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米酒吧间座落在银座背巷,是一家小店,就在一座大厦的地下室里,那里聚集着最近流行的酒吧间。

这一天晚上十点多钟,杂志编辑林田,大概已经在别处喝过酒了,脸上红红的,走进了酒吧。野见山房子正在陪一位客人,看见林田就倏地站起来,走近他的包厢。

“林田先生,您来了?”

林田正在喝服务员送来的白兰地酒,连忙拍拍旁边的椅垫,说!

“呀……好,就坐在这里吧。怎么样,最近戏演得怎么样?”

林田知道野见山房子毕业于话剧研究所,参加了完全由青年演员组成的剧团“第二期会”。

“这次,要到地方去巡回演出呢。从本月底开始……”

“那不简单呀。你们有这么多资金?”

“大家积攒的。”

“女演员都象你这样晚上到酒吧间来工作吗?”

“业余时间干着各种各样的工作呢。大家都在拚命地干。有人肯拿出钱来,才能到地方去巡回演出。其乐无穷呀……”

“嗬,哪儿来的资助人?难道是你的老板?”

“唷,有这样的人,我就太高兴了。林田先生,您怎么样?”

“从我这样的人身上,榨不出一点油水呢。”

野见山房子舔了一下林田请她喝的掺水威士忌酒。

这一家生意兴隆,顾客挤满了狭小的酒吧间,灯光暗淡,烟雾腾腾。

“我说,林田先生。您在出版社的文艺部工作,认识了不少作家吗?”

“那当然了,这是我的工作嘛。”

“青沼祯二郎先生那里也常去吗?”

“青沼吗?是啊,那家伙的地方也常去。”

“你跟他很熟吗?”

“还可以。怎么啦?”

“嗯,有点事,”野见山房子把酒杯贴在嘴上说,“林田先生,前几天,您不是对我们老板娘谈过青沼先生的有趣新闻吗?”

“谈过什么呀?”

“喏,就是青沼先生和出版社女社长的事呀。”

“啊,那件事吗?”林田湿润的嘴唇浮起微笑说,“你耳朵也太尖了。是老板娘吿诉你的吗?”

“不是的。我在旁边的包厢偷听了你的话。我想,下一次您来就向您洋细地打听。”

“是青沼那个家伙,得意洋洋地透露过的。说是一家出版社的女社长打算用美人计让青沼写稿。”

“真是少有的事。最近流行这套办法吗?”

“不,这是特殊的。最近的小说作家会打算盘,既要金钱,又要女人。青沼喜欢女人,所以对方看中了他。”

“青沼先生这么贪色吗?”

“简直是个色鬼呀。看来,他喜欢中年妇女,胜过年轻姑娘。”

“就是说他喜欢荡妇吗?”

“不,那也不一定。他对良家妇女基本上不感兴趣。他喜欢妖艳的女人,比如说,这样的地方的老板娘啦,饭馆的年轻老板娘等等。”

“真是贪色。”

“对啊,所以,听到那个女社长的事,我纳闷了。我对青沼说,你一向要烟花柳巷的妇女,这次的,完全是个良家妇女嘛,这是什么道理?”

“您问得太露骨了。”

“我们是编辑和作家的关系嘛,那倒无所谓。”

野见山房子的脑海里浮现了绀野卓一和他妻子的面孔。

卓一长发,悠悠忽忽,无所事事。听说是位诗人,为人善良。和他谈着话,顿时觉得远离尘世了。他的一双眼睛,犹如小孩,温和、天真。

在路上也常常遇见他的妻子,可是简直无法想象她就是卓一的妻子。她脸庞清秀,后部头发上卷,前额的发际异常美丽。房子虽然同样是个妇女,还是不能不羡慕她。也许因为她那一双又大又黑的眼睛,眼角上翘,所以给人一种严厉的感觉。高鼻梁、小嘴唇,煞是好看,下巴的轮廓细而不尖。经常穿着和服,很雅致,和她苗条的身材非常谐调。简直不象那位“诗人”的妻子。和普通家庭的妇女大不相同,野见山房子猜想她是烟花柳巷出身的女人,但并没有下流的感觉,从她身上得到清爽的印象。

野见山房子认为作家青沼祯二郎被美也子迷住也是很自然的。

“我说,林田先生,下一次,请您带青沼先生到这里来,好不好?”

野见山房子抱着林田的一只胳膊说:

“带青沼先生来?他忙得很呢。”

“请您一定带他来。”

“你怎么这么热心了。”

“我感兴趣了,”房子醉醺醺地说,“见到青沼先生这样的人,我也会鼓起斗志来了。”

“喂,喂,是不是产生了古怿的念头?”

“不知道。我想诱惑诱惑青沼先生。”

“真怪。还有女人会对那个贪色的家伙感兴趣。”

“女人就是这么回事。越是象唐璜这样的风流荡子,女人越是容易上钩,您说是不是?”

“怪不得象我这样和女人没有缘份的人,就没有人理睬了。”

“唷,林田先生也有林田先生的优点嘛。”

“你这是安慰我。”

“怎么样?真的带青沼先生来,好不好?”

林田心想,为了显示自己和流行作家有密切交往,倒是非答应不可了。

林田确实履行了诺言。两天后的晚上,身材高大的青沼,和林田一起走进酒吧间来。

“唷,高兴极了。”

野见山房子第一个发现青沼,立即跑到门口去迎接。青沼的面孔,常常在报刊杂志上看到过。他本人比照片老得多,面孔黝黑,而且还有不少小皱纹。

青沼脸上没有一点笑意,绷着脸,和编辑并排坐在包厢里。长发垂到前额。身上穿的西装是进口货,领带也很精致。总之,衣着入时,和这家酒吧的老顾客大相径庭。在细小处也肯花钱,这是青沼的爱好。

“就是这个女孩子呢,先生,”林田上次在背后口口声声称青沼为那个家伙,今天当着面却毕恭毕敬地说,“一定要我请先生来的就是她。”

“对。”

野见山房子打开手巾递给青沼。

青沼抬起眼角塌陷的眼睛瞟了一跟,嘴里微微露出白牙说:

“嗬,你喜欢我的哪一点?”

青沼慢条斯理地擦着脸。

“一切的一切。”

野见山房子显出一副欣喜若狂的样子,心里却暗想:现在得练习一下演技了。

“能见到您,太荣幸了,真没想到先生会到这样寒酸的酒吧间来。”

“林田君他呀,”青沼以严肃的语气说,“无论如何也要我来。”

“林田先生,谢谢。”

“我遵守诺言了吧,”林田得意地说。

青沼拿起一杯法国白兰地酒,林田举起一杯苏格兰威士忌,野见山房子则拿起一杯啤酒,做出干杯的样子。

“先生的作品,我全拜读了,好极了!”房子说。

“嗬,喜欢我的作品吗?”

“是的,迷上了。”

青沼内心怪舒服的,笑脸逐渐舒展了。

“听说,先生不喜欢普通家庭的女子,是吗?”

“谁这么说的?”青沼瞪了林田一眼,林田显得有些尴尬,“没有这回事,还是象你这样的职业妇女好啊。”

“唷,我不是职业妇女。我还自以为是普通家庭的女子。”

“那么,正是我爱好的类型。尽管在这样的地方干活儿,心情倒象是普通家庭的女子,这样的人最合乎我的爱好呀。”

“先生,真会见风使舵。”

“不,这是真心话。”

“不过,有时候您也会迷上普通家庭的女子吧?”

“我也是一个男子汉嘛。当然会迷上。不过,中间的妇女最好。”

“唷,太高兴了。那么,我有这种资格了?”

“是啊,普通家庭的女子不行,未婚者更加不行。还是职业妇女好,事后不会留下麻烦的。”

“可是,不会那么简单吧。这也是您的一种爱好吧……先生,我举一个例子:比如说,不是在这样的地方干活儿的人,不过,从前在接客行业做过事,现在是有夫之妇,但风韵却不减当年,假如有这样的人,你喜欢不喜欢?”

“有夫之妇吗?”

青沼祯二郎又瞪了林田一眼,意思是说“你又对人家讲了”。林田假装酩酊大醉,抱着酒杯,低头不语。

“是啊,”青沼目光又回到女人身上答道,“如果有这样的人,就最理想了。首先,合我的趣味,而且还能尝尝冒险引诱的味道。”

“先生,您好象胸有成竹。听您的话,很有体会嘛。是不是现在正在进行?”

“是不是这个家伙对你说过了?”

青沼用下巴示意林田。野见山房子没有回答,只是笑眉笑眼地拿着酒杯。

“既然他泄露了,那就没办法了,”青沼心中似乎很得意说,“现在正在和这个女人热恋呐。”

“唷,妙极了,”房子搁下酒杯,拍起手来,“请您讲给我听听吧。”

“讲倒可以,不过,你还是小孩呢。”

“呀,我已经是大人了。而且,听听那种情况下的心理、举动,可以作演技的参考。我还没有体验过中年妇女的心境。所以,请您把您所观察到的那位妇女的感情变化如何表现在外表上的,讲给我听听,好不好?”

“有参考价值吗?”

“我想有。”

“好,”青沼咯地一声把酒杯放在桌子上,“没办法;只好坦白了。”

“是恋爱的仟悔吧。”

“说来话长,扼要地说吧。事情的开端是某种交易。我喜欢上这个女人,所以答应了她提出的条件。本来我十分忙碌,可是这一方面又是另外一回事。我产生了兴趣。”

“那当然啊,机会难得嘛。女编辑都很守规矩的吧。”

“是不是守规矩,我不知道。不过,一闹事,很快就会传开,够麻烦的了……唉,这倒无所谓。”

“对,对,言归正传吧。”

“反正,我喜欢上她了。对方也很文雅,和那些半职业女性完全不一样。”

“我真难为情。”

“说起心理活动嘛,对方在同衾前和同衾后,是大不相同的。就是以此为界,骤然大变呀。”

“那么,那位妇女怎么样?我问的是那个分界的情况。”

房子的双眼闪烁着异样的严肃目光。

午前,野见山房子来到附近的空地。那块土地,因为地主固执地不肯出售,仍然保留着树木。树叶、草丛沐浴着阳光,闪闪发亮。五百坪台地一片荒芜,杂草丛生,颇有自然的风趣。周围是住宅区,所以,响午,这里就成了孩子们的游乐场。

野见山房子知道绀野卓一常到这里来散步。上午,只要到那里去,就一定能看到卓一的身影。有时,他坐在房基水泥地上,有时他在草地上踱步。

这时,房子看到绀野卓一倚着一棵树呆立着,不禁心中涌现出笑意。

卓一长发蓬乱,身穿棋盘格式花纹衬衫和裤子,脚穿木屐。

“你好!”房子打了声招呼。

“呀,”卓一掉过头来,露出笑脸。白色的阳光照在他一边的面颊上,现出了个酒窝,“你来得这么早,”卓一向走近他的房子说道。

“每天早上九点钟起床。”

房子摇晃着身体,和卓一并肩站着。

“不简单呀。晚上,干活儿到那么晚,早上怎么能这么早就醒了?”

“习惯了。排练的时候,到研究所去,那就更早了。”

“什么时候,到地方去巡回演出?”

“从下一个月起。”

“暂时见不到你了,太寂寞了。”

野见山房子望着卓一的侧脸微笑。

“你说到哪里去了。有那么漂亮的太太,怎么会寂寞呢?”

“嗯,不过,她白天不在,工作忙得很,一清早就出去。晚上也很晚才回来。”

“你的太太,漂亮极了。”

“嗯,漂亮啊!”卓一认真地说。

“你不担心?”

“一点也不,她爱我嘛。”

“夜里晚归,你不着急吗?”

“那是工作,而且,出版工作很难。”

“你的诗集,要从太太的出版社出版吗?”

“对。所以,她在拼命努力……我得写出好诗来。她为了让我专心写诗,才让我闲着。当然,那样的工作,我是帮不了什么忙的。”

“太太这么爱你吗?”

“我想大概是。我的诗,一般的出版社不理睬

,所以她想由自己的出版社出版。为此,必须提高这家出版社的声誉。她是这么说的。”

“你们是恋爱结婚的吗?”

“那当然了。”

野见山房子顿时缄口不谈了。因为卓一的话宛如小孩一般太直率了。没有一点故弄玄虚。每天夜里,房子在酒吧间里听惯了男人们不三不四、玩弄权术的悄俏话,看惯了男人们的内幕,所以从她的眼光看来,卓一确实是个不可思议的人物。

到底这个人是否知道他的太太快要和青沼祯二郎发生暧昧的关系?即使不知道青沼的事,是否知道她的妻子在工作上面临这样的危险?

“你太太,是不是要去拜访作者?”

房子觉得不耐烦了,于是故意一步步地深入打听。

“是啊,我们家里没有编辑嘛,她一个人到处奔跑。走访作者,看来很不简单,很不容易约稿。她找的都是第一流的嘛!”

“这样的事,你太太一一向你报告呜?”

“是啊。”

房子心想:“难道青沼祯二郎的事也包括在里面吗?”于是提了一下青沼的名字。

“你说青沼祯二郎吗?啊,在报刊杂志上,我常常看到他的名字。他是名作家。”

“你太太也去找过他吗?”

“不太清楚,好象她说去找过。”

野见山房子脑海里闪现昨晚青沼祯二郎在酒吧间谈的话。青沼装模作样模棱两可地暗示过似乎和那个女社长发生了关系,可又似乎没有发生关系。不过,他这个人好色,不会轻易地放过她的。卓一说她妻子样样都向他报告,可是青沼的事她具体地谈到什么程度呢?昨晚,青沼本人说过:

“她是个美人,相当厉害,对我百般照料。她做到这个地步,我也不能不答应给她写一部可以立即成书的长篇小说了。本来,有很多出版社都提出过这样的要求,但是我都拒绝了。”

当时,房子手拿酒杯,偎依着青沼问过:

“您说照料,要照料到什么地步呢?”

“那,还用问?你应该心中有数吧。”

“唷,出版社也要用美人计,否则就约不到好作家的稿子吗?”

“她和别人可不一样。倘是第一流出版社,多出一点稿费就行了。她是刚创办的无名出版社嘛,不做到这个地步,没有人给她写稿。”

“就是说她全都豁出去了?”

“可以这么说。”

“您把她攻克下来了?”

“这,还是不说为妙。”青沼讪笑着说。

到底卓一的妻子是不是和青沼打过这样的交道?或者毫无根据,是青沼出自一种虚荣心乱吹一通呢?

不管是否真有其事,值得考虑的是卓一的妻子笼络了青沼。

“那么,你太太说服青沼叫他写稿了吗?”

野见山房子对“说服”这个词加强了语气。

“她这个人,”卓一说的是他妻子,“会达到目的啦。这一点,我们这些男人望尘莫及。”

野见中房子焦躁不安起来了。是否要让他知道他的妻子正在进行一笔危险的交易?据房子的判渐,尽管青沼夸夸其谈,可能还没有到最后关头。不过,这是迟早要发生的。可是,房子也不能露骨地明说:你的太太处境可危险呢。

卓一的脸上没有任何疑云,他百分之百相信妻子,简直是个菩萨。他天真的双眼,闪映着蓝天的光辉。

看到这副情景,房子觉得在他身上发现了一种难能可贵的东西。由于自己天天夜里接触酒吧间的男客,产生了看热闹的心情,房子为此感到难为情。

卓一的妻子究竟抱着什么样的心情对待这位丈夫呢?卓一毫不隐讳地说,妻子非常爱他。事实上,他流露了心满意足的表情。

这位美貌的妻子,看来有几分企业家的才华。她的性格和丈夫迥然相同。丈夫是个被诗歌迷了心窍,生活上毫无能力的人。妻子,追求的对象暂且不说,确实事业心很强。她那严厉、冷漠的容貌里,隐藏着追求事业的熊熊火焰。

美也子正因为和青沼祯二郎这种人在打交道,所以她更加被卓一这样的丈夫吸引住。房子平常在酒吧间看惯了不三不四的男人,因此,凭自己的感觉这样推测。生活在那样的环境的女人,对纯真的东西的追求,更为迫切。

美也子到Y旅馆去访问谷尾重夫。她预先打电话联系过。谷尾叫美也子晚上十点钟前后去。在旅馆总服务台问了一下,得知谷尾在四楼一室。她上了电梯,看见有许多外国客人。

敲了房门后,从里面传出稳重的声音:“请进。”

走进房间,只见谷尾重夫借着台灯的光线,在写字台上拼命地写作。身边堆满了参考书。角落里,有一张单人床,上面放着皱皱巴巴的毛毯。谷尾可能是为了防止头发垂到前额来,头上缠着手巾,不停地在写字,因为没有时间,胡子留得很长,长长的面颊显得微黑。他穿着旅馆的单和服,敞着前怀。

美也子进来后,谷尾看也不看她一眼。她只好默默地坐在墙边的椅子上。这个房间很大,可能由于有男人的关系吧,散发着一种气味。仔细一瞧,窗户关闭得紧紧的,还拉着窗帘。

“快好了。”

谷尾说了一声,头也不回,继续写作。

“啊,不忙……打扰您了,对不起。”

美也子无事可做,俏悄地取出香烟,点上火。听到打火机的声音,谷尾不由掉过脸来,瞟了一眼。他立即放下钢笔,说:

“烟灰缸,在这儿。”

所谓这儿,是指谷尾的桌边。美也子坐的地方有一套会客用的家具。那里有小桌子,但没有烟灰缸。一看,两个烟灰缸都在谷尾的写字台上,里面堆满了烟头。

“先生,我把烟灰缸清理一下,好不好?”

“不,算了。太干净了,我反而情绪不安。”

说着,谷尾抬头从上到下仔细地打量了美也子的面孔。台灯的光线照亮了她鼻于以下的部分。眼睛以上的部分背光,显得暗淡。这种明暗对比,使谷尾感到这个女人的妖艳。

“你真漂亮,”谷尾说。

“唷,请别开玩笑了,”美也子笑逐颜开。

谷尾挽起袖子的手差一点伸到美也子身上,她霍地回到原来的坐位上去。谷尾对任何女编辑都敢半开玩笑地动手动脚,这在出版界是无人不晓的。美也子也听说过。

不知是稿子告一段落,还是因为有来客,谷尾把钢笔丢在稿纸上,走到美也子前面的椅子旁来。他取下缠头巾,长发犹如幽灵一般散乱垂在前额上。

“青沼的工作,有没有进展?”

他立即问道。可能是因为疲劳的关系,紫黑色的脸庞上,一双眼睛目光灼灼逼人。

“嗯,已经有了相当的进展了。”美也子加重了语气说。

“哼。”

谷尾重夫嗤之以鼻,顿时脸上现出精悍的表情。这是出于一种竞争意识。

“那么,我也着手干起来吧。”

他信心百倍地说。在我面前,青沼之流的作品相形失色。他的口气流露出一种自负。

“拜托,拜托。如果能够出版您的书,对我们出版社帮助很大,能提高我们的信誉。”

谷尾不回答美也子的话,只是端详着她的脸蛋。

“喂,你跟我来一次幽会,好不好?”

谷尾突然说道,不知是真的,还是开玩笑。谷尾这个人本来就捉摸不透,他的表情不大有变化。尤其,现在正在紧张工作,大概由于疲倦,他的脸色也不好。

“唷,您真会开玩笑。”

“我是认认真真的。我早就想和你这样的女性幽会谈情了。”

“我已经是老太婆了。”

“不,不,一般的年轻姑娘没有意思。和她们接触,最近总觉得太没有味道了。”

听谷尾的口气,好象不少女性拼命地在追求他。

“你确实具有女性的一切魅力……你说对不对?”他说完,又改变了口气:“是不是青沼已经向你伸手了?”

“不,”美也子斯斯文文地喷出一口烟说,“青沼先生怎么会理睬我?”

“不,这很难说。他这个人,对女人可是眼疾手快呀。”

这时,电话铃响了。

谷尾走近电话机,只见他身上单和服的下摆皱皱巴巴的。

“不行,”他对着电话吆喝道,“有工作,不能去。什么,你要来……那怎么行?你呀,去找个酒鬼得了。暂时,不要再打电话来了。”

他“吧嗒”一声挂掉电话就回到美也子面前来,嘻嘻地笑着。

“她是一家酒吧间的女招待,讨厌死了。”

谷尾兴冲冲地笑着说。

“哟,您可真是交了桃花好运啊。”美也子微笑着说,“当然,象您这样的人,姑娘们是一定会追求的。”

“姑娘们就不去管她了,”谷尾说,“你就跟我约会一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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