是女人?”

“是女人,我告诉过你的。”

“什么样子的女人。”

“这我讲不出来。我只见到她的背面。眨跟之间看到她的腿和臀部。她也许穿着泳装,也许是裸体的。我没看清楚。”

“她在干什么?”

“我见到她飞快地自房门中逃出。”

“你能不能形容那件游泳衣。”

“非常贴身,我不能确定有游泳衣在身上。也许是裸体的。”

“你当时怎么办?”

白莎开口说:“他回到车旁来。那时我坐在车里,要看屋里有没有人再决定要不要停车。毕先生按门铃,我坐在车里看他的样子,知道屋里没有人。我看他向窗里看,之后他急急回车边来,挥着手,走得挺急。他有关节炎,他不能跑,但他尽可能快地拖着脚在走。”

“之后又如何?”火辣麻基警官研究着白莎问。

白莎说:“他把看到的告诉我,叫我快找电话报警。”

“你怎么办?”

“我把车留在原地,爬石级,报警。”

“之后呢?”

“我报了警回来,也向窗里看,看到那尸体。毕先生和我决定坐在车里等警察来。他们来得很快,只几分钟。”

“你去哪里打的电话?”

白莎生气地说:“在我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告诉过你的地方。我爬了一百零五级石阶,到上一层最近的邻家借电话报警。”

“那个尸体在里面的房子,你没有进去吧?”

“当然没有,这点常识我有。”

“毕帝闻呢?”

“当然没有。”

“从你打电话的地方,你可以看到他?”

“事实上,我是可以看到他的。我告诉那个女人发生了什么事和我要干什么之后,她带我去打电话。在打电话的地方有一个窗,正好看到毕先生站在那里,像只迷失了的羔羊。”

毕先生说:“我甚至连门都没有碰一下,我总不会笨得跑进去。”

火辣麻基警官说:“是的,你可能没有进去。但是,对于那个女的,我们认为你绝对看到的比说的要多。”

“但是,这不是事实。”

火辣麻基警长转向白莎:“你打完电话,回到现场的时候,你有没有试着去看后门?”

“没有,我们为什么要呢?”

“因为房子里有个凶手在呀?”

“因为里面曾经有凶手在,”白莎纠正说:“她当然不会留在里面。毕先生只见她自房门逃出去。她听到门铃声,她赶快逃走。”

“她怎么逃走的呢?”

“从后门,也许。走下步道石级,到小海湾,进去游泳,从另外一边出来,坐进她的车,或许回她住的房子。老天,我怎么知道她怎样逃走,但是她一定是逃走了。”

“假如毕先生没有看清楚是什么人,也没有故意不让你知道她是什么人的话。你只要向上爬几步山,就可以既看到小海湾,又看到下去的步道石级。那个女人说什么也会看得清清楚楚,对不对?”

白莎说:“我又不是只羚羊。从前年轻时的爬山技能也在最近几年大大减低。爬上山脊,在岩石和岩石间跳来跳去?你看我能吗?”

“毕先生在现场。你去邻居家打电话时,他有的是时间,显然他只呆呆地站在门口。我要提出来的事,非常奇怪。你们两个对几乎光了身子逃出来的杀人凶手,连一点点好奇心也没有?”

“毕先生因为关节炎,等于残废,至少行动非常不便,”白莎说:“叫他移动十分困难。”

火辣麻基摇摇头,仍然十分固执地说:“我还是认为毕先生可以再正确一点形容这个女人给我们听。”

毕先生耸耸双肩。

“有没有什么人你想保护?”火辣麻甚警官问。

“当然没有。”毕先生愤慨地说。

警官说:“说来你不信,毕先生,因为事实上,我们正好对巴吉禄先生知道得很多。”

毕先生突然把身子在椅子上挺直,但脸上还是没表情。

我看向白莎。她的脸像石雕。

“那位先生,”火辣麻基警官说:“是一个非常能干、熟练的职业勒索者,他靠勒索生活得非常好。

“在和你们同一条船上,有一位丹佛警察总局的警探凌艾佳先生。凌警官是为公事而来。他知道巴吉禄在夏威夷,而且知道他来夏威夷是为勒索。凌警探有理由相信那个人的勒索对象不是别人,正是受你监护的木蜜蕾。”

“我根本不是他的监护人。”

“好吧,你是她财产的托管人。”

“这并不表示我在监护她,我还真希望我能监护她呢!”

“为什么?”

“因为我控制不住这女人,我不能使她了解情况的严重性。”

“什么情况?”

“她的经济情况,她的社交情况,和不论她对宜齐的看法如何,至少要有哀悼的样子……我这样形容不好。这也不是我想表白的合适字句。我真正的意思是她给我的印象。她个性应该是……应该不那样轻浮。”

火辣麻基警官深思地看着毕先生。他说:“在夏威夷群岛上,我们工作不太受财富和权势的影响,我们调查案件时总是尽力锲而不舍。”

“我很欣赏。”毕先生说。

“假如我们发现有人作了虚伪的陈述,我们会很无情。”

“本来就该如此。”毕先生说。

“你还有什么要加在你的陈述里吗?”

“完全没有。”

“你认为你看到的女人穿着游泳衣?”

“我想是的。”

“你想她很年轻?”

“她动作很轻巧,优雅,也很快速。”

“多高?”

“是个相当高的女孩。”

“瘦的?”

“不是,腿和背都很美。”

“发育很好?”

“是的。”毕帝闻回答。

火辣麻基警官自办公桌后站起来说:“假如你们各位原谅我一下的话,我要去和凌警官交换一下意见。”

警官离开房间,房间的门自动闭上。

我一下站起来,指一指办公桌上那只灯座特别怪的照明灯,用右手食指垂直放在嘴唇上,作个噤声的警告。我说:“快一点,快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告诉我。怎么回事?”

毕先生说:“事实上,我们……”

白莎一腿踢在他小腿胫骨上,他痛极,几乎叫出声来。

白莎指指那灯,故意说:“我们说的都是实话,发生的一切,就像我们告诉警官的一样。”

“他认出那个女人是谁吗?”我问。

“问他。”白莎说。

我又用手做了一次警告手势,说:“毕先生,快点老实告诉我,我们是为你工作的,必须要知道实情。告诉我们也绝对没有关系。你认识那个女人吗?”

毕先生终于弄懂了,他说:“绝对认不出。我告诉警官的都是实情。”

“完全真的?”

“完全真的。”

“你没有隐瞒一一点点?”

“一点也没有。”

我说:“我们对这一类的事有很多经验,而你没有。毕先生,我再问你一句,你说的都是实话?”

“都是实话,一点也没有隐瞒。”

“好吧,”我说:“听起来是有点怪。你看到那女孩走出房门,但是不能做较实在的形容。你第一眼看进窗的时候,她在哪里?”

“我不知道,”毕先生说:“她也许站在暗处。你知道,东西只要动一动就会吸引注意力,我先看到白色的东西移动,然后知道那是女人的腿……屋里面没有太多光线。很多地方都是暗的,从窗里不容易看透全室。我想外面光线太亮,玻璃上有反光,使我也看不太清楚。无论如何第一眼看到那女人,只是腿和背部。”

我转向白莎:“把全部事实告诉我,白莎。不要隐瞒。”

“岂有此理,”白莎说:“我为什么要隐瞒?这是件谋杀案,我绝对不接受谋杀案件。我告诉你事实,我个人认为他根本不知道那女人是谁。”

“但是你认为是女人?”我问毕先生。

“至少是女人的腿和臀部。”

“怎么样的游泳衣?”

“假如是穿了泳装,是……我不准备说有穿泳装。我认为她什么都没有穿。”

“之后她如何了?”

“她肯定是自后门溜走了。”

“你怎么知道?”

“我回想我站在那里时,听到了后门被碰上的声音。”

“你什么也没有做?”

“我能做什么?你想我的情况能不能兜过水泥墙,去面对才杀过一个男人的女人?别傻了,这本来是警察的工作。我已经不是年轻人了。我的身体状况根本不允许我去和凶手拼命。”

“她没有兜到房子前面来?”

“没有,”他说:“据我研究结果……这一点我没有告诉警察,我想她在小海湾游泳,罩个长袍,里面没穿任何东西。我想她打开后门,脱去长袍,裸体走了进去。这样什么人也不会在衣服、甚而泳装上发现血迹。谋杀完成后,她从后门逃走,穿上长袍,走下步道又回到小海湾。

“她第一次上来的时候,可能从别的步道上来,好像是刚晨泳回来,不会有人注意,更不会有人知道长袍里没穿什么。”

“照你这样说,她又去哪里呢?”我问。

“那一区大概有六栋房子,造在岩石的小山上,下面就是可游泳的小海湾。上下山的路分成三层。她可能向上爬一层到公路上。她的车也许停在那里。她也许在柯太太报警前已经开溜了。”

我说:“我看我们也没什么好做了,反正这是警察的事。你认识姓巴的吗?”

“不认识。”

“见过他吗?”

“从来没有见过。”

“白莎

,你认识他吗?”

白莎摇摇头:“我看过尸体,不认识,也没有听到过这名字。”

“那你们为什么要去那里?”

“我们去,”白莎说:“是因为有人告诉我,住在那里的人正在勒索木蜜蕾。”

“什么人告诉你的?”我问,两眼直视白莎。

“这是另外一件事,”白莎说:“目前,连你我也不泄露。”

“为什么?”

“这是机密的来源,我绝不泄露给任何人。我答应不泄露,绝对守信。”

“在你的本意,你到了那里准备怎么办?”我问。

她说:“我准备好好的恫吓他一下,我讨厌卑鄙的勒索者,我要和他摊牌。”

“要是他不受恫吓?”我问。

“那我另有一套,”毕先生说:“我带了我的支票簿。赖先生,既然你想知道每件细节。”

“我是要知道每件细节,”我说:“谢谢你。还有什么吗?”

“差不多了。”毕先生说。

“没有了。”白莎告诉我。

我们点了烟坐下等候。

两分钟之后火辣麻基警官进来,后面跟着丹佛警察局的凌艾佳警探。

“哈啰,凌先生。”我说。

他点点头,简单明了地说:“我们打开窗子说亮话。我到这里来表面上是度假,事实上我服务于丹佛总局,而且是凶杀组的。”

我点点头。

“我先不谈细节,”他说:“但是我们有理由相信,木蜜蕾也许谋杀了她的亲夫木宜齐。”

毕先生在椅中把他的背挺直,试着把自己站起来,但没有成功,他虚弱地腕力没有给他足够的支持,他伸手拿手杖。

“大庭广众之间,说这种没依据的话,我不会放过你的,”他说:“你……”

“闭嘴,”凌警探告诉他,“你听着就可以了。我们有理由相信租了那幢小房子的巴吉禄有些证据,可以证明木蜜蕾谋杀木宜齐。”

毕先生勇敢平静地说:“第一、木宜齐不是被人谋杀的。第二……”

凌警探抢嘴说:“你对木蜜蕾多熟悉?”

“我知道她是个天真无邪,正派的人。她也许不死心塌地爱上宜齐,但是她和宜齐有个约定,她确实坚守她的承诺,没有出错。”

“对她的过去,你知道多少?”

“不知道,”毕先生说:“但是我也不须知道。”

“她的过去,”凌警探说:“以一般人的眼光看来非常复杂,可谓多姿多采,但有不少污点。”

“照你这样说,”毕先生揶揄地说:“女人结婚的时候不是处女,她就可能谋杀亲夫,是吗?”

“不是这样说,”凌警探不动肝火,对毕先生的讽刺没有生气,平静地说:“我们只是把本案每个人的背景弄清楚。”

毕先生愤愤地坐在那里,双目紧闭,保持静默。

“蜜蕾以前是个专门在远航船上出击的花花女郎,”凌警探说:“她也是在一次航行中和木先生相遇,那时她叫傅蜜蕾。木先生是个有钱的寂寞人,蜜蕾是一包人肉火药,她有瑙玛和她合作。她们搭配十分完善,木宜齐娶了蜜蕾。”

毕先生说:“你听着,我是木宜齐的合伙人。我对他的感觉和想法知道很多。既然你提起了这件事,我要和你说明,他并没有受到蜜蕾的诱惑。木宜齐知道蜜蕾是个乱搞的派对女郎,但是他喜欢她。她有本领使他大笑,她让他对人生有乐趣。他很寂寞,希望有年轻人的伴侣,他愿意出钱买到这一切,他主动和蜜蕾交易,要她嫁给他,由他来照顾她生活。对这次买卖她守了她的信用……他也守信了。”

“问题是,”凌警探说:“木宜齐比较守信,做到了诺言中所有的条件。蜜蕾只跟着玩了一会儿,但她不肯等。”

“你说她不肯等,是什么意思?”

凌警探说:“就是不肯等。蜜蕾耐心不好,她活动力太强,忍耐力自然不够。她决定用点砒霜。”

毕先生说:“你疯了。”

凌说:“我有证明。而且正在收集更多的证明。我想不久会有个相当完整的案子。”

毕先生说:“医生说宜齐是自然死亡。”

“但是症状和砷中毒一样。”

“死亡证书说是急性食物中毒。”毕先生说。

凌先生什么也没有说。

警官火辣麻基看着他。

凌先生点点头。

火辣麻基说:“我暂时到此为止。你们各位都可以离开了。有事我们会去找你们。”

我们起来,一起离开。

白莎说:“唐诺,我坐你车回去。毕先生租一辆房车,他能自己开回去。大家先回夏威夷皇家。”

我和白莎进了我的车。我仔细看过车里没有录音机,没有麦克风。我说:“白莎,告诉我怎么回事。”

白莎说:“老天,我这下弄糟了,我混了进去,我真吓傻了。”

我问:“你做了什么?你跑进那屋里去了?”

白莎点点头说:“白莎进去了。”

“告诉我。”

她说:“是毕先生说动我进去的,我知道这险冒得太大,但是毕先生在我眼前晃动支票簿……你知道白莎,白莎绝不能拒绝多弄点外快。”

我说:“说呀!告诉我,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是你报警前?还是报警后?”

“报警之后。像我所说,我报了警。我赶快回来,我和毕先生一起站在门廊下等候警察前来。”

“之后呢?”

“之后,”她说:“毕先生突然想到,他告诉我巴吉禄是个勒索者,他正在勒索蜜蕾。巴吉禄的被谋杀是最坏的事,因为他一定藏有足够入蜜蕾于罪的证据在屋里。他说警察要是找到的话,一切就没有戏唱了。”

“他有没有胸有成竹,巴吉禄到底有哪一些可以入蜜蕾于罪的证据?”

“蜜蕾过去生活的什么东西。我相信她是个派对女郎,没有错。明显的,毕先生都知道,但根本不在乎。我不懂,唐诺,也许内情比这更严重。也许,她决定早点摆脱她丈夫是真的。这些野女人,你知道她们会搞什么,她们想法快得很,一天三变。她和瑙玛都是现代女性,和我不是同一种教育……”

“不要管这些,”我阻住她话头,“毕先生从哪里听来巴吉禄这个名字的?”

“我告诉他的。”

“什么时间,什么地点?为什么告诉他?”

“在海滩上,你离开几分钟之后,因为那王八蛋在嘲笑我,他说我们什么事也没有做,他说我们在浪费他的钱,他说他后悔带我们来,他非常不满意。”

“有没有告诉他,你怎么知道的?”

“没有,这一点你可以信任白莎。我告诉他我要保密我消息的来源,正如我对警方所说。”

“保持这种说法,”我告诉她,“因为今天早上我到那一带鬼扯过一阵,最好警方不知道这件事。”

“他们不可能把这件事推到你头上,”白莎说:“凶案发生正好在我们到达之前,验尸官已证明这一点。”

“好,”我说:“把真相告诉我。毕先生看到的是不是木蜜蕾?”

“我想是的。”

“你不知道?”

“不知道,他什么也不承认。”

“那你为什么想是木蜜蕾呢?”

“因为他形容的时候,多方在逃避。我认为他看到的比形容的要清楚得多。”

“好,再问个问题,是不是毕先生干的?”

“不是!他不可能。”

“你怎么知道?你见到他的时候,他在海滩上吗?”

“他和我在一起。你一离开他,我就找到他了。他曾经离开我视线,那是我们回夏威皇家换衣服。除了那一点时间外,他一直和我一起。而后我找最近的邻居,打电话报警,分开了一会儿……但是这是谋杀案发生之后的事。”

“还有一段时间,”我说:“他走出车,走出大门时。”

“我眼睛没有离开过他,”白莎说:“他按铃,自窗口向内望,很快地走回来。唐诺,我看可能是木蜜蕾。真是她的话,我们可保护不了她。”

我又想了一阵,说:“这要看警方找到什么了。之后那边还发生了什么事,统统告诉我。”

“我报了警,毕先生告诉我看起来这个人是在床上被杀的。显然他在看报,报纸在床边地上。毕先生说他可能打开门,拿进报纸,躺下来看报。如此说来前门可能没有锁。”

“说下去。”我必须不断催白莎,有点像拔她牙齿。

白莎说:“我愿意让他满足他的好奇心,所以他试转门把的时候,我也没有阻止他。”

“之后呢?”

“他的推理还满准确的。门是没有锁,他打开大门,我们可以大模大样进去。跨进门好像很自然简单。我开始有一点退缩,但是毕先生忙着用支票本的声音说服我,白莎无法拒绝。”

“你笨蛋,”我说:“你怎么可能进去了而不留下指纹……”

“别忙,”白莎说:“毕帝闻倒不是那么笨,再说即使他笨,我可不是白痴。我拿出手帕,在进门之前就把门球擦干净了。我也警告毕先生,不可留下指印。

“毕帝闻的口袋中始终带着一副薄手套。他说他要四处找一下,叫我什么也不要碰。”

“好,说下去。”我说。

“我们走进凶杀发生的房间,四处看看。毕先生打开几个抽屉,看看巴吉禄的衣服,找到他的皮夹。”

“里面有什么?”

“喔,一大迭钱,”白莎说:“和几张纸。”

“纸张是什么?”

她说:“这我就不知道了。毕先生快速地看了一下,便放进了口袋。”

“真是疯子,”我说:“警察只要一搜身……”

“慢来,”白莎说:“不要那么快下结论。毕先生很聪明。他在里面不到五分钟,我在里面不到二分钟。”

“毕先生想到了警察会带他到总局搜查他。所以他要找个地方放东西。而事后我们要的时候随时可以拿回来。”

“找到这种地方吗?”

“那幢房子前面有垛石砖墙。我们从房里出来后,他把这些纸塞进一只手套里。又把手套搓成一团塞进一个缝里,从墙脚下找了个小石块把缝堵了起来。”

“你不知道是什么纸张?”

“不知道,我怀疑毕先生自己也不知道。他只匆匆看了一下,但是很明显是误打误中,正是他要的东西。”

“还有什么事?”我说。

“在一个柜子里,”白莎说:“有很多卷录音带,有一台录音机。我想有的带子有录音,有的是空的。对话是蜜蕾和瑙玛对话的录音,但是我们不敢碰它。我们也拿不出来。”

“警察会看到的,”我说:“还会一卷卷听。恐怕今天晚上警察就会找她们两个晦气了。快讲,还有什么?”

白莎说:“现在,我要说到我担心的地方了,我真是完全发疯胡涂了。”

“快说,”我不耐烦地催促着,“我们没有多少时间来聊。你这样慢吞吞的,对我们一点好处都没有。”

白莎说:“讲到现在为止,我都没犯什么法。只是毕先生在做这些不法的事情。”

“你进了那扇门。”

“没有错,我进了门,但是我什么东西也没有碰。”

“讲下去。”

白莎说:“我那时心理开始发毛了。真的怕了。”

“也应该是时候了。”我告诉她。

她说:“我告诉毕先生,我到外面把风,警察来的话,我吹口哨警告他。”

“于是怎样?”

她说:“我退出去。”

“让毕先生一个人在里面?”

“是的。”

我告诉她:“说下去。你心中有事,我知道。看老天份上,说出来好吗?”

她说:“我退出门的时候,我只站在小门厅一秒钟。那里有个书架,好几本书在上面。有一本书突出了些。我想说,是做侦探的本能,其实不是,是女人做家事的本能。你这小子不准笑我还有女人的本能。”

“我没有笑呀。”

“那本书只是一本书盒子而已。我只一动就知道里面有东西。我把它拿下来,书页被挖空了,只有书皮子。”

我说:“快说呀!我要知道警察今后会知道些什么。”

白莎说:“毕先生在房里东摸西翻。我拿在手里的书,书页挖空了,里面是一架便携式电影摄影机。”

“如此而已?”

“如此而已。”她说。

“你把它怎么样了?”

白莎说:

“我想到有问题之前,我曾把摄影机拿出来,看了一眼,然后突然发现我把指纹留在那个东西上了。我把手帕拿出来,把书面擦拭干净了。于是我开始擦摄影机,发现机上到处是指纹,可能不容易全部清除。”

“那你怎么办?”

“我偷了那架摄影机,把假的书放回书架上。”

“那架摄影机,你把它怎样了?”

她说:“我也怕警察搜索我,我想找一个地方。我走向私车道和汽车道交叉的路口。那里一共有六个信箱。其中有一个信箱上写的姓是‘白’。我不知道这一带信件什么时候分送,但我想可能要到下午很晚才会来。无论如何我一定要冒这个险,我打开信箱门,把摄影机塞在里面。”

“信箱上留下指纹了吗?”

“没有,我尽可能擦拭了一下,但仍有点提心吊胆,我也许没擦干净,我没有手套。”

“之后呢?”

“之后我回到大门口,差不多时间我听到警笛声。我给毕先生一个信号,他就走出来。我问他有没有找到别的东西,他说没有,只有那几张纸。”

“那时他已把这些纸藏起来了?”

“还没有,他还握着。就在这时,他把纸塞进一只手套,把两只手套一起搓成球状,塞进墙上的裂缝,从地上找个小石块把它堵起来。我想这个石块本来就是从墙上掉下来的。”

“你没有告诉毕先生有关摄影机的事?”

“唐诺,”她说:“我没有把摄影机的事告诉任何人,我也不会告诉任何人。有人要牵到我,我会死咬不知情。真是做得笨死了。但是我有个概念,里面可能有卷底片对本案很重要。也许就是他用来勒索的东西。”

她停下恳求地看着我:“唐诺,你又勇敢,又有办法。也许你能去把摄影机里的底片取出来,送去冲洗出来。警察会注意毕帝闻,他们在注意我,但是你去的话,可以大大方方地办这件事。”

“你为什么不把摄影机的事告诉毕先生?”

白莎反驳说:“让这个全身喀喀响的客户逮住我白莎的小辫子?这玩意儿等于把头送进吊人结里去,你知,我知,到此为止。当然到了最后,讨论要毕帝闻付多少钱的时候,我们会让毕帝闻知道的。你看毕帝闻会不会说,‘柯太太,你为我做这件不法的事,为了我甚至肯冒执照被吊销的危险,所以我要特别给你点奖金。’但是,假如他现在知道了我做了犯法的事,知道这可能会吊销我吃饭执照,他会神气起来,说不定指使我做这做那。就好像现在,我知道他犯了法,他不应该进去又拿走证物,所以现在是我有他的小辫子。”

“你没有在里面搜索?”

“我非常小心,没有动手,只是站在门边观看。”

“你出来,把摄影机放进别人信箱的时候,你不知道毕先生在什么?”

“他在搜查。”

“你不知道他搜到什么?”

“他说他没有找到什么。”

“这只是他告诉你的,事实上你没有办法知道。”

“是的。”

“现在,你能不能告诉我,那手套被塞进墙里的正确位置?”

“大概距私车道十英尺,二分之三的墙高地方,有一块石头上面有一点白色的污渍。裂缝就在这石块的下方。”

“好,我看看有什么办法。你要把嘴闭紧。”

“这我会,”白莎说:“不要以为我是长舌妇。”

我说:“另外还有一件事,白莎。那房里有多少血?”

“相当多,做得不干净利落,房里相当乱。”

“警察暂时不会用显微镜来做全身检查……”

“我没有走近过任何血迹。”白莎说。

“毕先生呢?”

“他尽量小心了。”

“尽量小心,”我说:“不能说绝对没有。据我看,这里的警察相当能干。我看到火辣麻基曾仔细看你的鞋、毕先生的鞋和衣服。”

“怎样?”白莎问。

我说:“今天晚些时候,他们会找点理由到你房间来。假如他们发现你今天穿的东西不见了,尤其是鞋子,他们会知道答案。现在警告一下毕先生是你的责任。叫他不要把衣服、鞋子抛掉,尤其特别小心不要送出去洗。”

“假如他鞋子上有血迹怎么办?”

我说:“叫毕先生下去在海滩上散步。叫他在沙地里上上下下,他的腿有关节炎,他只好拖曳着走路。”

“我懂了,”白莎说:“你要去干什么?”

“替你去擦屁股。”我告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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