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佩庇的王室驳船燃烧着的船体漂到了哈比神庙对面的河岸上。清晨时分,烟雾高高地升入了沉静的天空。那是被烧过的肉的臭味污染了的天空。当敏苔卡醒来的时候,那味道已经穿透了船舱,令她感到恶心。那烟雾的味道就像是火腿味。在太阳几乎还没有在东方山丘上升起之前,纳加的船队就快速驶入到尼罗河的弯道周围了。

女奴们给敏苔卡带来了消息。“纳加领主已经全副武装地来了。”她们兴奋地告诉她,“昨天他离开了我们回到底比斯。他能够这么快地到达远离二十里格的这里,难道这不奇怪吗?”

“超常的奇怪。”敏苔卡严肃地表示同意,“我必须穿好衣服,准备好等待着我的不管什么新的残暴行为。”

她的行李已经全都在王室驳船上的大火之中被烧毁了,但是她的女侍们从船队上其他的贵妇们那里借来了衣服。她们给她梳洗了头发,然后帮她穿上了一件简单的亚麻直筒式金紧身裙和凉鞋。

在中午之前,一支武装的护卫队来到了大帆桨船上,她跟着他们来到了甲板上。她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位于对岸的王室驳船那熏黑了的木板,一直烧毁到吃水线之处。没有人做出任何从船的残骸中找回尸体的努力。那就是她的家人送葬的火葬堆。喜克索斯人的传统要求火葬,不做防腐处理和复杂的葬礼程序和仪式。

敏苔卡知道她的父亲会赞同他自己离去的方式,这给了她一些小小的安慰。接着她想到了哈伊安,她背过脸去,走下去进入等待着她的小船,她控制住了在眼圈里打转的泪水,然后被带到了哈比神庙下的河岸。

纳加领主和他所有的随行人员聚集在一起迎接她。当他拥抱她的时候,她还是那样冷漠和面色惨白。“对我们所有的人来说,这都是一个痛苦的时刻,公主。”他说道,“你的父亲,阿佩庇,是一位非凡的战士和政治家。鉴于最近两王国之间的合约,这个真正的埃及联合为一个神圣的和历史的整体,他留下了一个危险的裂隙。为了所有人的利益,这个裂隙必须马上填上。”

他拉起她的手,带她到了亭子旁,那里昨晚是宴饮和娱乐的地点,可是现在那里正在召开两王国的大多数贵族和官员重要的秘密会议。

她看到特洛克在这群人之中位于最重要的位置。在全军团当中,他是一位显赫的人物。他在铆有金钉的腰带上挂着他的剑,肩头上挎着战弓。在他的后面,他所有的军官们站成密集的队列,尽管在他们的胡须里编织着色彩艳丽的丝带,但是他们都有着严肃、冷酷的眼睛和令人感到威胁的神态。他们表情冷漠地盯着她,她痛苦地意识到她是阿佩庇家族的最后一个人,一个被遗弃和得不到保护的人。

她在想她能向谁来求助呢,她还拥有谁的忠诚呢。她在大量人之中寻找着友好熟悉的面孔。他们全都在那里,她父亲的政务官和顾问、他的将军们和战场上的战友们。接着她看到他们的眼睛从她的脸上无声无息地迅速移开了。没有一个人对她示以安慰的眼神,也没有人对她寻求的目光报之以回望。在她的人生中,她从未感受到如此的孤立无助。

纳加带她来到了亭子一侧的一个有垫子的凳子旁。当她坐下来的时候,纳加和其他人围着她形成了一道屏障,不让她看见。她肯定这是早已精心安排好了的陷阱。

纳加领主以悲伤的心情宣布为国王阿佩庇和他的儿子们的悲剧之死召开秘密会议。接下来他开始为死去的法老致颂词。他列举了他无数的军事战绩和他的政治家的业绩,最后以他参加哈托尔条约而结束,该条约给数十年来内战所带来的累累创伤的两王国带来了和平。

“如果没有国王阿佩庇,或者说,一位强大的法老来指导下王国的事务并与在底比斯的法老尼弗尔·塞提和摄政王一起统治,那么哈托尔条约就会受到威胁。回到条约之前的过去六十年的恐怖和战争的状况是难以想象的。”

特洛克领主用他的剑鞘击打着他的青铜圆盾,大声地喊叫:“Bak?her!Bak?her!”在他后面所有军事指挥官的欢呼声立刻接着响了起来,慢慢地传遍整个会场,直到它达到了震耳欲聋的喧嚣。

纳加让欢呼声继续了一会儿,然后举起了两只手臂。当安静的气氛再次降临会场时,他接着说道:“在他去世的悲剧境遇中,国王阿佩庇没有留下男性的王位继承人。”他平静地避免提及敏苔卡。“在紧急的情况下,我已经与高级的政务官员及其两王国各省的总督们商议过了。他们对新的法老的选定已经达成一致的意见。他们一致要求孟斐斯的特洛克领主临危受命,由他来接替双重王冠,在由国王阿佩庇确定的高尚的传统中带领着国家向前进。”

随着这项宣布的沉默是深沉和显得漫长的。与会的人茫然而惊骇地相互对望着,直到这时他们才意识到,当他们的注意力集中于纳加的演说时,北方军的两个由特洛克指挥并忠于他的军团已经悄悄地从棕榈树丛中出来,包围了会场。他们剑入鞘中,但是每一只戴手套的手都按在剑柄上,拔出青铜剑只需瞬间。一种惊愕和震惊的气氛笼罩在所有人的心上。敏苔卡抓住这个机会。她从被隐蔽着的凳子上一下子站了起来,大声叫道,“我的真正的埃及贵族和忠诚的公民们……”

她未能继续下去。四名最高大的喜克索斯战士围着她挤过来,将她隐蔽起来。他们用抽出来的剑咣咣地撞击着盾牌,并且一起高声叫喊:“法老特洛克·乌鲁克万岁!”军队里其余的人接续着这呼喊声。在持续喧嚣声中,强有力的手拉起了敏苔卡,通过那欢呼拥挤的人群,她被神秘地带走了。她徒劳无益地挣扎着,她的活动被压制下去了,她的声音淹没在狂暴的欢呼声中。在河岸上,她在她的劫持者的臂膀里扭动着,向后面瞥了一眼。在攒动的人头之上,她瞥见了纳加领主正举起双重的王冠戴在了新法老的头上。

接下来她沿着河岸被推到了正等在那里的小船上,被送回到在特洛克领主的大桨帆船上的那间监禁她的船舱里。

敏苔卡和她的女侍们坐在拥挤的小船舱里,等待着知晓当新法老回到船上时她将面临着怎样的命运。她的女侍们吓得不得了,同她一样地茫然不知所措。然而她尽量地去安慰她们。当她们平静了一点时,她开始让她们玩一些喜欢的游戏。这些游戏很快地令她们厌倦了。因此她要来了一支笛子。她自己的那一支丢在了她父亲的驳船上,但是她们从一个卫兵的手里借来了一支。

敏苔卡举行了一场比赛,让每一个女孩在小船舱里的有限空间内轮流跳舞。当她们正在拍手大笑时,新法老回到了船上。女孩们马上陷入了沉默之中,可是她督促她们继续下去,她们很快又像先前一样喧嚷起来。

敏苔卡自己没有加入到嬉戏之中。此前她认真地观察了一下这里的环境。附属于她的主舱的是一个更小的舱,只比一个壁橱大一点,是作为厕所用的。那里面是一个带盖子的大陶瓷便盆,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用于冲洗的水罐。隔离邻舱的舱壁又薄又不结实。造船师们一直关注的是减少船的重量。当她和她的父亲曾经作为特洛克领主的嘉宾时,敏苔卡在这艘大船上一度有过较为欢乐的时光。她知道船的主舱就位于这层舱壁的另一侧。

敏苔卡溜进了厕所。即使在女孩子们那喧闹的声音之上,她也听到了来自隔板那边的男人们的说话声。她辨清了纳加那清晰得不可一世的语调和特洛克沙哑的回答声。她小心翼翼地把耳朵贴到了舱壁的隔板上,马上那声音就更清晰了,所说的话也能听清了。

纳加把船上陪同他们的卫兵们打发走。她听到他们脚步重重地离开了,出现了一段长时间的沉默。她判断那么久的时间里纳加可能是一个人在船上的交谊厅里。她听到了葡萄酒倒入酒碗里的咕嘟声,然后是纳加带有浓重讽刺味的声音:“陛下,你已经过于精神振奋了吧?”

接着是特洛克明显的笑声,当他回答纳加的挖苦时,敏苔卡从他那结结巴巴地语速中能够听出他的确是在饮酒:“来,表弟,不那么严重吧。和我来一碗。让我们为所有我们努力的成功结局而干杯。为我头上的王冠而干杯,另一顶王冠很快地就会幸运地落到你头上。”

纳加的声音柔和了一些:“一年以前,当我们第一次开始谋划时,一切似乎是那么渺茫,那么遥不可及。接着我们被诋毁和轻视,我们离王位的距离就如同月亮到太阳那么远,可是我们在这里,在我们之间,两位法老拥有了整个的埃及。”

“并且在我们的前面,两位法老不见了。”特洛克插了进来,“你的箭刺中了泰摩斯的心脏,阿佩庇,一头庞大的猪,和他的小猪崽们一起,在他自己的猪油中葬身火海。”他以胜利者的笑声大声叫道。

“求求你了,小声点儿。你太不慎重了,即使就我们单独在一起。”纳加轻声地责备他,“如果我们永远不再提这些事,那是最好不过的了。让我们的小秘密随同泰摩斯一起到国王谷他的坟墓里去吧;随同阿佩庇到尼罗河底去吧。”

“来!”特洛克坚持道,“为我们已经取得的一切,干一碗。”

“为我们所取得的一切,”纳加赞同地表态,“也为我们接着所要取得的一切。”

“今天的埃及,明天亚述的财宝和巴比伦的财富,后天就是全世界!在征服世界的路上,任何人都不能够阻挡我们。”

敏苔卡听到了特洛克饮酒时滋滋的吞咽声。接着在她耳朵的高度上,有撞击舱壁的声音。那让她大吃一惊,她跳后了一步,接着她意识到那是特洛克将空酒碗甩到了隔板上,将酒碗摔成了碎片。他大声地打着饱嗝,接着说道:“然而还有一个尚存的细节。你的王冠还仍然戴在泰摩斯崽子的头上。”

当她听着的时候,敏苔卡陷入了一边倒的情感旋涡,接着又倒向另一边,转得她的感觉眩晕了。当他们冷漠地谈论谋杀她的父亲、她的兄弟和法老泰摩斯时,她惊恐地听着,可是她对他们对尼弗尔所讲的却毫无准备。

“不会太久了。”纳加说道,“一回到底比斯,我就要处理那件事了。一切都安排好了。”

为了防止自己叫出声来,敏苔卡将双手紧紧地捂住嘴。他们打算像谋杀所有人一样冷酷地谋杀尼弗尔。她的心好像在她的体内萎缩了似的,她感到无可奈何。她是一个失去自由的人,也没有朋友。她尽力思考某种给尼弗尔送出警示的方法,因为只有在那时她才确切地知道她对他全身心的爱:为了救他,她会在她的能力所及的范围内尽她全部的努力。

“很遗憾的是,那只狮子没能为你完成此事,”特洛克说道,“却只是擦伤了他一点点。”

“那只野兽打下了很好的基础。尼弗尔只需要一点点压力,我要给他一个比给他的父亲更为体面的葬礼。”

“你一直是一位慷慨的人。”特洛克醉醺醺地嗤笑道。

“谈论完泰摩斯的顽童,让我们也谈谈阿佩庇还活着的孩子。”纳加温和地建议道,“小公主应该和她其余的家人一起烧死,那一点是我们不能够一致的地方吧?”

“我决定改变那一点。”特洛克的语调变得沉闷起来。她听到了他又倒上了一碗酒。

“留下任何阿佩庇未收割的种子都是危险的。”纳加提醒他道,“敏苔卡在将来很可能轻松地成为一个傀儡,成为反叛和暴动的一个聚焦点。灭了她,表兄,并且要尽早尽快。”

“为什么你不以同样的方式对付泰摩斯的女孩子呢?为什么她们还活着呢?”特洛克反驳他。

“我和她们结婚了。”纳加指出,“赫瑟蕾缇已经对我宠爱得不得了。她会为我做任何我要她做的事。我们有同样的抱负和目标。她和我同样地渴望看到她的哥哥尼弗尔被埋葬。她渴望王冠几乎与我渴望王室权力的心情是同等程度的。”

“一旦她在她的小粉色的荷花中感受到我的蜜蜂的话,敏苔卡将会是同样的。”特洛克宣布道。

敏苔卡感到浑身毛骨悚然。她再一次被抛入了旋涡。特洛克吹嘘的画面对她来说太惊骇了,这使她差点错过了纳加的下一句话。

“那么说她和你就要有性关系了,表兄。”纳加说道,但是他的语调是严肃的。“对我而言,她过于桀骜不驯了,可是我还是希望你从她那里享受到快乐。要注意她,特洛克,在她的身上有一种野性。她可能比你想象的更爱多事。”

“我要尽快和她结婚,以便尽快地与她同床。”特洛克向他保证,“女人嘛,只要你和她有了肌肤之爱,她就会更听话了。但是过去的那么多年里她已经燃起了我无法止息的欲望之火,除非被她那清新的青春的活力所满足。”

“你应该多用用你的大脑,表兄,少想想性交。”纳加的声音是无奈的,“我们希望不要亲眼看到将来你为你的这种激情而懊悔。”当纳加站起来的时候,敏苔卡清楚地听到了他脚下甲板发出的咯吱咯吱声,“如果是那样,那

么愿众神爱你并保佑你,表兄。”纳加告别了。“我们俩都有重要的事情要去处理。明天我们就必须分手了,但愿我们能够如已经计划好的那样,在尼罗河泛洪期结束的时候,在孟斐斯相聚。”

在从拜莱斯富拉顺流而下的航行中,敏苔卡一直被限制在特洛克的大桨帆船上。尽管在行进时,她有在甲板上活动的自由,但是在抛锚在停泊时,她就被关闭在她的船舱里,门旁由一名卫兵来把守。

在沿途的每一座神庙,特洛克都为他登上埃及的王位而上岸祭祀并感激当地的神,那是始终在进行的活动。虽然还没有人知道,特洛克也同时注意那些他会很快地就要与之平等的先贤祠里的众神。

除了这些限制外,特洛克坚持不懈地尝试着讨好敏苔卡来补偿他们之间微妙的缺憾。每天他都至少给她一件令她惊奇的礼物。一次是一对白色的牡马,她把它们送给了船上的船长。第二天又是一辆镶有黄金和珠宝的马车,那辆车是她的父亲从利比亚国王那里夺来的。她把它给了宫廷卫队的长官——他曾经是阿佩庇的坚定的拥护者。还有一次是一件装有珠宝的银盒,她把它分给了她的女侍们。当她们全副盛装地出现在甲板上时,敏苔卡让她们在特洛克的前面列队。“这些花哨俗气的装饰物件在奴隶们的身上看起来够好的了。”她鄙视地评论道,“但是不适合戴在任何高贵的女士们身上。”

新法老并不气馁,当他们通过艾斯尤特一进入下王国,他就指着一片郁郁葱葱的肥沃的地产——这片土地沿着尼罗河的东岸延伸几乎有一里格远的路程。“现在那是你的了,公主殿下,我送给你的礼物。这是土地所有权的地契。”特洛克皮笑肉不笑,比比划划地将地契递给她。

她当天就叫来了书记官们,让他们起草了一份奴隶解放的特许状,释放了所有在这片地产上的奴隶,又立了第二份契约,将全部的地产转让给了在孟斐斯的哈托尔神庙的女祭司们。

敏苔卡尽量通过与她的女侍们在后甲板上跳舞唱歌、下棋猜谜等活动来排解她的痛苦和悲伤,每当此时,特洛克都设法参与进来。他让两位女奴和他跳“三燕飞翔”,然后又转向敏苔卡。“公主,给我出个谜语。”他恳求道。

“什么味道像只公野牛,什么看起来像只公野牛,当它与母羚羊尽情地寻欢又作乐时,更像一只装腔作势的公野牛?”她温柔地问道。特洛克紧皱眉头满脸通红,女孩子们笑得前仰后合。“原谅我,公主殿下,这个对我来说太难了。”他回答道,然后昂首阔步地回到了他的军官们那里去了。

第二天他已经忘记了那些事,可是他却没有忘记受到的侮辱。当他们在萨马鲁特村驻扎时,他命令一个巡回表演团的杂技演员和乐师来到大船上让敏苔卡开心。其中一个乐师是位帅哥,表演着令人愉悦的急口歌。可是,他的全部把戏是陈腐的,手法缺乏技巧。然而当敏苔卡知道演出团正利用哈托尔条约带来的和平,正在前往上游的底比斯在南部法老的宫廷前演出的时候,敏苔卡就变得对他们的演出着迷了,特别是那个魔术师,他的名字叫拉索。演出结束后,她邀请他们和她一起共进冰冻果子露和蜜枣等小吃。她对那位魔术师示意坐到她脚下的垫子上。他很快战胜了对她的畏惧,用一些故事来愉悦她,令她欢快地大笑。

在她的女侍们闲聊和说笑的喧嚣掩饰下,她要求拉索当他到达底比斯的时候,给着名的巫师——泰塔送个信。几乎是在她的屈尊态度的感召下,拉索同意了。首先她给他留下了此项任务的保密和棘手的印象,接着她塞进他手里一团仿羊皮纸,他把它藏在了袍子下。

当她注视着吟游的歌者们上了岸的时候,她感到了极大的宽慰和振奋。她一直不顾一切地寻求某种手段向泰塔和尼弗尔传达一个警示。那纸团里不但包括了纳加谋杀意图的警告,因为加入了敌人的行列,尼弗尔的妹妹不可再予以信任等内容,而且也坚定地表达了她对尼弗尔的深爱。她也告知了关于她的父亲和她的兄弟们死亡的真实情况。最后她告知不顾她与尼弗尔已经订婚的事实,特洛克如何策划娶她为妻,要尼弗尔以他全部的权力来干预此阴谋的实施。

她估计表演团可能要用十天左右的时间到达底比斯,她匍匐在甲板上祈求哈托尔女神,保佑她的警告要及时地送到。自从在拜莱斯富拉发生的恐怖事件以来,那天晚上她第一次睡得安稳些。清晨,她几乎开始快活起来,她的女侍们都说她看起来是那么的漂亮。

特洛克坚持她要在前甲板上与他共进早餐。他的厨子们提供了丰盛的美味酒宴。特洛克坐在了敏苔卡的旁边,还有二十位其他的客人。她决定不让这种强加于她的早宴影响兴致。她刻意地不理会特洛克,而将她的魅力和风趣展现给在座的他的那些组成就餐主体的军官们。

在结束早餐的时候,特洛克为引起大家的注意拍了拍手,下面报之以顺从的安静。“我有一件献给公主敏苔卡的礼物。”

“啊,不!”敏苔卡耸耸肩,“我要这个东西做什么?”

“我相信殿下将会发现,它比我从前给你的那些糟糕的礼物更适合你的口味。”特洛克看起来非常得意,这让她开始感觉到紧张不安。

“你的慷慨总是表现在不该用的地方,阁下。”她不想用任何新的王室的称谓称呼他。“你数以千计的臣民、战争和瘟疫的受害者正在饥饿之中,他们都比我更需要你。”

“这是一件特殊的物品,它单单对你一个人有价值。”他向她保证道。

她无可奈何地扬起手。“我只是你的王室臣民中的一员。”她不想掩饰她的挖苦。“如果你坚持,那我是绝不敢拒绝你的任何东西的。”

特洛克又拍了下他的手,他的两名卫兵从船头的甲板上走过来,他们抬着一个大硬皮包。它散发出一种很强的让人讨厌的气味。有些女孩子憎恶地惊叫起来。但是当两位士兵在她面前停下来时,敏苔卡依旧面无表情。

特洛克对他们点了点头,他们将扎着带子口的绑绳解开了,然后把里面的东西倒在了甲板上。女孩子们吓得大声尖叫起来,连一些士兵也吓了一跳,并且恶心地大叫起来。

被切开的人头滚到了敏苔卡脚下的船板上,停在了那里,以那瞪大着的双眼惊骇地凝视着她。那黑色的长发带着干燥了的黑血已经僵直。

“拉索!”敏苔卡小声地说出了这位不称职的魔术师的名字,她曾将送往底比斯的信委托给了他。

“啊!你记得他的名字。”特洛克微笑道,“他的诡计一定给你的印象和它对我所产生的印象同样深。”

在盛夏的酷热中,那颗人头已经开始腐烂,味道特别强烈。苍蝇飞来飞去并爬到张开的眼球上。敏苔卡的胃向上翻腾,她吞咽困难。她看到一小片仿羊皮纸从拉索发紫的嘴唇里突出来了。

“唉!好像他最后的诡计是最好笑的了。”特洛克探过身来,将染有血渍的纸莎草片取过去。他举起它来为了敏苔卡能够确定那用来封信的是她自己的长方形印记,然后将纸片投入正烤着肉串儿的炭火盆里。它很快地烧成了灰,灰卷渐渐地变成了淡白色的粉末。

特洛克示意把人头弄走。一名士兵拉着头发把它提了起来,又扔回到了口袋里,拿走了。全体士兵在震惊后的沉默之中坐了好久,只听到有一个女孩正在轻声地哭泣着。

“殿下,你那有着卓绝记忆的神圣的父亲肯定有某种命运的预兆,在那里等着他呢。”特洛克严肃地对她说道。敏苔卡心里太乱了,没有回答他的话。“在他的悲剧发生之前,他对我讲,他将你置于我的保护之下。我向他发了誓,我作为神圣的职责接受了他的委托。你永远不需要向任何其他的人寻求保护。我——法老特洛克·乌鲁克,是你的有过誓约的男人。”他把他的右手放到了她低垂的头上,用另一只手举起了另一份纸莎草卷轴。

“这是我国王的宣言:撤销阿佩庇王室的公主敏苔卡和泰摩斯王室的法老尼弗尔·塞提的婚约。此外,它包括一份公主敏苔卡和法老特洛克·乌鲁克的婚姻公告。公告已经得到纳加领主的印玺正式批准,他以法老尼弗尔·塞提的名义接受和确认它。”他用简练的指示将卷轴交给他的宫廷大臣。“将此文告复制一百份,然后将它们公开张贴到真正的埃及所属的每一个城市和每一个行省。”

接下来,他用双手将敏苔卡拉了起来。“你不用更久地孤单了。在奥西里斯女神的月亮升起之前,你和我就将是夫妻了。”

三天以后,法老特洛克·乌鲁克到达了阿瓦里斯——埃及下王国的军事首都。他以旺盛的精力即刻投入到了控制所有的国家事务和权力之中。

城里的百姓们为哈托尔条约而欢欣鼓舞,为未来的和平岁月和繁荣前景而欣喜若狂。然而,新法老的第一个法令就是实施军队的又一次大量强制性的征兵,这使人们感到困惑和沮丧。但这样做的原因很快就清楚了——他打算将他的步兵军团扩大一倍,再建立一个两千辆的战车队。

有个问题被提出来了:既然埃及又一次和平统一了,他就要找一个新的敌人。从田野里和牧场上来到军队的那些不再工作的士兵们导致市场上缺乏食品,价格暴涨。在新的战车、武器和军事设备方面的费用造成了税务的增加。人们曾对阿佩庇有过怨言,尽管他那战争贩子的行径、征税也不低并且蔑视众神,但至少他还不是最糟糕的统治者。

不久他就下令对阿瓦里斯宫殿进行扩大和刷新的工作,他打算和他的新娘——公主敏苔卡搬进宫里去住。据建筑师们估计,这些工程将花费二十万以上的黄金。人们的怨声日益高涨。

特洛克已经很清楚地意识到人们日益增加的不满,他以声明自己是神授的并将升入众神之列为由来应对民众。不到一周的时间,兴建神庙的工程就开始了。神庙的地点选在了阿瓦里斯壮观的修依斯神庙的旁边。特洛克决定,这个神庙在外观气势上要超过他哥哥的那座。建筑师们估算神庙的完工将需要至少五年的时间、五千个劳动力和额外的二十万黄金。

在三角洲发生了暴动,那里的一支步兵军团已经有一年多没有拿到军饷了,他们暗杀了军官们并向阿瓦里斯进军,他们呼吁人们参加起义,加入他们的队伍反抗专制暴君。特洛克用三百辆战车在迈纳希附近只发动了一次攻击就将他们击碎了。

他将五百名暴动的士兵阉割并刺穿在行刑柱上。它们像一片毛骨悚然的森林,装饰着迈纳希村那边半里格远两边的路。暴动的主使人被捆在了马车的后面,一直被拖到阿瓦里斯去陈述他们的不满。不幸的是,没有任何囚犯能活过这段路程:到他们到达的时候,几乎无法辨认出他们的人形了。他们在凸凹不平的路上被拖着,皮肤和大部分肌肉撕裂开来。撕裂的肉条和骨头的碎片散落在二十里格的路面上,最高兴的是那些野狗、豺狼和黑兀鹫之类的动物了。

有几百个暴动者逃脱了屠杀,他们在沙漠里消失了。特洛克没有费周折地去远方的东部边界追击他们,因为这件事已经分散了他太多的注意力,把他的婚期拖延了好几个月。在暴怒的烦躁的状态下,他耗损了六匹马,匆匆地回到了阿瓦里斯。

当特洛克离开后,敏苔卡又两次尝试给在底比斯的泰塔送信。她的第一个信使是一位宫廷女眷中的阉人,一位体形肥胖为人和善的黑人。在两个王国里阉人们之间有一种超出了种族和国家范围的特殊的纽带,即使在两王国一分为二的那些岁月里,有一位叫索斯的阉人就信守过与泰塔的这种特殊关系,并一直是他的朋友和知己。

然而,特洛克的暗探们无处不在,他们时刻在活动着。索斯一直未能到达艾斯尤特,他被装在一个皮袋子里抓了回来。他的头被投到装着滚开的沸水的锅里,他离开了这个世界。他的头颅连同上面的肉被煮干了,被漂白和打磨过后,天青石的眼球被填充在眼槽里,法老特洛克将它作为特殊的礼物献给了敏苔卡。

在那之后,敏苔卡没有勇气再去找送信的人,因为这会判处他或她死刑。然而,她的一位利比亚奴隶女孩——塔纳,她知道她的女主人深深地爱着尼弗尔,就自愿为她送信。她不是最漂亮的女孩,因为她有一只眼睛斜视,还有一个大鼻子,可她是忠诚的,充满爱心并且可靠。在她的建议下,敏苔卡把她卖给了一位第二天要去底比斯的商人。他随身带着塔纳,但是三天之后,她连手带脚地被捆在一辆边界卫兵战车的边框上,被载回了阿瓦里斯。

特洛克从迈纳希回来后处置了塔纳:他以性交的方式判处她的死刑,她被交给了他在迈纳希领着冲锋的那个军团。四百多名士兵拿她来淫乐,直到在第三天日落的时候,她流血不止而死。

敏苔卡为她悲痛地哭泣了三天。

法老特洛克·乌鲁克和公主敏苔卡·阿佩庇的婚礼按照千年前的喜克索斯人的传统来完成。在东方距此一千里格远的地方,在亚述的

高山那边广袤的大草原上,他们的祖先在那里征服了埃及。

在婚礼当天的拂晓,公主敏苔卡一方一群二百人的亲戚和部落的成员突然出现在她所住的王室公寓里——自从她回到了阿瓦里斯,她就一直被监禁在这个公寓里。没有受到卫队的抵抗,因为他们一直等待着这次闯入。她的一方的成员们将敏苔卡带走了,他们将公主拥在中间排列密集的方阵中向东奔驰而去,一路上他们挑战性地呼叫着,手里挥舞着短棍和长杆,因为庆典活动上禁止任何种类的锋利武器。

当新娘的队伍已经抢先了新郎所带领的部落的队伍时,他的豹子部落紧跟在后面追赶。亡命者们没有表现出急于逃跑的迹象,当追击的人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中时,他们转回身来兴奋地发起了争斗。尽管没有刀剑,还是导致两位士兵惨遭四肢断裂,有一些还导致了颅骨碎裂。连新郎也未能逃脱掉裂伤和青肿的命运。特洛克最终夺得了他的战利品。他用一只胳膊拦腰托起了敏苔卡,将她抱到了车上。

敏苔卡的反抗不是装出来的,她的指甲深深地抓入了特洛克的右脸,那抓痕差点就误中了他的眼睛,流出来的血弄脏了他那化得鲜艳醒目的妆容。

“她将给你生出许多能征善战的儿子!”他的礼仪侍从们为敏苔卡凶猛的反抗佩服地大声叫喊着。

对新娘的好斗劲儿他高兴地咧着嘴笑了,特洛克凯旋地载着她驱车回到了神庙,那些新被任命的祭司们正等待着履行他们最后的仪式。

神庙的工程仅仅开始了一个地基的围沟,建筑用的石头高高地堆在那里,但是,当他们站在芦苇编织的罩棚之下,高级祭司用缰绳捆着敏苔卡到特洛克面前时,这样的环境并没有影响婚礼的嘉宾或新郎的兴致。

在婚典的高峰时刻,特洛克割断了他最喜欢的战马的喉咙。那是一匹漂亮的枣红色骏马,这是作为一种把他的新娘置于高于一切宝贵财产的标志。当那马匹四蹄乱踢地倒下之后,从它切开的颈动脉处喷出血来,随行的人员高声喝彩,将他们抬进用鲜花装饰的马车上。

特洛克驾驭着马车回到宫殿,一只胳膊仍然紧紧地揽在他新娘的腰上,不再冒着让她逃跑的风险。军队排列在路上,围绕着车辆来回走动,朝车上抛掷小珠宝和幸运符等小礼物。当他通过时,其他的人向特洛克举起了酒碗,他大口大口地喝了下去,喷出来的酒顺着他的袍子流下来,和他被撕破了的面颊上淌下来的血混在一起。

当他们到达宫殿的时候,特洛克被血和红酒湿透了,他满身臭汗,浑身脏兮兮的,奋力争夺着他的新娘,不在乎地喝着酒,狂野的眼睛里充满着强烈的欲望。

他携着敏苔卡通过拥挤的人群进入了他们的新套房,门口的卫兵们用抽出来的剑指示婚礼的嘉宾返回去。可是他们并不肯散去,围着宫殿,一同大声地鼓动新郎,并低俗地对新娘提出建议。

在卧室,特洛克将敏苔卡摔到了垫子的羊皮上,并用双手紧紧地握住剑带。他尽力地放松紧握的手,一但做不到,他就起劲儿地诅咒它。敏苔卡击打着床,像一只被雪貂驱逐出洞的野兔一样在床上狂跳。

她跑到了露台的门口,尽力地要把它打开。按照特洛克的命令,门外面的卡栓已经插入了正确的位置。她拼命地要用指甲拨开嵌板,但是那些门又坚固又厚重,不管她如何猛击,那门纹丝不动。

在她的后面,特洛克终于使自己摆脱了剑带,剑鞘咣啷啷地掉在了马赛克的地砖上。他缓慢吃力又摇摇晃晃地追着她。“你有多大的劲儿就使出来吧,小美人。”他断断续续地说道,“当你大声尖叫的时候,我的欲望之火就被你点燃了,我的下面如同着了火一样在煎熬。”

他将一只胳膊绕着抱住了她的腰,另一只手绕着够下去抓住了她的一个乳房。“天哪,这是一个多么成熟多汁的水果啊!”他用他那粗糙的手用力地捏着,那只手因长期地握剑和拉着战车的缰绳而结满了老茧。她的胸感到了一阵刺透般的疼痛,她在他的双臂中扭动着,大声地尖叫起来,再一次朝他的眼睛抓过去。他扼住了她的手腕。“那种小把戏你休想玩上两次。”他用力一抡,她的脚离了地,他将她拖回到了床上。

“狒狒!”她大声嚷道,“你个满身味道、毛乎乎的大猩猩。你这污秽的怪物。”

“小东西,你来唱一首甜蜜的爱情歌曲。当我听到你多么想要我时,我的心在剧烈地跳,我下面的东西在膨胀。”

他又一次把她推下去,这一次他用一只粗壮有力的胳膊横在了她的胸上将她按住。他们的脸几乎贴在了一起,他的胡子刺痛了她的面颊,他的呼吸散发着酸葡萄酒味儿。她把脸扭了过去。他大声地笑起来,用一只手指勾住了她连衣裙的脖领子,一下子将那真丝的裙子撕开到了她的腰下。

他捧出来她的乳房,然后轮流地用力地挤捏着,直到在那嫩软的肉体上留下了他的红色的手印。他捏住她的乳头,把它们拉得直到颜色变黑,接着,用右手在她的腹部摸下去。他玩弄地用一只粗手指捅着她的肚脐眼儿,又试图把他的手强行塞入她的大腿之间。她将一只腿放到了另一只腿上来拒绝他。

突然,他抬起腿,骑坐到了她的身上,他全部的重量都压到了她的下身,这使她无法再挣扎。他扯掉了自己身上的袍子。他什么也没有穿,赤裸裸的。他的身体受到过各种训练:战争、狩猎、粗野的运动和竞争,虽然她的视觉被痛苦、眼泪和恐惧所扭曲,她还是有深刻的印象:宽阔的肩膀和突起的肌肉,粗壮发达的四肢就像黎巴嫩雪松的枝桠一样。

他仍然把她压在身下,他扭动着使肚子贴到了敏苔卡的肚子上,覆盖在他胸上的粗毛刺激着她的乳房。随着恐惧的增加,她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顶在她的身上用力地戳。

她奋力地抗争的不仅是她的尊严和贞淑,而更是为了她真正的人生。她想要咬他的脸,可是她的小牙齿却缠在了他的胡须里。她抓他的后背,抠下来的皮肤塞满了她的指甲缝,可是他好像根本没有感觉到一样。

他尽力地将一只膝盖强行地顶入她的大腿之间,但是她坚持把它们牢牢地卡在一起,她的一条腿死死地勾住另一条腿。她下体的每一块肌肉在恐惧和痉挛的状态中僵直和坚硬,像一尊花岗岩的女神雕像一样无法穿入。

他们两人都大汗淋漓,他更是汗流浃背。从他身上冒出来的汗水,弄得他们的皮肤黏糊糊的,他在她的肚皮上滑动着,努力想要达到他的目的。

突然,他提起上身,给了她一个重重的耳光,她紧咬着的牙关松开了,她的嘴唇和鼻子被打得裂了开来。她感到血流到了嘴里,头一阵眩晕。

“叉开腿,小婊子!”他在她的身上气喘吁吁地说。“叉开那撩人的小阴道,让我插进去。”他的屁股一耸一耸地用力向前猛插,她感觉到了那个讨厌的东西在她身上摇晃着滑动。尽管处在被打击的疼痛和昏厥之中,她仍然拒绝他的插入,但是她知道再也支撑不了多久了。他太重、太强壮有力了。

“哈托尔,救救我!”她闭上了眼睛开始祈祷,“高贵的女神,千万不要让他得逞啊!”

他在她的身上呻吟着,她的眼睛一下子睁开了。他脸上的肌肉鼓起来,因充血而紫胀。她感觉到他弓起了背,好像痛苦地呻吟着。他的眼睛大睁着,什么也看不见,突然充血。他的嘴令人恐惧地大张着。

敏苔卡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她一下子想到女神肯定听到了她的恳求,用一支神镖刺透了他的心脏。她感到热乎乎的液体溅到了她的肚皮上,热得好像要烫焦她的皮肤似的。她尽力要扭脱出来避开它,可是他太沉太壮了。终于,那厌恶的细流萎缩并干掉了。他呻吟起来,瘫倒在她上面。他一动不动地躺着,她也不敢动,生怕刺激他做出过激的事情。他们躺了很久,直到他们两个意识到了等在宫墙的人群下流的叫喊声。特洛克站了起来,眼睛向下看着她:“你让我蒙受耻辱,你个小淫妇。你使我白白地射精,你糟蹋了我的精子。”

在她还没有弄清楚他要干什么的时候,他猛地抓住她的脖子,将她的脸按到了白色的羊皮上。

“如果我不能够得到你处女的血,我就要用你的鼻血来代替。”

他把她滚到了一边,以一种狰狞的满意神态检查了一下留在纯白的羊毛上那猩红的血迹。接着他站了起来,赤裸着身体,大步地走到活动护窗前,随着木头碎裂的哗啦声,他踢开了百叶窗。他消失在明亮的日光里。

她用亚麻床单擦掉了凝结在象牙般白润光滑的肚皮上令她厌恶的黏液。她的乳房和四肢上都有鲜红的印迹。她由恐惧变为了愤怒。

他的剑带还在地里。她从床上悄悄地溜下来,从剑鞘里抽出了锃亮的青铜剑。她蹑手蹑脚地来到了通向露台的门口,紧紧地贴到了门框上。

在外面,特洛克正在向欢呼的人群致意,摆动着他手里带有血痕的羊皮给大家看。“她爱这个!”他回答那些大声的呼叫。“当我和她完事的时候,她像三角洲上的沼泽一样开阔和湿润,像撒哈拉的沙漠一样炽热。”

敏苔卡把那重剑的剑柄握得更紧了,让自己振作起来并集中注意力。

“朋友们,再见。”特洛克大声叫道,“我要回去在那甜蜜的无花果上再咬上一口。”

当他返回来的时候,她听到了他赤脚走在地砖上的快速的脚步声,接着他的身影落在了臣室的入口处。她用双手抽回那把剑,举到了齐腹高的地方。

当他进入卧房的时候,她挺身而出,对准了他的肚脐眼,用尽全力地刺下去。

很久以前,她和她的父亲去狩猎,她看到他瞄准一只没有注意到他们在场的巨大的雄豹。那豹子被她父亲的嘣的一下的弓弦声所警觉,在箭射到它之前,马上闪到了一边。特洛克对危险和生存具有同样的动物本能。

他从锋利的青铜剑刃下躲开了,她的刺击扑了个空,没有伤到他的皮肤,连一滴血都没有流。那剑就从距离那满是胸毛的肚皮上一指宽的地方划了过去。接着他用他的大手扼住了她的双腕,捏得她的腕骨就像碎裂了似的,那把剑“咣当”一声掉在了地板上。

他拖着她穿过屋子,得意地大笑着。但是那声音特别难听。他把她抛到了那乱蓬蓬的充满着汗臭味儿的床上。“你现在是我的老婆了,”他站在她的旁边说道,“你属于我了,像一匹下驹的骒马,或者说是一条母狗。你必须学会对我服从和尊重。”

她趴在床上,脸紧紧地贴在脏兮兮的亚麻床单上,不去看他。他拾起了扔在床边的剑鞘。“服从我对你自己是有好处的。现在的一点点痛苦将会避免以后大量的不幸和折磨。”

他用右手掂量着那个剑鞘。那是由打磨过的皮子制成的,上面镶嵌着一道道的黄金和天然金银合金的箍,并带有凸起的金属玫瑰花形雕饰。他向她裸露的腿抡下去。它拍击到她白皙的肉体上,留下了一道鲜红鲜红的玫瑰花形肿痕。她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大声尖叫起来。

他对她的痛苦付之一笑,又一次举起了剑鞘。她尽力地从他身边挪动出来,可是接下来的一击打在了她举起来的右臂上。她忍住没有叫出来,强作笑脸来掩饰自己的不幸,像一只猞猁一样对他发出气呼呼的挑衅声。这更加激怒了他,他咬牙切齿地朝她打去。

他把她从床上打了下去,当她朝门口爬去时,他追了过去。他向她的背上打去,痛得她滚成一团时,他在她的背上、肩上和臀部上猛力抽打。当他一边打,一边以一种稳定的、随着他的击打时吃力的呼气而停顿的节奏说道:“你再也无力抬起你的手了,哈!下一次我来你这里时,哈!你将会表现得像一位可爱的妻子的,哈!要不然我就将让我的四名士兵把你按住,哈!当我骑在你身上的时候,哈哈!接下来当我和你做完爱的时候,哈!我就会再次打你,哈哈!就像现在这样,哈哈哈!”

他在她的身上像雨点一般击打,她咬紧了自己的牙关,就在她几乎忍受不了这种疼痛时,他气呼呼地走了出去。

他穿上了那件有污迹和脏条痕的袍子,把那染有她的血痕的剑鞘束在了他的剑带上,神气十足地走出了这间卧室。他在门口又停了一下,回头望了她一眼。“记住一件事,我的妻子,就算我没有毁掉我的牝马,”他说道,“在神灵面前发誓,它们也一定会死在我的手下。”他转过身去走掉了。

敏苔卡缓缓地抬起头,凝视着他的背影。她讲不出话来,用满口的唾液朝他吐了出去。唾液从她肿胀的嘴里带着血痕“啪嗒”一声落到了地上。

直到伊西斯月由盈变亏,敏苔卡伤口的血痂才逐渐脱落。在她光滑细腻的腹部上,瘀伤青肿的颜色消褪到微绿的黄色瘢痕。出于故意安排或是由于幸运,特洛克没有打掉她任何一颗牙齿,没有打断她任何一块骨头,也没有在她的脸上留下任何伤疤。

自从那灾难性的婚礼

日之后,他就留下了她一个人。特洛克大多数时间都在南方打仗。即使当他短暂地回到阿瓦里斯,他也避开她。也许他对她看不到的伤痕感到反感,也许他为没有能力完善他们的婚姻而感到羞辱。敏苔卡不太深思什么原因,但是她为能暂时摆脱那只野兽的注意而感到欣喜。

在王国的南部发生了更严重的叛乱。特洛克血腥地进行镇压。他抓住那些叛乱的人,屠杀那些反对他的人,掠夺他们的财产,将他们的家人卖为奴隶。纳加领主派出了两个军团来援助他,支持他的法老表兄,与此同时分享他的战利品。

敏苔卡知道特洛克三天前已经胜利地回到了阿瓦里斯,可是她还没有见到他。她为此感谢女神。但是那有些为时尚早。他的诏令在第四天传来,他要敏苔卡出席国家政务会的一次特别会议。命令在会议开始前一个小时才到达,这让她根本没有时间准备。如果她选择不理会他的诏令,他就会派他的贴身护卫将她拉到秘密会场去。她没有选择的余地。

自从婚礼以来,这是敏苔卡第一次出现在重大的公众活动中。她浓妆艳抹地精心打扮了一番,在宫殿重新豪华装饰的会议大厅里,当她在法老御座下的王后御座上就座时,她仍然像以往一样可爱。她尽量让自己的表情漠然,与会议的议项保持不介入的超然态度,但是当她辨认出进来拜倒在他们的御座前的王室的使者时,她的矜持悄然地逝去了。她专注地向前探过身去。

特洛克与使者打过了招呼,接着叫他起来对政务会报告他的消息。当他站起来时,敏苔卡看到他正处在深深的情感控制之下。在他发出第一个音之前,他不得不清了好几次喉咙,接着他终于讲话了,他的声音颤抖得起初敏苔卡根本听不懂他在讲什么。

“圣明的法老特洛克·乌鲁克陛下、王后敏苔卡·阿佩庇,国家政务会高贵的委员们,阿瓦里斯的公民们,这个重新统一的埃及的兄弟同袍们,我从南方带来了令人悲伤的消息。我宁愿在战场上死一百遍也不愿被迫传答这消息。”他停了一下,又咳了一声。其后他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楚。

“我从底比斯乘快船顺流而下,日以继夜地航行,只有在换划桨者的时候才停下来,我用了十二天的时间到达阿瓦里斯。”

他又停了一下,以绝望的姿势伸开他的双臂。“上个月,在哈比节的前夜,我们大家爱着的、我们寄予极大信任和希望的年幼的法老尼弗尔·塞提,死于他在达巴村猎获一只袭击牛群的狮子时所受到的重伤。”会场上所有人发出了一阵绝望的叹息声。其中一位政务会委员蒙上了自己的眼睛,开始悄悄地哭起来。

使者讲得整个大厅悄然无声:“上埃及王国的摄政王——纳加领主,他是通过联姻而成为泰摩斯王室家族成员的,是下一位王位的继承人。他已经代替过世的法老登上了王位。他将以基亚凡的名字来使这个国家净化,他将以纳加的名字载入永恒,他的法老纳加·基亚凡的名字令全世界都将产生极大的敬畏。”

哀悼去世法老的哭叫声和欢呼他的继任者的喧嚣声充斥着会议厅。

在一片喧闹声中,敏苔卡凝视着这位使者。她化妆的脸变得苍白,她的眼睛不需要任何眼影粉就已经显得又大又充满了悲伤。她周围的世界好像变得一片黑暗,静静地在椅子上摇晃着。尽管她已经听到了他们谋划过杀死尼弗尔,但是她还是坚信那是不会发生的。她相信,即使没有她的告诫,只要有泰塔的帮助,尼弗尔都会以某种方式避开纳加和特洛克布下的毒网。

特洛克正在用狡黠而得意的微笑望着她,她知道他正为她的痛苦而感到沉醉。尼弗尔不在了,他带走了她继续坚持活下去的意愿和理性。她从御座上站起来,像梦游的人一样离开了大厅。她以为她的丈夫会命令她回去,但是他没有。在普遍震惊和哀伤的气氛中,没有几个人注意到她的离开。那些看到她离开的人意识到了她的极度悲伤。他们记得她曾经和去世的法老订过婚,他们原谅了这种有违礼节和礼仪的行为。

敏苔卡在她自己的房间里不思饮食地待了三天三夜。她只喝了一点掺水的葡萄酒。她命令所有的人离开她,连她的女侍们也不例外。她不见任何人,就连特洛克给她派来的医生也同样不见。

第四天,她找来了哈托尔神庙的祭司长。她们整个上午都单独在一起,当年迈的女祭司离开宫殿的时候,她用她的白色披肩盖上了她的光头作为悼念的形式。

第二天早晨,女祭司带着她的两位助手回来了,她们带来了一只棕榈叶编织的大篮子。她们把篮子放到了敏苔卡的面前,然后盖上头,退了出去。

女祭司跪在了敏苔卡的旁边悄悄地问道:“你确信你要选择女神的路了吗,我的女儿?”

“我没有任何另外的企盼。”敏苔卡简单地说道。

前一天,女祭司已经花了数小时尽力劝阻她,可是现在她还是做出了最后一次努力:“你还年轻……”

敏苔卡抬起了一只纤细的手:“嬷嬷,我可能活不了多少年了,可是在那么短的时间里,我经历的痛苦比大多数人在他们漫长的人生中所遇到的更多。”

女祭司低下了头说道:“让我们向女神祈祷吧。”当女祭司继续进行祈祷的时候,敏苔卡闭上了眼睛。“尊贵的圣母,天上的神牛,音乐和爱的女守护神,洞察万物、有至高无上权力的主宰者,听听爱你的女儿们的祈祷吧。”

在她们前面的篮子里有什么东西在动,发出一种像纸莎草河床上的河上微风似的轻微的沙沙声。敏苔卡感到体内一阵寒冷,她知道那是死亡寒气的第一次到来。她倾听着祷告,但是她的思绪随着尼弗尔在飘动。她回忆起他们一起分享的时光,他在她的脑海里好像还活着一样。她再次看到他的微笑,看到他的头与他结实挺直的颈项保持的那种完美的平衡。她想知道他在通回冥界的可怕旅程上到达了什么地方,她为他的安全祈祷。她为他到达天堂的绿色山峦而祈祷,她为她会很快地和他在那里相聚而祈祷。我很快要随你而去了,我的心肝。她对他许诺。

“深爱你的女儿,敏苔卡,神的法老特洛克·乌鲁克的夫人,恳请你对那些在这个世界上遭遇太多痛苦的人们施以恩惠。让她去迎接你黑暗的使者,通过他在你的内心里找到安宁,伟大的哈托尔女神。”

女祭司结束了她的祈祷等待着。下一步必须由敏苔卡独立完成,敏苔卡睁开了眼睛,像第一次见到似的仔细察看了那只篮子。她慢慢地伸出了双手,掀开了盖子。篮子的内部是黑暗的,但是里面有动静——一种笨拙缓慢的、懒洋洋的缠卷和舒展的蠕动,一道道微弱的黑色闪光像喷洒到深井水面上的油一样波动着。

敏苔卡朝里面探身,一个带鳞的头缓缓地升起来迎接她。它出现在亮光之中,颈部的皮褶膨胀开来,它直胀到一把女人的折扇那么宽,形成了黑色和象牙白交织的图案。它的眼睛像玻璃珠一样闪亮。薄薄的嘴唇弯曲着,就如同在抿着嘴嘲讽地微笑。轻软的黑舌头在两唇之间伸吐着,好像在空气中品尝着坐在它面前的女孩的香味儿。

女孩和眼镜蛇在彼此对视着,她的心脏在此期间跳动了足有一百次。那条蛇朝后一摇摆,做出要袭击的动作,接着它像一根长长的花茎上的某种致命的花朵一样,又轻轻地直立起来。

“为什么它不袭击我呢?”敏苔卡问道,她的嘴接近到了足以和眼镜蛇亲吻的程度。她伸出手,那条蛇转过头来注视着她的手指。敏苔卡毫无惧色。她轻轻地抚摸着眼镜蛇宽大舒展的皮褶的后部。那条蛇没有袭击她,而是转过半个脸去,像一只猫主动地把头给人爱抚一样。

“让它做该做的事。”敏苔卡央求女祭司,但是年迈的女祭司困惑地摇摇头。

“这种情况我以前从未见到过。”她小声说道,“你一定要用你的手击打使者。那肯定会使他送来女神的礼物。”

敏苔卡再次举起手,张开了手掌,舒展开了手指。她瞄准了那条蛇的头。正当她要击打的时候,她放下了手。她困惑地扫视到屋子周围所有阴暗的角落,接着直视着女祭司。

“你又讲话了吗?”她问道。

“我什么也没有讲。”

敏苔卡又举起了手,但是这一次那声音更近,更清晰了。她带着一阵迷信的恐惧辨识出了它,她感到脖子后汗毛直竖。

“泰塔?”她小声说道,环顾着四周。她料想他正站在她的肩上,而屋子里除了他们两个跪在篮子的前面则空无一人了。“是的!”敏苔卡说道,好像在回答一个问题或是一项指示。她倾听着一片沉静的屋子,点了两次头,然后轻轻地说道:“啊,是的!”

女祭司什么也没有听到,可是她知道在她们的活动程序中,一直有某种神秘的参与。眼镜蛇缓慢地盘回到了篮子的深处。敏苔卡很平静,她将盖子盖回到篮子上,站了起来。

“宽恕我,嬷嬷,”敏苔卡轻声地说道,“我不想选择女神之路了。在这个世界上,我还有更多的事情要去做。”

女祭司提起了那只篮子,对女孩说道:“愿女神保佑你,从此赋予你永恒的生命。”她后退到了卧室的门口,将敏苔卡留在了黑暗中。她似乎还在倾听着那位年迈的女祭司不能够听到的声音。

泰塔将在红瑟芬麻醉作用下沉睡着的尼弗尔从达巴带回到了底比斯。他们的大船在宫殿下面登岸的石头码头上停泊下来,泰塔让人用放着帘子的轿子把尼弗尔抬上岸去,以避开百姓的注目。让法老的危急情况在城里广为人知的话是不明智的。前些天,当法老泰摩斯的死讯突然地降临在城里时,整个国家都陷入极度的绝望之中,结果导致了在米市交易中骇人的投机、暴乱、抢劫和所有社会传统习俗的崩溃。

尼弗尔在宫殿里他的王室住宅内安顿了下来,泰塔在安全和隐蔽的地方给他疗伤。他首先要对沿着他的大腿和下腹部以及屁股等部位的那些可怕的裂伤,看看是否有什么病变。

他最大的恐惧是那被刺破的内脏和里面的脏物漏到腹腔里引起的感染。如果发生这种情况,那么他的医术就派不上任何用场了。他解开了绷带,轻轻地探了探开口的伤口,闻了闻排出物,他安慰地发现没有那种感染的腐坏难闻的气味。他用东方的香料和醋的混合物来清洗深处的伤口。接下来他用肠线密密地缝上它们,再包扎好伤口。用金色的洛斯特丽丝护身符碰碰他们,命令她的孙子带来女神的祝福。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泰塔逐渐地减少红瑟芬的药剂量,当尼弗尔恢复了意识朝他微笑时,他得到了他辛劳的回报。“泰塔,我知道你会和我在一起的。”在药物的作用下,他仍然昏昏沉沉的。接着他看了一下四周:“敏苔卡在哪里?”

当泰塔说明了她不在时,尼弗尔的失望几乎是可以察觉到的,他虚弱得不能够掩饰。泰塔尽量地安慰他,告诉他分离只是暂时的,他会很快地好起来,到时他就可以向北航行去阿瓦里斯做客。“我们将找到一个好的理由,让纳加能够允许你进行这次旅行。”泰塔让他放心。

暂时看来,尼弗尔的康复是令人备受鼓舞的。第二天,他坐了起来,吃了丰盛的一餐:高粱面饼和鹰嘴豆汤。接下来的一天,他依靠着泰塔为他雕制的拐杖能走动几步了,并且要求在他每餐里加上肉食。为了不让他的血过热,泰塔禁止他吃红肉,但是允许他吃鱼肉和禽类。

接下来的一天,梅丽卡拉来看望她的哥哥,和他度过了大半天。她欢快的笑声和孩子气的天真无邪鼓舞着他。尼弗尔问起了赫瑟蕾缇,他想知道为什么她还没有来过。梅丽卡拉闪烁其词地回答他,要和他再来一局巴奥棋。为了让她赢,尼弗尔故意地开放了他的中央城堡。

又过了一天,关于拜莱斯富拉可怕悲剧的消息传到了底比斯。第一次报告中说,阿佩庇和他的全家——包括敏苔卡在内已经死于烈火之中。尼弗尔又一次病倒了,这一次是被悲痛击垮的。泰塔不得不给他配制另一剂红瑟芬,可是几小时后,他腿上的伤已经变坏了。在接下来的几天里,他的病情恶化了,很快地他已经濒于死亡的边缘。泰塔坐着守候他,观察他在神志不清状态时翻来覆去、胡言乱语。在他的四肢和腹部,发病的青红的道道像火河一样在上面流动。

接着从下王国传来了消息,在那场吞噬了她的其余全部家人的悲剧中,敏苔卡活了下来。当泰塔把这个令人激动的好消息贴在他的耳朵上小声告诉他时,尼弗尔似乎明白并有所反应。第二天,他虽然虚弱但是头脑清醒,他尽可能地使泰塔确信,他身体好得足以能进行去阿瓦里斯的长途旅行,以便在敏苔卡承受丧亲之痛时和她在一起。泰塔温和地劝阻了他,但是答应尼弗尔只要他的身体恢复好,他就会尽全力去说服纳加允许他前往。有了奋斗目标,尼弗尔再次强壮地康复了。泰塔看到他退烧了,他身体里的有害体液完全被意志力战胜了。

纳加领主从

北方回来了。他回来几小时后,赫瑟蕾缇就在尼弗尔被狮子伤害以来这么长的时间内,初次来看望他。她带来了一些礼物:果脯、一罐带巢的野蜂蜜和一个彩色玛瑙制作的华丽的巴奥棋棋盘,并带有象牙雕刻的和黑色珊瑚打磨的巴奥棋的棋子。她声音悦耳、无限温情地将他的痛苦与自己联系起来,为已经忽视他的行为编造着理由。

“我的丈夫——上王国的摄政王——优秀的纳加领主,这些个礼拜一直不在家。”她解释道,“我急切地盼望他的归来,这让我不适于陪伴像你这种病情的人。我害怕我的悲伤可能会给你带来负面的影响,我可怜又可爱的尼弗尔。”她呆了一小时,为他唱了一首歌,讲述了一些宫廷里所发生的事——大多是一些丑闻。最后她请求原谅她离开:“我的丈夫——上王国的摄政王——不喜欢我离开他身边太久。我们相爱至深,尼弗尔。他是一位棒极了的男人,对我那么体贴,对你和埃及乐于献身。你必须像我一样,学会彻底地信任他。”她站起来,然后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轻声地说道:“你肯定会很安慰地听到法老特洛克·乌鲁克和我的丈夫——上埃及的摄政王——为了国家的缘故,已经一致同意,取消了你与那个喜克索斯的小野蛮人——敏苔卡的婚约。当我听到如此不光彩的婚姻被强加于你的身上时,我是那么难过。从一开始,我的丈夫——上埃及的摄政王就像我一样反对这门婚事。”

在她走后,尼弗尔一下子虚弱地倒回到枕头上,闭上了眼睛。当泰塔过了一会儿来到他这里时,他对他病情复发的方式感到困惑。他揭去了绷带,发现伤口感染的地方又突然加剧了,从伤口的最深处淌出来又黏又黄的恶臭脓水。那天夜里他守护了一个通宵,将他所有的本事和法术全都施展出来抵御那围绕着年幼法老的邪恶的阴影。

凌晨,尼弗尔处于昏迷中。泰塔为他的状况感到恐慌。它不能完全用男孩的悲伤来解释。突然地,他被门边的骚动所激怒。当他正要求安静时,他听到纳加领主命令卫兵站到一边去的威严的命令声。摄政王大步跨入到屋子里,没有和泰塔打招呼,就俯身到尼弗尔静静的身体旁,端详着那苍白而憔悴的面容。过了好一会儿,他直起身来,示意泰塔和他到露台上去。

泰塔在他后面出来时,他正凝望着尼罗河的水面。在河对岸,一队战车正在演习队形的变换,在全速进军的时候改变方阵。令人感到奇怪的是,自从哈托尔条约签署以来,一直有许多军事准备活动。“你想要和我说话,大人?”泰塔问道。

纳加转过身来对着他。他的表情严厉地说:“你很令我失望,老人家。”他说道。泰塔低下了头,但是没有回答他。“我希望我的路一直向前,我的命运就如同诸神所预测的那样,障碍全被清除了。”他狠狠地盯着泰塔,“然而,你好像已经尽了你全部的力量来阻止我通过这一关。”

“这一直是伪装。在我表达了对我的病人的关爱之情的同时,我一直在促进你的利益。正如你亲眼所见,法老已经命悬一线,毫无生机了。”泰塔对着尼弗尔躺着的病房做了一个手势。“想必你能感觉到他周围的阴影拉得越来越近了。我的大人,我们几乎已经如愿以偿了。不到几天的时间,前面的路就为你清好了。”

纳加并没有被说服。“我的耐力已经到了极限。”他警告道,从露台上大步走出来。对在床上静静的人影一眼都没有看,就从病房出去了。

在那天,尼弗尔的病情处在深度的昏迷和一阵阵地流汗并伴随着极度亢奋的狂乱的交替变化之中。当大腿给他带来了十分明显的剧痛的时候,泰塔去掉了亚麻绷带,发现他整个大腿根肿胀得变了形。密集地缝在伤口上的线被拉得紧紧的,深深地勒进了深紫色的肉里。泰塔知道当尼弗尔命悬一线的时候,自己是不敢移动这个孩子的。在过去的几个星期里他精心制定的计划无法向前进展,除非他采取极端的行动。在这种情况下要进一步弄伤口的话,就要冒着致命的败血症的危险,可是对他又没有其他的途径可选。他摆好了器械,将他整条腿都浸在了醋液中。接着他在尼弗尔的嘴里强行灌下一重剂红瑟芬汤,在等待着药效发挥作用时,他向荷鲁斯神和洛斯特丽丝女神祈祷他们的保护。接下来他拿起了手术刀,剪开一条将伤口缝在一起的线头。

他被那皮肤崩开的方式和喷出来的堵塞着血液的黄色腐烂物吓了一跳,他用一把金匙将伤口清除干净。当他感到金属撞击到伤口深处的某种障碍物时,他就用象牙钳子探进去,在钳子口儿夹住了那个东西。最后他松开了钳子嘴,那个东西掉了下来。他把它拿到亮处,发现那是一块狮爪的不规则的碎片,有他小手指的一半那么长,那肯定是当狮子在凶猛地攻击尼弗尔的时候断掉的。

他在伤口处放了一支金管儿来引流秽物排出,接着重新包扎好。到傍晚,尼弗尔奇迹般地恢复了。第二天上午,虽然还很虚弱,但是他的高烧已经退了。泰塔给他吃了一剂补药来增强体质,又把洛斯特丽丝的护身符放到了他受伤的腿上。在中午,当他坐在尼弗尔的旁边坚定治愈他的决心时,在百叶窗边上有一种轻轻的刮擦声。他掀开了活动隔窗子的一条缝隙,梅丽卡拉悄悄地进了屋子。她十分忧伤而且一直在哭泣。她猛地扑向泰塔,抱住了他的双腿。

“他们禁止我来这里。”她小声地说道——她不必说明“他们”是谁。“可是我认识露台上的卫兵,他们让我过来了。”

“小心点儿,我的孩子。”泰塔抚摸着她的头发说道,“不要那么发愁了。”

“泰塔,他们要杀他。”

“他们是谁?”

“他们两个人。”梅丽卡拉又开始抽泣,她的回答几乎是断断续续的。“他们以为我睡熟了,或者以为我不明白他们正在讨论的事。他们从未说到他的名字,可是我知道他们正在谈论的是尼弗尔。”

“他们说什么了?”

“他们会来请你。当你留下尼弗尔自己时,他们说,那用不了多长时间。”她中断了话语,哽咽着。“真是太恐怖了,泰塔!我们自己的姐姐,还有那个坏男人——那个恶魔。”

“什么时候?”泰塔轻轻地摇摇她,让她挺住。

“很快,非常快。”她的声音稳定下来。

“他们说怎么做了么,公主?”

“努姆,来自巴比伦的外科医生。纳加说他会将一根细针通过尼弗尔的鼻孔向上刺入他的大脑。那将不会有流血或任何其他的痕迹。”泰塔很了解努姆:在底比斯的图书馆里,他们曾经相互辩论过,争论肢体骨折的正确疗法。努姆以他那雄辩和对知识的严厉斥责给泰塔留下了精明的印象。他深深地嫉妒泰塔的声誉和他的本领。他是一个对手和死敌。

“为你勇敢地来到这里警示我们,众神会奖赏你,梅丽卡拉。但是在他们查明你在这里之前,必须马上离开。如果他们怀疑到你,就将会像对尼弗尔那样来对待你。”

梅丽卡拉离开后,泰塔坐在那里,镇定了一会儿,重新思考了一遍自己的计划。他无法单独完成,必须依靠其他人,他已经选出了最可靠的人。他们随时准备行动,不能再拖延了。

在泰塔的吩咐下,奴隶们拿来了热水壶,将尼弗尔从头到脚仔细地洗了一遍,重新包扎好伤口,在他大腿根上的伤口处敷上了羔羊毛,因为那里还在流淌着秽物。

这一切完成之后,他警告卫兵不许任何人过来,封住所有房间的入口。他祈祷了一会儿,然后把焚香抛到了火盆里。在蓝色的充满香味的烟雾里,他对阿努比斯——死亡和坟墓之神,施展着古老的魔法。

只在此时,他在一盏尚未用过的油灯里准备了阿努比斯的灵药。他将配好的药物在火盆上加温,直到与血液的温度一样,然后拿到尼弗尔的床边。他把尼弗尔的头轻轻地侧向一边,将油灯的灯口对准了他的耳朵,把加温过的灵药倒进了他的耳膜内,每次黏糊糊的一滴。泰塔认真地擦掉了多余的部分,特别注意不让药液沾到自己的皮肤上。接着他用一个小羊毛球塞进了尼弗尔的耳朵里,将它深深地推到耳道,直到它如果不进行一次彻底的检查就不能够被任何人探查到时为止。

他将剩下的药物倒入了火盆的煤块上,火盆上亮光一闪,冒出了一股刺鼻的蒸汽。然后他给灯添上油,点燃了灯芯。他把它和其他的油灯一起放到了屋子的角落里。

泰塔返回到床边蹲了下来,注视着尼弗尔的胸膛,正随着呼吸上下起伏着。每一次呼吸都更慢,呼吸间相隔的时间也越来越长。终于他的呼吸完全停止了。他将两个手指放在了尼弗尔的脖子上,感觉到了他体内轻微的生命力。那微微的波动渐渐地消失了,只留有那种用尽他全部的技能和经验才能探测到的如同一种很小的昆虫翅膀扇动一样的感觉。他将自己的左手指按在自己的脖子上,计数着脉膊的跳动,对两者进行着比较。最后他计数出他自己的跳动与尼弗尔颈部那几乎察觉不到的颤动的比例是300:1。他轻轻地合上了男孩的眼睛,按照传统处理死尸的准备,将一枚驱邪物放到了他的眼睑上。接着,在脸上绑上了一条亚麻布,为了防止他的嘴张开,在他的下巴上缠上了另一条。他做得很快,因为尼弗尔仍然在灵药的作用下,每一分钟都存在着危险。最后,他来到了门口,拔下了门闩。

“给上王国的摄政王送消息去。他应该立即来听这骇人听闻的消息。”

纳加领主带着惊喜的心情到来了。和他在一起的是赫瑟蕾缇公主,他们的身后面还跟着一大群亲信,其中包括阿斯莫尔领主、亚述的医生努姆和政务会的大多数成员。

赫瑟蕾缇装腔作势地哭着,同时用绣花的亚麻巾遮住自己的脸。纳加急忙看了一眼摆在卧榻上僵挺的、缠着绷带的尸体,接着他的眼睛里透着疑问地看了泰塔一眼。泰塔微微地点点头以示回复。纳加掩饰着他眼睛里闪现出来的胜利感,跪到了床边。他把一只手放到了尼弗尔的胸上,感受到温暖正在被扩散开来的凉气所取代。纳加向去世的法老的保护神荷鲁斯大声地祷告着。他站起来,紧紧地抓住了泰塔的上臂。

“安慰一下你自己吧,巫师,你做了我们要求你做的一切。你不会缺少酬劳的。”他拍了一下手,命令道:“召集政务会的全体委员去会议大厅。”

他们以肃穆的队列排列着进入了房间,绕着床形成了三排。

“让良医努姆走到前面来,”纳加命令道。“让他来确认巫师所宣布的法老的死亡。”

队列为这位亚述人让开了一条路。他用烫发钳卷成了卷儿的长发披落到肩上。他的胡子也依照巴比伦流行的样式打成了卷儿。他的袍子拖在地上,上面绣有各种奇怪的神的标志和神秘的图案。他跪在这张临终床的旁边,开始检查尸体。他用英钩鼻子嗅着尼弗尔的嘴,鼻孔中露出了一撮黑毛。接下来,在泰塔焦虑的心紧张地跳动着,他又把耳朵贴到了尼弗尔的胸上,仔细地听着。他还用亚述人笨拙的方式放置了大量的存储物。

接下来努姆从他的袍子边上拔下了一根长长的银针,弄开了尼弗尔软沓沓的手。将针尖深深地向他的指甲里面刺,留心肌肉的反应和血滴的形成。

最后他慢慢地站了起来,他摇了摇头,泰塔在他翘起的嘴巴和做作的哀伤表情中,看到了他的失望。泰塔深思着,如果将这根银针用于其他的方面,他肯定会拿到不可告人的酬谢。“法老驾崩了。”他宣布道。那些围在床周围的人做了一个抵御恶毒眼光的手势。

纳加领主猛地仰起头,发出了第一声悲痛的哭叫,站在他后面的赫瑟蕾缇也用她那可爱的高昂嗓音哀号起来。

等待哀悼的人们列队通过卧榻、一个接一个地离开房间,泰塔掩饰着内心的焦虑。屋子里只有纳加、赫瑟蕾缇、努姆和上埃及王国各省的维西尔们,泰塔再次走上前来。“纳加领主,我恳求你的包容。你知道自从法老尼弗尔·塞提出生以来,我就一直是他的老师和仆人。即使他死了,我也应该尊重他并尽我的职责。我恳请赐予恩泽。请你允许我一个人运送他的尸体到悼念厅,在那里切开他的身体,摘除心脏和内脏,行吗?我会将那作为你给予我的最高荣誉。”

纳加领主想了一下,然后点点头。“你已经赢得了那份荣誉。我赋予你负责运送法老的圣体到丧葬的神殿,以及切开后对尸体进行防腐处理的任务。”

年高德劭的战士——希尔特——迅即来应泰塔的召见。他一直在宫门的警卫室等候着。和他在一起的还有他带来的努比亚的巫师——贝伊——以及四个他最信任的士兵。这其中之一就是麦伦,尼弗尔童年时的朋友和伙伴。他现在是一位帅气的年轻军官,体形高大,眼睛清澈明亮。泰塔特别要他参加这项任务。

他们一起带来了一个编织的长篮子,那篮子是尸体防腐师去丧葬的神殿时用来运送尸体的容器。那个空篮子显得比人们所预料到的要更重一些。

泰塔让他们进入了死者的卧室,并对希尔特耳语道:“现在要迅速!每一秒钟都是宝贵的。”

他已经将尼弗尔用一条长长的白亚麻裹尸布缠好了,在覆盖脸部的地方打了一个宽松的皱褶。抬棺材的人把篮子放到了卧榻旁,恭恭敬敬地把尼弗尔放了进去。在移动期间,泰塔将衬垫塞在了他身体的周围以减少震动,接着合上了盖子,点了一下头。“去神殿,”他说道。“全准备好了。”

泰塔将他的袋子托付给了麦伦,他们通过宫殿的小路和庭院,快速地起行了。在他们的后面是哀悼和悲恸的哭声。当去世的法老通过时,卫兵们将他们的武器放低,跪了下来。女人们捂着脸在哀号。所有的灯全部熄灭,为了让烟囱里不冒出烟来,厨房里也都没有生火。

在庭院的入口处,希尔特的一个战车队已经列队以待。抬棺的人将长长的篮子放到了为首战车的脚踏板上,然后用皮带将其固定在上面。麦伦把泰塔的皮制械袋放到了驾驶座里。泰塔登上了车,拉动了缰绳。军团羊角号的声音听起来像是一首哀乐,队伍出了大门,慢速地向前驶去。

法老去世的消息像瘟疫一样在城市里传播开来。市民们挤在了大门的周围,哀号着、哭喊着。民众沿着尼罗河的路上排列着。妇女们哭叫着表达她们的痛苦,她们跑上前来,将圣洁的莲花抛到篮子里。

泰塔驱马进入小跑的速度,接着策马扬鞭,驰骋而去。他不顾一切地将篮子运到了葬仪神庙的圣殿里。尽管法老泰摩斯数月前已经被葬到他在西部荒山里的坟墓之中,可是尼弗尔父亲的神庙还没有被拆毁。还没有为尼弗尔建造神庙:他是那么年幼,他的寿命本来还会延续很久很久。现在他的死亡是突然降临,除了这个为他父亲准备的建筑,留给他们的没有任何其他的选择。

高耸着玫瑰色大理石墙和柱廊的神庙建在一个不算很高的高地上,它俯视着绿色的尼罗河。匆忙集合起来的祭司们正等待着迎接送葬的队伍。他们刚刚剃过的头用油擦抹过。泰塔驾车走上了宽阔的堤道,锣鼓和叉铃以缓慢的速度敲击着。马车在通向悼念厅的阶梯的下面停了下来。

希尔特和他的战士们抬起了篮子,将那只篮子在他们的肩上平衡好后,登上了台阶。祭司们在他们的后面排队站好,悲伤地唱着哀歌。在悼念厅打开了的木门前,抬棺人停下来,泰塔回头看着祭司们。

“承蒙埃及摄政王的权力和恩泽,我——泰塔负责移送法老的尸体。”他以坚定的眼神盯着高级祭司。“当我履行这神圣的职责时,所有不相干人员都要在外面等候。”

在阿努比斯祭司会的祭司中传出了惊恐的嘈杂声。这是一种失礼的行为,与传统的权限对抗。但是泰塔一直严厉地盯着那位祭司的眼睛,接着他慢慢地抬起了右手,举着洛斯特丽丝的护身符。由于他令人畏惧的声誉,那祭司知道那遗体的权威性。“如埃及的摄政王所颁布的命令,”他屈从了。“当巫师履行他的职责时,我们将在外面祷告。”

泰塔领着希尔特和抬棺人通过了门口,他们严肃地把篮子放在了悼念厅中央的黑色闪岩石板旁。泰塔看了一眼希尔特,花白头发的老指挥官带着极大的尊严向门口走去,在聚集起来的祭司的面前关上了门。接着他匆忙地回到了泰塔的身边。他们一起打开了篮子,把尼弗尔被裹着的尸体搬了出来,把它放到了青石板上。

泰塔将覆盖在尼弗尔脸上的亚麻布折叠着推到后面。他看起来像象牙雕刻的年幼的荷鲁斯神一样洁白可爱。泰塔轻轻地把他的头侧向一边,朝贝伊点了下头,他将皮器械袋放在了泰塔右手的旁边,打开了它。泰塔挑了一把象牙镊子,将其尖端很快地塞进了尼弗尔的耳朵里,拉出了羊毛塞儿。他把装在一个小玻璃瓶里的深红色液体倒入自己的嘴里。通过一个金管儿小心翼翼地在尼弗尔的耳膜里冲洗着阿努比斯灵药的残渣。他向耳道的深处望去,很欣慰地看到里面没有发炎。接下来他把一种光滑的油引入他的耳洞,又重新把它们塞上了。在另一个小玻璃瓶里,贝伊已经准备好了灵药的解毒剂。他打开瓶塞,里面释放出一种刺鼻的樟脑和硫磺味。希尔特帮助他们把尼弗尔扶着坐起来,泰塔把整瓶的药液全都给他服了下去。

麦伦和其余的人一直以惶惑不解的心情注视着这一切。突然尼弗尔沙哑地咳了一声,因为迷信的恐惧,他们一下子从石板上跳到了后面,并做了一个抵御邪恶的手势。泰塔按摩着尼弗尔裸露的后背,他又咳了一下,呕吐出了一点儿黄色的汁液。泰塔一直在稳步地做他的苏醒疗法时,希尔特命令他的士兵们跪下,让他们发誓对见证的一切保密。士兵们浑身颤抖、面色惨白,他们发誓如果泄密,那么他们的生命将处于危险之中。

泰塔将他的耳朵贴到了尼弗尔的背上,仔细地听了一会儿,然后点点头。他再次给他按摩,又听了一遍。他向贝伊示意,并从袋子里拿出来一卷干燥的草药,在神庙的一盏灯上点燃。把它举到了尼弗尔的鼻子下面。那男孩子打了个喷嚏,然后尽力将他的头转过去。泰塔终于满意地将他又用亚麻裹尸布包了起来,朝希尔特和贝伊又做了一个手势。

三个人转回到篮子旁。当泰塔搬出那个假底,露出另一具放在隔层下的尸体时,所有的人都张大了嘴巴。这具尸体同样用白色的亚麻裹尸布裹着。

“过来!”希尔特命令道。“搬起来!”

在泰塔锐利目光的监视下,在希尔特严厉的命令下,他们将两具尸体交换了。他们将尼弗尔放到了篮子底下的隐蔽隔层里,但是却没有更换假底。贝伊蹲在篮子的旁边观察着尼弗尔,然后检查他的情况。其他的人把那具陌生的尸体放到了那块闪岩石板上。

泰塔猛地掀掉了那块裹尸布,露出了一位和尼弗尔大约同样年龄和体形的年轻人的尸体。他有同样浓黑的头发。获取这具尸体是希尔特的功劳。以这个国家目前这样的环境,弄到这样的一具死尸并不困难。瘟疫在这个省较为贫困的边远地区仍然肆虐横行。另外,来自城里大街小巷的信息中,有那么多斗殴事件的牺牲品、明目张胆进行谋杀的受害者和拦路强盗手下的冤魂。

希尔特曾考虑过所有这些来源。不管怎样,最终竟如此完美地满足了要求,他发现了对于年幼的法老而言最理想的替代者。城市的治安员在底比斯的案发现场逮住了这个孩子,他当时正在割一位最有声望的米商的钱夹子,当地法官毫不犹豫地判处他绞刑。这位被判处死刑的孩子在身体和整体容貌、肤色等方面与尼弗尔是那么相像,甚至会被认为是他的兄弟。除此之外,他体格健壮,不像那些缺乏营养而面黄肌瘦的人和那些瘟疫的患者。希尔特曾经和那位负责执行死刑的城市警卫队的指挥官讲过条件,在他们友好的交流期间,三枚大金指环落入了那位军官的腰包。据达成的协议,此次绞刑要拖延到希尔特给他送去消息时才执行,还要在执行时注意行刑者的技巧,不要对死者造成明显的损伤。囚徒正好在那天早晨受到惩处,因此他的尸体还没有凉。

丧葬瓮都排列在悼念厅一端的一个小神龛内。泰塔命令麦伦把它们取过来并且把塞子拔开,准备好往里装东西。他正在完成这些零活,泰塔将那具尸体滚上来,以娴熟的动作迅速地切开他左边身体。对于外科的技巧而言这用不了多少时间。他将手从切口处插入,拉出来里面的内脏,接下来,他用双手将手术刀深深地插进尸体的内部。首先他切透了胸腔内的隔膜,然后进去得越来越深,通过肺、肝和脾,直到他能够切断与肺叶结合处上方的气管。最后,他把尸体翻过来,命令麦伦把住分开的臀部,以十分准确的敲打解除了肛门的括约肌。现在胸腔和腹腔内部所有的内脏全都松动了。

他将它们掏出来一堆一堆地放到了闪岩石板上。麦伦面色惨白,脚下不稳,用一只手紧紧地捂着嘴。

“把它们放到洗涤槽里去。”泰塔不客气地命令道。麦伦曾经在北方参加过抗击阿佩庇军团的战斗,他杀死过一名士兵,也不畏惧战场上横尸遍野的场面,可是现在他跑到了角落里的石槽旁,哗哗地朝里面呕吐起来。

一直到肘部都是血的泰塔,把肝、肺、胃、肠等类别分成一堆一堆的。这些工作一结束,他将肠和胃拿到了洗涤槽——那里已经放置着麦伦的劳动成果了。他冲洗着肠胃里的脏污,然后将它们塞入贮藏瓮里。他在每一个瓮里都撒上腌制食品用的泡碱盐,然后用塞子封上。接着他在为此用途而装满了水的青铜槽里洗干净手和胳膊。

他以征询的眼神看着贝伊,那位努比亚人点了点他那秃得有点令人畏惧的头,有关尼弗尔的状况让他放心。泰塔紧张而有序地将腹部的切口缝合好。接着,他在尸体头上缠好了绷带,直到五官看不到为止。做完之后,他和希尔特把尸体抬到了一个装有泡碱的大锅里,放入了有强烈刺鼻气味的碱混合液中,只露出缠着绷带的头。在接下来的六十天里,它会依然泡在混合液中,头一直覆盖着。那段时间结束时,祭司们会揭去绷带,会发现人被替换了。可那时,泰塔和尼弗尔已经在很远的地方了。

在准备离开之前,他们花了很长时间用皮桶里的水冲洗石板,收拾泰塔的器械。泰塔跪在了尼弗尔躺着的篮子旁边,将一只手放在他裸露的胸膛上感受他皮肤的温度,又检查了他的呼吸的频率。他的呼吸缓慢而平稳。他拉一下了他的眼睑,注意瞳仁对光的反应。他满意地站了起来,并示意希尔特和贝伊盖上隐蔽的隔层。当这一切都完毕后,他们把篮子的盖子放回原处,泰塔拦住了他们。“让它开着,”他命令道。“让祭司们看到那是空的。”

抬棺人抬起了篮子的提梁,泰塔带着他们来到了门口。他们走近时,希尔特一下子推开了门,聚集在一起的祭司们向前伸长了脖子。当那只大篮子被抬出去的时候,他们对那空篮子只是匆匆一瞥,然后迫不及待地冲进了悼念厅,接替他们被褫夺了的职责。

趁聚集在神庙外面的人群没那么注意,泰塔的人将那只篮子装进了领队的战车,然后他们列队驱车朝市内驶去。

他们进入大门,发现狭窄的街道上几乎空荡荡的。老百姓不是聚集到丧葬的神殿去为年幼的法老祈祷去了,就是匆匆地到宫殿那里去等待宣布他的继任人,尽管谁将是上王国的下一任法老,在每一个人的心目中已经没有任何疑问。

希尔特驾车来到了在东门的警卫营,那只篮子通过后门的入口被抬入了他的私人住宅。这里接待尼弗尔的一切都已准备好了。他们将他从底下的隔层抬了出来,泰塔在贝伊的帮助下,开始进行使尼弗尔完全苏醒的工作。不到几小时,他已经康复到能够吃一点干粮并喝一碗热乎乎的马奶拌蜂蜜了。

最后泰塔判断离开他一会儿不会有问题了,就让贝伊负责照料他,自己驾车驶入了那狭窄空旷的街道。在他的前方,突然传来一阵开怀大笑的喧闹声。他到宫殿周围时,发现自己被庆贺新法老即位的密集的人群包围住了。“神圣的法老纳加·基亚凡陛下万岁,万万岁!”他们高声呼喊着,带着狂热的忠诚,酒杯在人群中传递着。

人群的密集迫使泰塔下了马车,其余的路程只好与麦伦徒步而行。在宫廷的大门前,卫兵们认出了他,就用矛的柄端为他们拨开了人群,开了一条路让他们通过。他匆匆地奔往大厅,在那里发现了另一伙谄媚的人群。所有的军事将官、内侍廷臣以及国家的显要们都等着对新法老宣誓效忠,但是泰塔的声誉和那令他们慌乱的眼神,确保人群为他让开了通往前排的路。

法老纳加·基亚凡和他的王后在对面大厅一端的私人密室里,但是泰塔在被允许觐见法老之前只等候了不大的工夫。

令他吃惊的是,他发现纳加已经戴上了双重王冠,举着象征着权利的连枷和权杖,将它们交叉地放置于胸膛的前方。在他身旁的王后赫瑟蕾缇,就好像雨水滋润下的沙漠中绽放的玫瑰。她就像泰塔熟知的那样可爱,在化妆品的装扮下,她显得白皙而宁静,眼睛通过眼影粉的精心敷饰,显得格外地大。

泰塔进来之后,纳加将周围的人打发掉,很快屋里就只有他们三个人了。就此行为本身而言,这是极为宠爱的表示。接着纳加将连枷和权杖放在了一边,然后来拥抱泰塔。“巫师,我永远都不该怀疑你,”他说道,他的声音比以前更洪亮更霸气。“你已经赢得了我的感激。”他用右手拿起了一个镶有超大红宝石的金指环,将它带到了泰塔右手的食指上。“这只是我感激的一个小小的表示。”泰塔琢磨着在他的手上放上一绺纳加的头发或是他剪掉的手指甲会更有效力的。

赫瑟蕾缇来到近前并亲吻了他。“亲爱的泰塔,你一直都忠实于我的家族。你将有超过你所想望的黄金、土地和权势。”

在这么多年之后,她对他的了解竟还是那么少。“你的慷慨只有你的美可以超过。”他说道,她的脸上带着假笑。接着,泰塔朝纳加转过身

:“我已经做了诸神要我所做的一切,大人。但是我付出了高昂的代价。违背我的责任感和我自己的心愿,那不是一件轻松容易的事。你知道我爱尼弗尔。现在我应该对你有同样的义务和爱。但是在一段时间内,我必须悼念尼弗尔,让我和他的幽灵和解吧。”

“如果你对死去的法老不同情,那确实就会让人感到奇怪了,”纳加同意他的想法。“你希望我做什么,巫师?你只管讲出来就是了。”

“陛下,我要你允许我一个人到沙漠里度过一段时间。”

“多久?”纳加问道,泰塔能够看出来,他为可能失去永恒生命钥匙而担忧,他真的相信它掌握在泰塔的手里。

“不会太久,陛下。”泰塔向他保证道。

纳加考虑了一会儿他的要求。他从来不是一个匆忙作出结论的人。终于,他叹了一口气。走到了放有笔和纸莎草的矮桌旁。迅速地写了一份安全通行证,加盖了王室的印章。很明显,那枚玉玺是在很久以前他期待即位的时候就雕刻好了的。纳加等待着墨迹干好之后,说道:“你可以在下一次尼罗河开始泛洪的时候回来,必须回到我这里来。这份安全通行证将允许你自由地旅行,可以在我的领地内任何地方的王室库房中利用你所需要的食品和器械。”

泰塔感激地拜倒在地,但是纳加又一次以屈尊的行为把他扶了起来。“去吧,巫师!但是在指定的日子里回到我们这里来,接受你理应取得的那份厚报。”

泰塔紧紧地抓住那份纸莎草卷,退回到门口,做了一个赐福祈祷的姿势。

第二天早晨当城里大多数人还在熟睡的时候,他们就离开了底比斯,连在东门值班的卫兵们也打着哈欠还没睡醒。

尼弗尔躺在一辆四驾马车的后面。这些马夫是由希尔特精心挑选的。它们全都是强壮的,但是不会特殊到引起羡慕或议论。车上装载着他们离开尼罗河谷所必不可少的供给品和器械。希尔特装扮成了一位富有的农民,麦伦则扮成他的儿子,而贝伊成了他们的奴隶。

尼弗尔躺在了车内放置的草垫子上,车用一张被晒成了棕褐色的皮帘子遮着。他现在已经完全清醒了,能够明白泰塔不得不告诉他的一切。尽管有王室的安全通行证,但卫兵永远都好管闲事。泰塔没有被士兵认出来。因此他登上了马车去检查里面所载的东西。当他把帘子向后拉开时,尼弗尔正朝外凝视着他,他那憔悴的、苍白的面容上带有泰塔给他涂上的患有瘟疫的那种明显的猩红小泡斑。那个卫兵惊恐地诅咒着,从车上跳了下来,他强烈地做出了抵御魔鬼的手势,结果他手里的灯掉了下来,在脚下摔了个粉碎。

“把你们的人弄走!”他对拉着缰绳的希尔特发疯似的嚷起来。“把那个污秽不堪患上痘疮的可怜虫带出城去。”

在那几天期间,他们两次穿越尼罗河沿岸的平原,到达了标志着可以开垦出耕地的边疆山区。每一次王室的卷轴和瘟疫的患者都足以让他们顺利地赶路,只不过在途中有一个很短的停留。

从巡逻队的态度上可以清楚地看出来,在底比斯,那具替代的死尸还没有被发现,也没有引起什么警觉。他们爬上了山丘进入了沙漠,泰塔一路上一直很放松。他们循着古老的商路向东直奔红海。

现在尼弗尔能够从铺位上爬下来了,也能够扶着马车挪动一小会儿。最初,他的腿很明显是疼痛的,但很快他就能更轻松地走路了,走的时间也更长了些。

他们在毁坏了的加拉拉古城休息了三天。在那劣质苦涩的井边将皮水袋重新灌满,让马匹从艰苦旅途中恢复一下。贝伊和泰塔将它们的蹄部护理了一次。准备好重新起程,他们从明路上岔开:在凉爽的夜里骑行,他们选择了只有泰塔才知道的通向吉布尔·纳盖拉山的小路。贝伊和希尔特将他们后面的足迹彻底清除,将他们的路上的所有的踪迹覆盖上。

他们在午夜靠着明亮的星光到达了一个山洞。在那个地方没有足够的水供应给这么多的人和马匹,因此马车一卸下来,希尔特和贝伊就往回返,只留下了麦伦来服侍泰塔和尼弗尔。希尔特已经以身体不好为借口辞去了军团的职务,因此他是自由的,在每一个满月的日子,他就和贝伊一起返回底比斯去取供给品、药物并带回城里的消息。

在吉布尔·纳盖拉山里的头一个月过得很快。在洁净、干燥的沙漠空气中,尼弗尔的伤口愈合了,没有进一步复发。他很快就可以和麦伦缓慢地行走,到沙漠里取猎物了。他们追逐着沙漠上的野兔,将手中的投掷棒向它们身上投过去;或者,泰塔坐在水泉上面山丘的石崖上施展他的隐身术,将成群的羚羊引诱在他们的射程之内。

在那个月的月底,希尔特和贝伊从底比斯回来了。他们带来了消息:泰塔的秘密招数还没有被发现,法老纳加·基亚凡和所有的百姓们,全都认为尼弗尔的尸体浸泡在悼念厅的碱锅中。

他们还带来了下王国暴动的消息,以及法老特洛克在迈纳希进行的恐怖的报复行动。动乱也爆发在上王国,纳加像特洛克一样,增加了税收且发布命令征召男人入伍。“当全国都是一片和平的时候,却如此大量地扩张兵力,人们对此极为愤怒,”希尔特报告道。“我想武装暴动将很快地传到上王国,纳加会和北方的特洛克采用同样的方式解决它。那些欢呼这两位法老即位的人很快就会为此而后悔。”

“你有下王国其他的消息吗?”尼弗尔急迫地问道。希尔特开始一一历数贸易的新闻、市场的米价、亚述特使对法老特洛克的宫廷的访问,不一而足。尼弗尔不耐烦地听着,当希尔特讲完了,他问道:“公主敏苔卡有什么消息吗?”

希尔特看起来很困惑。“我一无所知。我想她应该在阿瓦里斯,但是我无法确定。”

在到达前的一段路上,希尔特穿过了一片有一群大羚羊踪迹的地方,他请求泰塔允许他去捕猎。干燥的野味会补充他们给养的不足,因此泰塔欣然同意。可是他规定,尼弗尔的身体还不够强壮,因此不能参加狩猎队。奇怪的是,这好像并没有使尼弗尔感到不快,他反而建议泰塔和狩猎队一起出去,利用他的魔法去找到猎物,当它们靠近的时候,用隐身术将狩猎的人隐蔽起来。

当尼弗尔一个人在洞里的时候,打开了希尔特带给他的装有纸莎草卷轴和书写用品的小雪松木箱,给敏苔卡写信。他确切地知道,在阿瓦里斯,敏苔卡早已收到了有关他死亡的报告。他记得,当他听到敏苔卡和她的全家在拜莱斯富拉死亡的不真实报告时,自己那可怕的痛苦心情,他想要使她免遭同样的痛苦。他也要说明正是纳加和特洛克取消了他们的婚约,但是就他本人而言,他仍然爱她胜于爱任何人,如果她不能成为他的妻子,他将永远不会得到安宁。

所有这一切都将用特殊的语言来表达,如果这封信落入他人之手,不但对敏苔卡,就是对任何人都不会有价值的。在信的开头他称呼她为“第一颗星”。她会记得,当他们讨论她名字的来源时,她告诉他:“我是按照天上猎户星座带的第三颗星取的名字。”

他曾经回答她道:“不,不是第三颗星,你正是整个天上的第一颗星。”

尼弗尔极为认真地描绘出僧侣书写体的符号——他是一位极擅长书法的人。他的签名为“达巴的傻瓜”,她肯定会认出来当他们单独在沙漠里时,他所提到的那些粗俗的话语。

那天晚上狩猎队回来后,他们尽情地享用了新鲜的大羚羊的羊排,尼弗尔等待着和希尔特私下里讲话的机会。泰塔暂时离开了篝火旁,大踏步地走进夜里的沙漠,这个机会来到了。希尔特从底比斯带回来了几大罐的啤酒,泰塔喝了一、两碗,可是在他饮酒的方式中,没有显示出任何上年纪的迹象。泰塔一走远,尼弗尔就向希尔特靠近,并低声说道:“我有一项特殊的任务要你为我去完成。”

“我将深感荣幸,陛下。”

尼弗尔将那很小的纸莎草卷递过去。“用你的生命来保住它。”他命令道。希尔特把它藏到了包裹里,尼弗尔命令他要把信送交到阿瓦里斯的公主手里。他最后又强调说:“这件事不要告诉任何人。连泰塔也不要告诉。以你神圣的誓言起誓!”

第二天傍晚,在太阳落山,天气开始凉下来的时候,希尔特和贝伊离开了吉布尔·纳盖拉山。他们对尼弗尔很忠顺,要求泰塔施展祝福和保护的魔法,然后走进了星光闪烁的荒野之中。马匹吃力地攀上了山丘,来到了月光下那些闪烁着银白色光华的岩石丛中。

马匹走在前面,贝伊突然地后退了一步,在他的嘴里发出惊恐的尖叫声,伸手去摸项链上的狮骨。他指着在岩石中出现的奇怪的形状的影子。

希尔特更为不安,“站到一边去,恶魔的影子。”他喊叫起来,甩响了他的马鞭,作为抵御恶魔的表示,然后嘴里念念有词地说着含混不清的驱除游魂鬼怪的咒语。

“安静,希尔特!”幽灵终于说话了。月光是那么的明亮,那长长的身影落到了坚硬的页岩地面上,照得他的头发就像坩埚中熔化的白银闪着微光。“是我,巫师泰塔。”

“不可能!”希尔特叫道。“在日落的时候我离开了泰塔。我认识你,你是来自冥界的某种可怕的影子,却装做是巫师。”

泰塔阔步向前走来,一把抓住了希尔特握着马鞭的手。“感受一下我肉体的温暖,”他说道,接着又把希尔特的手拉到他的脸上。“摸摸我的脸,听听我的声音。”

贝伊用他的狮骨碰了碰泰塔的胸,闻了闻他的呼吸,并有没有坟墓里的臭味,然后宣布他就是德高望重的战士不愿意相信的人。“可是你是怎么在我们前面来到这个地方的呢?”希尔特有点抱怨地问道。

“这些是内行人的路径,”贝伊神秘地告诉他道。“最好永远不要问这个问题。”

“希尔特,你隐瞒了某件事,那会将我们所有的人置于危险之中。”泰塔直接绕过那些琐事插话道。“它散发出了死亡的气息。”

“我不明白那是什么。”希尔特不安地说道。

“它是某种整个埃及对你的委托,”泰塔坚持到,“你知道得很清楚。”

“我以埃及的名义发誓。”希尔特捋着他的胡子,摇摇头。

泰塔伸出了他的手,希尔特叹了口气,没有进一步抵制,他屈服了。他将手伸进了腰带上的皮夹子里,掏出来那卷羊皮纸的信札。泰塔从他的手里接了过来。“这件事情不要再提起,”泰塔提醒他,“不要对任何人提起,包括法老本人。你听到了没有,希尔特?”

“巫师,我听你的。”

泰塔用右手举起了信笺,死死地盯着它。几秒钟之后,一个很小的闪光点出现在纸莎草卷上,一缕烟盘卷着升入夜空,接着一下子燃起了火苗。

泰塔让它在指缝间烧光,没有避开它的热,接着他将纸灰碾成了尘埃。

“是魔法。”希尔特张大了嘴巴。

“简单的小把戏,”贝伊咕哝着,“连一个学徒都会表演的一种。”

泰塔以祈祷的姿势举起他的右手。“愿众神保佑你们旅途的安全。”他说道。之后他注视着马车离开,渐渐融入于夜的黑暗之中。

泰塔再一次站在了吉布尔·纳盖拉山洞的小火炉旁,他正以此来驱散着来自沙漠里的寒气,一边让自己的老骨头暖和起来,一边端详着靠在后墙边盖着羊皮的尼弗尔睡觉的姿势。

他没有对男孩的冲动行为感到生气。年龄并没有消弭他的人道精神,也没有令他减弱对激情欲望所产生的痛苦的回忆,他同情尼弗尔要减轻敏苔卡的恐惧和痛苦的愿望。此外,泰塔自己对敏苔卡也有深深的关爱之情。

他永远不想面对尼弗尔感情用事的后果。他希望尼弗尔欣慰地认为敏苔卡会知道他还活着。

他蹲在了尼弗尔的旁边,没有碰他,使用魔法轻轻地进入了他的体内。他长期在病人身上施行这种魔法,都如愿以偿了。尼弗尔微微地动了动,呻吟着,嘴里嘀嘀咕咕地不知都讲了些什么。即使在沉睡时,泰塔的魔法,也像一张安全的网一样的罩在他身上,将他带回到几乎是清醒的状态。

他的身体在沿途中全部康复了。泰塔探索得更深了。尼弗尔的灵魂是健壮的,他在所经历过的那些严峻的考验中,没有失去任何东西。从现在到进行下一步之前,时间不会太久了。

他回到火炉旁,在那上面又添了一些荆棘枝。然后他安顿下来,没有去睡觉。他在这个年纪,每天夜里只需几小时的睡眠,而满脑子都充斥着最近发生的事件,有些是久远的,有些是较近的。他让它们在自己的周围旋转,他就像是在水流之中的一块岩石。

接下来的一个月比前一个月过得更快,尼弗尔也越来越强壮,越来越不安。他的跛脚一天天地不明显了,直到最后完全康复。之后不久,他从山谷的河床到山顶的这段路上已经能追上麦

伦了。在沙漠的绿洲里,这样的比赛成为了他们生活当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起初,麦伦能轻松地获胜,但是很快结果就改变了。

希尔特离开后的第二十天的拂晓,尼弗尔他们在洞口出发,肩并肩地迅速穿越到处都是石头的谷底,当他们爬上山丘时,尼弗尔已经渐渐地走到前头了。当他们登上山腰时,他突然冲了上去,留下了麦伦在后面吃力地追着。在山顶,他回过身来,双手掐腰摆出一副胜利者的姿态,朝下面的麦伦大笑。在晨风中,他又长又密的头发在肩上飘动着。清晨的太阳正在他身后徐徐地升起,柔和的光线在他的头上洒下了金色的光环。

泰塔从下面看得清清楚楚,他正要返回洞里去时,在沙漠的寂静中,一个奇怪的声音拦住了他。他仰起脸来朝天上望去,看到了在高高的天空形成了一个映衬着蓝天的环状黑斑,他感觉到了近在咫尺的神灵显现了。叫声又响了起来,声音不大而模糊,可是它刺到了人心:那是一只令人难忘的王室的鹰啼声。

在山丘顶端的尼弗尔也听到了叫声,他寻找着声音的来源。终于,他看到那小小的影子,他情不自禁地朝它伸出了双手。好像接到了命令似的,那只鹰向下来了个俯冲,展示着它的身材。它径直扑向尼弗尔,风穿过它扬起的翅膀,呼呼作响。如果它以那个速度冲击下来,尼弗尔的身体就会被撕裂,可他并没有躲闪。

在最后的一秒,那只鹰突然由俯冲变为滑翔,然后在男孩的头上盘旋。尼弗尔伸手够过去,几乎碰到了它胸部那光鲜漂亮的羽毛。泰塔忽然觉得那只鸟是主动让自己来捕获的,想必它变了卦,翅膀一扑棱,又冲向了高空。它再一次发出了那哀愁而可爱的叫声,接着加速地向太阳飞去,好像消失在了一片火红之中。

在他上次来吉布尔·纳盖拉时,希尔特随身带来了一张满载负荷的战弓。在泰塔的指导下,尼弗尔天天用它来练习,增强肩部和背部的肌肉力量。慢慢地,他有力量举起它,拉满弓弦瞄准靶子时,可以达到身不动、臂不摇的水准。接下来,他射出的箭已经能够划出优美的弧线击中二百肘尺远的目标了。

尼弗尔在山脚下隐蔽的木丛中砍了一根刺槐的木杆,经过削、刮擦、打磨后,将它制成了一根完美平衡,长短适中的训练棍。在凉爽的清晨,他和泰塔以传统的方式开战。起初尼弗尔考虑到泰塔的年纪,有所保留和控制,可是泰塔却将他的小腿部打出血迹,头皮上打出了大包。愤怒和羞辱使他不带丝毫马虎地进行攻击。可是老人家反应迅速敏捷,他跳起来正好躲过尼弗尔挥击过来的木棍,接着他会猛地在尼弗尔那毫无防备的肘部或者膝盖给予痛苦的打击。

泰塔的剑术也丝毫不减当年。希尔特给他们带来了一架子重型弯剑,在泰塔觉得战棍的练习已经足够了的时候,他将剑拿出来,领着尼弗尔和麦伦进行全套的练习:砍、刺、挡。他让他们每一个动作重复五十遍,然后再重新开始。到叫他们停下来吃晚饭的时候,尼弗尔和麦伦两个人都满脸通红,大汗淋漓,好像跳进了尼罗河似的。而泰塔的皮肤却是干爽的。当麦伦怨兮兮地说到这个现象时,泰塔嗤嗤地笑了:“在你们出生之前,我就流光了我最后一滴汗。”

在晚上,尼弗尔和麦伦会脱得赤条条的,在身上抹上油,进行摔跤训练,而泰塔则裁判他们的比赛,给出自己的建议和指教。虽然麦伦比尼弗尔高出半个头,肩宽膀阔,四肢也比尼弗尔壮得多,但是尼弗尔有天生的平衡感,再加上泰塔教过他如何利用对手的重量来反击。他们俩摔起跤来几乎不相上下。

每天深夜,泰塔和尼弗尔都会坐在火炉旁,辩论着各种话题,从医药、政治到战争和宗教。常常是泰塔概括一个理论,接着要求尼弗尔在他的假设和主张中去发现纰漏之处。他在这些课业中设置下陷阱和违背逻辑的地方,更多的情况下,尼弗尔极为欣然地揭破它们,或者质询它们的严密性。接下来,就一直在石子的移动和模式中,试图用巴奥棋来弄清对法律和无数的可能性的困惑。

“如果你能理解所有巴奥棋的原理,你就会懂得生活本身所要知道的一切。”泰塔告诉他道,“游戏主旋律的微妙和细微之处是对心智的磨练。”

这个月过得很快。尼弗尔在沙漠里全力地追逐一只受到了致命伤的羚羊,突然之间看到在远处的地平线上一条很小的黄色尘雾在沙漠空气的映衬下产生被扭曲的蜃景,它下面映现出在远处从河谷里返回的马车的影子。他马上忘掉了他正在追逐的羚羊,急忙去迎接希尔特。尽管希尔特早就习惯了他的士兵们在体育技能方面那高超造诣的行为,他还是为尼弗尔穿过酷热地面的速度而感到钦佩。

“希尔特!”尼弗尔还在很远的地方就大声叫道,没有一点呼吸吃力的迹象。“愿上帝爱你并赐予你永恒的生命!有没有什么消息?有没有什么消息啊?”

希尔特假装误解了问题的重要性,当尼弗尔走到他身边的时候,他开始喋喋不休地讲述两王国发生的那些政治和社会事件:“在北方又有了一次叛乱。这一次特洛克镇压得更为困难了。在三天的鏖战中,他损失了四百名战士。有半数以上的叛乱者逃脱了他的严惩。”

“希尔特,你知道我要从你这里听到的是什么消息。”

希尔特轻轻地将头甩了一下,指着贝伊说:“还不是触及某件事情的时刻,”他圆滑地建议道,“陛下,我们是否以后再私下里谈论呢?”

尼弗尔不得不控制住自己的烦躁。

他们围坐在洞里的篝火旁,听希尔特对泰塔做另一个又长又详尽的报告,这对尼弗尔来说是件极为痛苦的事。报告中最重要的部分是:当阿努比斯的祭司们掀开悼念厅里的尸体头上的裹尸布时,替代的尸体被发现了。法老纳加·基亚凡尽他最大的努力封锁这个消息,防止它变成公众的新闻,因为如果人们知道尼弗尔还活着的话,他即位的基础就会动摇。然而,当许多人——祭司们和廷臣们都参与启示的情况下,若想保住如此重要的秘密是不可能的。希尔特报告说,底比斯城里的大街上和市场里,甚至边远的小镇和村庄,到处都在传着此事。

由于这些传闻,在两个王国内,动乱更为普遍。叛乱者称他们自己为蓝党——蓝色是泰摩斯王朝的颜色。纳加选择了绿色作为他自己王朝的颜色,特洛克选择的是红色。

除此以外,纷争正在东部边境地区酝酿着,埃及的法老已经派出胡利安人的大使回到他们的主人——巴比伦的萨尔贡王那里去。巴比伦是位于底格里斯河和幼发拉底河之间的强大王国。他们要求萨尔贡王每年的贡品增至二十万黄金。那是一个极有破坏力的数字,对此萨尔贡将永远不会同意。

当希尔特停下来的时候,泰塔说道:“那么,这就完全解释了两个王国扩军的原因。终于,两位法老对富足的美索不达米亚流域的垂涎已经表露无遗了。他们意在征服。在巴比伦之后,他们将转向利比亚和加勒比。如果做不到让整个世界都在控制之中,他们是不会安宁的。”

希尔特看起来很惊奇:“我没有考虑到那一点,但是我认为你的分析是正确的。”

“他们就像两只沿着尼罗河岸劫掠农田的老狒狒一样狡猾。他们知道,战争是令人联合起来的因素。如果他们向美索不达米亚进军,民众就会以狂热的爱国热情在后方联合起来。军队爱掠夺和荣耀。商人们爱增加贸易和利润的机会。那是将人们的注意力从他们的痛苦中移开的绝佳方式。”

“是的。”希尔特点了点头。“现在我明白了。”

“当然,这对我们是有利的,”泰塔深思着说道。“我一直在寻求属于我们的天堂。如果他与特洛克和纳加交战,萨尔贡将会欢迎我们站在他一边。”

“我们怎么离开埃及呀?”希尔特打断了他的话。

泰塔解释道:“既然纳加和特洛克知道尼弗尔还活着,他们就会来追击我们。去东方的路是唯一对我们开放的。不用多久,我们就会在两王国境内积聚起自己的力量,得到萨尔贡的支持,那就可以使我们强有力地联合在一起了。接下来,我们将重返埃及夺回法老尼弗尔与生俱来的一切。”

当他们从震惊中恢复过来时,全都默默地盯着泰塔。他们都没有想到过那么远,也从未想到过他们会被迫离开自己的祖国。

还是尼弗尔打破了这无声的场面。“我们不能那么做,”他说道。“我不能离开埃及。”

泰塔看了一眼其他的人,不予理睬地晃了一下头。希尔特、贝伊和麦伦顺从地站起来,一个接一个地走出了洞穴。

泰塔一直期待着这种局面。他知道他会用尽全部心计才能解决这件事,尼弗尔表情坚定,他用泰塔所熟知的倔强语气做出了声明。他知道,在这种处境中改变泰塔的主意将会很困难。男孩正注视着火堆,泰塔意识到肯定要强迫他打破缄默。他那么做,泰塔的地位就会有所增强。

“你这个计划应该和我商量,”尼弗尔终于说道。“我不再是一个孩子了,泰塔。我是男子汉,是法老。”

“我告诉你我的打算。”泰塔轻声地说道。

他们又静静地坐着,盯着篝火上的火焰,泰塔能感觉到尼弗尔的想法。

终于尼弗尔又讲话了:“你明白,有敏苔卡在。”

泰塔还是没有做声。在直觉上,他明白他们正临近一场危机。在某一时刻,危机肯定会到来,因此他也不想做出任何避开危机的尝试。

“我给敏苔卡送去了一封信,”尼弗尔说道,“我告诉她我爱她,我以我的生命和永恒的灵魂向她发誓:我不会抛弃她。”然后,他一动不动地盯着那堆火焰。

泰塔打破了沉默:“你能够肯定敏苔卡收到这种将你、她和所有周围的人置于危险境地的、欠缺考虑的誓言了吗?”

“是的,当然。希尔特……”尼弗尔停下来,他隔着篝火注视着泰塔,表情变化了。他一下子站起来,大步地走向洞口。他的举动不像一个男孩,更像一个真正的男子汉,一个愤怒的男子汉。在短短的几个月里,他已经彻底变了。泰塔对此由衷地满意。前面的路会是很艰难的,尼弗尔需要这些新奠定的坚毅意志力和坚强的决心。

“希尔特!”尼弗尔在黑暗中叫道。“跟我来。”希尔特从他的声调里听出了不同以往的权力感,他匆忙地跑过来并单腿跪在了尼弗尔的面前。

“陛下?”他问道。

“你送到了托付给你的信了吗?”尼弗尔急迫地问道。

“我没有递交你的信,”希尔特回答道。“你想要知道我没有送到的理由吗?”

“我非常清楚你的理由。”尼弗尔凶狠地说道。“但是你听好。如果你在以后成心不服从我,你将为此受到严厉的惩罚。”

“我清楚。”希尔特淡然地回答道。

“如果在法老和一位爱管闲事的老人之间再有一次选择的话,你要选择法老。听明白了吗?”

“像中午的太阳一样清楚。”希尔特愧疚地低下了头,但却在胡子下微笑着。

“你一直在回避我的问题,希尔特。听着,你有公主的什么消息?”

希尔特停止了微笑,他张开的嘴闭上了,尽力地鼓起勇气来说出那灾难性的消息。

“讲!”尼弗尔命令道。“你就那么快地忘记你的职责了吗?”

“仁慈的陛下,这消息不会令你高兴。六个星期之前,敏苔卡公主在阿瓦里斯与法老特洛克·乌鲁克完婚了。”

尼弗尔站在那里,好像变成了一尊大理石雕像一动不动。在很长的时间里,洞穴里只有刺槐木在火中燃烧的噼啪声。尼弗尔再没有说话,他从希尔特面前走出去,走进了夜空下的沙漠。

当他回来的时候,在东方的天空里,晨曦中已经出现了淡淡的红晕。希尔特和麦伦后面包裹在洞穴的羊皮里,但是泰塔则还坐在尼弗尔离开时所坐的地方,在原来的位置上一动未动。他一下子想到老人也和他一样没有睡。泰塔抬起了头,用他那明亮而警觉的眼睛看着他。

“我错了,你是正确的。我现在比任何时候都更需要你,老朋友。”尼弗尔说道。“你不会抛弃我吧?”

“你不需要问,”泰塔轻声地回答道。

“我不能把她留给特洛克,”尼弗尔说道,“不。”

尼弗尔回到泰塔对面的座位上,泰塔缓慢地吐了口气。风暴已经过去了。他们仍然在一起。

尼弗尔拿起一块烧焦了的木柴,将它投入火焰之中。他又一次抬头看着泰塔。“你曾经试图教授我高瞻远瞩的技能,”他说道。“而我却从未学会这种才能。直到昨天夜里。在黑暗和鸦雀无声的沉寂之中,我尽量再次眺望敏苔卡。这一次我看到了某种东西,泰塔,但是只是朦胧地看到了,我不明白是什么。”

“爱使你对她的光环过于敏感,”泰塔解释道,“你看

到什么了?”

“我看到的只是影子,可是我感到难以承受的悲伤,我感到非常绝望,甚至想要去死。我知道这些是敏苔卡的情感,并不是我自己的冲动。”

泰塔面无表情地注视着火光,尼弗尔继续说下去:“你一定要施魔法让我见到她。我感觉这里出了可怕的问题。现在能帮她的只有你,泰塔。”

“你有敏苔卡的什么东西吗?”他问道。“她给你的礼物或者纪念品什么的?”

尼弗尔的手伸向了脖子上的项链。他触摸着链子中间的小金盒。“它是我最宝贵的财产。”

泰塔从火堆上伸过手去。“把它给我。”尼弗尔犹豫不决,他打开了扣环,把护身符放到手里攥了起来。

“除了我之外,她的手指是最后一个接触到它的。这里面装着她的一绺头发。”

“那么它肯定会很有用。它含有她的精华。如果你希望我帮助她,就把它给我。”尼弗尔将它递给了泰塔。

“在这里等着。”泰塔说道,然后站了起来。虽然在黑暗中盘腿蹲坐了那么长的时间,可是在他的动作中没有看到一丝僵硬的感觉,那动作就和那些年轻雄健的男人一个样。他走进晨曦之中,登上了山丘的顶端,接着撩起了围绕着他那瘦瘦腿胫上的袍子下摆,蹲坐在沙子上,面对着东方的晨曦。

他将敏苔卡的护身符压在他的前额上,闭上眼睛。他开始轻轻地左右摇摆。太阳冲破了地平线,他的整个脸上都洒满了晨光。

在他右手里的护身符似乎呈现出了自身某种奇怪的生命。泰塔感觉到了它与自己心跳的节律相一致的波动。他敞开了自己的心扉,让存在的激流自由地涌入,在他的周身像一条大河一样打着旋涡。他自己的灵魂冲破了身躯,高高地翱翔着,好像已经长出了某种巨鸟的翅膀似的,他看到了在他的下方的船队、大地、城市、森林、平原和沙漠模糊的影像。他看到了在前进的军队、各个中队扬起的黄色尘土的烟云、队伍中频频闪光的长矛枪头。他看到在公海上被波涛和海风摔打着的船只。他看到城市被劫掠时燃烧的场面,他听到头脑里奇怪的声音,他知道那些声音来自过去和未来。他看到那些死去很久的面孔,还有那些未降生的婴儿。

他继续前进,他灵魂的活动范围越来越广,始终带着天然磁石的护身符。在他的内心呼唤她——敏苔卡!他感觉到护身符越来越热,热得发烫。

影像慢慢地消失了,他听到了她悦耳的回答声:“我在这里。是谁在呼叫?”

“敏苔卡,我是泰塔。”他回答道,但是他意识到某种邪恶的东西正在干预并企图打断他们之间的交流。敏苔卡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灾难性的存在物。他将自己全部的魔法集中在那上面,尽力地驱散黑色的云团。它们似乎聚合在一起了,呈现出一条竖起身子的眼镜蛇的形象,在乌姆·马萨拉井悬崖上的王室鹰巢里,他和尼弗尔曾经遭遇过同样凶险的情况。

在他的心里,他和那条眼镜蛇在搏斗,他扩展着他的魔法将它驱逐回去,可是巨蛇的影子没有屈服,反而更清晰更具威胁性。突然他发现这不是一种超灵的表现,而是施加在敏苔卡身上的一种致命的威胁。他又努力去突破恶魔的屏障,与敏苔卡相接,可是更多的痛苦和悲伤设置在他们之间,形成了一种无法穿透的屏障。

接下来,他猛然间看到了一只手,纤细而秀美地伸向了那邪恶的满是鳞片的头。他知道那是敏苔卡的手,因为在她食指上戴着的蓝色天青石戒指上镶有她的印章图案。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抓住了毒蛇,阻止它咬敏苔卡的手。那条眼镜蛇像一只将头送过来让人爱抚的猫一样,在中途就从她的身边逃离了。

“让它做该做的事。”泰塔听到了敏苔卡的声音,他又听到另一个熟悉的声音回答道:“这种情况我以前从未见过。你一定要用手击打你的信使。肯定让他送达女神的礼物。”泰塔明白,那是在阿瓦里斯的哈托尔神庙里的高级女祭司的声音。敏苔卡,她被悲痛压垮了,正要选择女神之路。

“敏苔卡!”他尽力去接触到她,终于得到了回应。

“泰塔?”她小声问道,敏苔卡终于意识到了他的到来,泰塔的视线扩展开来,一切都能看得清清楚楚了。

敏苔卡在一间石壁的卧室里。她正跪在篮子旁边。圣职的女祭司站在一边,在她的前面有一条致命的眼镜蛇。

“你不准选这条路,”泰塔命令她。“那不是为你准备的。众神已经为你准备好了一种不同的命运。你听到我的话了吗?”

“是的!”敏苔卡朝他转过头,好像她能够看到他的脸。

“尼弗尔活着。尼弗尔活着。你听到我的话了吗?”

“是的!啊,是的!”

“千万要坚强,敏苔卡。我们将会来接你。尼弗尔和我将会来接你。”

他的专注是那么强烈,他的手指甲深深地抠进了手掌心,流出了鲜血。可是他不再能够抓住她了,她开始从他的控制中溜掉,她的影像模糊、消失了,但是在她离开之前,他看到了她的微笑,充满着爱和重生的希望,多么美丽的人。

“千万要坚强!”他激励她。“千万要坚强,敏苔卡!”他的声音反射回到自己这里来,就像从极为遥远的地方传来。

尼弗尔正在山脚下等待着他。当泰塔下到半山腰时,男孩意识到有重要的事发生了。“你见到她了!”他喊道,他知道那不成问题。“她怎么样了?”他跑向前去迎接泰塔。

“她需要我们。”泰塔说道,将一只手放到了尼弗尔的肩上。他永远不能告诉尼弗尔,他发现的敏苔卡所处的境遇和她极端的悲伤和绝望;也不能告诉他,她为自己所曾准备过的命运,尼弗尔永远不能忍受敏苔卡处于那样的命运。那很容易驱使他做出某种疯狂的、将两个情人毁灭的尝试。“你是正确的,”泰塔继续说道。“离开这片土地,到东方去找到圣殿的计划必须先放在一边。我们必须去找敏苔卡。我已经答应了她这件事。”

“是的!”尼弗尔赞同。“我们什么时候前往阿瓦里斯?”

“这事十万火急,我们要马上出发。”

他们艰难地行走了半个月的时间,到达了阿瓦里斯南部一个叫塞恩的小要塞,从这里到达阿瓦里斯还有一天的路程。在路上,泰塔利用纳加给他的王室的征用令,更换了四次马匹,并在沿路所通过的军事要塞和营地补充供给品。

自从离开吉布尔·纳盖拉山,他们就一直在讨论怎么与强大的法老特洛克·乌鲁克战斗,通过与要塞军官们的谈话,他们估计到,特洛克现有二十七个在他的指挥之下全副武装的军团,还有差不多三千辆战车。与这么多兵力抗衡的他们,只有一辆战车:经过漫长而艰难的路程之后,经常在最不合适的时候后轮说掉就会掉,用藤条或者皮条绑在一起的车架。他们只有四个人:尼弗尔、麦伦、希尔特和贝伊。但是他们还有第五个人,那就是泰塔。

“我们的巫师至少能抵二十七个军团,”希尔特指出,“因此我们与特洛克势均力敌。”

希尔特认识在塞恩驻守营地的队长——一位带着伤疤的灰白头发的年迈战士,他叫索茨克。很久以前,他们曾一起在红色之路上竞赛过。他们曾一起战斗,一起狂饮,一起嫖妓。在他们分享了一坛酸啤酒、叙了一个小时的旧之后,希尔特给他递上了征用令的卷轴。索茨克将它伸出了一臂远,倒拿着它,有经验地望着。

“看,法老的印章。”希尔特触摸着加印的地方。

“我特别了解你,希尔特,荷鲁斯神在上,我太认识你了,你完全可能自己画上那个小图画。”索茨克把它交回到希尔特的手里。“你需要什么吧,你个老杂毛?”

他们在配给的几百匹马中挑选出健康、活力十足的马匹,泰塔接着认真审视着停在要塞库里成排的战车,那是刚刚从阿瓦里斯的制造厂送过来的。他选好了三辆,将马匹驾驭到战车上。

当他们离开塞恩时,泰塔还是驾驶着那辆破车。麦伦、希尔特和尼弗尔每人驾驭一辆新战车,贝伊管理着二十匹备用的马匹殿后。他们没有直接朝阿瓦里斯开进,而是绕了个弯来到了城东。

在沙漠的边缘,有一个贝都因人和从东方国家往返的商队利用的小绿洲。

其他的人都在忙着从马车上卸从塞恩载来的马料、拴好他们的马匹、给他们的新车的轮毂加上润滑油的时候,泰塔走过去和在附近宿营的亚述商队的主人进行交换。他买了一抱肮脏破旧的衣服和二十条远方沿海的国家编织的羊毛毯。它们都是内地的工艺和材料,可他却被迫付出了很高的价格。“那个亚述混球儿是个宰人的强盗。”当他们把毯子装进车里的时候,他嘀咕着。

“我们为什么需要这些东西?”尼弗尔想要知道,可是泰塔装作没有听见他的问题。

那天晚上,泰塔将他银白色的长发用金合欢树皮的汁液染了色,这一下子改变了他的外表。在黎明前的黑暗之中,他们留下了贝伊来照料马匹和车辆,登上了那辆快散架的马车,坐在了那堆高高的脏毯子上,一直向西朝阿瓦里斯驶去。他们穿着那些泰塔买来的破衣烂衫。泰塔自己穿了一件长袍,扎了一条腰带。他脸的下半部分蒙着面纱——那是迦勒底的乌尔老百姓的装扮方式。配上他那染黑了的头发,没有人能够认出来他就是巫师。

他们在傍晚到达了阿瓦里斯的城北。在城墙的外面,有一个几千人露营的营地,住的大部分是乞丐、走街串巷的杂耍表演者、国外的商人和其他的小痞子等。泰塔他们就在这些人之中建立起营地,第二天清晨,他们留下麦伦看守车辆,走去加入那些在城外等待着日出时打开城门的人群里。

他们从守城的卫兵面前一过去,希尔特就去游历了小酒馆和位于老区狭窄街道里的妓院,他希望在那里找到他的一些老朋友和从前共事的战友们,从他们那里搜集一些最新的消息。泰塔带着尼弗尔,经过城市里那拥挤的街道,朝着宫殿的大门走去。他们在这里同样加入到了乞丐、商人的行列之中。泰塔顺利地到了宫殿的入口处,而他们则整个上午都在同周围的人饶唇鼓舌,或者同那些无所事事的人们说东道西、传播流言飞语。

终于泰塔同一位来自巴比伦并和他自己同样风格穿戴的商人交谈起来,那人介绍自己时说他叫宁图拉。泰塔像一位美索不达米亚人一样讲阿卡得语,那就是他选择这种特殊装扮的原因。两个人分享了一壶用从埃塞俄比亚进口的珍奇昂贵的咖啡,泰塔施展了他全身的解数来诱惑宁图拉,因为他最近的十天以来一直在宫殿的外面游荡,等待着轮到他来向特洛克的新娘展示他的货物。为了能被允许进入国王年轻的配偶所在的地方,他已经付给了宫廷里的大维西尔向他索要的过高的贿赂,可还是有许多人排在他的前面。

“他们说特洛克年轻的夫人一直对他很残忍。她不允许他上她的床。”宁图拉轻声地笑着。“他像一只发情期的雄鹿一样对她发狂,但是她坚持双腿闭拢,并且将她卧室的门紧锁着。特洛克试图用昂贵的礼物讨她的欢心。他对她百依百顺。她还买下所有献给她的东西让他难堪,然后再将特洛克被迫付钱买下的东西立即以极低的价格卖掉,将收入分发给城里的穷人。”他拍着他的大腿放声大笑。“他们说她一遍又一遍地买同样的东西,特洛克则坚持支付下去。”

“特洛克在什么地方?”泰塔问道。

“他正在南方作战,”宁图拉回答道。“他正在扑灭叛乱的烈火,但是只要他一转身回来,在他的后面,反抗的烈焰就又开始升腾起来。”

“想要进入王后敏苔卡的住所,我应该接近谁呢?”

“宫廷里的大维西尔。他的名字叫索勒斯,一个胖子,是个被阉了的怪家伙。”宁图拉没有意识到泰塔本人的身体状况。

泰塔认识索勒斯,但也只是听说过他的名声,他是阉人秘密兄弟会的一位成员。“我到什么地方能够找到他呢?”泰塔问道。

“仅仅进入他的住所就要花去你一枚金环,”宁图拉提醒他道。

索勒斯此时正坐在自己花园的莲花池旁边。一位女眷的内侍带着泰塔来到他面前,他并没有起身。

喜克索斯人早已抛弃了他们古代的习俗,而采纳了埃及人的生活方式,他们不再将妻子们隔离在闺房。阉人们仍然行使着为王室女眷服务的大部分权利,但是在适当地陪伴宫廷女眷之外,他们有了更多的自由。他们可以到户外散步,在河上泛舟,让商人们到他们这里造访,展示他们的货物,或者和他们的朋友共餐、唱歌、跳舞和游戏。

泰塔用一个假的名字向索勒斯自我介绍,并向他敬了一个很庄重的礼。他遵循着兄弟会认同的标志,将自己的两个小手指弯起来碰到一起。索勒斯吃惊地眨着眼睛,用他的眼睛在泰塔瘦削的身上快速地扫视着:他没有一个阉人

的体形,也没有一个阉人的外表。不过,他还是摆手示意泰塔坐在他对面的垫子上。泰塔接过了一个奴隶送上来的冻果汁露,他们谈论了一会儿琐事,但是很快地这些谈话确定了泰塔可信的身份和在兄弟会之内的共同认知。索勒斯正仔细地打量着泰塔的容貌,望着面纱和染过的头发,慢慢地,他觉得好像不必那么做。终于轻声地问道:“在你的旅途上,你可能遇到过着名的巫师吧?在两王国及超出两王国之外,他以泰塔的名字而使得尽人皆知。”

“我很了解泰塔。”泰塔回答道。

“或许和你认识自己一样的熟悉吧?”索勒斯问道。

“差不多是这样。”泰塔肯定地回答,索勒斯圆滚滚的脸笑起了皱褶。

“不用再说什么了。我能为你效力吗?你只管开口就行。”

那天晚上,尼弗尔、麦伦和希尔特坐在车里的毯子上,泰塔驾着那辆咯咯吱吱响的马车,那不堪收拾的后轮向一侧倾斜着,马车一路摇摇晃晃地来到了宫中的一个侧门。一伙衣裳褴褛的流浪儿鬼鬼祟祟地走在肮脏狭窄的小巷里。泰塔给了一个人一枚铜环,要他看守着马车,接着就用他的手杖“”地敲大门。门马上打开了,可是他们面对的是一排齐刷刷的长矛。进入闺房的入口被严加警卫:特洛克很好地保护着他的小雌鹿。

索勒斯没有在那里迎接他。他明显不想做违纪的事,但是他派了一名下属——一位老黑奴,引领泰塔通过警卫,同时也作为他们的向导。虽然泰塔带着索勒斯给他的纸莎草卷轴,警卫队长还是坚持在他们通过之前对他们进行搜查。他命令希尔特打开毯子,用枪头捅着每一个皱褶。最后他满意地挥手让他们进去了。

泰塔鞭打着马匹驭车前行。“夜晚时所有的城门都很快就会关闭。一旦他们发现敏苔卡逃跑的话,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封闭全城,搜遍每一座建筑和各种交通工具,盘查城墙以内的每一位陌生人。”

他们沿着通向东城门的宽阔大道疾驰而去。快要临近的时候,他们看到那条路被大门前排列着的马车和战车堵住了。这里白天早些时候曾有一个宗教的节日游行,这都是些来做礼拜的人,还有一些是要返回到阿瓦里斯城周边那些偏远的村庄的,参加庆贺狂欢活动的人们。他们前行的速度慢得能把人折磨死。

夕阳已经沉到了城墙的后面,落日的余晖渐渐地消失了,警卫队长从城门楼里出来,朝着他的士兵们大声叫喊着:“到时候了,太阳已经落山了,关城门了!”可是这时候,在他们的前面还有两辆车。

从那些仍然极力想出城的人群之中传来了抗议的呼喊声。

“我有一个生病的孩子,我一定得带她回家!”

“我已经交过通行费了,让我过去。我车上拉的鱼会烂掉的啊!”

一辆小一些的马车故意向前驶去,将那些费力地想要强行关门的卫兵们堵在路上。一场小小的骚乱爆发了,狂呼乱喊的卫兵们挥舞着棍棒,怒不可遏的百姓们大声尖叫着回击他们,受到惊吓的马匹竖起后腿,喷吐着响鼻儿在轻声地嘶鸣。突然间,从城墙的外面传来一阵更大的骚动,更响亮的声音淹没了出城人们的抗议声,也同样淹没了卫兵们的声音。

“给法老让路!为特洛克·乌鲁克法老开路!”

咚咚的战鼓声使让路的命令得到了强制实行。卫兵们停止了关城门的努力,相反地,他们争先恐后地急于把城门再次打开。门被开得更宽,人们可以看到城门外面车行道上一队列的战车。在为首的战车上,飘动着红色豹子图案的三角旗。他高高地站在车踏板上,头上的青铜头盔闪闪发亮,那饰有丝带装饰的胡须垂落到一边的肩膀上,法老特洛克·乌鲁克站立着,在他的铁手套中握着马鞭和缰绳。

城门被大大地打开,法老特洛克便驾着他的四骑马车径直奔向成群的民众和堵在车行路上的马车,对任何站在那里挡他路的人,他都不分青红皂白地将马鞭向人群猛劲儿地抽打下去。他的士兵们跑在前面,打翻堵塞在道路上的车辆,然后他们把车拖到一边,将满载的又湿又滑的一车鱼和蔬菜翻落到路旁的阴沟里。

“为法老让路!”他们大声吼叫着,声音远远高过了那些陷入混乱之中的人们凄厉的尖叫。骑兵们到了泰塔的车辆前,为了给法老开路,他们开始翻转马车。泰塔站起来,用马鞭子朝他们抽过去,但是他的鞭子只能抽打到他们的头盔和青铜肩饰上。他们嘲笑他,并一起将车往起抬。马车还是翻了。那卷着的地毯在车厢里面滚到了另一边,并很可能被即将翻倒的车子压到。

“过来帮我!”尼弗尔大喊道,并跳回来抓住地毯卷,使它不至于掉下去。希尔特抓住地毯的一端,贝伊抓住了另一端。随着断裂木材的咔嚓声,马车的一侧完全被撞毁了。这时候,他们俩将包裹在地毯卷里的敏苔卡拖到了安全之地,将她靠在最近的一个建筑的墙上。

法老特洛克的战车强行通过满是车辆残骸和散落物品的街道,他将鞭子甩得啪啪响,对他的战马狂吼着发出了吆喝。

“冲啊!冲啊!”这些马都是经过战争训练出来的,在他的鞭策下,它们竖起后腿,用挂有青铜掌的蹄子向挡在路上的人猛踢。尼弗尔看到,一位老大娘拼命地想要逃避那飞奔的马蹄。一匹马的蹄子正好踢到她的脸上。她的头被踢得裂开了,她的牙齿就像一阵白色的冰雹一样从嘴里飞了出来。马沿着大卵石路继续疾驰,她就被掀翻在了特洛克的战车前。

特洛克驱车继续前行,青铜轮碾过了老人的尸体。尼弗尔保护性地蜷伏在包裹着敏苔卡的地毯卷上面,因为车轮离他所在的地方太近了,甚至在他的车通过的一瞬间,他们相互间会看到对方的眼睛。由于尼弗尔衣衫褴褛,头上缠着头巾,特洛克没能认出他来,只是带着他那漫不经心的凶残,“啪”的一声将鞭子抽到了尼弗尔的肩膀上。鞭子的金属尖头刺透了衣服,尼弗尔的肩膀出现了一条鲜红的血道子。“让开路,土包子!”特洛克咆哮着。尼弗尔憋着一股劲儿,想一跃跳上车踏板,抓住特洛克的胡须把他从战车里拖出来。这就是玷污了敏苔卡的那个禽兽,尼弗尔的盛怒使他的眼睛里直冒金星。

泰塔一下子抓住了他的胳膊:“让它过去。把那地毯从大门里弄出去,小傻瓜。你这样做我们会被困在这里的。”尼弗尔想从那紧拉着的手中挣脱出来,泰塔握住了他:“你难道要这么快地再次失去她吗?”

尼弗尔控制住了自己的愤怒。他俯身一把抓住毯子卷的一端,其他的人帮着他。他们抬着地毯卷跑到了城门口,但是战车队已经进城,卫兵们再次转动着那沉重的木门。泰塔跑在前面,用他的手杖将卫兵们打散。其中的一个门卫举起一根大棒朝他的头上打去,泰塔转向他,用那双会催眠术的眼睛注视着他的脸。那个士兵就像面对着食人的生番一样退缩了。

他们抬着打成了卷的地毯,从正要关上的大门中间那条狭窄的缝隙中挤了出去,接着跑进了城墙下面的营地里。尽管他们后面一直传来愤怒的喊叫声,但在越来越暗的天色里,他们还是从卫兵们的视线中消失了,来到皮帐篷和简陋的棚屋之间。在一个羊圈的围墙后面,他们将地毯放到了地上,然后打开了它。头发蓬乱、汗流浃背的敏苔卡坐了起来,微笑着看到尼弗尔在她的前面跪着。他们相互伸出手来,在众目睽睽之下拥抱在一起。

泰塔把他们带回到了现实中。“特洛克出其不意地返回来了。”他告诉敏苔卡道。“用不了多长的时间,他就会发现你不见了。”他把敏苔卡拉起来。“我们已经失去了马车,剩下的很长的一段路程只能步行了。我们只有现在就动身,才能在明天天亮的时候到达我们留下马车的那个绿洲。”

敏苔卡马上头脑清醒起来。“我准备好了。”她说道。

泰塔迅速地向下看了一眼,她脚上穿的是一双薄而怪的装饰有绿松石饰钉的金凉鞋。泰塔穿过简陋的棚屋,大步流星地走开了。几分钟之后他就回来了,紧跟在他身后的是一位邋遢的老妇人。他手中拿了一双磨损得很厉害但却很结实的旧式凉鞋。“我已经用你的那双鞋交换了这双鞋。”他说道。

敏苔卡没有表示反对,她脱下了那双可爱的凉鞋,把它们交给那个老太婆,那老太婆接过鞋就急匆匆地走开了,唯恐有谁从她手里再把它们拿回去。接着敏苔卡站了起来,“我准备好了,”她说道,“我们朝哪个方向走,巫师?”

尼弗尔拉起了她的手,泰塔大步走出去进入了沙漠,他们俩远远地跟在了他的后面。

特洛克驾车通过了宫殿的大门,在他自己豪华庭院前勒住了浑身尘土、满身汗珠的马匹。骑兵队的两名军官都是豹子部落的成员和他特别亲密的好朋友,他们都跟着他迈着沉重的步子进入了宴会厅,他们的身上带着的武器和盾牌发出当啷当啷的撞击声。王室的奴隶们已经摆好了迎接法老归来的盛宴。特洛克喝干了一碗甜红葡萄酒,抓起一只煮熟的野猪腿。

“有件事情比吃饭和喝水都更重要。”他向那些同伴们使了个眼色,他们正哄笑着相互用胳膊肘打闹着。特洛克意识到,他失败的婚姻是军队中普遍流传和议论纷纷的话题,而且新婚妻子对他的态度有损他的声威。尽管他在镇压南方的叛乱中取得了胜利,对叛乱者们施加了严厉的惩罚,但作为一个男人,他的声望正在逐渐下降。他决定就在今晚改变这种局面。

“这里的食物连两头牛也吃不完,这儿的酒多得足以淹死一匹河马。”特洛克在发出吱吱嘎嘎声响的饭桌旁挥了挥手。“你们能吃多少就吃多少,能喝多少就喝多少,放开量看你们谁最厉害,可是不要指望我陪你们到天亮。我有一块特殊的地要耕种,我有一匹桀骜不驯的小骒马要驯服,直到让我随心所欲为止。”

他昂首阔步地走出了宴会厅,一边走他还一边啃着手里拿着的骨头,吞咽着满嘴的肥猪肉。两位奴隶跑在他前面手执着燃烧着的火把,照亮着他前往闺房去的昏暗小路。敏苔卡住宅门前的执勤阉人已经听到了他的到来。他们有力地挥舞着武器,然后将其横放在肥胖的胸膛上,以表敬意。

“开门!”特洛克命令道。他把猪骨头甩到了一边,在袍子的下摆上抹了抹他那油腻腻的手。

“陛下,”其中的一个守卫紧张地又敬了一个礼,“门都被上了闩。”

“是谁的命令?”特洛克怒气冲冲地问道。

“是王后敏苔卡陛下的命令。”

“见鬼,我才不吃她那一套呢!这个傲慢的荡妇知道我会来。”特洛克大发雷霆,拔出他的剑,用他那青铜剑柄的末端砰砰地猛烈击门。里面没有反应,因此他又试了一次。敲门的声音在静静的过道里回响着,但在门的那一边,还是没有任何生命的迹象。他后退了几步,接下来用他的肩膀猛力地撞门。门晃了晃,却没有被撞开。他从最近的门卫手里夺过长矛,对着门板一通乱戳。

木头的碎片在长矛下四处飞溅,只猛刺了几下子,他就砍出了一个窟窿,那窟窿的宽度足以使他伸进手去取掉里面的门闩。他一脚踹开了门,大步地走进了对面的房间。女奴们都靠在对面的墙角,吓得挤作一团。“你们的女主人在什么地方?”

她们的回答急促而含糊,都结结巴巴地、叽叽呱呱地讲着,可是她们的眼睛却都禁不住一起转向了敏苔卡卧室的门。他朝那走去,女孩子们立即喊叫起来。

“她病了。”

“她不能见你。”

“她来月经了。”

特洛克大笑起来:“她这个理由已经用得太频了。”他砰砰地敲着门。“如果有血的话,那么最好比我撒在迈纳希土地上的还多。让魔鬼作证,我要穿过那里到达让我尽情快乐的入口。”

他猛踢那卧室的门。“打开门,你个小淫妇!你的丈夫来向你表达他的职责和尊重!”

他接下来的一脚,一下子把门踢开了,摘掉了门上的皮折页,特洛克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卧榻是用非洲的乌木雕刻而成的,镶嵌着白银和珍珠。榻上一位女性的身形掩蔽在一堆亚麻的织品之下,只露在外面一只小脚。特洛克解开他的剑带扔到了地板上,然后叫道:“你想我了吗,我的小美人儿?你一直在苦苦地思念我深情拥抱你的双臂吗?”

他抓住那只光着的小脚丫,然后把那个女孩从那团织品里拽了出来。“来吧,甜蜜可爱的小羊羔。我又给你准备了一份礼物,那么长又那么坚硬,你无法出卖它,也无法将它赠送其他的人——”他突然停下来,惊讶地呆望着那个吓得魂不附体、哭哭啼啼的女孩。“蒂尼娅,你个肮脏的小婊子!你在你女主人的床上干什么?”他没有等待她的回答就把她扔到了地板上,然后暴跳如雷地进入屋子里边,扯下了窗帘和挂在墙上的壁毯。“你在哪里?”他向壁橱上的门踢下去。“出来!这种小孩子的勾当对我没有用。”

他只用了一分钟的时

间就确定敏苔卡并没有藏起来。接着他回身冲向蒂尼娅,抓住了她的头发,在地板上拖着她。“她在哪里?”他一脚踢到了她的腹部。她发出长长的尖叫声,设法滚离他的脚边。“我会从你的嘴里打出来的,我会把你的皮一层一层地从你肮脏的身体上剥光。”

“她不在这里!”蒂尼娅尖叫道。“她已经走了!”

“什么地方?”特洛克又是一脚。他作战穿的鞋子上布满了青铜钉,她柔软细嫩的肉像被刀割一样。“什么地方?”

“我不知道。”她嚎叫着,“几个男人来把她带走了。”

“什么样的男人?”他接着又是一脚,她疼得滚成一团,一边啜泣一边浑身颤抖。

“我不认识。”她不肯出卖她爱戴的女主人。“都是陌生的男人。我以前从没有见过他们。他们用地毯把她包起来,然后把她带走了。”特洛克最后又给了她残暴的一脚,然后大步朝门口走去。他朝那些阉人门卫们大喊道:“去找索勒斯。立刻把那肥胖的懒家伙给我带来。”

索勒斯卑躬屈膝地来了,他苦恼地绞扭着他油滑的肥手。“神圣的法老!众神之最伟大者!埃及的力量!”他一下子扑在特洛克的脚下。

特洛克用他带有钉子的战鞋全力地踢了他一脚。“你允许进入到后宫的那些男人是什么人?”

“根据您的命令,仁慈的法老,我准许任何贩卖优质商品的小贩在王后面前展示他的商品。”

“那个卖地毯的人是谁?最后一个进入到这些住宅区的那个人。”

“卖地毯的?”索勒斯似乎在仔细考虑这个问题。

特洛克又踢了他一脚。“是的,索勒斯,地毯!他叫什么名字?”

“我记起来了。那位地毯商是从乌尔来的。呃,我不记得他的名字。”

“我来帮助你恢复记忆。”特洛克把阉人门卫叫到了他这里,“把他按到床上去。”

他们把索勒斯拖到了凌乱的床上,把他脸朝下按住。特洛克从地板上拿起他刚才扔下去的剑带,拔出了他的剑。“撩起他的袍子!”他们其中的一个提起了索勒斯袍子的下摆,露出了他圆胖的屁股。“我知道这个皇宫里一半的警卫都走过这条路,”特洛克用剑尖触着他的肛门,“但是没有一个人经历过这么锋利这么坚硬的东西。现在,告诉我,那个地毯商人是谁?”

“我以面包和尼罗河水的名义发誓,我以前从来没有见过他。”

“对你来说,那是太大的遗憾了。”特洛克说道,把那柄剑的尖端插进索勒斯的直肠,大约有一根食指那么深。索勒斯疼得发出了尖厉的、颤抖的、刺耳的叫声。

“这仅仅是剑尖,”特洛克警告他道。“如果你要觉得特别享受的话,我可以正对着你的咽喉再给你来上一肘尺深。”

“是泰塔,”索勒斯尖叫道,他身上喷溅出了鲜血。“泰塔带走了她。”

“泰塔!”特洛克惊骇地大叫道,手中的剑一下子掉了下去。“泰塔,巫师。”在他的声音里带着迷信的恐惧。接着他一声不吭地停顿了好长一阵子。最后,他命令按住索勒斯的阉人警卫们:“放开他。”

索勒斯坐起来呻吟着。他一活动,气体就通过松弛了的切口从他的肠子里冲出一连串噗噗响的屁来。

“他把她带到哪里去了?”特洛克不去理会那声音和屋子里令人作呕的粪便味。

“他没有告诉我。”索勒斯万分痛苦地把亚麻床单捆成一束,把它塞在他的两腿之间来止血。特洛克举起剑,用剑锋碰了碰索勒斯裸露着的下垂的胸部。

索勒斯又开始抽泣。“他没有告诉我,但是我们谈起过两河之间的地区,即底格里斯河和幼发拉底河流域的乡村。也许那就是他想要带王后去的地方。”

特洛克短暂地想了一下这件事。这是符合逻辑的。现在泰塔可能已经知道了埃及和东部王国间紧张的关系。他会知道,如果他能跑那么远的话,就找到了避难所并得到保护。

但他绑架敏苔卡的理由是什么呢?想必不可能是为了赎金。泰塔一向以蔑视金钱和财富而知名。更不可能是为了满足某种淫荡的欲望。作为一个年事已高的阉人,泰塔是没有性能力的。是因为这老人和这女孩子之间已经发展起来的朋友关系吗?是她求助他来帮助她从阿瓦里斯和无法忍受的婚姻中逃出去的吗?可以确定的是,她肯定是心甘情愿跟他走的,很可能还是很高兴地和他走的。她的侍女们企图掩饰她逃跑的方式证明了这一猜测,很明显,她没有做出抗议的呐喊,因为如果那样做的话,警卫们会听到她的喊叫声。

他把这些思考暂时搁置一边。现在首要的问题是马上着手追踪,在他们到达红海沿岸穿入效忠于巴比伦的萨尔贡的边疆地区之前,再次将她和巫师捕获。他微笑地朝下看着索勒斯。“我希望你的情人们将会发现,我对于你的快活通道所做出的改变正和他们的胃口。当我回来的时候,我再进一步处置你。有很多饥饿的鬣狗和秃鹰要去喂食。”

两位军官还在宴会厅里,尽情地享受佳肴和美酒,他们已经好久没有这样坐在这里,在这段时间里已经把自己喝得不省人事了。

“在午夜之前,我们能配置多少战车驶往东方?”特洛克问道。他们看起来很惊讶,可是他们是战士,他们对他愤怒的情绪迅速地做出了反应。

军官托尔马吐出了正准备吞咽下去的葡萄酒,一下子跳了起来,只不过略微有些不稳。“不到两小时,我会使五十辆战车上路。”他脱口而出。

“我要的将是一百辆。”特洛克要求道。

“在午夜之前,我将会使一百辆战车在这里候命。”赞德尔长官突然从座位上站起来,竭力不甘落后。“在天亮前还有一百辆战车可以驶向东方。”

泰塔带领着他们在即将圆满的月光下整夜地行进。他手杖的尖端在满是石头的小路上发出咔哒咔哒的声响。他的影子像巨大的黑蝙蝠似的一闪一闪地掠过。其他的人得加大步子才能够保持不脱离他的视线。

过了午夜,敏苔卡开始跟不上队伍了。她一瘸一拐地,逐渐落在了队伍的后头。尼弗尔为了和她在一起,放慢了自己的步子。他还没有预料到她会这样:通常她同任何一个他所认识的男孩子一样强壮,甚至还会超过他们中的大部分人。他低声地说些鼓励她的话,使自己的声音不要大到泰塔可以听到的程度。他不想让巫师意识到敏苔卡的虚弱,也不想在其他人的眼睛里令她感到自愧不如。

“现在已经不远了,”他告诉她,并拉着她的手带她走得快一点。“贝伊将会为我们准备好马匹。余下的一段路我们将以王室的气派,骑着马匹到巴比伦。”她大声地笑了,不过她的声音里有一种勉强和痛苦的感觉。直到这时他才意识到她出了问题了。

“是什么使你不舒服?”他问道。

“没什么,”她说道。“我被囚禁在宫廷里的时间太久了,我的腿开始变软了。”

他不相信她所说的话。他拉着她的胳膊,强迫她坐在小路边的石头上,抬起她一只小脚,解开了凉鞋的鞋带。他把鞋脱了下来,倒抽了一口气,“善良的神荷鲁斯,穿着这样的鞋你怎么能走路呢?”不合脚的凉鞋严重地擦伤了她的脚。流出来的血是乌黑的,在月光下闪烁着光亮。他抬起她的另一只脚,轻轻地解开她的凉鞋。一片一片的皮和肉也随着鞋脱落下来。

“我很难过,”她小声说道,“但是你不要担心,我可以赤脚走路。”

他狂怒地把沾满血的鞋扔到了乱石之间。“你应该早点提醒我这个事情。”他站起来,把她扶起来,把后背转向她,然后稳住了自己来承受她的重量。“把你的手搂住我的脖子,跳上来。”接着他开始追赶其他人,那些人已远远地走在前面,此时,他们只不过是在月光下的沙漠里不断移动着的黑影。

她的嘴靠着他的耳朵,他吃力地继续前进,她小声地在他耳边低语,尽量地逗他高兴,鼓励他。她告诉他自己是多么想念他,告诉他当她听说他已经死了的时候,自己已经不想活下去了。“我想要死,为了我能再次和你在一起。”接着她告诉他关于哈托尔神庙女祭司的事,告诉他女祭司如何把毒蛇带给她。尼弗尔万分惊恐,把她放在地上,生气地训斥起来。

“那太愚蠢了。”他很激动,他粗暴地摇晃着她。“不管未来发生什么事,你都再也不要那样想了。”

“你不会知道我有多么地爱你,我的宝贝。你无法想象当我想到你离我而去时,我所感到的那种震惊和崩溃。”

“我们必须来个约定。从今往后,我们必须要相互依存。除非死到临头,我们永远不准再想到死。我要你对我发誓!”

“我向你发誓。从今往后,我将只为你而活。”她亲吻着他,让他相信自己的誓言。他再次把她拉上了双肩,然后继续赶路。

每走一步路,她的重量似乎都在增加。每当走到路面松软的地方或是沙地的时候,他就把她放下来,她就倚在他身上,靠着流血和擦伤皮肉的双脚,在他的身旁一颠一跛地朝前走。当地面变得崎岖不平或充满石头的时候,他就再将她背起来,十分艰难地向前行走。她告诉他,泰塔是如何在她身上施展魔法,并在自己决心求死的时候救了她的命。“那是一种最令人惊奇的感觉,”她说道,“好像他就站在我旁边,用他那有力而清晰的声音对我讲话。他告诉我,你仍然活着。当他对我施展魔法的时候,你们在多远的地方啊?”

“我们正在南方的吉布尔·纳盖拉山,离阿瓦里斯有十五天的路程。”

“他的声音能传到那么远啊?”她表示怀疑地问道,“对他的魔法来说,有没有限度呢?”

在黑暗中,他们又一次停下来休息。她靠在他的肩膀上,轻声地对他说道:“有件事我要告诉你,关于我和特洛克的新婚之夜……”

“不!”他断然地说道。“我不要听。你认为在这件事上,我对自己的折磨还不够吗?”

“你一定要听我说,我的心肝。我从来就不是他的妻子。尽管他试图要强迫我,但我是有能力反抗他的。是我对你的爱给了我拒绝他的力量。”

“我听说他在宫殿的墙壁上,把染过血迹的羊皮展示给大家看了。”这话对他来说是无比痛苦的,他将脸转了过去。

“是的,那是我的血,”她说道,他试图躲开她的拥抱,但是她紧紧地抓住了他。“那不是我的处女红。为了逼我就范,他打了我,血从鼻子和嘴里流了出来。我以我对女神所拥有的爱的名义向你发誓,由于我希望生你的儿子,因此我仍然是处女之身,并且将一直是,直到你接受我的处女膜作为爱的证据的那一天为止。”

他将她揽在怀里亲吻,流出了慰藉和欣喜的泪水,她跟他一起哭起来。

过了一段时间后,他再次站起身来,把她背在了背上。仿佛是她的誓言给了他新的力量,他走得格外起劲儿。

午夜过后,其他人才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他们返回去寻找他们。在希尔特和麦伦轮流着将敏苔卡背回来后,泰塔包扎好了她的脚。他们行进的速度更快了,终于到达了贝伊带着马匹等待着他们的那处绿洲,天上的星星正在消失,而黎明的曙光越来越强了。

这时候他们所有的人都筋疲力尽了,可是泰塔不允许他们休息。他们给马匹饮了最后一次水,重新将皮水袋装满,水袋的表皮锃亮,上面还渗出了湿润的水珠儿。

他们正忙着做这些的时候,泰塔从井里打了半桶水,用某种冒着泡沫的润滑油清洗他头发上的染料,直到他的头发又闪现出银白色的光泽。

“为什么他每次都要这样地洗头发呢?”麦伦感到诧异。

“大概是因为那样会恢复一些他在染头发时失去的力量吧,”敏苔卡表示道,没有人对此提出质疑。

他们准备离开的时候,泰塔强迫他们每个人再喝一次井里的水,在不呕吐的前提下,能喝多少就喝多少,尽量把肚子里都填满水。大家都在喝水的时候,泰塔悄悄地对贝伊说道:“你能感觉到了么?”

贝伊皱着眉点了点头:“那是能感觉到的,我感觉到它通过我的脚掌余波连连地回荡。他们来了。”

尽管是很紧急的时刻,尽管敌人的威胁迫在眉睫,泰塔还是利用这最后一次的机会处置了敏苔卡的双脚。他将那擦掉皮和青肿的地方用药膏涂抹好,重新把它们包扎上。接下来,他终于下达了让其他人上山的命令。

泰塔带麦伦和他驾驭带队的首辆战车,麦伦做他的持矛侍卫。跟在后面的是尼弗尔和敏苔卡驾驭的车辆,敏苔卡紧紧地抓住挡泥板以减轻她脚上的压力。希尔特和贝伊在最后一辆战车里殿后。

曾卖给他们地毯的那位亚述商人正在监督他的往马车上装货和耕畜的仆人和奴隶们。当他们路过的时候,他转身注视着他们,并向泰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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